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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较量-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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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美国西南部和墨西哥印第安人的一种圆形建筑物。 

  贝丝慢慢朝前走着,这边瞧瞧,那边瞅瞅,察看着每一间房子,时而点点头。德克尔跟在她的后面,又一次感到不自在——他并不是尴尬,也不是手足无措,但他的的确确感到不自在,感到自己的牛仔裤和皮茄克裹在身上,感到空气紧贴着自己的双手和面颊。他感到自己占据着空间,贝丝就在自己身旁,而且那儿只有他们两个人。 
  突然间,他意识到贝丝在跟自己讲话。“什么?对不起,我没注意,”德克尔说,“刚才我走神了。” 
  “房价里包括家具吗?” 
  “是的。” 
  “我要买下来。” 
    
4

  德克尔跟她碰了碰酒杯。 
  “这幢房子真棒极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房主这么快就接受了我的出价。”贝丝兴高采烈地喝下一大口玛格丽塔鸡尾酒。她放下球形玻璃杯,舔去沾在上唇的泡沫和盐分。“我好像是在做梦。” 
  他们是在一家叫做加都尼尔的西班牙餐厅里,正坐在二楼一张靠窗的桌旁。这地方布置得如同西班牙庄园里的住宅一样。餐厅里,一帮墨西哥流浪艺人来回走着,对着热情洋溢的顾客演奏小夜曲。贝丝似乎不知道往哪儿看好了。她一会儿看看窗外圣菲的街景,一会儿看看乐队,一会儿再看看酒杯或是德克尔。她又呷了一口酒。“真像做梦。” 
  餐厅里的顾客为吉他手和小号手大声喝着彩。贝丝微笑着往窗外望去,当她把目光转回到德克尔身上时,她的笑容消失了,表情很严肃。“谢谢你。” 
  “我没做什么。我不过是带你去看看房子——” 
  “你使我感到愉快。你使这件事变得容易多了。”贝丝把手伸过桌子,抚摸着他的手,这使他很吃惊。“你根本不知道做这件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德克尔很喜欢她光润柔软的手。“勇气?” 
  “你肯定感到奇怪,我哪儿来的70万美元买这幢房子。” 
  “我不打听这种事。只要我确信顾客能付得起……”他没把话说完。 
  “我告诉过你我是个艺术家,我也的确以此为生。但是我也告诉过你我没有结婚。” 
  德克尔紧张起来。 
  “我曾经结过婚。” 
  德克尔困惑地听着。 
  “我买房子的钱是……” 
  德克尔想,是离婚赡养费吗? 
  “是人寿保险金,”贝丝说,“我丈夫6个半月前去世了。” 
  德克尔放下酒杯打量着她,关切之情为怜悯所代替。“我很遗憾。” 
  “这大约是唯一有意义的回答。” 
  “出了什么事?” 
  “癌症。”贝丝似乎很难说出话来了。她又喝了口酒,盯着玻璃杯。“雷的后脖颈上长了颗黑痣。” 
  德克尔等着她往下说。 
  “去年夏天,这颗痣的形状和颜色都发生了变化,可他不愿意去看医生。后来,这颗痣开始出血,结果发展成最严重的皮肤癌。恶性黑素瘤。” 
  德克尔继续等着她说下去。 
  贝丝的嗓音颤抖起来。“虽然雷去把那颗黑痣切除了,但已经太晚了,没有能阻止癌细胞扩散……放疗和化疗都没有能奏效……他1月份死掉了。” 
  流浪艺人的乐队走到了他们的桌前。音乐声那么大,德克尔几乎听不清贝丝的话了。他气急败坏地挥手叫他们走开。当他们看到他凶狠的目光时,赶快照办了。 
  “就这样,”贝丝说,“我变得绝望,现在依然如此。我们在纽约城外的韦斯切斯特县有一幢房子,但我在那儿再也住不下去了。我周围的一切都使我回忆起雷,回忆起我失去的东西。那些认为是我朋友的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的悲伤,于是都躲得远远的。我想我是再孤独不过的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几天前,在我心理医生的候诊室里,我看到一本旅游杂志,我想是《孔代耐斯特旅行家》吧。那上面说,圣菲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旅游胜地之一。我很喜欢那些图片和对这座城市的描述。我一时冲动……”她的声音渐渐听不见了。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招待在他们的桌旁站住了。“你们现在要点菜吗?” 
  “不,”贝丝说,“恐怕我已经没有胃口了。” 
  “我们需要再等一会儿。”德克尔说。 
  等到女招待走远了,他才说:“我自己也曾一时冲动做出过决定。事实上,我来圣菲也是一时冲动。” 
  “结果怎么样?” 
  “比我希望的要好得多。” 
  “上帝保佑,但愿我也能为自己讲这样的话。”贝丝用手指在酒杯底边上来回滑动着。 
  “对你这个突然的决定,你的心理医生说了些什么?” 
  “我根本没有告诉他。我没有守约进去见他。我就这么放下杂志,转身跑回家整理行装。我买了一张单程票,来到圣菲。” 
  德克尔努力不让自己瞪大眼睛。他们的经历大相似了,这真叫他吃惊。 
  “我一点也不后悔,”贝丝坚定地说,“未来决不可能比过去一年里发生的事情更糟。” 
    
5

  德克尔把他的切诺基吉普开到他房子后面的汽车棚里停下。他跳下车,刚要伸手开灯,以便自己能看得见锁后门,接着又改变了主意,把身体倚在金属栅栏上,抬头仰望着星空。这部分市区的街道没有照明灯光,附近的大多数人又都睡得很早。周围几乎没有灯光干扰,他可以越过矮松树林凝视灿烂无比的星河。大半个圆月开始升起,空气清新凉爽。他想,多么美丽的夜晚啊。 
  丛林狼在山岭间嗥叫,这使他想起早些时候自己曾对贝丝提到过它们,他真希望此刻她就在自己的身旁,和自己一起听它们嗥叫。他的手仍能感觉到她的抚摸。后来吃那顿饭时,他们没有进一步谈论那些令人扫兴的话题。在他陪她走回阿纳萨齐旅馆的那段短短路程中,贝丝故意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在旅馆的入口处,他们握手告别。 
  此刻,德克尔一面遥望星空,一面想象着若是自己开车带她回来,会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他想象着自己驾车带她从餐厅回来,一路上经过大峡谷路黑洞洞的画廊和太阳山路两侧的花园别墅,最后拐上林多路,来到自己隔壁的那幢房子前。 
  他感到胸口发虚。他对自己说,你肯定是陷进去了。 
  是啊,我很久没有恋爱了。他搜索着自己的记忆,惊诧地意识到,自己上一次恋爱还是在参军前不到20岁的时候。正像他常对自己说的,特种部队的行动以及他后来的特工生涯都不能允许他认真地投入到浪漫爱情中去。来到圣菲后,他也曾和几位女士约会过,但他决不是认真的,不过是偶尔在一起度过愉快的夜晚罢了。他和其中一位发生过性关系,但他们的来往并没有持久。虽然他很喜欢那位女士,可他很清楚,自己并不想和她共同度过后半生。显然,他们双方都有这种感觉。那位女士是另一家公司的经纪人,眼下她正跟另一个人交朋友。 
  但是,德克尔目前的情感和他对那位女士的感情截然不同,这种情感使他坐卧不宁。他想起曾读过的古代哲学家的著作,那里面认为爱是一种病态表现,是精神与感情的紊乱。他想,肯定是这么回事。但这件事怎么会发生得这么快呢?我一向以为,一见钟情的爱是天方夜谭。他又想起曾在书上读到过,动物和人类都会释放出一种微妙的化学求爱信号,叫做信息素。这种东西是嗅不到的,能够觉察到它的是生物机能而不是意识。某个合适的人释放出的信息素会使另一个人发狂。德克尔想,眼下的这个人正合适,她绝顶美丽,并且肯定具有我这种信息素。 
  他问自己,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问题显然是存在的。她最近刚刚丧夫,如果你现在就对她表露爱意,她就会把你当做危险人物,就会对你反感,认为你企图使她对她去世的丈夫不忠。那样一来,即使她住在你的隔壁,也没有什么指望了,她对待你的态度就会像是你住在另一个州似的。他对自己说,不能操之过急,你必须真心实意地做她的朋友,才不至于铸成大错。 
    
6

  “斯蒂夫,有人要见你。”接待员在内部通话机里说。 
  “我马上来。” 
  “不必了。”另一个声音从对讲机里传了过来,使他吃了一惊——他当时就听出这个富于性感的圆润声音是谁的了。“我认得路。” 
  德克尔站在那儿,心急剧地跳动着。不一会儿,贝丝走进办公室。与昨天她那身深色套装截然不同,今天她穿着亚麻宽松长裤和与之配套的棕黄色茄克。在这身打扮的衬托下,她那金棕色的头发格外醒目。她看上去更加光彩照人了。 
  “你怎么样?”德克尔问。 
  “很兴奋,今天搬家。” 
  德克尔没明白她的意思。 
  “昨天夜里,我决定不再等待,马上搬过去。”贝丝说,“那房子里的家具和设施都是配备好的,让它空着似乎是件憾事。于是,我打电话给房主,问他在我购买房屋的文字工作完成之前我可不可以先把房子租下来。” 
  “他同意了吗?” 
  “他真是太好了。他说我可以从你这儿拿到钥匙。” 
  “你当然能拿到钥匙。其实,我可以开车送你去。” 
  在办公楼外繁忙的街道上,德克尔为她打开切诺基乘客座位的门。 
  “我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我做的这件事到底对不对。”贝丝说。 
  “听起来和我初到此地时一样。” 
  “你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呢?” 
  “我问自己我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结果呢?” 
  “我没有别的选择,”德克尔说,“至少,别的选择全部意味着向那种侵蚀我生命的东西屈服。” 
  贝丝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理解你的意思。” 
  德克尔钻进汽车时,朝街对面扫了一眼,感到内心的某个地方突然绷紧了。在一群漫步的旅游者中间,有一个人站着一动不动,德克尔的防范本能立刻注意到了他。引起德克尔怀疑的是,这个一直盯着德克尔的人一看到德克尔注意他,马上就转过身去了。他背朝街道站着,假装对商店橱窗里的西南部首饰感兴趣,但他却是盯着前方而不是向下看,这表明他其实是在观察橱窗里的映像。德克尔开车离去时,从后视镜里看到那个人转过身来盯着自己这个方向。此人头发不长不短,中等身材不胖不瘦,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相貌平常;他的服装也很普通,而且颜色暗淡。在德克尔的经历中,这种丝毫不起眼的外貌与衣着决不是巧合。这个人唯一引人注目之处是他那肥大衬衫没有遮盖住的宽肩膀。他不是旅游者。 
  德克尔皱起了眉头。他问自己,是不是又来审查我了?他们是不是要看看我目前的表现,看看我是调皮捣蛋还是规规矩矩,看看我对他们是不是仍然构成威胁? 
  贝丝对他说着有关歌剧的什么事情。 
  德克尔没听清楚。“什么?” 
  “我很喜欢它。” 
  “我本人是个爵士音乐迷。” 
  “那么你不想去喽?我听说圣菲歌剧院是第一流的。” 
  德克尔终于弄明白她在说什么了。“你是在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一起去听歌剧?” 
  贝丝轻声一笑。“你昨天可没有这么迟钝。” 
  “什么歌剧?” 
  “《托斯卡》。” 
  “噢,是这样,”德克尔说,“既然是普契尼的,那我就去,如果是瓦格纳的,我可不去。” 
  “聪明的家伙。” 
  德克尔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拐弯时,他盯着后视镜,看有没有人跟踪自己。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也许我看错了那个盯着我的人。 
  见鬼。 
    
7

  歌剧院坐落在城北通往道斯的公路的左侧,开车到那儿只需5分钟。德克尔跟在长长的车流后面,顺着盘旋的坡道往上开。随着落日余晖的消逝,一盏盏车灯亮了起来。 
  “多美的风景啊。”贝丝扫视着矮松覆盖下的幽暗山岭。他们来到一处陡峭的高地,在暮色中停好车,朝建在高地另一侧的圆形剧场漫步走去。周围人们的打扮吸引了贝丝的注意力,她显得十分好奇。“我真说不准自己是穿多了还是穿少了。”她身穿黑礼服,外面披一件花边披肩,脖颈上醒目地戴着一串珍珠项链。“这儿有些人穿着无尾礼服和夜礼服,另一些人却穿着旅行鞋、牛仔裤和羊绒衬衫,就好像他们是出外野营露宿似的。那边的那位妇女竟然拎着旅行包和派克登山外套。我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们这些人是去同一个地方吗?” 
  身穿运动衫和宽松裤的德克尔笑了起来。“圆形剧场四周没有遮挡,顶上又是露天的。太阳落山后,沙漠变得很凉爽,有时气温甚至低于华氏45度。如果刮起风来,那位穿夜礼服的女士就会希望她有一件你刚才提到的派克登山外套了。幕间休息时,会有许多人到剧场售货亭买毯子。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带这条夹在我掖下的旅行毯的缘故。我们也许用得着它。” 
  他们交了入场券,跟着验票员穿过热闹的露天场地,混杂在一群人中间走上二楼,来到一排宽大的木门前面。这些门通向各个楼厅的座位席。 
  “这扇门是我们的。”德克尔说。他伸手示意贝丝先进去。贝丝进门时,他趁机很自然地回过身去,看看下面的场地里是否有谁在监视着自己。他恼火地意识到,自己又恢复了老习惯。他何必要在乎呢?监视他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他从前的上司难道认为,他到歌剧院来可能是要搞什么危害性活动吗?他什么也没有发现;下面场地里的人们都在忙着进剧场,没有任何人抬头注视他。 
  德克尔没有让贝丝看出自己的心事。他陪着她坐到二楼靠右边的座位上。他注意到,他们的座位在剧院里不是最好的,但也没什么可抱怨的。比方说,他们所在的这一部分不是露天的,因此,他们可以透过中间座位上方的露天部分看到星空,而他们偏后的座位又能保护他们不受夜间冷空气的侵袭。 
  “要是下雨,中间的露天部分怎么办?”贝丝说,“演出停止吗?” 
  “不。演唱家们是淋不着雨的。” 
  “但中间座位席上的观众呢?” 
  “他们是要淋湿的。”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还有更奇怪的呢。明年7月初,你可以去参加歌剧季节的开幕式。在那个地方的停车场里,观众把汽车后挡板翻下来充当餐桌举行聚会。” 
  “汽车后挡板餐桌聚会?你的意思是就像橄榄球赛季中那样?” 
  “只有一点不同,在这里他们喝香槟,穿无尾礼服。” 
  贝丝大笑起来。她的笑声很富感染力。德克尔高兴地发现,自己忘掉了被监视那回事,和她一起大笑起来。 
  灯光暗了下来,《托斯卡》开始了。演出很不错。第一幕表现的是一个政治犯隐藏在教堂里,其气氛相应地阴沉忧郁。虽然说没有人能比得上玛丽亚·卡拉斯①出演《托斯卡》的剧名角色时那非凡的表演,这天晚上女高音歌手的演唱仍是一次出色的尝试。第一幕结束时,德克尔热情地鼓着掌。 
   
  ①(1923—1977),生于美国的希腊女高音歌唱家。 

  但是,当他朝底层看去,瞥见中间座位席左边的点心铺时,他突然僵住了。 
  “出了什么事?”贝丝问。 
  德克尔没有回答。他仍然盯着点心铺那个方向。 
  “斯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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