《醉花打人爱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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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花打人爱谁谁-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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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书面语小姐与父母情分寡薄,照料月子的工作落到男方家里。婆婆前两年买菜途中突发脑溢血,命是保下来了,只是行动迟缓,反应比过去慢得多。一顿饭得吃上三个钟头,还是在反复劝说的情况下。公公在家照顾婆婆,生怕再出意外。婆家来的是卫先生的嫂子,杜红娟。 
  杜红娟原来是配件厂的质检员,厂里经营不善,效益不佳,大量职工和机器一起闲置。班也不用上了,工资也不发了,原地解散,回家待命。杜红娟刚下岗时一番雄心壮志,要开小吃店,要办幼儿园……几个姐妹聚众议事,边玩麻将边商量。商量着商量着,事业没个进展,麻将倒是上了瘾。一来二去,也就没了开张营业的心思,干脆就东西南北风了。杜红娟有时连夜鏖战,困了就蜷腿睡在东家的床头,睡醒,头不梳,脸不洗,接下一位黑了眼圈的麻友上阵,再打个连续的昼夜。伴着口臭,杜红娟一推牌宣布:“九筒,自摸,和了,交钱。” 
  杜红娟被派来伺候月子,表面学雷锋,其实是卫家人想扳扳她打牌的毛病。杜红绢提前一个月进驻工作现场,态度积极地对舒眠做起产前心理辅导。两个人以前没见过,四目相对,当下对于对方有了判断。 
  书面语小姐生性讨厌两种人。一种是公共场合穿跨篮背心的,有一次外地开会的时候,一个男人说是杂志副主编,可气温稍高就脱了制服,一件跨篮背心从会场到商场最后穿到机场,书面语小姐有意离他远远的,即便是匆匆而过的陌生路人,她也不希望他们知道自己与跨篮背心是认识的。书面语小姐讨厌的另一种人,还是公共场合穿跨篮背心的——她讨厌女人穿无袖露肩的衣服却不剃腋毛。早在这是一种不雅的观念普及之前,书面语小姐就仇恨这种现象了。现在,杜红娟一抬胳膊,隐隐露出胳肢窝里那蓬黑乎乎的毛丛。舒眠悲从中来,她的亲属中总是汇聚着这样的人,她不喜欢杜红娟,她知道她们不会长久地和平共处。 
  书面语小姐最初是克制的。卫先生不在家的时候,杜红娟以为妯娌之间无需避讳。洗过澡,她不是在卫生间里穿戴整齐,而是晃着两只Ru房,到卧室里再戴胸罩。而舒眠,如果半夜地震,她穿不完整就不会往外跑。如果地震发生时她正在洗澡,墙倒屋塌,不幸把来不及包装的裸体舒眠压在瓦砾之下,那么,即使舒眠听见了营救人员的呼叫,我怀疑她也是不应答的——她才不出声呢,她不要自己以不名誉的形象获救,她死也不让别人的眼睛占点儿便宜。她的羞耻心会把她送上绝路。 
  舒眠和杜红娟的关系迅速朝着交恶的方向发展,不过临产在即,舒眠不便作色。主要原因是除了不喜欢杜红娟本人的气质以外,杜红娟还对舒眠的领地造成了一定的干扰和侵犯。趁舒眠不在,杜红娟把舒眠因怀孕而暂时穿不上的衣服试了一溜够。杜红娟想,说不定舒眠一两年内都穿不了这些衣服,说不定舒眠会让她挑上几件带走,那还是早做准备为好,试试效果,可以有的放矢。虽然试过的衣服被小心翼翼地按照原来的秩序挂好,书面语小姐还是立刻就嗅出残余纤维之间的他人体味。浴室里,舒眠的私用齿梳上沾着杜红娟的几根头发:其中一根,枯黄中间有段白。卫先生的牛仔裤被杜红娟说成:“一看大小就不合适,给你哥穿正好。”舒眠忘在箱子里的桌布已被当成废物,杜红娟把它改成了自己小孩的格子裤。 
  舒眠气得一肚怨言,什么做母亲的喜悦,就剩看着杜红娟别扭了——她是宁肯花钱找保姆,也不希望这位手脚麻利的嫂子在自己眼前晃悠。离预产期还有半个月,舒眠准备清点一下自己和孩子的东西,突然,阵阵腹痛,她疼得说不出话来。杜红娟中午就去了菜场,可能她买的肉猪都是现杀的,蛋都是鸡现下的,颇费工夫,所以她一般几个小时内不会返回。舒眠咬牙打了120,她心里希望救护车赶在杜红娟回来之前到达——这算作一种什么报复呢?舒眠要暗示给杜红娟,她是什么也做不了的,这里并不需要她,舒眠完全可以独立应对。 
  书面语小姐如愿了,经过抢救,她在医院产下一个六斤三两的男婴。孩子健康,消除了她在整个妊娠期间都在担忧的问题,她怕孩子兔唇、裂颚、三头六臂……皱巴着脸的孩子“哇”的嘹亮一嗓,宣布他降生于世。这时候,书面语小姐发现自己并未涌起被他人反复描述过的做母亲的幸福感,继续的疼痛已经把她折磨疯了,终于生下来了,她像卸下一个大包袱般松了一口气——她曾经想,哪怕胎死腹中都行,她也不要自己的疼和鬼哭狼嚎。这个孩子,本来非她所愿。 
  ……与此同时,杜红娟正好转动家门钥匙,一个亮紫的茄子从塑料袋里掉出来,叽里咕噜,滚到了邻居家的门槛。与此同时,舒眠的丈夫卫先生正在万米高空,舷窗外,朵朵白云飘。座椅前面,一个二三岁的孩子哭闹不已,惹人心烦意乱。要在平时,卫先生早就按捺住反感劝说孩子:“你到外面玩会儿去吧。”——即使是在飞机上,卫先生也会不假思索地按照习惯这么说。而此刻,一股温情融漾心间,卫先生手扒前方椅背,伸出头,满怀好奇地想看清这个孩子的长相……他看见的,是孩子红润对称的两个屁股蛋儿和一个乱发蓬蓬的后脑勺儿。 
第四章
书面语小姐(9)
  每个人的心都是一座庞大迷宫。我们自己以为对朝夕相处的亲人、朋友、同事足够了解,其实我们可能仅仅停留于角落或局部。后来发生于书面语小姐身上的事情,让我了解到这点,可惜为时已晚。即使我及时了解,我也不认为自己有能力改变书面语小姐的命运,谁能从大神的手里抢夺权力呢?然而在此之前,我一直自认目光犀利,对包括书面语小姐在内的他人很容易做出直觉之下的准确判断。假设一个男人突然发现同床共枕的情人暗藏的秘密,他会震惊,不相信她如此欺骗他——我怀疑,欺骗也会发生于不自知的情况下,她会在一个人面前扮演圣母,另一个人面前扮演妓女,鬼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她,也许她的表现与欺骗无关,不同的人激发出性格的不同侧面。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枚碎钻吧,不同光束,照耀不同的镜面闪烁。 
  对于别人来说,书面语小姐是一个精确计算迟到时间的女人,她总是迟到三五分钟。她的到场是那种最从容的到场——既不像门童般迎候,也不会半个多小时之后才气喘吁吁地赶来遭人厌恶。为几分钟的迟到时间致歉,正显示出舒眠的矜持和教养。 
  对于我来说,舒眠既不令人喜欢也不令人讨厌,正像她所看重的礼貌——礼貌意味着文明的距离,牵扯不上爱憎。在我眼里,她是个清教徒,不烟不酒,不拈花惹草,约会不迟到,开会不早退……她像罐头一样封存自己,不像香水瓶一样需要拧开盖子。她散发着一种干净得失真的味道,一种道德味儿,寡淡得很。书面语小姐曾向我咨询:“‘道德味儿’?那是何种味道呢?是否一如纯洁的羔羊?”我说:“错。道德味儿嘛,接近塑料味儿。” 
  我们都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决绝的选择。很多事情,我都是后来从各方面的情况拼凑和总结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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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学分析,内分泌的变化、对怀孕的厌恶情绪等,都可能造成发病的起因——书面语小姐产后一个星期起病,很快被确诊为产褥期精神障碍。她失眠、头疼、疲乏、易于被激怒——舒眠不再掩饰对杜红绢的反感和敌意,明确向卫先生提出让她回家接着打麻将去。她的婴儿有一副奇怪的苦相,眼睛挤在一起,似乎不愿面对这个世界的光亮,只是不停地拉尿、吃喝、生病。卫先生经常不在家,说是单位里最近事务繁忙。如果卫先生没有按约定的时间到家,书面语小姐就会涌起强烈的不祥感。打电话,卫先生的手机无人接听。过五分钟再打,无人接听。过十分钟再打,无人接听。然后舒眠会直接把电话打到交通局,沿卫先生的下班路线查问是否有事故发生。更多的时间里,她情绪抑郁,不愿说话,不想和人交流……婴儿在摇篮里哭,舒眠懒得动,一种被世界遗弃了的感觉荒草一样在她心里日渐生根。 
  谁也不知道这个期间,书面语小姐仔细研究了自杀的种种办法——我们从遗物中找到了有关书籍,书籍里的重点划线,以及书面语小姐的阅读心得。我也增长了一些危险的知识,人生一旦溃败,原来还有那么便捷的出口。书面语小姐在该书的最后一页,工整地写道:“虽然都是窒息,但勒颈和上吊死因不同。前者是以气管被堵塞造成的窒息为多,而后者,以输往脑部的血液被堵断所造成的脑内缺氧状态而死的为多。上吊时,脖子被斜上方吊起形成角度,使颈动脉和在脊椎旁边被骨头保护着的椎动脉同时堵死,向脑部的供血很快停止。所以,上吊的方式使尸体不见淤血。上吊过程并不痛苦,这一医学普遍的常识由于可以理解的原因并未在人间得到认识普及。被解救下来的自杀未遂者说:‘脑袋嗡的一下什么都不知道,知觉也没有了,甚至连无法呼吸而难过或者疼痛的感觉都没有。’如果上吊的时候用力过猛,颈关节会脱臼,立即导致心跳停止和呼吸停止。上吊的好处是在感到喘不过气之前,已引起脑部缺氧而失去知觉,所以没有痛苦。麻烦在于死相,有些人会大小便失禁。男人更奇怪,甚至有She精行为发生。” 
第四章
书面语小姐(10)
  舒眠最后并未利用她的科研成果,大概有失体面的死相阻止了她。或者,她尝试后却失败了——我们发现了一条被弃置的布带。试了试这条布带的韧度,我心戚戚。我坚持,产后忧郁症并不是舒眠自杀的真正原因,她死就死在她的洁癖和书面语爱好上。这个烂泥塘的世界啊,是泥鳅们的乐园,高贵的金鱼会死在烂泥里。 
  追悼会上,不幸丧妻的卫先生遭到丈母娘的追打。我内心是同情卫先生的,我对传言中卫先生的外遇造成舒眠突然自杀的说法并不看重,假的怎么样,真的又怎么样——和一个书面语小姐生活在一起,哪个男人都会有压力的,他即使有所宣泄也不足为怪,更何况还是捕风捉影、主观臆断?葬礼上的纷争后来平息下来,因为大家听到的不是通常向遗体告别的哀乐,而是恩雅的唱段——这是书面语小姐亲自为葬礼挑选的。她的闺中密友拿出了这盘磁带,因为早在五年前,书面语小姐就叮嘱,如果她死去,一定选这首歌作为追悼音乐。她的密友以为是戏言,但是书面语小姐每年一度的强调,使她最终记住了舒眠的遗嘱。那么说她是早有准备了?这是我对舒眠完全不了解的方面。 
  追悼会过后,我梦到了书面语小姐,我在梦中复现了告别场面,并深信是场景回放。她自杀那天晚上,卫先生比约定时间迟到两个小时,他的手机关机——据卫先生的公众解释是手机没电了。电池不经久耐用是小,却不知道人命关天。舒眠越来越急躁,再次涌起对未来的不祥感。她咬牙哄睡了幼小的儿子,然后站在阳台上,看夜晚流星,想着不归的丈夫。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皮肤冰冷,心却似火烧,听得见燃柴的噼啪声。她急躁起来,有什么症结,需要马上得到解决。 
  舒眠想了一下,站在凳子上收了洗好的衣服,把它们叠在床边。她的眼泪落在了婴儿的尿布上。她找到了一条布带,在房间里转了几个来回,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忽然,舒眠连这个耐心都没有了。内心的火炬燃烧得更猛烈。舒眠重新走回阳台……被风吹拂着,那些树叶和天上的晚星。原来她的名字里有种宿命的预测,她将沉睡,舒适地安眠,在谁也不会打扰的宁静里。她踩上刚才收衣服的凳子,把脚向深渊里迈去。 
  舒眠死后,我去看望过她的孩子——他正在地上爬,屁服红通通的,撅得比脑袋还高。抱起孩子,我想起舒眠梦中现身的模样。我记得很清楚,不像科幻电影中死者那样,统一穿着床单似的及地长袍——书面语小姐的魂儿穿着制服,一丝不苛。 
第四章
青梅竹马猪宝贝(1)
  有的美人一生都在领跑,从幼年开始就艳压群芳,及至少年、青年,同龄人难以望其项背;有的美人是经过蝶化的,青春期结束,一个不起眼的黄毛丫头,短短时间内出落得婷婷玉立,而后千娇百媚,引无数英雄竞折腰。但身边太近的人,往往被忽略了美丑。朱墨找我出去吃饭,我手边的事没处理完,让他在办公室里等会儿。他坐在我的座位上,闲翻杂志,路过的人看在眼里。一个美编以为我不知道来了人,特意跑到电脑室通知我:“哎,有个帅哥来找你。”“帅什么帅。”“不是开玩笑,长得真不错呃。”我回来,想起美编的评价在办公室门口停了一下,特意观察——他穿着立领的白色麻质衬衫,头发有点微微自来卷,尽管逆光而坐,也看得出玉树临风。他一米八,是我喜欢的身高。想象不出当年脸上流着清鼻涕、手背生冻疮的他,有一天,也能长成挺顺眼的模样。 
  朱墨是与我交往时间最漫长的异性。 
  1973年我们家从东四六条搬到了北太平庄。那时北太平庄一片荒凉,已经是城市的尽头。大片的槐树林,是吊死鬼的伊甸园,它们在阳光里荡着私人的秋千,不时扭动身体,做着花样体操。啄木鸟要来这儿,都不用挪地,就能饱餐一顿。树林深处种植着花椒,果实从绿到红,我揪了无数。临近道边的矮灌木里,起起落落着土蚂蚱。我喜欢七星瓢虫,它们背上绘制着星空图案,想从我手指尖逃走时,我能感觉它们油亮壳子上的硬度,以及腿脚无望的抓挠。还有天牛,武生的翎子甩得老高。蜻蜓更多,尽管不能像大孩子似的有力举着大条帚扑,尽管蹑手蹑脚地走近,生着复眼的蜻蜓大都在我的臂长之外就惊飞了,可偶尔的成功仍然令我欣喜……它们神经质地抖动翅膀和钉子样的身体,在我的掌心发出嗡嗡的反抗声。我曾经在更远更空旷的草地上,目睹石头底下露出具有斑纹的一段蛇皮,吓得我一路跌跌撞撞,扑回我妈的怀里,不敢领她过去看。 
  我住的家属大院盖好的时间不长,住户来得不多。我们家算来得最早那批,除了我们,六层的整幢楼房,来得不到十户。不像住东四六条的时候,胡同里许多开裆裤一族,一律在领子边上别着一条擦抹口水和鼻涕的手绢。搬到新家,我爸妈是愉快的,我是孤独的。 
  一天黄昏,我从吃饭的凳子上出溜下来,嘴里还含着一个没咽下去的丸子,走到过道,看见家门虚掩着,我一声不吭地溜出去。父母餐桌边的谈话声,随着我的远走渐行渐远。顺着楼房绕着走,我用左手扶着墙根,从楼的北面绕到了南面。两只谁家养的鸡嘀嘀咕咕地看我几眼,我扑过去,它们慌忙疾跑扑飞,离得老远,才敢惊魂未定地回望我。我继续走,继续走。直到一个伸出楼体的阳台拦住我,我上了三层台阶,想扒在水泥护栏上向外张望,但护栏太高,我够不着。准备走,回过头,阳台里的窗户后面有张脸,这张脸的鼻子部分按扁在玻璃上,像个小丑,一副滑稽相。 
  和朱墨长达三十年的友谊史,从此写下了第一页。我惯称他“猪宝贝”。 
第四章
青梅竹马猪宝贝(2)
  班车每星期一早晨把我们接走。车下哭声一片,那些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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