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妈的。”
屋里又亮起了几处灯光。一阵开锁的刮擦声过后,米勒吱呀一声把门打开了。他穿着拳击短裤和T恤衫,显露出结实、瘦削的臂膀和双腿。他那蓬乱的头发和连鬓胡子茬与前一天下午那官僚味十足的整洁外表构成鲜明的对比。“我有位客人。”他说,他用身体挡住门口,伸手指了指短过道尽头一扇关着的门。埃斯珀兰萨告诉过德克尔,米勒已经离婚了。“她不习惯有人在凌晨4点钟就砰砰地砸门。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我想知道有关黛安娜·斯科拉瑞的情况。”德克尔说。
“谁?”米勒面无表情。
“黛安娜·斯科拉瑞。”
米勒作出一副迷惑的样子。“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她。”他开始关门。“如果你来这里就是为这个——”
德克尔用脚挡住了门。“黛安娜·斯科拉瑞就是贝丝·德怀尔的真名。”
米勒朝下盯着德克尔用脚挡住门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她是受联邦证人保护法保护的。”
米勒的目光凝聚到了一点,突然变得犀利而警觉。
“正是因为这个,我的住宅遭到袭击,她的住宅被炸。”德克尔说。
“我还是不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当然,联邦调查局不像以前那样直接插手执行证人保护法了。”德克尔说,“现在主要是联邦法院执行署负责执行。但你们和他们的工作关系甚密,所以,当他们把一个主要证人易地安置在圣菲时,不会不告诉你们的。另一方面,他们没有通知当地的警察,因为他们没有必要知道。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米勒的面容变得更加严厉。“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干嘛什么都得向你承认呢?”
“布赖恩·麦基特里克。”德克尔说。
米勒停止了关门。
“房子爆炸之前,贝丝匆匆跑出屋后,就是他开车带贝丝走的。”德克尔说。
米勒显然对此表示怀疑。“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我过去和他一起共过事。”
“真是岂有此理。你是说你过去是联邦法院的执法官?”
“执法官?”德克尔一开始没明白米勒指的是什么,但随即便恍然大悟。“麦基特里克是联邦法院的执法官?”
米勒无意当中泄露了这个消息,显得很懊丧。
“不,”德克尔说,“我从来没给联邦法院干过。”迫于时间关系,他只能靠出其不意说服米勒。“我和麦基特里克是在中央情报局工作时认识的。”
不出他所料,米勒着实吃了一惊。他用一种全新的理解的目光打量着德克尔。然后他转向埃斯珀兰萨,又看了看德克尔,做了个让他们进屋的手势。“我们需要谈一谈。”
4
米勒的客厅如同这幢房子的外表一样简朴:一套普通的长沙发和沙发椅,一张小咖啡桌和一台20英寸的电视机。一切都那么整洁有序。德克尔注意到书架上放着一把点38型左轮手枪。他想,米勒刚才从窗户里往外看是谁敲门时,手里肯定握着这把枪。
“我想你无法证明你在情报局里干过。”米勒说。
“眼下我是无法证明。准确地说,我们不使用徽章和职务卡片。”
“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米勒转向埃斯珀兰萨,皱起了眉头。“你相信他吗?”
埃斯珀兰萨点了点头。
“为什么?”
“从昨天的这个时候起到现在,你并没有跟他在一起待过。他在危急时刻的行为方式清楚地表明他是个职业老手,我当然不是指卖房地产。”
“我们会搞清楚的。”米勒又把注意力转向德克尔。“你对布赖恩·麦基特里克都知道些什么?”
“在与我共过事的特工人员中,他是最糟糕的一个。”
米勒向前跨了一步,离德克尔更近了。
“他不服从命令,”德克尔说,“老是认为跟他同一个行动组的其他人暗中与他作对;他不经批准就采取重要行动,并利用一切机会越权行事。正是因为他,我和他共同执行的那次任务变成了一场灾难,伤亡极其惨重,险些酿成一桩国际事件。”
米勒审视着他,似乎在内心里盘算他到底有多么坦诚。最后,米勒长吁一口气,无力地坐在德克尔对面的椅子上。“我承认,我也曾听说过一些有关麦基特里克的传言,这算不上泄露什么秘密。这些传言与中央情报局毫不相干,我对他在中央情报局工作时的表现一无所知。我听到的传言与他作为执法官的行为有关。他是个喜欢逞能的人,总认为他比他的上级知道得还多。他常常不服从指令,违反程序。我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能进联邦法院执行署工作的。”
“我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德克尔说,“情报局让他离开时,肯定在给他写的推荐信里对他大加赞扬。作为交换的条件,他们要求他日后决不透露他参与过的那次灾难性行动的任何细节,以免使他们难堪。”
“但是,如果那场灾难是他造成的,他把这事说出去,也会伤害他自己的。”
“假如他确信他自己是不应该承担罪责的,那就不一样了。”德克尔说,“麦基特里克从来不愿面对现实。每次他做了错事后,总是自欺欺人地把罪责转嫁给别人。”
埃斯珀兰萨往前探了探身子。“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此很有些怨气。”
“他有一次就把罪责转嫁到我身上。因为他,我才从政府部门辞了职——而这个狗杂种现在闯入我的生活了。”
“是巧合。”
“不,我不能相信这是巧合,我不相信贝丝是碰巧买下我家旁边的那幢房子的。如果是麦基特里克负责监护她的话,就肯定不是这么回事。这种局面唯一讲得通的解释是,我从情报局辞职后,麦基特里克一直在监视我。他知道我在圣菲。他有一个证人要易地安置。稍作调查之后,他得知我家旁边的那幢房子要出售,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为什么不把贝丝安置在我家隔壁呢?这样她就有个隔壁邻居为她提供额外保护,在无意之中为她充当保镖。”
米勒想了想。“这种做法也许有点玩世不恭,但也说得过去。”
“用‘玩世不恭’来形容这种做法是不恰当的。我被利用了,”德克尔说,“而且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贝丝也被利用了。我想麦基特里克已经站到另一边去了。”
“什么?”
德克尔十分清楚地记得他与麦基特里克在电话上的交谈。“我想,是麦基特里克告诉那帮暴徒到哪儿去找贝丝的,交换条件是他们在那次袭击中把我干掉。我想,他把他被中央情报局解雇一事怪在我的头上;从他被委派帮助把黛安娜·斯科拉瑞变成贝丝·德怀尔的那一刻起,这个可恶的狗东西就计划要毁掉我的生活。”
5
小小的客厅陷入了沉寂。
“这是个严重的罪名。”米勒咬着下嘴唇。“你能证明这些吗?”
“不能。”德克尔不敢告诉他发生在载重货车里的事。
“你是怎么查明贝丝·德怀尔的真名是黛安娜·斯科拉瑞的?”
“我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不能?”
德克尔没有回答。
“你仔细听着。”米勒站起身来。“你目前持有的消息表明,在对一位重要的政府证人的安全保护措施中存在着严重的缺口。我现在命令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
“我有权利保持沉默。”
米勒瞪起眼睛。“我会教你懂得你的权利的。”他拿起电话。“将有很长一段时间,你会失去你的权利,直到你把我想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不,你搞错了。”德克尔说。
米勒的眼睛瞪得更厉害了。“搞错的不是我。”
“把电话放下,我请求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救出贝丝。”
米勒猛然转身面对埃斯珀兰萨。“你听到这些混账话了吗?”
“听到了。在过去的24小时里,他一直在和我玩智力游戏,”埃斯珀兰萨说,“让我发愁的是,他越来越有道理。贝丝·德怀尔的安全的确应该放在第一位,如果德克尔以某种便捷的方式获取了消息,我准备以后再来处理这件事,只要不连累我就行。”
“能摆脱一切干系的最佳手段。”德克尔说。
“什么?”
“我们在情报局时经常这么说。”
“把这叫做‘重罪犯的同谋’怎么样?”米勒问。
“告诉我,贝丝·德怀尔要为什么而作证。”
话题突然改变了,米勒显然没有思想准备。
“她真的打中了她丈夫的脑袋并且拿走了200万美元的赃款吗?”德克尔问。
米勒气势汹汹地打着手势。“你究竟是从哪儿听来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但德克尔没有理会他的愤怒。他正全神贯注地回忆那个枪手在电话上说过的话。(“尼克会大发雷霆的。”)
“一个叫尼克的人与此事有关,”德克尔说,“你知道这个人吗?他姓什么?”
米勒惊奇地眨着眼睛。“这比我想的还要糟,我们应该对易地安置证人的安全措施进行全面复查。”
“贝丝处在危险之中,”德克尔一字一顿地说,“如果我们互通消息,也许能救她一命。”
“是黛安娜·斯科拉瑞。”
“我对黛安娜·斯科拉瑞一无所知。我关心的那个女人叫贝丝·德怀尔。告诉我有关她的情况。”
米勒望望漆黑的窗外,又望望自己的双手,最后把目光停在德克尔的身上。“黛安娜·斯科拉瑞是——或者说在有人朝那个狗杂种脑袋上开了一枪之前是——乔伊·斯科拉瑞的妻子。乔伊·斯科拉瑞曾经是纽约乔达诺家族的首席执法杀手。据我们估计,他在8年的任职期间至少要对40起暴力谋杀事件负责。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但他并不抱怨。钱是极好的东西,同样重要的是,他喜欢他那种工作。”
德克尔心情痛苦地倾听着。
“三年前,乔伊遇到了这个女人,就是你所认识的贝丝·德怀尔。结婚前她叫黛安娜·波兰蒂,是加勒比一艘游船上的部门总监。有一次,乔伊让他的纵队长在纽约干掉一个捣乱分子,为了有一个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据,他决定到这艘游船上去露露面,玩两天,黛安娜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要知道,他是个英俊的小伙子,穿着时髦,知道该对女人说些什么,因而她们大多都会迷上他的。所以,毫不奇怪,他开始追求她时,黛安娜并没有对他讲让他躲远点之类的话。他们之间的感情迅速发展,三个月后就结了婚。追求她为他提供了行动上的方便。他作出安排,他们一次次地返回到加勒比去。这样他就有机会顺理成章地到某些岛上去参观,而这些岛上的银行可以开设不列户名的密码账户,并且愿意帮助洗钱。他们的蜜月也是这样度过的。”
德克尔觉得直想呕吐。
“我要强调指出的一个重要细节是,据黛安娜所说,她不知道乔伊的真实职业。她声称他对她说过,他是做饭店生意的——这完全属实;乔伊确实开了几家饭店,他把这作为他洗钱方案的一部分。不管怎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且——毫不奇怪,乔伊对女人的迷恋并不持久——他开始厌倦她了。有一段时间,他们住在城里他的豪华顶层住宅里。但当他需要这个地方进行业余地下活动时,他就把黛安娜关在河对面新泽西的一幢大房子里。那儿是黑手党的城郊住宅区,四周都被高墙围住。房子内外有很多警卫,他口口声声说这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但实际上,这些人的任务是阻止她返回顶层住宅,以免她发现他跟别的女人鬼混。但安排警卫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确保她在遭到他的多次毒打之后不打主意搬走。”
德克尔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痛。
“我的意思是说他经常毒打她,”米勒说,“因为黛安娜不仅开始怀疑他的忠诚,而且也开始怀疑他的生意。你知道她有多么聪明。没过多久她就了解到,乔伊究竟做的什么生意,他是个什么样的恶魔。于是,她面临着一个大问题。如果她试图离开他——身边有这么多看守,成功的希望渺茫——她确信他会杀了她的;如果她待下去,一旦他发觉她知道得太多,他也会杀了她的。她暂时的对策就是假装对他的那些情妇和他的生意都失去了兴趣,假装依从。她借绘画来消磨时光,若是在其他情况下,这本来会给她带来极大的乐趣的。乔伊倒是从中感到了一种乐趣,他拿她的画寻开心。有时,他打过她之后,就在家里燃起一堆火,强迫她看着他把她心爱的画作化为灰烬。”
“天哪,”德克尔说,“那个杂种为什么要娶她?”
“很明显,他是要占有一个他可以伤害的人,从中取乐。正如我所说过的,乔伊是个恶魔。直到9个月前,也就是1月份,有人把乔伊的脑袋打得开了花,才为她解决了这个问题。或许是她干的。现在有两种互相矛盾的解释。按照黛安娜的说法,她当时不在屋里,到后院画冬景去了。从那儿她听到屋子里响了一枪。她不知道这意味着发生了什么事,小心翼翼地慢慢走进屋,心想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乔伊和他的警卫会处理的。她先是吃惊地发现警卫们都不见了,随后又更加吃惊地发现乔伊死在他的书房里,脑浆溅满了写字台,他的保险柜大开着。她知道,平时那个保险柜里存放着大量的现金,她曾看到有人送来一袋又一袋的现金,也曾瞥见乔伊把这些现金锁进保险柜,她还偶尔听他们提到过现金的数额,她猜想,那200万美元肯定是丢了。当时,丢钱这件事并没有对她引起多大的震动,她所关心的只是趁机逃走。她甚至没有打点行装,只是披上一件大衣,抓起乔伊的钥匙,驾车离去。”
“去了司法部。”德克尔说。
“她还有别的地方可去吗?她知道她躲起来之后那伙暴徒会找她,但她以为他们的动机无非是不让她说出去。直到后来乔伊的教父把乔伊的死归罪于她,她才意识到,那伙人认为是她杀死了乔伊并拿走了钱。现在,这牵涉到家族的名誉,血缘的名誉。他们要复仇。”
德克尔点点头。“所以司法部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盘问她,并以新的身份把她易地安置在圣菲,最终又要传唤她回纽约去作证。”
“在保护之下。”
“你是指在麦基特里克的保护之下。”
“真是不幸。”
“简直是一团糟。”
“你还没有告诉我尼克是谁。”德克尔说。
“尼克·乔达诺是那个家庭的首领,也是乔伊的教父。乔伊的生父是尼克最好的朋友。在一次企图刺杀尼克的暴乱中,乔伊的父母丧了命,尼克就把乔伊当做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这就是刚才我所指的血缘的名誉。对于尼克来说,这件事牵涉到他个人的名誉——更严格他说是家族的名誉——找到她并惩罚她。现在该轮到你了,”米勒说,“我刚才告诉你的事情如何能救黛安娜·斯科拉瑞的命?”
有那么一会儿,德克尔什么话也没说。“看起来,我只有一个选择。”
“你在说什么?什么选择?”
“我突然感到很累,我得回家去了。”
“我刚才说的那些究竟对你的女朋友有何帮助?”
“我睡醒之后会给你打电话的,也许到那时你会得到更多的消息。”德克尔转向埃斯珀兰萨。“我顺便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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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