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其实她什么都不需要说。
最后她朝他也笑了笑,为了掩饰脸上的红晕,连忙拿着空下来的托盘轻轻出去了。
为他们轻轻阖上门的时候,她把托盘靠在胸前,缓缓吁了一口气。
那个画面实在太过美好,在那明亮的阳光之下,完全自成一个小小世界的两人。
祥和、美好,幸福得似乎会灼伤别人的双眼。
摇摇头,她下楼准备今天的日程。要忙的事情多着呢。
***
苏亦之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只看见一阵白晃晃的强烈日光,逼迫似的朝他压过来。
他晃了一下脑袋,苦笑。
这个大量失血之后的后遗症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消除,时不时就跳出来让他为难一下。
一双手覆上了他的额头,苏亦之几乎就要惊跳起来,但是那双手带着如此熟悉温暖的味道,苏亦之慢慢眨了一下眼睛,注意到自己正枕在对方的大腿上,双手还紧紧搂着对方圆润的腰部。
他低低喘了一口气,深深闭了一下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虽然视野并不非常清明,但是却能看清楚轮廓了。
那双熟悉的丹凤眼带着担忧的隐秘味道,定定地注视着他。
苏亦之紧了一下手臂,刚刚睡醒的脸颊还带着迷茫的味道:“小安,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对方笑道:“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被梦魇着了?”
易安原本只是想试探兼打趣他一下,却没想到苏亦之睁着一双冥黑的眼睛注视着他,不说话了。
易安干笑。不会真的说对了吧。
两人一时无语,易安却忽有异动,“呃”地叫了一声。
此时苏亦之靠在他身上,自然第一个知道他哪里不对劲。
却是那腹中孩子不满意遭到双亲忽视,伸脚一踹表示自己的存在感。
苏亦之眼睛一下子发亮地望着那圆润的腹部,把脸贴上去:“咦,他真的会动!”
易安不满道:“之前你也这么说。换句台词好不好?”
“可是,每次我都觉得很神奇啊。”苏亦之笑得就像个十足的傻爸爸,“这个是我们的孩子。就在你的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呵呵。”
易安看着他笑得眯起的眼睛下淡淡的青影,不禁伸手抚了一下,心里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宁可每天等我睡着了再出去处理那些事情,也舍不得让我和孩子独处是吗?
发觉对方讶异的表情,易安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着的话说出口了。
苏亦之惊讶地望着他,下意识握紧了他的手。
易安带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睁着眼睛等他回话。
苏亦之却没有在这个话题纠缠下去,反而拿起一杯牛奶递到他手里:“先喝点东西暖胃吧,你的手都凉了。”
易安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接着道:“苏亦之,你不要逃避话题。”
对方苦笑起来:“竟然被你发现了,我还真是失败。”
易安恼道:“被我发现就这么丢脸?我是没你聪明,但你这么说我也会生气的!”
“不是这个意思。”苏亦之笑吟吟地看着他,这个迟钝可爱又暴躁的恋人,连他的孩子都有了,却还是改不掉这个爱冲动的毛病。
“我只是……”斟酌了一下措辞,苏亦之从他腿上坐了起来,反手将人捞进自己怀里,认真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平安无事地生下我们的孩子,其他烦心的事情全部交给我就好——”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苏亦之。”易安推开那温暖的怀抱,下了沙发站在那绵软的羊毛地毯上,“当成是只能蜷缩在你怀里让你为我遮风挡雨的你的女人吗?”
转头看见矗立在旁边的装饰用的那面镜子,易安伸脚踢翻,碎掉的玻璃哗啦啦砸了一地,苏亦之大为紧张地将他拉离危险区域:“你干什么?伤到自己怎么办?”
易安站着不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你担心我吗?”
苏亦之一愣:“当然!”
“心疼我?怕我出事?”
“当然!”
易安垂下眼睫,伸手覆上了肚子,慢慢道:“我也是一样的。”
苏亦之楞住了。
“这样的心情,你要记住,不止是你有,我也有。”
易安抬头微笑起来:“我也希望你可以生活得自在一点,恨不得为你做所有烦心的事,这样的心情,我和你是平等的,是一样的。”
“这个孩子,是在我自己都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有的。”易安抚着肚子,侧了一下头,“可能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不过,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对他说出当时自己的感受,其实似乎也不是这么难。
“我一开始很气愤,不过没有恨过你。”易安勾起嘴角,“直到有了这个孩子——我才知道,自己对你是什么感情。”
苏亦之屏息倾听,潮水般的喜悦和错综复杂的心疼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坦白说,我想过不要这个孩子。”易安慢慢地抚着腹部,忽而促狭一笑,“别紧张。他现在和我是一体的了。”
这是唯独属于易安一个人的心路历程,苏亦之静静地听着。
“后来——后来——”易安回忆起忽然知道两人血缘关系的那一刻,错愕、惊惧、无所适从,以及绝望之下,只有将孩子当作是两人间留下的最后一个宝物的心情,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尚未降生的孩子的歉意。
他喃喃了几句,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着苏亦之:“你虽然瞒着我很多事,但我也有一件事没告诉你。”
苏亦之神情异动,沉声道:“什么事?”
“我希望我们之间可以再坦诚一点,就当作是我这个‘孕妇’神经质了吧。”易安自嘲一笑,“在这之前,我想问你,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吗?”
“不管是什么话,只要是对你说的,都算数。”他答。
“就是在馨兰……休息室那次。”易安回忆起那天两人的激|情缠绵,面上微红了一下,苏亦之也心中一荡。
“我问过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发生任何事情都不会改变?’你记得你的回答吗?”
苏亦之点头:“记得,我说,‘何必非得让我用嘴巴告诉你’?”
被他逐渐灼热的眼神盯视着,易安无奈地轻叹:“那这句话,现在还算数吗?”
他甚少这么小心翼翼过。苏亦之收敛一些心猿意马,点头:“当然。”
易安勾起嘴角,但是苏亦之看得出来,那笑意并未来到那双明亮清澈的瞳孔之内。
易安淡淡地道:“我想跟你说一个秘密。”
45
徐以加此时很有几分胆战心惊的味道。
自从她中途从学校被开除之后,曾经一度收留过她与母亲的易静莹对她可算是有大恩。那时易安刚进大学住在宿舍,她和母亲在易家也没有住多少天,因此算是阴错阳差地错过了认识的机会。
后来她经易静莹进入那所专属于绛族的医院工作,终于算是有口饭吃可以赡养母亲。由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分恩情她没齿难忘。
想起临行之前,梓家那个传说中的女王家主嘱咐她的冷淡神情,也并不如何狠厉令人惊惧,但就是把她压得连正眼都不敢看那个人。
实在是太考验心脏了。
事后回忆起来,反而对那张享誉本城绛族上流社会的艳丽容颜印象模糊,就是那如同本能告诫一般的可怕威压感异常鲜明,别说她胆小,又有多少人可以正视那张脸孔呢?又有多少人可以对那个人的惊人存在感视若无睹?
那人对她说的那句话,便是“好好照顾易安和他的孩子”。
他没有说出什么威胁或是恐吓的话,事实上可以见到本城传奇人物,徐以加早就受宠若惊,对方的纡尊降贵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次的这个经历,值得徐以加当作她人生中的一段珍贵记忆典藏起来并引以为豪。
并不是每个人想见那位家主就可以见到的,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就好像之前被传的沸沸扬扬的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省长,最后当然官职也保不住了。
梓家的产业触及的领域很广,遍及全球很多地界,然而梓家中人却低调莫名。尽管随时都有许多媒体从业人员将“长枪利炮”对准了梓家,但是真正捕捉到猛料的又有几个?
这是一个渊源极深、故事几多的神秘家族,人们好奇并津津乐道,可是永远都不得其门而入。
虽然好奇那个易小少爷和梓家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徐以加也不去多加猜测。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的多。
此刻她杵在门口,面前站着三个青年男子和一个少年。
徐以加试图摆出十分震慑人心的架势,插着腰拿着菜刀(她刚才匆忙从厨房中带出),怒视着面前这四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青年有着斯文俊秀的脸孔,说话的声音也温存宛转,好声好气地和她周旋道:“我们也是苏家的人,算起来也是自己人,让我们进去又何妨呢?只是想看一眼少主怎么样了。”
男子态度温和,特别是那斯文俊秀的眉目,若非徐以加这阵子被那两只练出了挑剔的眼光,说不定还真的会中美男计。
看她态度坚决,红唇紧紧抿起,斯文男子身边有着深刻眉目、狂野气质的另一个男子开口了:“要怎么说你才会相信?”
徐以加冷哼道:“拿出证据来。”
“呵呵,真是好笑。”三人中唯一的少年站到她跟前,也以丝毫不逊色的气势叉腰道:“就凭我们都来到这扇门前了,却没有惊动任何的警备仪器和防卫人员。除了自己人,谁能办得到?”
徐以加张了张嘴。这个少年脸孔清丽秀美,特别是一对柳叶眉高高挑起的时候,分外显得气势逼人,居高临下,那是出身极为良好的人才会具备的气质,对于徐以加来说,实在很是有几分杀伤作用。
发觉美少年耳朵上各穿了两对黑色耳环,她才恍然大悟——对方是雌阳,怪不得这么嚣张。
看女孩说不出话来,一边长着娃娃脸的男子哈哈大笑道:“果然对付泼妇就得泼妇上阵……唔!”
他闷哼一声,雪雪呼痛,却是脚被美少年狠狠踩了一记,旁边另外两人无动于衷,显然是经常看见这类画面。
斯文男子没有死心,反而接着对徐以加道:“我们打了少主的电话,可是没人接。要不然,他还能不告诉你吗?”
美少年皱眉道:“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一个下人罢了。直接冲进去。”
那嚣张态度,激得徐以加也火气上来了:“雌阳有什么了不起。苏少爷身边就有一个,人家才不稀罕你呢。”
以女孩子的第六感,她敏锐地觉察到对方似乎对苏亦之有着异样情愫,不禁毒舌了一把。
却见美少年脸色大变,一把抓住她肩膀,厉声道:“你说什么?他身边有人?还是雌阳?”
徐以加讷讷答不出来,只见对方双眼内闪烁着点点寒光,光晕流转,炫目可怕异常。
——异能者!
她是被吓住了。
那斯文男子眉头一皱,拉住了美少年似乎要往屋子里冲的架势,沉声道:“你就是这样,少主才会不喜欢你。”
美少年楞住了,悻悻道:“哥!这个女的太过分……”
也不看是谁过份。
娃娃脸男子悄悄翻了一个白眼,倒也不吱声,他是怕了这个刁蛮公主,脚劲可不是盖的。
一道悦耳的男声在徐以加身后响起:“你们怎么来了?”
美少年眼前一亮,大声喊道:“亦之哥哥。”
来人正是苏亦之。
回头正好看见他下楼,徐以加大大松了一口气。这些人别说全都是异能者,就是只有一个应付她也绰绰有余。想起刚才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那个睚眦必报的雌阳异能者,她就后背都是冷汗,万一对方秋后算账她绝对躲不了。
苏亦之向他们点点头,道:“你们进来吧。以加,你去泡点东西来待客。”
她如蒙大赦,立刻进去厨房了。
众人鱼贯而入在大厅内的长沙发上各自落座,显然熟门熟路不是第一次过来了。
正是何人杰、罗连、何雁秋、方若景四人。
和小安的谈话正要到紧要关头却被这四人所惊扰,苏亦之心里有几分不快。但是现在处于关键时期,他们肯定无事不上三宝殿,苏亦之很快调整好情绪,也坐了下来。
“什么事?”他问。
有着娃娃脸的方若景想起刚才女孩失口说出来的宝贵情报,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微笑:“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还是你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不愿意搭理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啦?”
这个方大少是出了名的厚脸皮加冲动易怒,上次被苏亦之淋了一脸的酒,情绪却是来得快去得更快,现在又过来叨扰,俨然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亦之也知道他这个性格,只是挑起眉毛:“谁告诉你的?”
浑然没有否认的意思。
一旁何雁秋早就隐忍不住,双手撑在几子上大声问道:“是不是梓家那个脸都不敢露的小少爷?是不是?”
听他这话,苏亦之没有回答。他表情不豫,很是平淡,但是眸子却是暗了下来。
何人杰一把拉回他,心里有了几分惶惑,这是少主发怒的前兆,绝对撩拨不得,自己这个弟弟怎么就是这么不懂看脸色?
何雁秋这话说得虽然大声,气势汹汹,可是却带着几分泫然欲泣的味道,何人杰也低叹了一声,惴惴观望事态发展。
众人一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此时,楼梯上却传来了一个清亮柔和的少年声音:“今天好热闹。亦之,你还说去给我拿牛奶,来客人了怎么不告诉我?”
何雁秋立刻抬头一看,却见一个少年站在二楼露台,只露出上半身看向他们,表情却不像说话声音那么热络,显得很冷淡疏离。
一双明媚的丹凤眼流光溢彩,扎起的及肩长发非但没有一丝一毫女性化的趋势,反而衬得一张清秀容颜带着刚柔并济的飒爽冷酷,眼神流转的时候竟凤目含煞,生生带出几分威压感。
好一个帅气冷峻的少年郎。
不过,在场会这么惊艳的只有没见过他的方若景,其他三人显然不同程度地吃了一惊。
何人杰和罗连再次看见他和自家少主共处一室,而且似乎情况很不简单,不禁心里犯起嘀咕。这两个死对头什么时候交情如此要好?
却是众人之内唯一知道他性别的何雁秋狠狠咬牙,低声喊道:“易安,你怎么在这里?”
46
易安扬了扬眉毛,没有说话。
见他不答,何雁秋咬牙再次喊道:“易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苏亦之却没有再理他,反而急急忙忙冲上楼梯:“小安,你怎么出来了?”
看着他惶急的神色,易安还是沉默,其实他是脑子里回想起陪老妈看过的那些八点档肥皂剧中的经典情节,正室气势汹汹逼上门来,被金屋藏娇的小妾畏畏缩缩躲在男人背后瑟瑟发抖,左右为难深爱小妾的男人不得不向正室摊牌,同时却又想要挽回因利益结合的婚姻……
咳,他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
苏亦之来到他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急急道:“怎么出来不多加一件衣服?”
易安失笑:“不用这么夸张吧?我只是出来看看。没什么事我回房间去了。”
苏亦之点头:“快进去,早餐没吃完怎么行?万一胃出问题怎么办?去吧,加一件衣服,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