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那儿,”埃斯珀兰萨说,“我来负责观察有没有乘客特别注意你。”
“我拄着双拐,恐怕肯定会引起人们的注意。”贝丝说。
“我脸上的伤口显然已经让联航公司柜台上的小姐注意到了。”德克尔看看周围,确定没人在偷听他们说话。“但我认为雷娜塔没法预料到我们从哪个机场走。我不担心她会在这一带。到了圣菲,才是我们该开始担心的时候。”
“你肯定她会在那里等我们吗?”贝丝问。
“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总得从什么地方开始找我们,圣菲是她最有把握下注的地方。她知道,如果我不打算回去的话,我就得卖掉房子,转移账户。她会守在那儿,劝说房地产经纪人或是银行经理告诉她钱是往哪儿转的。”
贝丝对匆匆走过的乘客皱着眉头,好像害怕雷娜塔会突然从他们中间冲出来似的。“但那些信息是保密的。她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走进房地产公司或是银行,叫什么人把你的新地址告诉她。”
“我刚才正顺着这条思路往下想,也许经纪人或是银行经理下班回家时会有一支枪顶在他头上。”德克尔说,“雷娜塔是恐怖行动的专家。她不只因为我杀了她哥哥而恨我,还有我那100万美元刺激着她呢。为了报仇她会做任何事情的。如果我是她,我就会等在圣菲,直到我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追杀。”
埃斯珀兰萨看看表。“我们往门那儿走吧。”
他们不得不离开凹室,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这使他们感到很不自在。他们挤过人群,贝丝拄着拐杖,两个男人一边一个保护着她,不让别人撞到她。这并非因为她走起路来显得不稳。虽然她还没有多少机会练习用拐杖走路,但她天生的运动能力使她有可能越来越大胆地往前走。
德克尔心底涌起一股对她的钦佩之情。她看起来心意已决,对疼痛毫不在意,准备好了做任何有必要做的事情。
德克尔问自己,那么你呢?你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你准备好了吗?
任何事情都准备好了。
但他对自己并非完全信任。现在那些直接而实际的细节问题都已经考虑到了,没有什么能使他的注意力从感情上分散开来。他不能适应贝丝就在他身边的现实。不和她在一起时,他会产生一种不完整的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即使是他走开去买机票那么短的时间,对他来说,也非常不舒服。
对任何事情都作好准备了吗?他在和贝丝以及埃斯珀兰萨一起走向安全检查站前的队伍时又问自己。不会是所有的事情。我没作好贝丝再次被伤害的准备。我没作好获悉她仍对我隐瞒她对我的真实感情的准备。我没作好得知自己是个傻瓜的准备。
在安全检查站门前,他放慢脚步,让埃斯珀兰萨和贝丝比他提前一分钟走过去,以防盯着X光监视器的警卫觉得他随身带的包里那一万张百元美钞可疑。如果他被要求打开包,他将很难向官方解释他是怎么弄到这100万美元的。安检人员立刻会认为这钱跟毒品有关。他不想让贝丝或者埃斯珀兰萨看起来和他有联系。X光监视器会把非金属物体连同金属物体的轮廓一同显示出来,因此,为了使钞票看起来不那么明显,德克尔去掉了一捆捆钞票上的橡皮带,把钱散放在大包里,又放进一件脏衬衫、一个记事本、一支钢笔、一套洗漱用具、一副牌、一张报纸和一本平装小说。如果运气好,X光检查员看见包里没有武器就会满意了,不一定能注意到那些看得见的杂物。
德克尔前面的一位女士把手袋放在监视器的传送带上,然后走过了金属检测器,她没有任何问题。德克尔的脉搏加快了,他站到她的位置上,把沉甸甸的包放到了传送带上。X光检查员奇怪地看了看他。德克尔没理会自己受到的注意,把潜水表和汽车钥匙放进一只篮子里。一位身穿制服、掌管金属检测器的女士把篮子从他面前拿走了。德克尔一点也不担心金属检测器会在他身上查出武器来——出发来机场之前,他和埃斯珀兰萨已经把他们的手枪拆掉,扔进了一个下水道。然而,他仍不想冒险让身上的任何金属物体使检测器鸣叫起来,从而让别人更注意他,无论那东西有多么清白。
“你的脸怎么了?”那位女保安问。
“汽车出了事故。”德克尔走过了金属检测器。
机器保持着沉默。
“看上去挺疼的。”女保安说。
“完全有可能更糟。”德克尔拿起他的表和车钥匙。“那个闯红灯撞了我的醉鬼进了陈尸房。”
“挺幸运的。最好小心些。”
“相信我,我会的。”德克尔走向从X光监视器里转出来的传送带。但是,当他看见传送带没动时,他的胸口绷紧了。掌管监视器的那个保安把传送带停了下来,严肃地看着德克尔便携包里那些东西的模糊影像。
德克尔等待着,就像一个要赶飞机的游客,虽然那只便携包显然不可能有任何问题,却仍竭力以明智的态度对待安全检查。
那个保安皱着眉头凑近了观看监视器。
德克尔听见了自己耳后部那怦怦的脉搏跳动声。
保安耸了耸肩,按了一个按钮,传送带又转了起来。便携包从机器里出来了。
“你的脸让我看着就难受。”那个保安说。
“我的感觉比看上去还要难受。”德克尔拎起那100万美元,和其他乘客一起走过大厅。
他在一部投币电话前停住脚步,向问讯处工作人员询问了机场的号码,然后依照那人给他的号码按了几个键。“请接机场安检处。”
停顿。咔哒声。“安检处。”一个男声平静地说。
“检查一下你们停车场里的一辆庞蒂亚克,今年产的,暗蓝色。”德克尔报出牌照号码。“你都听清了吗?记下来了吗?”
“对,但是——”
“你们会在行李箱里发现炸药的。”
“什么?”
“不过没连在起爆器上。车是安全的,但是你们最好还是小心点。”
“是谁——”
“这对机场并不构成威胁。只不过是我发现了自己手里有很多C—4炸药,想不出一个更安全的办法来把炸药上缴。”
“但是——”
“祝你过得好。”德克尔挂断了电话。把庞蒂亚克留在停车场之前,他已经用浸了肥皂水的毛巾擦过他们有可能留下指纹的每个部位。通常情况下,他会把车留在街头小痞子会很快把它偷走的地方,但是他不希望他们带着炸药到处乱开。庞蒂亚克和C—4炸药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去丹佛的路上了。
他快步走向门口,贝丝和埃斯珀兰萨正焦急地等着他。
“你用了这么长时间,我都开始担心了。”贝丝说。
德克尔注意到她瞥了他的便携包一眼。她真正在乎的是这些钱吗?他不知道。“我自己都开始有点紧张了。”
“他们开始登机了,”埃斯珀兰萨说,“已经叫过我的座位号。我最好现在就走。”
德克尔点点头。他这几天和埃斯珀兰萨一起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和他分开觉得有些不习惯。“丹佛见。”
“好的。”
埃斯珀兰萨跟着其他乘客沿着登机通道走远了。贝丝深情地对德克尔一笑。“我们从来没有一起旅行过。从现在开始,我们将会有完全不同的新经历。”
“只要比星期五以来发生的事情更好一点就行。”德克尔想让这话听起来像在开玩笑。
“任何事情都会更好。”
“希望如此。”但要是事情更糟呢?德克尔很想知道。
贝丝看了看登记柜台。“他们在叫我们的座位号了。”
“走吧。我能肯定,你可以放下拐杖休息一下。”回圣菲,我做得对不对?德克尔沉思着。我有绝对的把握吗?这么做能行吗?
在登机通道前,一位联航工作人员接过贝丝的机票。“您登机时需要帮助吗?”
“我的朋友会帮我的。”贝丝深情地向德克尔看了一眼。
“我们能行。”德克尔对那个工作人员说,同时把自己的登机牌交给他。他跟着贝丝进了狭窄的登机通道。他警告自己,改变计划还为时不晚。
但是他觉得自已被排成队的乘客推着向前走去。两分钟后,他们坐到了飞机中部他们的座位上。一位空姐接过贝丝的拐杖,放到了衣帽间里。德克尔和贝丝系紧安全带。那100万美元放在他的脚边。
他想,我仍可以改变主意。也许贝丝是对的,也许法国南部才是我们该去的地方。
但是,他和贝丝在汽车旅馆里说过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响。他已经问过贝丝,在她知道她会使自己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知道雷娜塔会设法利用她来对付他之后,她是不是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以后贝丝和德克尔在一起的时候,她必须时刻注意自己的身后是否有危险。贝丝的回答是:“没有你,我就没什么好指望的了。”
德克尔想,让我看看她说的是不是真心话。我现在就想解决这事。
737客机离开了停机楼,在跑道上滑行。贝丝握紧他的手。
“我一直都在想你。”她轻声说。
德克尔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我也想你,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想你。”
“不对。”贝丝说,“从你在这几天里做的事情中,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你对我的感情。”737客机起飞的时候,贝丝依偎在德克尔的身边。
4
喷气机在32,000英尺的高度平飞的时候,德克尔惊奇地发现,他很难跟贝丝闲聊。这是他们相处以来的第一次。他很想和她谈谈那些实质性的问题,但他不能,因为他不敢冒然被他们周围的乘客无意中听到的危险。与那些问题相比,他们的谈话听上去很空洞。空姐送来早餐时,他舒了一口气。早餐是奶酪蘑菇煎蛋,他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这是因为他饿极了,食欲已经恢复过来,同时也是因为他想以吃东西为借口,避免把谈话继续下去。饭后,他没要咖啡。他说自己感觉疲劳,向贝丝道了歉。
“不要认为你必须使我高兴,”贝丝说,“你需要休息。睡一会儿吧。实际上,我想我也要睡一会儿。”
她和他一起把座位往后放倒一些,然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德克尔抱起胳膊,闭上了眼睛。但他没能很快睡着。他的感情仍旧困扰着他。他所经历的长时间紧张折磨使他坐卧不宁。他的身体疲劳之极,但神经却紧张不安,就像对大剂量肾上腺素产生依赖性之后停了药的症状一样。这种感觉使他想起在军队和情报局时完成任务后的那种感觉。行动能使人上瘾。在他年轻的时候,他渴望参与行动。完成任务之后生还的那种高涨情绪使日常生活显得难以接受,使人迫不及待地想再参加行动,想征服恐惧,以便再次享受生还后那种异常欣快的感觉。最终,他认识到了这种依赖性的自我毁灭作用。他在圣菲安顿下来之后,开始相信安宁是他所需要的全部东西。
因此,他对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同雷娜塔斗下去感到诧异。必须承认,一方面,紧张地长久等待着她前来袭击自己是毫无意义的。如果他能控制住雷娜塔追杀自己的局面,他就可以同样地去追杀她。他越早正面和她遭遇就越好。但另一方面,他的急切使他不安,使他担心自己又成为以前的那个人了。
02
5
“实际上我们并不是偷偷回新墨西哥的。我们怎么知道雷娜塔不会在大厅里看着从这架飞机上下去的人呢?”埃斯珀兰萨问。在阿尔伯克基机场,他和德克尔、贝丝会合了,他们俩在座位上没动,等着其他乘客下飞机。他们附近没有人,可以谈论事情而不必担心被人听见。
“那不是她做事的方式。”德克尔说,“在这么小的机场里,如果有什么人每天转来转去,什么都不干,只看着降落的航班,会引起保安人员注意的。”
“但雷娜塔用不着自己来干这个。她可以雇一个人和她一起监视。他们可以轮班。”埃斯珀兰萨说。
“这我同意。现在她大概有帮手。她利用麦基特里克的时候——”德克尔看看贝丝,想知道她是否也像雷娜塔利用麦基特里克那样利用了自己。“雷娜塔肯定和自己的朋友保持着一段距离,以免麦基特里克嫉妒。可一旦麦基特里克跟这事不相干了,她就会让罗马她那个恐怖组织的其他人参与进来。”德克尔从脚边的行李柜里拎起便携包。“100万美元还是值得一试的。哦,他们肯定在这儿,而且是在轮班,但他们没在监视抵达的航班。”
“那他们在干什么?”
一位空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她给贝丝拿来了她的拐杖。
贝丝谢过空姐,他们三人开始往前走。
“没有旁人的时候我会解释的。”德克尔向贝丝转过身来。“得去看看你那个缝口。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看医生。”他摇摇头。“不,我说错了,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租辆车。”
“租辆车?”埃斯珀兰萨问,“可是你把你的切诺基吉普留在机场的停车库里了。”
“让它在那儿再停一段时间吧。”德克尔说。他一直等到通道里没有别人时才告诉埃斯珀兰萨:“你的警徽和手枪锁在我的车里了。再放一天,能行吗?”
“我越早把它们拿回来就越好。我们为什么不能用你的车?”埃斯珀兰萨立刻就回答了自己提的问题。“雷娜塔认识你的吉普车。你认为她有可能在车里装了炸药?”
“冒着把这包里的100万美元也炸掉的危险吗?我不这么认为。她想报仇,同时也想干得精彩。如果让她付出代价就不好了——她肯定不想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的车绝对安全……只不过她在车上藏了导引仪。”
6
正午的阳光直射在地面上,德克尔把租来的那辆灰色别克牌云雀车从阿尔伯克基机场旁边阿维斯汽车出租公司的停车场开了出来。他顺着弯道从四层楼的停车库前面开过去,看了一眼机场前面草坪上那座两匹赛马的巨大金属侧影雕像,记起了一年多前第一次看到这座雕像时的情景。那时他正要从这儿启程去圣菲,内心疑虑重重。这是从那之后他离开圣菲时间最长的一次,现在他正准备回去,他的感情更复杂了。
他又转过一个弯,开到一条被草地隔开的、供进出机场使用的宽阔大道上,然后朝路右边一幢玻璃和拉毛粉饰的14层大楼开去。那是“顶好西部旅馆”,桑迪亚山脉衬托着旅馆大楼的侧影。“在那个旅馆里的某个地方,雷娜塔或是她的一个朋友正盯着一个导引仪的接收器,等着指针动起来,告诉他们我的切诺基离开了停车库。肯定会有人跑下来跳上一辆车,那车就停在旅馆停车场里很容易开出来的位置上。我的车经过旅馆时就会被跟踪。车里的人肯定有移动电话,他会告诉行动队里的其他人,那些人中无疑又会有人已经在圣菲设下了监视点。跟踪我的人理所当然地认为移动电话上的谈话会被不相干的人听见,于是一路上跟着我去圣菲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用密码通一次话。我一到我要去的地方,他们就会迅速行动来抓我。他们没有等待的理由。毕竟,我不会有时间来采取防卫措施。迅速的行动是他们最好的战术。如果我带着钱,他们就用不着拷打我,逼我说出藏钱的地方了。但无论如何他们会折磨我的,是为了从中取乐。或者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