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刚叫进来,王通让人坐下,直接对边上的李文远说道:
“李大哥,虎头年纪还小,我在的时候,每天在一起还能盯着,我不在的时候,李大哥一定要费心看管,不能让他犯下一点小错,你也知道,陛下和他亲近非常,这泼天一般的富贵就在眼前,可不要被小处耽误了啊!”
李文远本就是虎威武馆的教习,万历皇帝和李虎头每日间玩在一起,亲近的模样他也看在眼里,李虎头比万历皇帝能打,有很多次都是挡在万历皇帝身前,两个个子最小的关系好的很。
眼下万历皇帝身份明了出来。稍微聪明些的人就都知道李虎头将来是个怎样的前程,偏偏他年纪小,性子朴实,跟政事没什么干碍,就连文臣们都不会对他有太大的提防忌讳,荣华富贵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听到王通的叮嘱,屋中诸人都忍不住笑,听起来好像王通是这李虎头的亲爹,李文远是个路人一般。
“虎头不留在北京,跟着大人去天津。”
王通有些愕然,这是为何,李文远摇摇头说道:
“虎头年纪太小,这般突然的富贵对他没有什么好处,反倒是害了他,跟大人这段时间,有大人管教,虎头懂事了许多,这次去天津亲近的人少,虎头身手也还拿得出去,也见过血,在身边做个护卫也放心些。”
既然李虎头的父亲都这般讲,王通也就不坚持了,李虎头尽管还小,但却是自己身边的第一亲近人,去天津人生地不熟的,也的确有个人放心。
“大海,你明天和李大哥领着人去发了平安牌子的地方看看,这钱还要继续收着,要有人惹事就狠狠的打回去,要不然今后李大哥的差事也难做。”
这边领命,王通又转身和谭将说道:
“除了行李和杂货之外,其他的东西不要朝着城里搬了,外面庄子上的马匹都备齐了马具,大车若是不够,只管花银子去买。”
谭将连忙点头听着,又开口问道:
“老爷,城外那个铁匠作坊人多东西多,最起码也要六辆大车,小的琢磨了,是不是在京师出手,去天津三卫那边再置办起来就是。”
王通摆摆手,沉声说道:
“全都带走,在这个作坊上,我不在乎银子,能给我做出东西来就好。”
谭将连忙躬身应了,直起身子的时候却和屋中其他人交换了下眼神,心想咱们这位老爷,平日花钱很节省,这个作坊里面又不是什么能工巧匠,这么在意干什么,天津三卫那边有火器制造的大官坊,什么人雇不着?
一百八十九
王通才做好布置。第二天还没有开始行动的时候,就来了个死人脸的兵部主事和经历司的侯百户,催促王通尽快赴任。
那兵部和锦衣卫的关系本就是照例出文书,没什么利益牵扯,这兵部主事看起来就是来赶人的,那经历司的侯百户和王通打了多次交道,他对这件事了解的清楚,先前还以为王通这次完了,内阁兴起那么大的风浪对付一个小百户,那这个小百户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
没想到结果出来,王通果然被赶出京师,居然是派到天津三卫去做提刑千户,别人不知道,这侯百户可是知道,锦衣亲军内部和几个勋贵家为这个位置打破了头,结果却让王通得了,这背后是谁想想就让人胆寒。
那主事一直是催,侯百户则是陪着笑脸,连声说道:
“王大人此次出京可还有什么难处,搬家的大车要是不够,银钱要是不足。亲军内都可以贴补一二,怎么也不能苦了自家不是。”
……
“属下薛詹业,拜见张公公。”
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在东厂的大小头目面前,虽然不如掌印太监冯保那般说一不二,可也是威风之极。
司礼监排位第一是掌印太监,为内监衙门总首,第二位则掌东厂,称为厂主或者厂公,找旧例,掌印和厂主不得由一人担任,冯保同时掌握这两个位置,自然大权在握,此外还掌着文书房和礼仪房。
照例司礼监太监若掌文书房或者礼仪房,必须转任内官监,但冯保同样是打破了这个定律。
权重如山,但事情同样多的好像山一般,即便冯保想要总揽,可根本兼顾不了,结果就是他在抓权,东厂的庶务却还是要张诚来协理。
“薛百户,咱们自家人,不必这般客气,起来吧!”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又是谢过,站起身来,张诚笑着又说道:
“想想当年在裕王府的时候,你还是个愣头愣脑的野小子,如今也独挡一面了。”
“要不是公公提拔照顾。嘉靖四十四年小的就要被砍头,那还有今天。”
双方客气了几句,张诚含糊的把治安司的事情说了出来,即便薛詹业是个沉稳的性子,可也禁不住兴奋的动了动。
“你性子稳,又和咱家关系亲近,和那王通的关系也不错,这治安司的差事东厂这块就给你牵头了,不过旨意文书什么的,估摸着要年后了,你心里先有个准备,该用什么人都琢磨好了。”
薛詹业抱拳深揖,连忙答应了下来,抬头时候迟疑的问道:
“张公公,冯千户那边……”
“旨意下来,他自然就知道了,咱们这个冯谨,眼中只有冯公公的,莫要麻烦他了,有一桩事还要和你交待明白,这林林总总的事情都是王通建言。万岁爷采纳的,王通这个人你可掂量明白了?”
冯谨据说是冯保的本家侄孙,是东厂的掌刑千户,是冯保的铁杆死忠,从来不买其他太监的帐,所以张诚有这么一句话。
“先前大家议论,这王通离了京师,过些年到个指挥佥事问题不大,接下来如何走就要看圣上还是否记得情分了,依公公刚才所讲,王通的前途不止于此啊,到何等地步就猜不到了。”
“咱家也是这般想,王通这半年来在京里拳打脚踢的弄出了不少的产业,咱们可要替他照看好喽,若有回来的那天,这就是实实在在的情分。”
听到张诚这般说,薛詹业这等心思剔透的人又怎么能不明白,连忙抱拳说道:
“多谢张公公提醒,属下今天就领人把得了平安牌子的商户走一遍,跟各处的人打个招呼,免得有人借机生事。”
……
腊月十五之前,各地的买卖商家就要关门了,方便掌柜伙计的回家过年,腊月二十五那天就连本地的商铺都要封门。
但赌坊和青楼不同,赌坊是过年也不休的,过年这几天正是赌徒们手里有些闲钱的时候,而青楼则是在腊月初十之前就要封门,尽管有些小院子也不守这个规矩,可那些上档次的大生意都是这般做。
据说是怕一些外地的商人士子留恋勾栏。不回去过年,这些寻欢客的家人怕是会弄出麻烦来。
而且本地开的太晚,这年关所在的时候,有些人平时一分的妒意此时恐怕都要大到十分,闹上门来,今后生意还做不做,高档院子的姑娘更多的是靠着色艺媚人,而不是床第功夫,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休息。
腊月初五这天,不少人早早的就在秦馆周围的茶馆等候,今年秦馆腊月初六就要封门,在京师名气越来越大的“瑶池十八天女”这也就是演最后一场,赶紧看看,而且还有些别的传闻,让大家都觉得今后可能看不到了。
宋婵婵不知道王通职位变化的消息,那天报信之后她回来战战兢兢过着日子,虽然没有什么到来的祸患,可在秦馆也听不到太多的消息。
能听到的只有官员士子们兴高采烈谈论的“首辅义胆驱奸邪”的段子,宋婵婵是亲身经历过这官场倾轧的人,知道这事情的可怕,在这非常时刻,过得小心翼翼,也不敢和王通再有什么瓜葛。唯恐被牵连上。
提早关门,也是想要及早规避下祸患。
宋婵婵在她的小宅院中,屋门院门都是大敞开,一名管事躬身正在和披着牡丹缎面大氅的宋婵婵禀报。
无论是禀报的还是听的,脸色都颇为的难看,末了宋婵婵点点头,咬着牙说道:
“知道了也没办法,反正这十八个女孩不是咱们花钱买的,抢了也不是姑奶奶肉疼,那些小姑娘心思早就愿意了。”
说完朝着秦馆走去,管事连忙跟上。
这所谓的“瑶池十八天女”是秦馆的摇钱树。待遇自然也不同,宋婵婵单独给他们安排了一个独院,住处是单独隔开,梳洗装扮则专门雇了整治头面的高手婆子,专门伺候这些女孩。
宋婵婵走进院子的时候,能听到屋中的叽叽喳喳,这些女孩是不知道愁滋味的,在屋中欢快的很。
宋婵婵打开门进去,屋子里正在梳妆打扮的女孩们看到是她,连忙都起身道了个万福,娇声说道:
“给宋姐姐问好了。”
看这些无忧无虑的女孩子,宋婵婵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昨日安平侯家的三公子方忠平和他那帮狐朋狗友们在福寿楼开赌,已经把你们姐妹几个分了下去,谁要谁都推了牌九出来。”
女孩们听到这个说法禁不住一怔,随即都是惊叫起来,宋婵婵察言观色的本领可是一等一的,已经看到这“十八天女”在吃惊之前,分明是满脸的喜意,就差要捂着嘴偷笑出来了。
宋婵婵摇摇头,寻了个椅子坐下,淡然的说道:
“你们这些小心思姑奶奶心里明白,当日里那个被方忠平拽过去的,被王通挡了回去之后,回去还埋怨了几句,说多管闲事。”
听到她说这个话,一个女孩脸色白了下,面带愧色的低下头,宋婵婵没有理会,又是继续说道:
“咱们这样的女人,也就是求个殷实人家给自己赎身,或者攒够了体己自赎,你们是不是以为,被安平侯世子和他那帮富贵公子哥抢回去是好事?”
这句问话,女孩子们尽管没有出声回答,可有几个脸上却露出了赞许的表情,宋婵婵嘴角挂上一丝冷笑:
“真要是抢回去让你们做个小妾。哪怕是个侍寝的丫鬟,姑奶奶也不拦着你们这桩富贵,可这帮杂碎玩了几天就要送人换着来的,又有种种花样,京师各个院子的姑娘在他们手里死了不下二十个了。”
这话说完,这些姑娘的脸色顿时是变了,宋婵婵面无表情的站起来,冷声说道:
“姑奶奶前天让你们走,你们觉得姑奶奶拦着你们发达,各个找理由留下,今天,那帮畜生把几个门都找人看好了,你们想跑都跑不了,也别总是往坏处想,也有人跟着他们混了个名份的,自求多福吧!!”
……
到了晚上,秦馆所谓的十八天女一上那台子之后,就有一帮恶少围了上去,各自瞅准了看好的,都给拉扯了下来。
一时间大厅中尖叫和笑声一片,二楼和一楼的客人们也不像是从前那般顾忌了,各个鼓掌起哄,秦馆渐渐闹的不像是样子了。
眼下的宋婵婵却完全顾不得那些女孩,因为她面前也有麻烦,方忠平搓着手笑着不断逼近,狞笑着说道:
“宋婵婵,今晚爷睡了你,可有个一千两的彩头,你也不用愁今后,以后跟了爷,这秦馆也是爷的产业,自然好好护着你。”
宋婵婵后退几步,背后却是柜台退无可退了,她盯着眼前的方忠平,脸色渐渐的发白,一咬牙从高髻上抽出了银簪,把尖端抵住喉咙,冷声说道:
“就凭你也配,姑奶奶这身子死了也不给你!!”
一百九十
本来在周围看热闹的人突然发现这一幕。周围立刻安静了下。
恶少抢亲这样的段子本就少,被抢的实际上半推半就的也多,那所谓瑶池十八天女不就有笑的吗?
方忠平看到宋婵婵如此的刚烈果决,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只是厌恶的朝着边上呸了口,不屑的说道:
“你在教坊司千人压、万人骑的,在这里装什么三贞九烈,要不是本公子跟朋友们打赌,又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老货,乖乖的从了,要不然,秦馆这些男男女女的,玩腻了全给丢到关外塞外伺候鞑子去。”
这话赤裸裸的毫无遮掩,也是更加的诛心伤人,宋婵婵手一颤,簪子在喉咙上划破了小小伤口,血立刻流了下来。
宋婵婵狠狠的瞪着方忠平,手中的簪子却放了下来,倒不是怕死,而是这方忠平对秦馆众人的威胁。
“来世做鬼,老娘也不会放过你!”
“要真是有鬼。本公子早就遇见千次万次,你已经你能吓得了谁……”
方忠平毫无畏惧的说道,他眼下真是觉得心怀大畅,在这秦馆丢了那么大的面子,现在完完全全的找回来了,更别说接下来得到的好处。
这场面完全失控了,方忠平的那些朋友们抓着那瑶池十八天女,而他带来的家丁仆役则是骚扰那些秦馆的女人,做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
原本那些看热闹的客人们也都觉得事情闹得太过了,哄笑渐渐的弱了下去,都是向这周围靠去。
门口几个看守的安平侯府家丁不住的向里面张望,看着自己的同伴们肆意妄为,各个羡慕的流口水。
“劳烦帮忙看着会,咱也进去耍耍……”
“……等兄弟一下,咱们一起……”
眼下这一切看起来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任谁也觉得不会再有什么波澜,各个朝着秦馆的大厅跑去,抓不到女人的,直接窜到后面的院子和二楼,越发的混乱,结果导致门口一个看守的人也没有,有一队人来了也没人发现。
锦衣卫飞鱼服,外套深蓝色的对襟长袍,前面都是敞开的,这打扮正是东厂的装束,这人正是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他大步走了秦馆。看到这乱糟糟的局面,眉头禁不住皱了皱,刚要出声,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鬟哭叫着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大笑的仆役,堵在门口看热闹的闲人们看到这一幕,纷纷朝着两边闪去。
还有个恶意的人在闪开的时候估计慢了步,正好把那个逃奔的小丫鬟挡了下,小丫鬟脚步一慢,正好是被身后的人抓住后襟。
她身量小,被人这么一拽,整个人跑都跑不了,抓住她的那人埋怨说道:
“别人都有个好的吃,咱们却只有小的。”
边上那人狞笑着说道:
“小也有小的滋味……”
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伴发出的惨叫打断,抓人的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手,捂着手腕哀声大叫。
薛詹业手中的铁尺转了个圈,用铁尺点在小丫鬟的肩膀上,轻轻的把女孩拨向一边,伸手指着那两个安平侯府的家人,冷冷的说道:
“断肩!”
“我们是安平侯府的……”
按说平日里报出这个名头来。对方的动作总要缓缓,可薛詹业身后闪出来的两个大汉,手中的黑漆大棍丝毫未见减速,对着他们肩膀砸了下来。
连反应都来及,就听到“咔嚓”连声,两个安平侯仆役的肩膀直接塌陷了下去,显见这肩膀骨头都给打烂了,这两个人还没有惨叫,砸他们的黑漆大棍一收一刺,正好是戳在他们的小腹上,整个人都被戳的张口,说不出话来,直接向着里面翻去。
薛詹业又抬手指着那个挡路的人,开口说道:
“两手两脚!”
那挡路的闲汉本就想凑个热闹,没想到却招惹了是非,想要跑哪里跑的掉,才走了一步,就被一棍子敲在后背上砸翻在地,跟上两个人踩着后背,抡起大棍,手脚都给砸断。
断了手脚,疼痛钻心,那人放声的惨叫,门口的看热闹的人个个胆寒,向着两边闪开去,闹的正厉害的大厅,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薛詹业手中铁尺转着圈,身后跟着二十几名拿着黑漆大棍的汉子,走到了大厅之中。
东厂提刑百户薛詹业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里颇有些顾盼自雄的味道,被他那冷冷的目光扫到,无法无天的这些人都是松开了手,闪了开去。
木台边上却还有个恶少搂抱着女孩正要亲下去,大庭广众之下,那女孩拼命的挣扎哭喊,可却没有人理会。
薛詹业大步的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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