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尔先生,我问你是否在执法机构待过的原因是,我不能理解你设法做到的这一切。四个人手持进攻性武器,把你的房子打成了蜂窝,而你用一把手枪竟然就把他们四个人全部结果了。这一点难道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
“所有与此案有关的事都令人不可思议。我仍不能相信——”
“大多数人听见有人破门而入会被吓蒙,会躲起来的。”
“所以,我和贝丝跑进了大壁橱里。”
“但在此之前你从床头柜抽屉里抓起了一把手枪。你说过,你是个房地产经纪人。”
“没错。”
“为什么你认为需要在床边藏一把手枪呢?”
“为了保护我的家。”
“根据我的经验,为保家而藏手枪弊多利少,”埃斯珀兰萨说,“因为手枪的拥有者往往不会使用它们。结果,家人遭枪杀,无辜的旁观者被打中。噢,这一带有好多家射击俱乐部,猎手也不少。但我对你隔多久到射击场去练一次手枪射击或去打猎并不感兴趣——当那四个人手持重武器袭击你时,在他们杀死你之前,要是你有时间尿湿裤子,那你就是非常幸运的了。”
“我简直被吓坏了。”
“但这丝毫没有削弱你的能力。假如你在执法机构干过,或者假如你曾经受过战火的考验,那我就理解了。”
“我告诉过你,我当过兵。”
“是的。”埃斯珀兰萨眼眶周围那些饱经风霜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你是对我讲过。你在哪个部队?”
“特种部队。你看,我实在搞不懂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德克尔不耐烦他说,“我在部队里学会的怎么使用手枪。幸运的是,到了紧急关头,我还能想起来怎么开枪。你让我觉得我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一帮歹徒闯入我的家中并且开枪射击,难道我自卫、保护我的朋友也犯法吗?这世道部被颠倒过来了,窃贼成了好人,我这守本分的公民却成了——”
“德克尔先生,我不是说你做错了什么事。我们必须进行调查,你也必须提供证词,这是法律。只要是开枪射击,即使有正当的理由,也要接受彻底调查。但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足智多谋和沉着冷静。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很少有人能从你这样的经历中活下来。要是换上我,我也不敢说能做得比你强。”
“那是我理解错了。如果你不是说我做错了什么事,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我只是说要进行调查。”
“好吧,我是这样想的,我能活着的唯一原因是我愤怒极了,是狂暴的愤怒。这帮杂种闯进我的家门,这些狗娘养的。他们打伤了我的朋友,他们……我愤怒极了,哪里还顾得上害怕。我只想保护贝丝,托上帝的福,我做到了。我为此而感到自豪。我不知道该不该向你说这些,但我的确自豪。下面这种话大概也没有必要对警官说,但我无论如何要说。如果需要的话,我还会拼上性命再干一次,还会因此而感到自豪的,因为我没让这帮杂种杀死贝丝。”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德克尔先生。”
“嗨,我又不是什么英雄。”
“我并没有说你是英雄。”
“我有的只是好运气。”
“没错。”
这时,一位医生出现在候诊室的门口。他身材不高,看上去很瘦小,约有30多岁。他身穿绿色的医院制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圆框眼镜。“你们中谁是斯蒂夫·德克尔?”
德克尔赶快站起来。“你能告诉我,我朋友怎么样了吗?”
“她肩膀下部的皮肉受了伤。血已经止住了,并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缝合。经过治疗,她正在好转。只要防止意外并发症的发生,她会很快恢复的。”
德克尔闭上眼小声嘟囔道:“感谢上帝。”
“是的,的确应该好好感谢上帝,”那位医生说,“你的朋友被送到医院时正处于休克状态中。她的血压很低,脉搏也不稳定。幸运的是,她的各项生命特征数据已经恢复正常。”
德克尔想,真的恢复正常了吗?他担心事情永远也不会恢复正常了。“她什么时候能回家?”
“我还不知道,这得视她恢复的情况而定。”
“我能去看看她吗?”
“她正在休息,我不能让你待得太久。”
埃斯珀兰萨走上前来。“她思维正常吗?能向警察作陈述吗?”
那位医生摇了摇头。“假如我不是考虑她见到德克尔先生会有助于治疗的话,我甚至不会让他进去的。”
4
贝丝看上去脸色苍白,两眼凹陷,原本十分浓密的金棕色头发乱蓬蓬的,而且毫无光泽。
但此时此地,德克尔却认为她从未显得这样美。
医生离开后,德克尔关上门,走廊里的嘈杂声顿时减弱了许多。他长时间地注视着贝丝,喉咙哽咽。他走到床边,握住贝丝没被绷带吊起的那只手,俯下身去,亲吻了她。
“你觉得怎么样啦?”他小心翼翼,唯恐碰着贝丝左臂上输液的静脉注射管。
贝丝无力地耸了耸肩。显然,镇静剂已经对她起作用了。
“医生说你的情况良好。”德克尔说。
贝丝翕动嘴唇说着什么,但德克尔没听清她的话。
贝丝又试着说话。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然后指了指那只盛满水的塑料杯。塑料杯里有一根弯折的吸管。德克尔把吸管放在贝丝的嘴唇之间。她吸吮着。
“你还好吗?”她嗓音沙哑地低声问道。
“我也吓坏了。”
“是啊。”贝丝艰难地说道。
“肩膀好些吗?”
“一碰就痛。”她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我想一定很痛。”
“我真不愿想象止痛药过后会怎么个痛法。”贝丝畏缩着身子。她使劲握着德克尔的手,但不一会儿手就没劲儿了。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谢谢你。”
“我再不会让你遭到任何伤害。”
“我知道。”贝丝说。
“我爱你。”
德克尔几乎听不到她的下一句话了。
“是谁……?”
德克尔认为她肯定会问这个问题,便接着她的话说:“他们是谁?我也不清楚。”他的嘴里好像吞进了灰烬似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他全身心爱着的这个女人若不是因为他,决不会躺在医院里。“不过请相信我,我一定设法搞清楚。”
贝丝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她那双眼圈发黑的眼睛慢慢合上了,她渐渐进入了梦乡。
5
埃斯珀兰萨驾车带着德克尔沿林多路行驶。由于睡眠不足,加上清晨强烈阳光的照射,德克尔的眼睛感到阵阵刺痛。他们在警察局待了两个小时,现在已经接近9点半了。埃斯珀兰萨正开车送德克尔回家。
“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我很抱歉,”这位精力充沛的警官说,“但在审理时法官将会要求我保证,所有绝对不合情理的可能情况已经被排除在外。”
德克尔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担忧。令他惊恐的是,虽然他杀死了那四个袭击他的人,但对他生命的威胁显然并未消除掉。他必须弄清他们为什么被派来以及是谁派他们来的。也许另一队杀手已经把他置于监视之下了,谁知道呢?这时,一辆电视新闻车与警车擦身而过,大概他们刚给德克尔的住宅拍完电视吧。德克尔决定转过身去,望着电视新闻车沿着道路越开越远,因为这一举动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的。这一招很灵,既能肯定他没有被跟踪,同时又使埃斯珀兰萨不便多问。
“有一种不合情理的可能情况是,你是个毒品贩子,和你的朋友闹翻了。”埃斯珀兰萨说,“你没有信守你对他们许下的诺言,没有付清欠款。于是,他们决定杀一儆百,派这四个家伙来把你干掉。然而你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你先下手为强,干掉了他们。而后,你把一切安排得好像你是个差点没保住自身性命的无辜者。”
“其中也包括打伤我自己的朋友。”
“当然,这只是个假设的可能情况。”埃斯珀兰萨随便做了个手势。“这只是我已经考虑并排除掉的各种推测中的一个,法官将要求我确保考虑周全。”他在德克尔住宅外的道路上刹住车,但他无法把车停在车道上,因为一辆搬运车和两辆警车挡在道上。“看来法医小组还没有完事。你说你想冲个淋浴,现在只好再等等了。”
“不只因为这个。我刚想起来,有个家伙射穿了我的热水器。你还是把我送到隔壁那幢房子去吧。”
有那么一会儿,埃斯珀兰萨显得迷惑不解。他额头上的皱纹使他瘦长而英俊的脸庞显得更加粗犷了。随后他会意地点点头。“对了,你说过你的朋友和你是邻居。”
“我有钥匙。”德克尔说。
几个好奇的旁观者聚在路边,对这辆打他们身边驶过的警车表现出明显的兴趣。德克尔不由地想到,他们中是否有谁对自己构成威胁。他的肌肉一下子绷紧了。
“你住在弗吉尼亚州的亚历山大市时,是在哪家房地产公司供职?”埃斯珀兰萨问道。
“罗利—哈克曼公司。”
“你还记得他们的电话号码吗?”
“我已经一年多没给他们打电话了,不过我还记得。”德克尔装出一副回忆的样子,然后口述了号码,埃斯珀兰萨一一记下。“但我不懂干吗要把他们牵扯进来呢?”
“只不过是一般的背景调查。”
“警官,你开始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罪犯了。”
“是吗?”埃斯珀兰萨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如果你想起什么忘了对我说的,我会到你家里来的。”
6
进门后,德克尔锁上贝丝的前门,然后精疲力竭地倚在门上,他紧张地听了听,土坯房屋里静得令人窒息。随后,他走进客厅,抓起了电话。在正常情况下,他会等找到投币电话后再打,但现在他无法等下去,而且,正如他一再提醒自己的,不会再有正常情况了。出于对安全的考虑,他打的是对方付费电话,这样这一次的通话记录就不会显示在贝丝的电话收费单据上。
“这里是罗利—哈克曼公司。”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平和的声音。
“我这里有个马丁·卡沃斯基打的对方付费电话,”接线员说,“你同意付款吗?”
马丁·卡沃斯基是德克尔给接线员的姓名。这是紧急情况的暗号。
“是的,”那声音马上说,“我同意付款。”
“请讲吧,卡沃斯基先生。”
德克尔拿不准接线员是否还在继续听。“你的控制台上显示出我现在使用的号码了吗?”他向另一端传来的声音问道。
“当然了。”
“马上照这个号码给我打回来。”
10秒钟之后,电话铃响了。“喂!”
“是马丁·卡沃斯基吗?”
“我的身份证号码是8,7,4,4,5。”
德克尔好像听到对方用手指敲打微机键盘的声音。
“是斯蒂夫·德克尔?”
“是的。”
“我们的记录显示,一年多前的6月里,你中止了与我们的雇佣合同,你为何要重新建立联系呢?”
“因为昨晚有四个人想杀了我。”
那边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说:“再重复一遍。”
德克尔又重复了一遍。
“我给你把电话转过去。”
接下来的这个男子的声音里有一种权势人物的严厉口气。“把一切都告诉我。”
仅仅用了5分钟,德克尔就以其训练有素的精练语言讲述了全过程。他的叙述细节准确、逼真,再加上急迫的音调,更增强了几分效果。
“你认为这次袭击与你先前受雇于我们有关系吗?”那位官员问道。
“这是再明白不过的解释。听着,这帮杀手很可能是意大利人。而我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就是在意大利,在罗马。那是一场灾难,请查一下卷宗。”
“这件事在我们谈话的同时已经出现在我的显示器上了。你把昨晚的袭击与罗马事件联系在一起,这太牵强附会了。”
“这是目前我认为唯一有关的事件。我希望你查一查这件事,我毫无办法——”
“可现在我们已经不再对你负任何责任了。”那声音坚定地说。
“嘿,当我辞职时,你们显然认为你们对我负有责任。你们到处监视我,搞得我以为你们的安全审查会没完没了呢。该死的,两个月前,你们还在监视我呢。所以,废话少说!你仔细听着!有个警探负责调查对我的袭击事件,他的名字叫埃斯珀兰萨。很显然,他已经对我的自述产生了怀疑。到目前为止,我还能应付他。但要是再发生什么事,要是再有一帮杀手试图完成第一帮家伙没有完成的任务,那么他将会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他也许会查出许多东西,比你认为他可能查出的要多得多。”
“我们会让他自动放弃的。”
“你最好做到这一点,”德克尔加重语气说,“我一向是忠实的,我期望你们对我也是一样。派人来帮帮我,查查是谁派那些人来杀我的。”
那一边的声音没有马上回答。“我的显示器上有你使用的话机的号码。我给你那边打电话安全吗?”
“不安全,我会再给你打的。”
“6小时之后。”那人挂上了电话。
德克尔立即放下话筒,奇怪的是铃声又响了起来。他皱了皱眉头,拿起了电话。“喂?”
“我想你还没有腾出空来洗个澡吧。”电话里的那个声音抑扬顿挫,几乎如音乐般优美。德克尔立刻就听出来是谁了——埃斯珀兰萨。
“没错,你怎么知道呢?”
“你的电话一直占线。我试了好几次,想和你联系上。”
“我必须与一些客户联系,取消原定的安排。”
“办完了吗?我希望你已经全办妥了——因为我想到你的住处去面谈。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情况,你会感兴趣的。”
7
“你打死的那些人的身份证表明,他们来自丹佛。”埃斯珀兰萨说。
他和德克尔一起坐在客厅里。房子里的调查人员正往一辆货车和两辆警车上搬设备,他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可丹佛距此地有500英里呢,”埃斯珀兰萨继续说,“要是仅仅想入室偷窃,他们跑的路就有点太远了。他们完全可以就在科罗拉多州境内干。”
“也许他们是路过圣菲,钱花光了。”德克尔说。
“这还是不能解释清楚那些自动武器以及他们为什么这么快就开了火。”
“一定是他们发现屋里有人,惊恐之中便开了枪。”
“丹佛肯定是个假相。”埃斯珀兰萨说,“丹佛警察局为我进行了查询,使用身份证上的那些姓名的人没有一个是所在地址的居民。实际上,其中三个地址根本就不存在,而第四个地址是个殡仪馆。”
“还真有人具备这种冷酷的幽默感呢。”
“还有伪造得十分逼真的信用卡和驾驶执照。所以,我们还需要做更深入的调查。”埃斯珀兰萨说,“我已经把他们的指纹送往联邦调查局。再过一两天,我们就能知道调查局的警探是否在档案里找到了与其相符的指纹。同时,我也通知了烟酒和武器管制局。那两支尤兹冲锋枪和迈克10型冲锋枪上的编号已经被酸腐蚀掉了,但管制局也许有办法使其重现的。如果他们能成功,这些编号也许能为我们指出一条路。比如,枪是从哪里买的,或者更可能是偷的。但这不是我想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