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枪。这些文字工作要花去你10美元,这你得感谢联邦政府。”
德克尔看看表格。其中有一项询问他是不是非法移民、吸毒者或者重罪犯。设计这种表格的人真的相信会有人对这些问题回答“是”吗?他很怀疑。
“我最早什么时候能拿到枪?”
“法律规定是5天。这儿有一份乔治·威尔论武器携带者权利的文章的复印件。”
和文章复印件钉在一起的是一段圣经引文。这时德克尔才认识到,异邦城的的确确异乎寻常。
走出商店,德克尔沐浴在清晨的阳光下,仰慕地遥望着圣菲城东高耸入云的基督之血山脉。他至今仍不敢相信自己已经来到了圣菲。在他的全部生活中,他从来没有这么冲动过。
开车回旅馆的路上,他回顾了一下这个忙碌的上午和自己已经安排好的种种事宜:开了一个银行户头,把钱从弗吉尼亚他存的那家机构转到这儿来;与他委托的国立股票经济公司在此地的分公司取得了联系;打电话给他在亚历山大的房东,同意因自己中断租约付一笔罚款,作为交换,房东答应把他为数不多的衣物打包寄来。完成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感到疲惫不堪,但身处圣菲的现实感也越来越强烈了。他做成的事情越多,在这儿住下来的决心就越坚定。他还有许多其他事情要做。他要还掉租来的汽车,买一辆交通工具;他需要找个住的地方,必须想法给自己找一种工作做。
在汽车收音机里,他收听到公共广播“午前版”节目中的一篇报道,介绍的是目前许多步入中年的公司中层管理人员纷纷放弃他们压力沉重的工作(在他们的公司降低并解除他们的职务之前),移居西部山区诸州,在那儿创办自己的公司,靠自己的才干谋生存。这些人发现,为自己去工作、去冒险是激动人心的,也是富于成就感的。主持人把他们叫做“孤独的雄鹰”。
其实,此刻德克尔就感到很孤独。他对自己说,接下来我最好另找个地方,不住旅馆的客房。租公寓?买公寓套间?我怎么决定呢?什么对我有利呢?仅仅去查阅一下报上的广告栏吗?正当他举棋不定时,他注意到一块房地产公司的招牌。此时他正开车驶过一条绿荫浓郁的街道,这招牌就挂在街旁一幢土坯建筑的门前。突然间,他知道自己有了答案,而且这答案远不止解决了在哪儿安家的问题。
7
“是幢翻修一新的房子。”那位妇女说。她快60岁了,短短的花白头发,细长的脸庞因日晒而遍布皱纹,戴着许多绿松石首饰。她名叫埃德娜·弗里德,是德克尔注意到招牌的那家房地产代理公司的老板。这是她带他看的第四处房产了。“这房子上市已经一年多了,是拍卖。没有人在这儿住。税款、保险金和维修费使业主感到头痛。他们授权我说,他们愿意接受低于他们要价的价格。”
“他们要价多少?”德克尔说。
“63。5万美元。”
德克尔扬起了眉毛。“那么你告诉我这儿的房地产价格相当高时,不是开玩笑喽。”
“而且年年在提高。”埃德娜解释说,20年前在科罗拉多州的埃斯本发生过的事情现在在圣菲重演了。有钱人到埃斯本去旅游时,爱上了那个风景如画的山城,于是决定在那儿购置房产。这样一来,价格就被抬上去了,当地人被迫迁走,到他们付得起房价的其他城市去居住。同样,圣菲的房地产价格一天天昂贵,这主要是由来自纽约、得克萨斯和加利福尼亚的富有的迁入者造成的。
“去年我30万卖出的一幢房子9个月后再次上市,要价36万。”埃德娜说。她戴着斯泰森毡帽和广角太阳镜。“就圣菲的情况而言,那房子很普通,甚至不是土坯房屋。营造商所做的不过是修整好房屋的构架,再加上新的拉毛粉饰罢了。”
“那这幢是土坯房屋吗?”
“当然是。”埃德娜带他出了她的宝马车,沿着一条砾石小道来到一处高高的金属大门前。门两侧的拉毛粉饰墙壁和门一样高。门上雕有印第安史前岩画的侧影轮廓。门内是院子和门楼。“这房子出奇地坚实,你敲敲前门旁边的墙壁。”
德克尔敲了敲。指关节受到的撞击使他感到自己似乎敲在了石头上。他打量着房屋的外观。“我看到支撑门楼的圆柱有些干腐。”
“你的眼力不错。”
“院子里杂草丛生,内墙需要重新拉毛粉饰一番。这些似乎说明,你所谓翻修一新的房子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德克尔说,“真正的问题在哪里?这房产占地两英亩,你告诉我这儿属于博物馆区,四周风景优美,是个理想的地段。但为什么至今没卖出去呢?”
埃德娜犹豫了一下。“因为这不是一幢大房子,而是两套共用一面公共墙壁的小房子。”
“什么?”
“要从房子的这一部分到另一部分去,你得走到外面,进另一个门。”
“有谁愿意要这种一点儿也不方便的住房呢?”
埃德娜没法做出回答。
“让我看看房子的其余部分吧。”
“你的意思是,虽然是这种布局,你仍可能对这房子感兴趣?”
“我得先查看一下再说,带我去看看洗衣间。”
埃德娜困惑不解地带他走进去,洗衣间挨着车库,建在房子的地下,有一扇低矮的小门,空间十分狭窄。德克尔从里面钻出来时,拍打着衣服上的尘土,心里感到很满意。“供电系统看上去大约有10年的历史了,铜管道略新一些,但都还挺好。”
“你的眼力的确不错,”埃德娜说,“你知道该从哪儿看起。”
“如果基础结构也需要改造的话,那么改建这个地方就没有必要了。”
“改建?”现在埃德娜更摸不着头脑了。
“你瞧这房子的布局。车库建在相连的两套房子之间,但我们有可能把车库改建成一个房间,在房间的后部隔起一道走廊,再把部分公共墙壁推倒,让走廊通向另一边的房子,从而使两套房子连成一体。”
“哎呀,我简直……”埃德娜看了看车库。“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德克尔在内心盘算着。他本来没计划买这么一幢价格昂贵的房子。他想到自己积蓄的30万美元,想到定金和抵押款,以及自己是否打算成为有房子的穷光蛋。同时,投资获益的可能性牢牢吸引了他。“我出价60万。”
“低于要价?给这么一幢值钱的房子?”
“给这幢我听见你称为翻修一新的房子,或者是不是我刚才的建议突然使这房子更加具有吸引力了?”
“对合适的买主,是这样的。”埃德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你曾多次洽谈过房地产生意呢?”
“我曾经是一家跨国房地产咨询公司的顾问。”德克尔把中央情报局为他印制的商业名片递给她。“罗利…哈克曼公司,总部设在弗吉尼亚的亚历山大。这家公司不是索斯比那样的跨国公司,但经营着许多特殊的房地产业务。我的具体工作是,寻找那种实际价值比表面上看起来的要高得多的房地产。”
“比如这幢房子。”埃德娜说。
德克尔耸耸肩。“我的问题在于,我无论如何只能付得起60万。”
“我会把这一点向我的委托人讲清楚的。”
“请务必强调这一点。按通常标准,定金应该是12万。以现行的8%的利率计算,余款30年的抵押金是……”
“我得到车上去拿我的利率本。”
“没有必要,我能算出来。”德克尔在拍纸簿上草草划着。“一个月大约3500美元,一年42,000美元多一点。”
“我从来没有见过算得这么快的人。”
德克尔又耸耸肩。“还有另一个问题——如果我找不到工作,我就买不起房子。”
“卖房地产怎么样?”埃德娜突然大笑起来。“你一直在试图说服我成交。”
“也许有点吧。”
“我喜欢你的风格。”埃德娜笑着说,“如果你能说服我成交,那你就能说服任何人。你需要一个工作,现在你找到了。问题是,你怎么付得起改建房子的费用呢?”
“这很容易,用廉价劳动力。”
“可你究竟指望到哪儿去找廉价劳动力呢?”
德克尔伸出自己的双手。“就在这儿。”
8
无论是在特种部队服役时,还是后来做文职情报特工时,德克尔曾多次感到过害怕——失败了的任务,没有预想到的威胁——但哪一次也无法与他第二天半夜醒来时感到的恐惧相比。他的心怦怦乱跳,一个劲儿地恶心,浸透了汗水的T恤衫和拳击短裤紧紧贴在身上。有那么一会儿,他似乎被黑暗吞没了,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这不是拉·芳达旅馆里的房间。但接着他就想起来了,他已经搬到埃德娜经营的一处租赁房里了。这房子甚至比他在亚历山大城退租的那套公寓还要窄小,但至少它比拉·芳达旅馆的客房便宜。目前首要的原则是节约。
他感到口干舌燥,却找不到电灯开关。在他摸索着到狭小的浴室去找水池时,屁股碰到了一张桌子上。他一连喝下好几杯水才感到解渴。他又摸索着走到单间的窗前,拉开双层百叶窗。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壮观的风景,而是停车场里月光映照下的汽车。
他问自己,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他又开始出汗了。我一生中从未拥有过大宗的财产,可我刚刚签署过文件,承诺购买价值60万美元的房屋,为此我必须一次付清12万美元,以后每年还要支付42,000美元的抵押款。我这是疯了吗?如果情报局方面听说我真的在房地产上投资了,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怀疑是什么促使我相信自己付得起这笔钱。事实上,我是付不起的,但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
德克尔不由得想起最近的一桩丑闻。一个名叫奥尔德里奇·埃姆斯的特工把中央情报局莫斯科地下组织的秘密情报出卖给了俄国人,换取到250万美元。其结果是灾难性的——行动组织被摧毁,特工被处死。过了好几年,中央情报局的反间谍机构才开始怀疑有一个双重间谍,并最终把怀疑的目标集中到埃姆斯的身上。使情报局大为震惊的是,反间谍机构派出的小组发现,在作为例行审查一部分的测谎检查中,埃姆斯两次都差点没通过,但测谎结果却被描述为模棱两可,而且得出了对他有利的结论。这个小组还进一步了解到,埃姆斯在房地产上投资惊人——数处度假别墅和南美一个占地一万英亩的大牧场;此外,他还分别在不同的银行账户上存有几十万美元。这些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之后不久,埃姆斯和他的妻子因间谍罪被逮捕。中央情报局本来已经放松了对其特工人员私人生活的监视,现在却又采取了新的严格的防范措施。
德克尔告诫自己说,我将成为措施中某几项的靶子。因为我辞职时的态度,他们已经派人监视我了。今天我签署文件,等于是拉响了警报器。明天早上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兰利,我必须解释清楚我正在做的事情。
但兰利会认为我这是耍花招。我究竟正在做什么呢?德克尔摸到身后的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进去。周围的黑暗更为有力地压迫着他。他提醒自己说,我签的这个购房合同有一硕例外条款。明天督察员来检查房屋时,我将把他提出的房屋缺陷作为退出合同的借口。
对。我太野心勃勃了。谨慎——这才是我需要的。要稳重,要小心,要避免做任何超出常规的事情。控制住速度,设想好各种退却的方案。别引人注意。我决不能感情用事。
他告诉自己,看在上帝的分上,过去这10年里我不正是这样生活的吗?我刚才描述的正是我做特工时的生活。他拍了拍椅子的扶手。过去我跟恐惧打过交道。我会失掉什么呢?
生活的机会。
三周后,他搬进了那幢房子。
9
圣菲就是朱利安饭店、鸟巢饭店、泽亚餐馆、帕斯夸尔餐馆、小托马斯餐厅和其他数不清的绝妙的餐馆。圣菲就是玛格丽塔鸡尾酒、烤干酪辣味玉米片、红沙司和绿沙司。圣菲就是壮观的清晨、明媚的午后和灯火辉煌的夜晚。圣菲就是千变万化的阳光和高原沙漠变幻无穷的色彩。圣菲就是四面八方的群山。圣菲就是清新的空气,就是一望无际的美景。圣菲就是乔治娅·奥基夫①油画上的风景。圣菲就是广场。圣菲就是大峡谷路上的画廊。圣菲就是西班牙集市和印第安集市。圣菲就是狂欢节。圣菲就是观看滑雪盆地里的山杨树把秋天染成一片金黄。圣菲就是皑皑白雪,它使这座城市变得就像一张圣诞卡片。圣菲就是插在纸袋里细沙中的蜡烛,在圣诞前夜,这些蜡烛环绕着广场,把它照得通明。圣菲就是春天里绚丽的野花。圣菲就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多的蜂鸟。圣菲就是7月里每天傍晚落下的细雨。圣菲就是当他在自己的房产上干活时,阳光照在背上、热汗淋漓的那种感觉和腰酸背痛的那种惬意。
①乔治娅·奥基夫(1887—1986),美国现代派女画家,曾作大量描绘新墨西哥沙漠的油画。
圣菲就是平静的生活。
第三章
1
“斯蒂夫,你今天在办公室值班吗?”埃德娜问。
德克尔正在办公室里为他的一个委托人准备买主的报价单。他抬起头来说:“上午我值班。”通常情况下,经纪人们都忙于带人看房产,很少进办公室,但埃德娜坚持办公室里要一直有人,以便接待来访的顾客和答复查询的电话,所以她要求每个经纪人每两周在办公室值半天班。
“唔,有人在门厅里等着,想找个经纪人,”埃德娜说,“本来我可以接待她,但我15分钟后要到圣菲抽象艺术馆去参加一个房地产交割会。”
“没问题,我来处理这件事。”德克尔把买主的报价单塞到文件夹里,站起身,朝门厅走去。现在是7月,他来到圣菲已经13个月了,他对自己独立谋生能力的怀疑也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虽然每年圣菲都有一些房地产经纪人经营失败退出这一行业,但他却干得十分出色。以前他听取特工人员汇报工作时为使其增强自信心而采取的那一套诱导技巧,如今被他用来接待顾客,使他们感到舒心自在。目前,他的销售额已达400万美元,为此他得到了6%即24万美元的佣金。当然,他得分给埃德娜一半,因为是她提供的办公设施、广告宣传,也是她负责处理经营方面的诸多琐碎事务,更不用说她这个接纳了德克尔的公司了。即使如此,12万美元还是比他在以前的任何一年里所挣的要多。
他拐了一个弯,朝前面的服务台走去,看见一位妇女站在服务台旁,正在翻阅一本介绍现货房地产的彩图小册子,她的头低着,德克尔看不见她的相貌。但当他走近时,他注意到她那浓密的金棕色头发、晒成棕褐色的皮肤和苗条的体形。她比大多数女人个头要高,大约5英尺7英寸,体态健美。从她的装束看,她显然来自东海岸:十分合体的深蓝色卡尔文·克莱因套装、式样时髦的琼·戴维平跟鞋、珍珠耳环和意大利产黑皮编织包。
“我可以帮你什么忙吗?”德克尔问,“你想找一个经纪人谈谈吗?”
那位妇女从小册子上抬起头来说:“是的。”
她微微一笑,使德克尔的内心不禁一动。他没有时间分析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