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赶着马车,又是走了小半天,他按照唐淼的吩咐,将马车停在一处简陋单薄的小店门口。
他卷了帘子问道,“少主子,这里可以么?”
唐淼扫了一眼,是一家一上三的旅店,虽然外面看着破旧,但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也算是热闹。
期间往来的人群,也是鱼龙混杂,既有衣衫褴褛的乞儿,也有江湖气十足的草莽大汉,间或混着一些佩刀的捕快。
“就这儿吧。”
流觞扶着她下车,领着她一前一后的进了店。
“呦,两位贵客是住店啊,还是吃饭?”
一十五六岁的俊俏姑娘,一手拿着绢扇,一手挥着丝帕,扶风白柳的走到流觞跟前,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时不时的往唐淼的身上瞟去。
流觞立刻横在了唐淼的跟前,挡住了那姑娘的视线,“姑娘,你们老板呢?”
“先前的老板死了,现在么,就我当家,小哥你有什么事儿和我说一样!”
那姑娘软软的往流觞身上靠,“小女子名唤桃花,公子你也可以叫我花花!”
她笑靥如花的向流觞抛了个媚眼,惹得流觞心里一阵恶寒。
他嫌恶的将桃花推开,“我和我弟弟住店,劳烦两间上房。”
“公子,你要有什么动作前,也先知会一声啊,差点没摔死我!”
桃花夸张的扶正自己的腰,她又扫了眼唐淼,手中丝巾一挥,带着浓重的脂粉气,熏得人脑袋疼。
“公子啊,这兄弟俩还住两间房,骗谁呢,我看您二位是主仆不是,怕着外面不方便么,理解理解,不过您二位放心,在我桃花的地界上,断没有人会出事儿,这人生安全一定是保障你们的。”
唐淼倪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兄弟二人独立惯了,你到底有是没有?”
“有,小公子你这么俊俏,你说要上房,就算是我拆了自己的房间,也得给您找个地方住啊!”
桃花绕开了流觞,扶风摆柳的靠近唐淼,拿着丝巾遮了大半张脸,用一双桃花眼冲唐淼抛媚眼。
桃花长得不错,白净的脸干净的五官,在潼关这样的穷乡僻壤看到这样的货色,也算是极品。
只是她身上的脂粉气实在是太过浓重,熏得唐淼有些反胃。
“行了行了,你让小二带我们去就是了。”
她蹙眉错开了桃花的身子,她却锲而不舍的跟了上来,她一手抓住唐淼的手,拽着她上楼,十分的殷切。
“公子啊,您这样的贵人,哪里能让小二伺候呢,一定得是我自己来招呼您啊!”
她从小二手中拿了一串钥匙,领着她去了二楼最北边的客房。
她开了锁,将窗户打开通风,“公子啊,这可是我们最好的一间房了,正好衬您这么高贵的身份。”
她笑眯眯的看向流觞,“至于这位公子么……”
“我在外面守着就好。”
流觞冷冷的倪了一眼桃花,毫不客气。
“这哪里行啊,我们店里又不是没有房间,怎么能让公子你住外面呢,传出去了,可得说我不会照顾客人了,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
她转身去看唐淼,“再说了,小公子您看着也是不会苛责下人的人吧。”
唐淼但笑不语,桃花见她不说话,扯着流觞的衣裳就往外走,“公子啊,你看你们家少爷多体贴,这么照顾下人的主子去哪里找啊,您还是跟我去房间吧。”
“我说了,不去!”
流觞冷声挥退了桃花的手,桃花给唐淼安排的房间在最北端,他观察过,这周围没有其他的空房间。
这点里头的人太过混杂,他不放心将唐淼一人放在这边。
“哎呀,公子啊,你这么坚持做什么,你家少爷在这里住着,有不会被人吃了,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流觞依然不为所动,桃花转身冲唐淼娇嗔一笑,“公子,您倒是劝劝。”
唐淼浅笑,“桃花姑娘可是怕我这家仆不住,您少赚一间房的银钱?”
“呦,公子你说出来做什么!”桃花挥了挥手中的团扇,“真是羞死认了,您这眼睛看真是毒!”
“桃花姑娘过奖了。”
唐淼摇了摇头,“流觞,你跟着桃花姑娘去住便是。”
“可是……”
流觞欲出言反驳,唐淼敛了眼眸,冲他使了个眼色,他看了眼桃花,“姑娘,带路吧。”
“还是公子你上道!”
桃花冲唐淼抛了个飞吻,她推搡着流觞出门,“公子,您抬脚,不远就在三楼!”
她人走了,身上的脂粉气还没有完全散去,唐淼直接开着门散味儿。
这味道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桃花姑娘是擦了多少斤的香粉呢!
唐淼扫了一眼屋内,清一色的红木重工雕花的家具,桌上香炉中熏着市面上少见的菊微香。
即使是在盛都城内,这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上房了。
她转身走向墙角的书柜,上头放了好些的儒家典籍,她信手抽了一本,是天麟圣贤的孤本。
她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这其貌不扬的小旅馆,竟然这么有意思,看来她这趟潼关之行,不会一开始就无聊了。
她唤小二送了碟糕点上来,难得勤快的看起了刚才挑出的书册。
流觞整顿好行李之后,便回来唐淼身边守着。
唐淼看的入迷,流觞难得看她对医书以外的书感兴趣,他给她沏了壶茶,好让她解腻。
天色渐渐晚了下来,流觞关了窗户,见唐淼依然没有动静,不由出声问道,“少主子,要不要让小二送晚膳上来。”
唐淼闻言搁下手中的书册,她看了一眼天色,“已经这么晚了么?”
“流觞,我们下去吃吧。”
她起身下楼,流觞赶紧跟上。
唐淼还没走到留下,桃花就眼尖的迎了上来,“公子,你这是要吃饭么,我们店里的厨子可是远近闻名,吃了保管你还想吃!”
“是么?”唐淼笑着看她。
“可不么,您试了就知道,保管你满意!”
“那劳烦桃花姑娘去给准备几个特色菜?”
“得了,您等着啊!”
她找了一空桌,拿着丝巾简单的擦了擦,“我给您去厨房吩咐去!”
唐淼直接坐了下来,流觞紧挨着她坐下,“少主子,这小面环境喧闹,您做什么上面用膳。”
“流觞哥哥,亏你也是风冥涧出来,这人多嘴杂的道理你不懂么?”
她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再说了,不下来,哪里有桃花姑娘这么热情的招待?”
“少主子,您不会……”
流觞诧异的盯着唐淼,按说少主子现在也十二岁了,她还异常的人精,在某些方面早开化些不奇怪。
可这桃花就算漂亮,但她身上的脂粉气息也忒重了一些,他心里寻思着,唐淼是不是在风冥涧呆的呆久了,所以连审美都变了。
“流觞哥哥,想什么呢,喝茶!”
唐淼轻轻的将倒了茶水的被子推到流觞的面前,她声音不重,却透着几分的阴森。
流觞紧张的接过杯子,唐淼的眸中一片平和,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所以说,这人那,总是不能再背后胡乱猜忌旁人。
唐淼取了筷子,等菜期间,无聊的打磨着手中的两根筷子。
一汉子肩背着大刀豪迈的走了进来,“小二,来壶酒,一斤牛肉。”
那汉子直接在唐淼右侧的那一桌坐了下来,原本坐着的几个汉子立刻围了上去。
“赵三,今儿收成怎么样?”
“收成,嗨,甭提了,那些个穷鬼,身上连个子儿都没有,也不知是谁说天麟的军资丰厚,就连那些个没有战功的军爷身上都富的流油。”
他大口喝了碗酒,“老子听说南边儿有支天麟的残部,本想去捡个便宜,接过去了一摸,全是些死穷鬼,白惹了一身的晦气!”
“少主子?”
这汉子一听,就是专门发死人财的,想着等人死了,去捡漏。
流觞不由往唐淼那儿看去,唐淼此行,很大一部分是冲着潼关小支的唐家军来的。
唐家军治军严明,不能保证军中各个清明,但也都是些汉子。
这大汉口中提及的,很有可能是唐家军,若真是这般,是不是说,唐家军已经在潼关遭遇了不测?
“呦,三爷今儿又碰了一鼻子灰了,也是,谁让您做这么晦气的勾当,也不怕失主晚上来勾你的魂!”
唐淼一手端着盘菜,一手风骚的冲赵三挥舞着手中的丝巾。
“桃花,三爷的魂儿啊不是早就被你给勾走了么?”
赵三一手接了唐淼手中的丝巾,一双眼睛色眯眯的盯着她的胸脯,他伸手就要去揽桃花的腰肢。
桃花轻巧的转了个圈,她搁下手中的盘子,坐在唐淼的身侧,她一手压在唐淼的肩上,“三爷,对不住,今儿我可不能陪您,我这儿有贵客要招呼。”
赵三将唐淼上下打量了遍,笑道,“桃花,你是看上这小白脸了,还是想着吊金龟啊,这小娃可还小,经不起你折腾!”
赵三止了声大笑,引得同桌的人纷纷大笑。
“桃花,赵三说的对,这小娃面无四两肉,你倒也啃的下去。”
“你懂什么,说不定人小娃还看不上桃花呢!”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混迹江湖的人说起话来也每个准儿,只管说着令人脸红的胡话。
流觞见他们越说越离谱,右手已经覆上身边的佩剑。
“你们可劲儿的取笑我,明儿还想不想喝酒了,信不信我直接让人将你们撵出去?”
桃花娇声低喝,她倒了杯酒笑盈盈的转向流觞,“公子,你莫要生气,他们都是瞎说的!”
“流觞吃饭吧。”
唐淼拿着筷子扒拉着盘中的青梗梗的蔬菜,信口问道,“桃花姑娘,这附近可不太平,姑娘一人在此开店,就不害怕?”
“呦,公子您这么担心桃花呢?”
桃花眼中迸发着精光,流觞一杯酒饮下,生硬的将酒杯横到她的面前,“姑娘,我家公子问你话呢!”
“这玩笑还不能开了,公子您可真是拘谨。”
桃花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巾咯咯笑,她拿着酒壶给流觞倒酒,“这甭管兵荒马乱的,人总要生活不是,至于怎么活着,方法可多着呢。”
“这好歹是祖上留下的活计,总是要留着的不是?”
她倒了杯酒送到唐淼的跟前,“公子,这酒可是桃花自己酿的,在外面可是喝不到的。”
唐淼搁下筷箸,迎上她浅笑的眸子,她右手轻覆上桃花的手,桃花娇羞的低下了头,“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呀,多不好意思啊!”
唐淼浅浅的笑,在她娇羞的目光下,她右手突然一折,反扣住桃花的手,逼得她将酒杯扔到了桌上。
桃花瞪大眼睛,惊呼一声,“公子!”
“我年岁还小,家里人管的严,酒还是不喝了。”
唐淼伸手将酒杯摆正,“姑娘的美意思,我算是见识了,只是我对隔壁三爷的活计更加感兴趣!”
“呦,桃花,你这是碰到软钉子了,还有人不买你的帐啊!”
“难怪,桃花啊,看着小公子油头粉面的,必是大户人家出声,你这样的货色,人家说不定已经看腻了。”
邻桌的汉子闻言,一番哄笑,桃花脸上一阵青白,她缴着手中帕子起身,“公子,我去给您崔菜去!”
“呦,桃花,别走啊,这小娃不要你,爷疼你!”
几个汉子跟着起哄,桃花在众人的嬉闹中羞愤的往厨房跑去。
唐淼趁着众人调笑之际,侧了身子冲流觞低语。
“小公子,你刚才说对爷的活计感兴趣?”
赵三端了酒走到唐淼的跟前,唐淼点了点头,“家翁总是希望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可我却总是向往快意江湖,刚才听三爷说话,总觉潇洒的很。”
“你这小娃倒是好眼光,可这活儿可都是逼上绝路的人才做的,没你想象的那么逍遥!”
赵三一口饮尽碗里的酒,唐淼冲流觞递了个眼色,他起身推搡着赵三坐了下来。
他从小二那里取了一坛子酒,给赵三满上,“三爷,您是不知道,我家这小少爷成天想着逍遥江湖,您那,也算是个江湖人,您给我们少爷说说,也好叫他打消了这危险的江湖梦。”
赵三接了酒,倒也豪爽,“得,看这酒的份上,我就给你家少爷说说。”
“谢三爷!”
“小娃,我跟你说,我原来是在潼关做死刑执行官的,这祸事一起,到处都是打打杀杀,哪里还需要我这样的人。
家里一家老小等吃,潼关城内到处都是贪官污吏,根本混不下去,我也是听人说,有人在收天麟将士身上的腰牌,这才干起这勾当的,还没想到,这天麟的兵啊,各个都富的很,竟然都是银子。
我每天啊,摸腰牌的时候,顺道去捡些银钱,顺便把那些死去的将士火化了,不然多晦气。”
一汉子闻言嘲讽道,“三爷,您还嫌晦气,您都靠这个发家致富了,这里头,谁有你捡的腰牌多,光是换这个,就换了不少银钱吧?”
赵三白了那汉子一眼,“边儿去,也这是在给小公子说道理呢,你们掺和什么。”
“三爷,你别气啊,今儿没收获,也不能拿我们发火啊!”
“去去去!”
赵三和那几个汉子又是一阵口仗,唐淼暗中思量着,天麟的腰牌每个军中将士都会有一枚,刻上了每个人的名字和祖籍,代表着天麟将士的身份。
将士战死,也根据这个来运送尸首回乡,现在竟然有人要收集已经没有意义的腰牌。
能这么做的,只有正和天麟干架的大夏了。
大夏这一战派出的将军是姬若离的亲弟弟姬若风,他虽有几分学识,但在兵法谋略上,完全是个白痴,不然也不会再潼关耗了三个月,还是两军混战的局面。
她不信他会做着看似无聊的事无聊的事情带上阴谋气息的,她目前只认识一个姬若离。
“三爷,我听说潼关可还在天麟的掌控内,您这买卖风险可大着呢吧。”
她吃了口菜,随口一问,赵三点头,“说的就是这个理儿,小公子啊,你可别学我,说的好听些,这叫仗义好爽,说的不好听些,可就是还口饭吃,还不知道能不能咽下去,”
“这天麟啊,要说没本事,还是,它城内有一小支军队,可是紧,几百个人,可以抵挡大夏几千兵马的攻击呢。”
“他们在的那些日子里啊,我真是每天提醒吊胆的去捡。”
他说着放下手中的酒碗,撸起自己左手的袖管,“你看见没,我这胳膊上的箭伤,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那支军队射伤的。”
唐淼听出了其中的端倪,“那些日子,那这些日子就方便了?”
“到底是读书人家的公子,就是聪明。”赵三点头,“知道现在大夏为什么这么嚣张么,好听说啊,那支军队啊,在出城迎战敌军的时候,整队人马遇到了突袭,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三爷,说起这事儿,那可真是蹊跷。”
“可不么,我听说啊,他们走了渭水,可没有提前跟河神娘娘祷告,惹怒了娘娘,被渭水卷走了。”
“谁知道呢,但是啊,我看潼关现在闭门死守也不会太久,被大夏攻克是迟早的事情!”
众人三言两语的又议论开了,唐淼想着,赵三口中以一敌百的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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