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客户,陈池也在谢惊蛰的圈里,他瞄了一眼,板着脸点了个赞。
谢惊蛰看见爱秋尽这号赞了他,暗吁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情感婚姻咨询师,案例终便是终,断没有收了客户咨询离婚的钱再怂恿客户复婚,以期波段操作波段收费,他是有职业良心的。除非许霜降主动要求再咨询一次复婚,他才可以和她谈论利弊,否则他肯定不能对许霜降说,嗨,既然你离了,也过了一段日子了,我看该差不多了,咱启动复婚吧。这得有多缺德,揭人伤疤还反复着不让人愈合了,万一许霜降满心不情愿呢。
客户报他以金,他抱客户以歌,和金子般的忠护。
难就难在,陈池也悄无声息地成了他的客户。那天,谢惊蛰被弹幕惊醒,沾沾自喜生意好,订单主动上门时,同步已收到了陈池转账的定金。
谢惊蛰的咨询服务有两种下单方式。对于有些咨询意向还摇摆不定的潜在客户,谢惊蛰免费提供了十分钟左右的预咨询,客户简单和他聊聊,再决定要不要接受服务。而另一种下单方式就要直接得多,客户先划定金,定金是不退的,咨询项目即刻成立,这种一般老客户才舍得。为了回馈这部分客户的诚意,谢惊蛰也给出了相当的诚意,除了咨询时长多给两小时之外,还亲自接待,不会转给新收的学徒。这一条,本是为了招揽和维系爽快又有忠诚度的客户,不想,陈池找来,定金一划,却羁绊住了谢惊蛰。
谢惊蛰不得不接陈池的复婚咨询,那便必须给出相应的服务,这是职业素养。
幸而,陈池的要求不高:“谢先生,复婚的事情我会自己努力办,当然,你有好主意,也请不吝赐教。有一点,我很希望你帮我一下,如果我妻子近期和你聊起,请你不要说好马不吃回头草这类话,要说就说亡羊补牢为时不晚,任何改正都是进步,谢谢了。”
陈池的话说得委婉,其实就是叫谢惊蛰别拖他后腿。
妻子?谢惊蛰想笑,法律上离了婚,陈池没有立场继续妻子妻子地称呼,用前妻想必还不适应也不情愿。
“你前妻知道爱秋尽这号吗,我最近的客户都放在一个群,你前妻要是看见,引起抵触就不好了。”谢惊蛰热心提醒。
“她不知道。”
“哦。”谢惊蛰咂摸着,这号起得转个弯能让人明白,有点对暗号似的,但还是显出了几分急火攻心的直白,起号水平一般。
秋的尽头,是最后一个节气,霜降。
唯有秋尽,仓廪满实,才得圆满。
秋尽,便可冬藏。
谢惊蛰有良心,陈池这条要求其实很容易办到,不就是许霜降找他聊天时不说陈池的坏吗?谢惊蛰等着,但许霜降始终没有找上他。谢惊蛰收了钱,什么都不做,好像有点过不去,便意思意思组了几句,友情送给圈里的所有客户,效果跟保健品一样,端看各人理解了,反正品一品治不好也噎不坏。
这就有了那一段伤害论。
陈池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方法,太平盛世,他和霜霜又不是社会生活很复杂的人,他上哪里去赶上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快速感动人,只能用迂回传统的法子,发动周围的人劝劝看,给他说两句好话呗。
除了找上谢惊蛰,他还想捡上元旦的好日子,以前女婿的身份提点东西上许家门,东西不贵,表表心意,但只怕丈母娘直爽,会给他扔出来。
元月一日,新的一年伊始,苗校长和郭姨回家,许霜降在高坡上放着小黑羊时,信号最好。
她意外地接到了陈池的电话。
陈池来过后,虽然只留了一夜,却顺便记住了她的新号码。但有号码也不行,许霜降那里经常断信号,要看她位置在哪,他试了几趟才成功一趟。
他聊了几句,说他最近挺好的,问她元旦假期休息几天,吃了些什么。
许霜降一一回答,听陈池继续问她晚上灯暗不暗,被褥暖不暖和,她觉得前夫和前妻之间这么平和地老通话下去讲个不休也不像回事,就说羊要回圈了。
“霜霜,今天元旦,我想待会儿过去看看爸妈,你觉得行吗?”
“你去干什么?”
“我买了点吃的东西,还有个泡脚的大木脚桶,挺实用的,我想给爸妈送去,新年了,是个礼节。”
“不用。”
陈池顿一下:“那暂时不送过去,等春节你回来了再说。”他转而说道,“霜霜,有个猎头推荐了一个职位,公司在江苏,我在考虑要不要试试。”
许霜降微愣,他要去别的地方工作了,便不知什么滋味。
“去了以后就只能每周开车回家。”陈池在电话里继续温声道,“现在一切还言之过早,猎头安排过了年以后面谈,我也再看看别的机会。”
“……哦。”
第587章 他是这样的
许霜降走出地铁站,她比约定时间提早了半个小时,便不疾不徐地沿着人行道走,寻着陈池说的咖啡馆。
视线扫过前方,她步子一顿。
陈池站在对街一棵梧桐树下,那树的树干花白,冬天叶子褪尽,只剩高高悬挂着的小球果,他穿一件黄色的皮夹克,显得人越发挺拔,十分好认。
许霜降不知怎地没有走过去,只见陈池左右张望两眼,大步穿过了马路。许霜降虽然没动,但下意识身体偏了偏。陈池穿到她这边,离她起码隔了七八棵梧桐树,他并没有注意到她,脚步似乎挺匆忙地走进了一家店。
许霜降稍稍上前了一段,瞧清楚门楣,那是一家便利店。
过了最多三四分钟吧,陈池提着一个鼓鼓的袋子从里面出来,仍旧没有停顿,径直穿了马路过去。
许霜降的目光追着他走,看见其他行人和他迎面而过,看见他到了前方一个小十字路口等着红绿灯,她慢吞吞地跟着。
过了路口五六米,陈池停下了,站在那里似乎拿出手机瞧。
许霜降便也停下,有意无意靠近了梧桐树干后侧。
陈池对此毫无所觉,许霜降在想,哪怕这时候她往回走,他也不知道她来过吧。她看着他垂下手,立着老半天没啥动静。有一家三口并排经过,他便往路牙口挪了半步,顺势半仰下巴,好像在瞧天空。
今天年初七,天气晴冷,天空是浅蓝色的,阳光挺白。
陈池一会儿又看了看手机,低头似乎操作着,再把它放在耳边。
许霜降的手机铃突地响了起来,把她吓一跳。她瞧瞧陈池,鬼使神差般摁断了。
陈池将手机移到面前瞅了瞅,便放下了,他还是立在原地。街上的车子一点儿也不多,偶尔才经过一两辆,路面被阳光照得亮堂堂的,他身后倒是不时有行人走过。
许霜降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原来陈池是这样的。他不在家里的样子,是这样的。他茫然等待的样子,是这样的。街道房屋车辆行人中,他是这样的。
陈池又一次拿起手机,许霜降没接,往前走去。她看见他贴耳一直在听,甚至无意识地转了身,踱着步。
他蹙眉等到手机铃声自动断掉,瞅了瞅时间,不再如先前那么镇定,左手拎着大塑料袋都照样抬起来一起用,托着手机,右手快速地戳屏幕。
“陈池。”
陈池闻声扭头,望着街心中央走来的人,明显一愣。那穿着米白长棉风衣的女子,秀秀雅雅,像只没有黑背的乖企鹅似地,沐在阳光里,突然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怔过后立即回神,赶忙往街道两端查看车辆,周围空荡安全,这才弯起嘴角开心道:“霜霜,我刚给你打电话,路上没听到吗?”
“嗯,”许霜降目光往他身后一瞄,“这是你说的咖啡店,还没开门嘛。”
“我也不知道,这两天有些店开业了,有些店还没有,”陈池歉意笑道,“我以为这家咖啡店开了。这样,你到我上面去?”
许霜降瞅着他。
陈池无奈:“我真不知道它还不营业,我也昨天晚上才回来。”
许霜降迟疑着:“不用上去了吧,我们也没别的事,我拿给你就走了。”
“不远,我带你上去坐会儿,你看看我住的地方,比以前小。走吧。”
陈池的新住处烦琐得很,进小区大门还要刷卡,楼底下又刷卡,许霜降进去一瞧,确实比以前他们的住处小,不过很明亮,拾掇得还算凑合吧,感觉他比他们一块过日子时多下了点功夫。许霜降没说,心里倒是在讶异,敢情他还有这收整水平。
陈池拿给她的棉拖鞋眼熟,是老早她买给他冬天穿的大头圆拖,他是个穿薄棉袜就能踩凉地板的人,一直不废拖鞋,估计这个冬天他自己仍是很少穿,大头圆拖看着还有七八成新。
许霜降换上拖鞋,像客人一样礼貌地扫视着屋内陈设,主人发话叫坐了她才坐,陈池倒是把她当女王,塑料袋里的东西呼啦啦拿出来,都是些小吃零食,又给她忙乎乎泡热饮。
“可可奶还是奶茶包?过年,家里没啥东西,蜂蜜也没备。”
“你别忙了,我都不要。”许霜降从包里拿出一块四方的格子布料,落了一眸,递过去,“给。”
她是个讲话守信的人,陈池说要她以前手工缝的枕套,那是她送给他的,今儿她趁着有时间就拿过来。不过他先前电话里提议到她家里去拿,那她是万万不敢的。
她爸妈在她面前不提陈池,防着她伤心,不过早上她翻箱倒柜找这枕套时,她妈妈就顺便给她看那件忘在干洗店的外套,说起陈池上门,就撇着嘴,冷哼了不知多少声。
说他像尊煞神,当门而立,没点眼色,把主人进门的道都挡了,说他贼眉鼠眼,四处乱瞧,在她屋里不知道想翻啥。更多的形容词就不说了,反正是当初多少夸奖,现在多少恶评。
大过年的,渔具店还在休业,不到正月十五不开张,她家里头爸妈都在呢,陈池这时想上门拿点什么东西,遭遇了她妈妈,那这年可就过得热闹了。
许霜降不想平生事端,宁愿自己找了个借口出来,把这桩事给办了。
她瞅了瞅陈池,直言道:“这么旧的东西,你完全没必要留着。”
陈池不语,将枕套放在腿上,摸着布面,良久才抬眸笑道:“你也就缝过这一块,我到现在也没想通,你怎么会突然要缝这个?人家女孩子都是织围巾什么的,洋气一点就做个蛋糕。”
“织围巾那么高难度,我不会,做蛋糕,你觉得我能省得到给你吃吗?”
陈池就盯着许霜降笑。
许霜降最不能看他这种爽净明朗的笑,带点调侃带点痞,但总体上是正气的。她当初满溢少女心时,就陷在这笑里,总觉得比陈池还要对她好的人估计没有了,有的话也不会比他风趣。
许霜降撇转了半边脸。
第588章 无人可接听
“你和爸妈昨天回来,玩得累不累?”陈池关切问。
“还行。”
许霜降今年这个春节过得紧凑。年前她就和父母出境游了,新马泰全兜遍。
她对爸爸妈妈是很抱歉的,长这么大也没有好好孝敬过父母,婚姻经营不善,一下又跑远了,给他们添了多少忧心,尤其是她妈妈,打电话时听说她在放羊,还收小朋友在路上捡的柴火烧灶,在电话里都吸了好几次鼻子。
许霜降自己倒没有什么,那不过是一种辛苦而自然的生活方式而已。
但她父母都认为她是为了疗婚姻的伤痛才避走他乡。她解释不来,确实也是想找平静,却不仅仅是为了婚姻。许霜降想着回来过春节不能让父母见了她就愁苦,就提议这个年一家三口出去玩玩,费用都她来包,让她孝顺一回。
这倒是提醒了许满庭和宣春花,今年不同往年。往年他们夫妻俩春节走亲戚,女儿女婿没跟着,亲戚们都知道许霜降去婆家了。今年许霜降孤零零地跟着他们走亲戚,东家吃西家吃,东家问西家问,免不了又要勾起闺女的伤心事。
夫妻俩一合计,许满庭叫宣春花在亲戚们面前散个话,就说这些年老窝在家里不动弹,夫妻俩想出去转悠转悠,今年就哪家都不走了。
陈池年前工作忙,记挂着许霜降的行程,可她的电话总是很难打,打通的时候她说还没决定哪天回来。许家一家三口都登了机,出了境,下了机,他还在等待许霜降和他说回家时间,准备着买上鲜花去接呢。
这个年,自陈池长大记事以来,头一次在笑声里觉出无边孤寂,吃什么都没味道,看什么烟花都寥落。
去年还好些,虽然后面几天要遮掩许霜降跑了的事,但至少前面几天是欢快的,除夕夜也是团团圆圆的。其实后面几天暗地里闹腾得慌,也充满生气,不像今年实在冷清。饭桌上,母亲手术后刚养愈,吃得不多,父亲还是话少,早就当他面明确说过再也不给他张罗婚姻之事了,见他一人一箱回家过年,暗暗叹气。小姑姑小姑父往年必定叨咕顾四丫的人生大事,今年怕他敏感伤怀,在这方面一字不提,顾四丫携了烟花鞭炮出门,这回自告奋勇去点火,鞍前马后围着他抢活干,虽然他始终没提离婚情由,她却猜出了一点端倪,慌慌对他说,哥,我没想这样,怎么办。
陈池总算在假期的末尾见了许霜降一面,此刻坐定,盯着许霜降细细打量,自他找过她后,他们已有两月余未见,等许霜降明日出发,又将是四五个月见不到人。
“霜霜……饿吗?我给你做饭,冬天冷,我们早点吃,可以吃得长些。我早上买了点菜,正好我们家的电磁炉拿出来,我们自己做小火锅吃。”
“我还有事。”
“什么事?”陈池忙道,“爸妈那里你打个电话说一说,吃完暖和一些,你想什么时候走,我都送你走。”
“……我有一场相亲。”
陈池半张嘴,望着许霜降,好半天才喉结滚动了一下:“哦。”许霜降的平和表情忽然刺痛了他,他搭下眼睑,视线触及枕套。这枕套,缝边的针脚看着真不怎地,缝针人努力要缝成一直线,却还是免不了歪扭起伏,憨拙得让人看出,确实只有缝麻布袋那般粗疏手艺。布料的格子原本是鲜亮的,他曾经用过一阵,再压箱底藏了这么多年,褪色泛了黄迹,隐隐有股陈年樟脑丸的味道。
陈池捏着枕套站了起来,转身走到窗边,他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望向外面。
“我推了。”
他倏然扭转头,沙发上的许霜降倒是十分端静:“马上就要回去开学,看中了也没时间发展。”
陈池一口气吸在喉咙口,停了半拍,吞不得呼不出,一时也无法表达心情,干巴巴吐出一个字:“好。”
“再说,我现在没诚意,去了是浪费大家的时间。”许霜降坦白道。
“生活不是只有婚姻。”她淡淡地说。
陈池怔然,细细地瞧着许霜降,半晌认真问道,“霜霜,你说过,没有我,你很轻松,我们的婚姻让你觉得累了吗?”
这间客厅的大飘窗真是漂亮,冬天的阳光满满地晒进来,许霜降这才注意到,两边窗角各摆的玫瑰花竟然是不一样的,一瓶好似陈池以前买的绢花,一瓶倒是真正生鲜的红玫瑰,难怪一瓶有水一瓶没水。两束花倚着窗帘,被阳光映得艳丽,好似窝在窗外大片的蓝天下,暖暖地午歇。
“也不是,”她移眸望向陈池,这个穿着淡青色鸡心领毛衣的男人,手里正揪着她缝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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