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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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池霜- 第2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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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霜降瞟他一下,虎着脸垂眸看桌面,倒似给陈池翻白眼。

    “后来我看了你记密码的那个小本子,上面有一句话,说你犯了一个错,回不了头。”陈池看着许霜降变了脸色,坦言道,“这句话让我瞎想了很多,都联系到林虞身上去了。我……是挺混的,找了私人侦探所,但不放心叫外人来跟踪你,就对你说出差,自己跟了你,然后正好看到你拿鱼竿去找林虞。那个时候所有的想法都转不出那个圈,你在家里和我没话说,出去却和他接触,好像整个逻辑链都是通的。我气你对别人那样好,把妈妈店里的货都搬去送给别人。我在操场上喂蚊子,看你们坐在那里,一坐半小时,越看越受不了,把你叫回家就冲动吵起来了。”

    许霜降淡定听故事,听到这里气得脸上表情皲裂,她还不知道陈池竟然去找过私人侦探。

    “霜霜,男人有逆鳞。”陈池苦笑道,“你和我吵多少次都可以,你一直揪着黛茜的话题,我让你吵,你把我和四丫骂得狗血淋头,我觉得家人无辜受委屈了,虽然非常生气,但你更是我的家人,所以我强迫自己冷静,睡到我们家楼附近的快捷酒店,不和你冲突。只要不影响家庭完整,吵架能忍的,冷战也能忍的,可唯有一点,如果女人为别的人想走,男人很难控制情绪,我一提林虞,你就提离婚,霜霜,当时我控制不了。”

    “既然讲到离婚了,讲完了吧?”许霜降冷声道。

    “爸爸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们来找过我?”

    许霜降一下讶异:“我爸妈去找你了?”她马上竖起眉头,“你让我爸妈吃闭门羹了,还是怎么了?”

    “我哪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许霜降恼道,“我爸妈两个人的岁数减半,都没有你年富力壮,你把他们怎么了?我爸肯定气着了才不跟我说,我妈要是能占上风,过几天就忍不住要透露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许霜降那瞪得如铜铃大似的眼睛、对丈人丈母娘精准的分析,令陈池眸中隐现笑意。“我以为你当时就会来骂我。”

    “爸妈来的时候,我正在公司楼下买面包,那几天吃饭没心思,回家就随便拿点面包凑合。”陈池稍顿,说道,“恰巧黛茜也下来买,我和她正走回公司,爸妈看见了。”

    许霜降沉沉地看了陈池几瞬,才吐声道:“哦。我爸妈没和你们冲突吧?”

    “没有,爸妈走了,没和我说什么。我知道爸妈误会了,但那个时候,我没太多机会解释,也不知道解释的意义在哪里。”陈池轻声道,“你和我离婚了。”

    屋中静静地。

    “差不多了吧?”许霜降准备欠身。

    “霜霜。”陈池忍不住伸手搭在她手腕上,许霜降下意识一挣,陈池的手便落在有坑窝的木头桌面上,他黯然缩回手,“我麻木了很长一段时间,有时候晚上回家,会幻想你守在门口,告诉我,你回来了,没钥匙进不去门。”

    “讲完了?”许霜降站起来,轻描淡写道,凳子被她的脚弯抵得往后退,在泥地上蹭出低闷的声音。

    陈池仰头望向她,半晌道:“我搬了一个地方,一个人住。”

    许霜降微怔,那个地方不住了?她在那里擦了那么多遍地板,被房东瞒着,一年一年遭遇了白蚁,隔壁的阿姨适度热情,另隔壁从装修到搬进都扰得不安宁,那屋主对她从来不打招呼,有一回她发现那人顶着一副千年不变扑克脸和陈池迎面而过,顿时对那人恶感满满。关起门来,她吵过闹过摔过东西……

    物是人非,还算是好的。他们这样,真是散得啥都不剩。

    “嗯。”

第583章 收留总是出问题

    “该睡了。”

    许霜降站在电灯开关处,朝陈池点点下巴:“把长凳搬过去,坐那边桌子。”

    陈池依言端起长凳,走到边桌旁,却要将那桶奶粉揭盖:“霜霜,我泡杯奶粉给你,喝了再睡。”

    “不用。”

    “喝一杯对身体好。”陈池转头,见许霜降纹丝不动地立在墙壁边,那堵墙石灰粉脱落大半,剩余的斑驳墙皮呈现了陈旧干枯的黄色,感觉也岌岌可危,她有小洁癖,大概爱惜身上的衣服,不欲让袖口沾上粉屑,手腕没有自然地贴靠墙壁,而是抬起肘弯半悬着,等他准备就绪后关灯。

    陈池瞅她这样,便不再硬劝。“那我冲个热水袋,放在被窝里。”

    “不用。”许霜降的手按在开关上,催道,“你自己还要干什么就说,不然就坐好,我要关灯了,待会儿别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我这个灯经不起开开关关。”

    陈池闻言仰头望过去:“灯座接口不好吗?”

    我就这么一说,不耐烦给你起起落落去开灯。许霜降腹诽着扯扯嘴角:“没不好。”

    陈池倒是想起一事:“霜霜,明天我帮你把电线收起来一截,我看你坐着,桌上的光线都被挡住了,灯抬高点会好一些,”他转头在屋子四周打量,“要不我牵根绳子,把电灯往桌子这边拉一点,你看书批作业可以亮一些。”

    “你自己好了吗?”许霜降对陈池的这些改良想法一点都不搭理,“好了我关灯了。”

    陈池的目光投向她,才瞧了不过一秒,就听见啪嗒一声,眼前罩下一片黑。

    “你走路当心,别碰到什么了。”陈池说道,他完全瞧不清楚屋内情形,却听得窗前位置,似乎有椅子拖动声,还有羽绒服擦到桌沿的声。过一会儿,屋中轮廓初显,他定睛瞧过去,见一个人影坐在桌前,正拉了风帽遮头,趴到了桌上。

    “霜霜,你怎么……睡这里?”陈池涩声道。

    “快睡,少说话。”许霜降的声音闷在风帽里,心中盘算着,先睡一会儿看情况,要是实在抵不住冷,她就把床上的蚕丝被拿过来裹身上。

    “霜……”

    许霜降还没来得及皱起眉头,就听见凳子哗啦啦被绊倒在地上的声音。她立时直腰坐起来,侧头望去,隐约见陈池吸着气躬身蹲下。

    “你都在干吗?”她气呼呼道。

    “别过来,凳腿朝天着。”陈池摸到凳板,口中还在叮嘱,“站好别过来。”

    他将凳子提起来放好,一抬头,大约两米外,一个胖鼓鼓的人形站着,即便黑得看不清她的五官,却凭感觉就知道她现在必定面色不善,对着他虎视眈眈,那眼神大概就像以前,他光脚踩上她刚拖完未风干的地板,她用力瞪着,又嫌弃又生气。

    “霜霜,我刚刚不小心勾到凳子了。”

    黑暗中,只听重重一声哼:“你赶紧睡,我这里早睡早起,睡不着也不要发声,别再弄出什么幺蛾子了。”

    那胖鼓鼓的黑影旋即转过去,摸摸索索又坐下。

    “霜霜,你睡床上去。”陈池立在凳子边,柔声劝道。

    许霜降伸手把风帽依旧严严实实蒙住头,只侧转了脸让鼻子露在帽檐口,闭上了眼睛。

    “霜霜,你不用防备我。”

    陈池凝目等了半天,那趴伏在桌上的身影没有半分移动,他缓缓地坐下,望着她的方向,默默无语。

    许霜降翘着耳尖,捕捉着屋中的声响,渐渐听出沉寂来。夜里的空气非常非常冷,似乎将那边每一缕呼吸的热息都静悄悄吸收了,湮灭了所有细碎的动静。

    自从来到常平村教学点,入夜后,只剩下苗校长夫妻和她三个人,四周也没什么人家。她胆子小,关门睡觉时,每每都要在床上虬缩起,帐里帐外地扫描百八遍,吊着一颗心听上好一阵,撑不住睡意了才不知不觉睡去。

    今夜,她虽也使劲听着,却没有被夜晚恐惧症折磨的感觉。

    新闻里说,前夫上门一言不合就如何如何,放在陈池身上,她却没有此类防备心理,她对他,终究还剩了这点信任。

    有一个不需要防备的人,她那尖起的耳朵好似能顺利伏耷下来。

    许霜降在心里模拟着时钟的滴答滴答声,慢慢地,枯燥规律的声音覆满了她的脑海。

    陈池一动不动地坐着,在静默中眼皮渐有沉重感。他掀起眼睑,用力睁了睁,很轻很轻地站了起来,目光始终拢在窗子那边,许霜降仍缩在她那只风帽下,像只特大号的蜗牛那样安静。

    陈池望了望屋角的床,捏起衣襟,将羽绒服的拉链头一点一点往下移,那原本可以爽利的一道嗤啦拉开声,被他这样压着嗦嗦嗦地沿着他的胸膛往下滑,沁冷的空气一丝一丝耐心地钻进毛衣里,方才积聚的睡意也退尽了。

    陈池轻悄悄地朝窗边走过去,许霜降还是趴得很乖巧,他确定她睡沉了,不由无声地叹了一下,伸手触到风帽的面上,只觉得手心滑凉,却不敢再压着这蓬松的帽子揉两记。陈池缩回了手,将羽绒外套脱下,人蹲到她的腿边,把外套围到她的膝盖上。

    被子会更好些,不过陈池不敢打被子的主意,若是曳了地弄脏了,明天能把她愁死。

    在桌子和她身体的小方空间内,空气并没有被她的体温熏暖多少,依然被寒夜浸得生冷。陈池皱眉,悬着胳膊小心地抓着羽绒服的袖子探过去,离许霜降近得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他抬头怔忡望,望不见她的脸。

    陈池很快回了神,掂手踮脚绕到她身后,沙沙,沙沙,衣料相磨,总免不住发出扰人的声音。他动作迅速,将两只袖子打结,还好她一点都没察觉,陈池这才暗暗松气。

    夜,极静。他转身坐回长凳上,仍背靠着边桌,面向窗户盯着许霜降。不知过了多久,他的双肘撑在膝上,叉手顶着额头,正闭眼打着盹,黑暗中突兀地响起唰啦的声音,他瞬间惊醒,循声望去,许霜降那边还是黑乎乎的一坨。

    陈池走过去俯身检查,原来那两只袖子的结松脱了,滑落下来,垂在许霜降的腿侧,险险便要委顿到地上。

    许霜降被惊醒时,人已经被陈池抱起。

    “别动。”头顶上方陈池咬牙道,“你的衣服滑,摔下来疼死你。”

    许霜降想都不想抬手抬脚挣扎。

    陈池用力勾着手弯,就跟捧着一条乱蹦的大活鱼似地费劲,还不能开口多说话,话一多就捧不住了。所幸只有三四步就到床边,他弯腰下来,大呼了一口气。

    许霜降果真是条鱼,刚被妥帖地放到床上,立即要板跳起来。

    “你把我的毛衣勾出线头来了。”陈池扔下一句话。

    她半支着手肘便一傻,下意识往前方陈池的胸膛眨眼研究。

    “我给你脱鞋,”陈池在床边蹲下,“你要是敢使无影脚,我就不守你的规矩。”

    “我什么规矩?”许霜降恼道,刚醒来,她的声音没法接近那种冰凉的金属质地,从嗓子里发出来,带着一股软呼呼的味道。

    黑夜里,陈池轻笑一声,跟背诵似的:“两只鞋必须要并拢,必须成一直线,外鞋不能放床下,只有拖鞋才可以,算了,这条现在办不到。”他的手隔着袜子捏到许霜降的脚心,“别动,袜子也脱了,再动把袜子塞到你枕头底下。”

    “放心,我把袜子塞在你鞋子里。”他下句接道。

    许霜降立时要坐起来,被陈池按住肩头。“胖妹妹。”他坐在床沿突然柔声喊道。

    “你欠了我一样东西没还,我要问你要回来。”

    “……什么?”

    “你以前给我做的枕套,记得吗?你做了一对,给了我一只,那只被你拿哪里去了?我一直没找到。”

    “那么多年了,缝得像狗咬的,你还要来做什么?”

    “你给了我,就是我的,我要放在自己家里。”

    许霜降气道:“现在不在我这里,应该放在我爸妈家里。”

    “那下回你带我去爸妈家里拿,我要是自己过去,爸妈不给进,说定了?”

    许霜降从鼻腔处哼了一声,敷衍道:“等我回去再说。”

    “好。”陈池似乎很欣喜,弯下腰来。

    “你干什么?”

    “脱鞋。”陈池麻利地把脚抬了上去,一旋身就又按住了许霜降的肩头。

    两双眼睛在黑夜里互盯着。

    “胖妹妹,你明天就要赶我走了。”他低声道,“我有几句话要对你说,不说完,不会走。”

    “说。”

    “知道我为什么千方百计打听着过来找你吗?我本来也是个有尊严的人。”陈池笑一声,俯下头,“因为我有一天,终于想通了。你一直说我怎么样怎么样,但我知道,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和我一样存于世上,我就绝对舍不得那样对你。所以,反过来想,你也一定不会舍得那样对我。我想通了,后来我去设法观察验证了。”

    “怎么观察验证?你又干什么了?”

    “没干什么,只是到处看看,”陈池一笑,声音渐渐低下去,“然后发现你走了。”

    “……行了,你既然找过来,事情也说过了。”许霜降拨开他,“等天亮后走吧。”

    “你吵得很凶的时候,我一直在苦恼,怎么说不通,就是说不通,等我自己瞎嫉妒的时候,我回过头来想,我也是说不通的人。”

    “对不起。”

    “我那时候有点……小自卑。”

    许霜降怔怔抬眸。

    “我一直知道我亏待了你,别人家的丈夫对妻子好像都非常好,我却拖着你在外面居无定所,几年都没有改变。你找我吵的时候,我有时候想,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不高兴。你不知道,你签字离婚的那一刻,是我除了外婆过世那件事外最伤心的时刻,我带着身份证,可是我不想拿出来。”

    “后来我还是拿出来了,我想,既然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不应该再拖着你。”

    “……你确实不是很好的选择。”许霜降冷哼道,“感谢你,不再拖着我。”

    陈池抓住她的手,一声不吭地低下头,鼻尖几乎贴着许霜降的鼻尖。视野中的压迫感太甚,许霜降没法和他对视,放弃了挣扎,灰心地闭上了眼睛。

    “胖妹妹和池池吵架了。”陈池轻声道。

    许霜降一愣,竟有一股酸涩直冲心臆。陈池虚虚地凑到许霜降脸颊边,一句一句地呢喃。

    “胖妹妹和池池误会了。”

    “胖妹妹和池池和好了。”

    “胖妹妹,就这样可以吗?”

    “胖妹妹和池池还有很多的日子要过。”

第584章 我认识它

    窗外,晨雾茫茫。老槐树的褐色枝桠就像撩满了仙气,绿色长荚果浸润在雾中,好似被人漫不经心地拧过,忽大忽小地串结着,安静地挂于枝上。

    许霜降对着窗台下的一面红塑料边小圆镜,拢起马尾辫。

    陈池坐在长凳上,手撑在两旁,看了约摸十几秒。“头发不卷了,以前有点卷。”

    “嗯。”许霜降答道,“烫了不打理,又变直了。”

    “卷的直的都蛮好的。”陈池露出一丝微笑,“镜子是从家里带过来的?”

    “不是,这里的市场上买的。”许霜降梳完头发,拉开抽屉,将镜子和梳子都放了进去,敛着眸拉了拉羽绒服的下摆,合衣睡了一夜,她总觉得里面充的羽绒乱挤得不匀整了。

    “四爷爷的船待会儿来接我,我去镇上买东西。”她转过身望向陈池,“吃过早饭,我们一起出发。”

    陈池望她半晌:“……也好。”

    “学校里,老是接待访客住着,影响不太好。”

    陈池不由又瞅了瞅她,她现在这副温娴模样,恰是小轩窗,梳成妆,说话柔和,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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