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们无妨,其他的人肯定要乱,慌乱之中,什么都顾不得,那就大麻烦了。”
王通斩钉截铁的说道,谭将稍一琢磨,肃然点头答应,却又开口问道:
“老爷,咱们队伍还继续向前行进吗?”
“不走了,就地扎营,生火做饭,距离天黑下来,还有一个半时辰,咱们扎住营,他们肯定不会等着咱们休息一晚上养足了精神力气再来打,天黑前趁咱们打完疲惫,正是机会,快去安排,还没到歇着的时候!”
谭将凛然听命,他现在的态度已经不是那种长辈对晚辈,而纯粹是家将对主人的服从了,众人还没从胜利的喜悦中恢复过来,就立刻又开始忙碌。
王通看着天津三卫的方向,冷声自言自语道:
“无非是杀人,那就杀吧!!”
一百九十六
官道向两边看去。除了那结冰的运河之外,就是田地、矮树和小路,前几日下的雪化掉了些,地面像是块弄脏了的抹布,一块黄一块白,难看得很。
王通和谭兵就在一丛矮树的后面,他们身上的宝蓝色棉袍现在变成了土黄色,身上的坐骑盖着一块毛毡,也是土黄色。
远远望过来,恍惚间也看不见有人,达到这个效果很简单,在沙土地上打个滚就成了。
太阳快要落山了,马停在他们两人的身后,伸嘴在一个口袋里嚼硬料,王通和谭兵则站在后面静立。
“状子只要能送进香河县,县令不接就要丢官,他肯定要报备调兵来救援,不过腊月各处城门都关的早,看看能不能赶上了。”
谭兵看着不远处的官道,低声和王通说道。
王通点点头,却没有接口。他们在车队东边三里左右的官道边上,几乎可以确定那震天虎肯定会从这边过来,索性自己当做探马先来看看。
夕阳的光线极为灿烂,天地间都像是染上了一层颜色,也就在这个时候,官道的东面出现了一支队伍。
的确可以说是队伍,这队伍的骑兵远不如方才那些盗贼,也就是五十骑左右,不过排列的却很整齐,没有撒马狂奔,小步在前面跑着,无论步骑,都穿着黑布或者褐布的半旧棉袄,还有个很古怪的地方,就是都蒙着脸
后面的步卒,外侧都是刀盾手,内侧则是手持长兵的人,虽然说队伍有些散漫,可这是在小跑之中,队形居然能维持得住,即便是隔着远也能大概看出来原来的排列,这就很不容易了。
除了马蹄声和脚步声,就只有头目低声约束士卒的命令,大概是五百人左右的队伍快速行进在官道上,竟然给人一种压力。
王通缓缓的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
“这要是盗伙,咱们大明恐怕早就翻天了……你们真狠啊。我不知道做了什么,居然调兵要我的命。”
边说边退,到了马匹那边,撤掉毛毡,两个人翻身上马,鞭子一抽,马匹急忙的朝着来路狂奔。这边的响动,官道上那支队伍肯定也有人看到,可仅仅是目光停驻,却没有人来理会,只是继续前行。
王通和谭兵打马狂奔,速度自然比要保持队形的敌人快很多,不多时就把这帮敌人甩在了身后。
等赶回自己的车队的时候,那边已经紧张的开始忙碌起来,这大平原上,谭弓站在高处,又是顺光,远远就能看得清楚那大队人马。
看到王通和谭将两个过来,作坊的铁匠和几名庄客吆喝着把挡在那边的大车搬开,放王通和谭兵两骑进来。
短短三里路,这马匹差不多是用冲刺的速度来奔跑。进了车阵的范围之后,马身上已经全是汗水,庄客们急忙拉去。
谭将疾步赶上来,和谭兵交谈几句之后,凑到王通跟前低声说道:
“老爷,现在咱们乘马走野地,快马加鞭可以绕过前面那支兵马,去了天津三卫,到时候就安全了。”
王通沉着脸回头看了看车阵中的老老小小,这些人中会骑马的不过五十人,自己的亲近人,武馆的少年还有辛苦积攒的钱财这些可都无法带走,如果自己跑掉了安全,这些怎么办。
对于谭将的提议,王通摇了摇头,涩声说道:
“我要这么一走了之,今后还有谁愿意忠心于我。”
顿了顿,王通的发问打断了谭将继续的劝说,开口说道:
“锦衣亲军这边不同大明其他兵马,谭将你们兄弟几人的弓马之术若在军中能算得什么?”
对王通这个发问,谭将尽管诧异,可脸上还是露出了自豪的神色,朗声说道:
“不瞒大人讲,百中无一。”
王通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话,上面放哨的谭弓已经大喊了起来:
“来了,把各处顶起来,拿兵器的都小心盯好了。”
刚才王通去观敌的时候,谭将等人已经在这里做好了布置。放马的庄客们则是分成两队,都是拿着弓箭待命,而家丁和少年们则是拿着长短兵器分成几个小队守在各个的方向。
孙大海和张世强以及那几名跟着来的锦衣卫,和作坊的铁匠们一起,护住惊慌失措的妇孺们。
太阳悬在地平线之上,看起来变得很大,那支敌军也已经赶到了车队阵势的正面,差不多也就是百步之外。
前面的骑兵先停下,步兵们随即开始展开,没有多少功夫,就形成百人一伙的五个方队,这样的动作让车阵中的人感觉到压力更大。
“不知道是天津三卫的那支兵马,看这架势也是上过战场的。”
谭将感慨说道。
……
跑了一路赶过来,这边也是需要喘息和休息的时间,除了正当面的骑兵之外,其余的四个步队都是朝着其他的方向散开。
对车阵那边形成了包围的架势之后却不着急进攻,反倒是在那里收拢阵型,暂时的修整。
这大车围成的防御圈子看起来严整,但也就是临时的防御而已,这四百人若是同时发力的话,里面的防御肯定是顾不过来,这样的孤立无援的小据点,打破一个点。整个的防御就完全被打开了。
正修整的时候,对着贼人骑兵的那面,用作出入口的大车却被搬开,二十几骑马从车阵中冲了出来。
对面静立的骑队稍微有些骚动,四面进攻,以多打少,他们这只骑兵只不过是为了用来追击和堵截逃跑的人。
可即便这样,他们的人数也要多于车队中的骑兵,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如此光明正大的冲出来。
莫非是看着外面人多想跑吗,可看这个架势又不像,难道是找死来了。骑马那些人中有人大声喊了几句,刚停下不久的骑兵们立刻是动作起来,吆喝着打马出阵。
王通拿着一面大盾遮挡在身前,拿盾牌的那只手还要握着缰绳控马,动作也是颇为的别扭。但他却是在队伍的最前端,谭家的所有人都已经骑马跟着出来,庄客们几个射箭最准的,马三标和孙大海和几个家丁也都是骑马在队伍之中。
现在车阵之中的指挥是孙鑫和历韬来负责,如果不是李虎头和马婆子也留在里面,恐怕很多人以为他要逃了。
王通冲在最前,二十几骑呈一个正三角的形状,而对方应对也得法,骑兵分左右两翼包抄了上来。
百余步的距离,双方这应对王通已经是跑出了几十步,前面一名骑兵呐喊着举起了手中的长矛,朝着王通直刺了过来。
“嗖”的一声利啸,一根箭尖啸着从王通身侧射出,正中那骑兵的胸膛,那骑兵直接从马上就栽倒了下去。
王通双腿猛踢马的腹部,让坐骑加速,每个当在他面前的骑兵都被他后面的人射下马来,那些射箭的人甚至连自己都不顾了,只是一心一意的射箭为王通掩护。
不足百骑的对战,十几个人被射下来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不该挡在王通的面前,王通的前方只有那下令的人和他身边的几名护卫。
王通丢下了盾牌,拿出铜管火媒点燃了火绳,然后拿掉枪口的纸团,用通条夯了几下,枪口向上的举了起来。
夕阳的光芒从王通的背后照来,对面的人看不清王通手中拿着什么,只当他举起了一根棍子,尽管对方蒙着面,可王通还是清晰的听到了那发号施令之人的大笑,甚至连轻蔑的话语都听的一清二楚:
“毛都每长齐的小崽子,还学别人冲阵呢,谁上去结果了他。那边许的银子老子多给他二百两。”
边上的护卫也都跟着哄笑,有一人从马鞍边取下长枪,就驱动马匹,王通已经来到了距离他们二十步远的地方,却猛地勒住了坐骑,众人都是一愣。
王通放平手臂,瞄准了那个中间发号施令的人,勾动扳机,火绳燃烧的那端点燃了药池的引药,“碰”的一声大响。
这个距离,短火铳也有足够的准头,轰然响过,硝烟飘散,中间那人手紧紧的抓住前襟,口中啊啊的叫了一声,立刻从马上歪倒了下来。
“张大人!!”
不管是王通的马匹还是对方的马匹,都没有适应这火铳的巨大轰鸣,双方都在费力气控制着坐骑,那名出阵的骑兵看到发令的那人倒下,大吼一声,反倒是挺枪向着王通追来,一扯缰绳朝着野地就跑。
顺手把挂在另一侧的短铳取了出来,通条夯实,又是勒住了马匹,马匹停住,王通回头,那人的长枪距离王通不过十步。
王通仓促瞄准,扣动了扳机。
轰然大响之后,追击的那名骑士身子猛地向后一仰,长矛掉在了地上,其他那几处的方队却有些躁动,不知道是该帮助骑兵还是进攻,王通大喘了几口气,双手拢在嘴边,用凄厉的声音大喊道:
“张大人死了,张大人死了,大家快回营吧!!”
他这一喊,在车队中的所有人都跟着大喊了起来“张大人死了”“快回营去吧”
一百九十七
听到张大人死了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混乱的场面突然变的安静了下,甚至有骑在马上的骑兵被王通的手下杀伤。
那些其他方向的步卒也出现了明显的混乱,到处都有头目大声的呵斥压住阵脚,可接下来那句“快回营吧”的喊叫,让他们更加的慌乱了。
趁着这个间隙,王通和手下人总算汇集在一起,趁着对战的骑兵正慌乱的时候,朝着最近的一队步卒冲了过去。
车阵的内部没有人出来,却一直有人在大声的喊着那两句话,王通这二十几骑已经有人挂彩,马三标的左臂被利刃带了下,棉衣破了个大口子,也有血迹渗出。
王通举起手中的马刀,大声吼道:
“他们那个头目已经被斩首了,等下香河县和通州的援兵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杀了这些作乱的兵将,人人有赏啊!”
天气干燥的很,王通方才的战斗中因为紧张,喉咙已经生疼,可还是扯着嗓子放声大喊,谭将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跟着大喊道:
“援兵就要到了!!”
刚才看着还有些规矩的队伍终于控制不住了,那些大声维持秩序的头目们也在惊慌的左顾右盼,趁着这个间隙,王通的骑兵猛地扎了进去。
事实上没有什么白刃交击的激战,被骑兵一冲,已经慌乱的贼人们立刻是溃散,朝着外圈跑去,方才那边贼人的骑兵们好不容易才结成了阵型追击上来,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队伍被冲散。
王通压根没有想要追杀逃兵,反倒是用靴底用力的磕打马腹,催动马匹继续冲向另外一个队伍,这些蒙面的贼人“张大人被杀”“援兵来了”“快回营吧”这三句话让他们心浮气躁,惊慌不安。
王通这边的骑队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接连的冲垮了那四个方队,要说斩杀也就是杀了不到十余名溃兵,所有人多是四散奔逃。
转到正面的时候,王通等人停住了马,等待跟着他们绕圈的那些骑马贼人追上来,呆在车阵中间,拿着弓箭的庄客们也都在历韬的指挥下爬上了正面这边的货物堆,居高临下的射击最是方便。
后面追击的骑马贼人看到四散奔逃的同伴还有车上露头的弓箭手,为首的几个人彼此交谈了几句,过去把那边被王通射杀的两个人尸体捡到马上,顺着官道一路直奔也走了。
太阳总算落山了,跑的最慢的贼人也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在大车货物顶上的人嘶哑着嗓子把消息告诉大家之后,整个车队的人都爆发出一阵欢呼。
王通抓起路边没有弄脏的雪。在脸上揉搓了几把,晃晃头,冲着张世强那边喊道:
“安排人出去打点兔子什么的,里面快烧水,给人清洗伤口包扎,今晚咱们不走了就地扎营。”
惊魂未定的女人们连忙在那里生火烧水,开始准备晚上的饭食,内圈的家丁和少年们尽管很紧张,可没有去外面参加这战斗,倒是兴高采烈的模样,李虎头也不顾自己脸冻得通红,凑过来好奇的问道:
“王大哥,新来的那帮贼人明显看着比第一次来的要厉害,怎么吆喝几句他们就慌乱了,你这是用的什么法子?”
王通心里已经渐渐放松下来,和走过来的谭将笑着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虎头,这些人的举止模样,分明是经过军中训练,那些兵器也是军中制式,肯定是周围那支就近的兵马蒙面过来劫杀。先找到他们的首领杀掉,他们没有首领自然慌乱,再喊这回营去,让他们觉得咱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同时说援军到来,让他们不敢留在这边杀人灭口,咱们稍微的施加些压力,他们也就散了。”
尽管李虎头也学过兵法,可王通说的这些还是让他懵懂,王通只是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没有细说。
要是较真了讲,方才王通这一系列的作为,其实是对敌人心理的判断,这牵扯到他那一世的一些专业经验了。
短短冲杀交战,王通已经有些疲惫,不过却没有急着休息,他把两支立了大功的火铳擦拭清理了一遍,然后开始装填弹药,先用通条夯实之后,然后用草纸卷堵住枪口,这也是为了枪口朝下的时候弹丸不掉下来,反正发射前还要再用通条夯实。
经过方才那一番的经历,谭将对王通的态度又是有变化,长辈的那种俯视又去了几分,多了点恭顺。
“老爷,明日间怎么安排?”
“等,就地扎营就是。”
听到王通带着点疲惫的回答,谭将有些担心的上前问道:
“贼人受的损失并不是太大,要是明日再这么攻来。咱们车队肯定是抵挡不住。”
“要真和贼人打自然要走,但那张大人最小也是个把总,又死了差不多三十人,这样的死伤放在盗贼身上也就是报仇雪恨,要是一支兵马突然死了这么多人,有没有什么战事,他们怎么交待,哪还敢再出来,咱们要做的就是等,等京师来的护卫兵马,到时候再启程,那就平安无事了。”
王通说完,谭将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就去安排晚上的事情了,天黑下来之前,去香河县请求援兵的人回来了,说是去的时候城门已经关闭,在城下喊话,城上的兵卒说最近有大股的盗匪活动,不敢开门,说明日才能报信。
香河县的这个态度,王通也不能判定到底是有心还是无心,无妨。到了夜晚只要做好防卫,就算是盗匪也不敢在这种黑暗下进攻。
那些放马的庄客在厮杀的时候手忙脚乱,这出去打猎却颇有心得,据说在京师附近那庄子周围也是做惯了的。
不多时,打了七只兔子回来,收拾干净了放入锅中,随身带着路上吃的干粮食物什么的也都加热了,没吃几口热饭的车队众人,正好是吃饱休息。
王通还是半大孩子的模样,可营地中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不同,完全是那种带着信服敬畏的神情。
安排扎营防御。身先士卒出击,射杀敌人头目,并且用计策逼退了绝对优势的敌人,指挥若定,从容布置,这样的王通,即便是长着少年人的面孔,可谁又敢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的形象不知道有多高大。
李虎头不必说,历韬、孙鑫等武馆中出来的少年更是敬佩异常,按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