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公,王通一小小武臣和陛下这般亲近,对他自己也并非好事,将来必然要招致大祸啊!”
张居正又是说了一句,冯保把手中的折子勾了个圈做标记,无所谓的说道:
“是福是祸,都是他自家的机缘,既然和陛下那么要好,咱们做奴婢做臣子的自然不能说的太多,说起来,今儿上午,王通那边就解送了一万五千两银子进宫,这孩子做事倒是妥当。”
冯保的话中带着夸赞,张居正也就不再提起这个方向的事情,听到冯保最后那句话,他扣上折本,却想到了什么。
沉默了会,张居正沉声说道:
“仅仅是向京师的青楼和赌场伸手,就可以弄出这么多的钱财。京师的正经商铺货栈,数量怕是这些场所的十倍百倍,如果也开征的话……南北直隶和浙江又有多少商人……”
听到张居正含含糊糊的话,冯保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已经变的严肃异常,他低声喝道:
“太岳,你怎么又动了这个心思,嘉靖爷后面那十几年,严嵩、徐阶还有先帝爷那时候的高拱,谁没打过这商税的主意,可露出些口风就是朝野大哗,言官御史不要命的上本参劾,这事提都不要提!”
张居正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说道:
“冯公公你说的这些,我又如何不知,但在这田地徭役上腾挪,却实在是……”
“张阁老,何必这般灰心丧气,清丈土地已然有了成效,今年国库已经是这三十年最好的光景,等大政推行,那又是一番天地,太远的事情想也无用,且安心吧!”
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吏部尚书张瀚到了,冯保和张居正两人也就止住了交谈,内阁朝会就要开始了。
冯保站起身来。笑道:
“这张瀚倒是比王国光懂做,面子被挂落的那么厉害,居然知道不声不响,有前途啊!”
……
“邹大哥,这边是黄金三百两,请收好!”
弄出这么多银子来,自家人都要跟着分润些,要送到宫里的那一万五千两银子要邹义来接收运送,王通则直接给他预备了一份。
关系亲密归亲密,有这么多金灿灿的钱财送上门来,没人不会高兴,邹义笑着说道:
“都是自家人,还这般客气干什么?”
客气了下,假模假式的推让两次,邹义也就收了,心里少不得赞叹,当了这御马监的差事,比从前内官监要有油水了不少,可这么多日子赚的,还不如王通一次送的多。
王通看看身边的二十多个木箱,开口说道:
“这边一共是一万五千两。邹大哥你也不必给小弟写什么凭证,宫里也不必给名目,运进去的时候,麻烦给张公公和冯公公过目下,问问他们二位如何安排。”
不写条子,没有名目,又让张诚和冯保那边安排,这就是说,这一万五千两银子送过去,你们二位想要克扣下来多少请随意,都是小的孝敬。
饶是邹义见多识广,听到王通的安排也竖起个大拇指,夸赞说道:
“要不说王兄弟是做大事的人,这么大手笔就看出这气魄不同凡人。”
有金银做润滑剂,双方的关系又是拉近了几分,邹义笑着坐下,悠然说道:
“王兄弟,你这胆子可越发的了得,要去那秦馆闹事,怎么也要等东厂这边的打听来消息再动手啊!”
“这天下间再大也没人大过皇上,当时京师各处观望的太多,小弟这边要不雷厉风行一些,恐怕今日间就没这么多银子,怕是要赔点进去!!”
开了几句玩笑,邹义这才说道:
“那宋姑娘的来历还真是有些特殊,她和那吏部尚书张瀚没什么亲戚关系,平时却兄妹相称的。
王通笑了笑,这些大人物肮脏事不少,兄妹相称。天知道是什么道道,看到王通脸上的表情,邹义就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说道:
“事情还不是王兄弟你想的那般,张瀚当年在地方上做按察使的时候,曾经牵扯到一桩案子里,结果张瀚的同年,地方上一个知府把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那知府被判了死罪,家产抄没,妹妹也被丢进了教坊司。”
教坊司是管理官妓的地方,那宋姑娘进了这里,也就进了火坑,邹义继续说道:
“从此张瀚步步高升,难得他不忘本,做了侍郎之后就把那宋姑娘给赎了出来,本想着给笔银子送回家,没想到那宋姑娘却不愿意白受别人的恩惠,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开了这个秦馆, 那宋姑娘不知道在教坊司学了什么,把这个秦馆打理的井井有条,明里暗里还真是给那张瀚帮了不少忙……”
还真是有意思。王通手摩挲着茶碗,刚说了一句:“这宋姑娘倒也传奇。”自己立刻就反应过来,笑着说道:
“邹大哥这番话,可是要替那张瀚张尚书说和?”
方才尽管在客观的讲故事,可倾向性却明显的很,明显是为下面的话做铺垫,邹义楞了楞,却没想到对方反应的这么快,指着王通笑道:
“哎呀呀,真不知道王兄弟你到底是那个神仙转世,这脑子怎么转的如此快。张瀚那边托御用监的少监传过话来,说一场误会,那宋姑娘性子急,冒犯了兄弟,说要是兄弟这边还有不满,那边都可以尽量的补偿。”
“麻烦邹大哥带个话过去,事情已经了了,那秦馆恐怕也是被同行当成了出头鸟来用,今后按照常例交钱办事就是,我这边也不会去为难,请张大人放心就是。”
看见王通想的明白,邹义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喝了口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不经意的说道:
“有文报过来,说是俞大猷已经到了南京,算算日子,一个月怎么也到了。”
王通却有些摸不到头脑,为什么要说这个,邹义继续说道:
“这武馆如今越发像是个武学了,王兄弟在这学了一身本事,要真去京营、边镇什么的做个军将,那可就没意思了?”
听到邹义这话,王通一下子愣住,沉默了会才缓缓的说道:
“多谢邹大哥的提醒,小弟的确要多想想了。”
……
秦馆被王通领着人镇住之后,京师凡是和这平安牌子相关的,都老老实实的交钱买了牌子。
能在那里耍横打人这只要有勇力就可以做到,关键是打了闹了,第二天被打被闹的人不识不敢吱声,就是上门给打人的送银子,那可是和吏部尚书有关系的地方,居然有这样的结果,那王通到底是何等人物,大家也都心里有数了。
平安牌子的银子收上来,下面的帮手立刻都是换了装备,更是兵强马壮。
刘守有那个庄子是又种田又养马的庄子。那庄子里有将近三百匹马,这马匹自然也是归了王通。
养马耗费可是不小,王通留下了一百匹好马自用,剩下的都在骡马市上卖掉,赚来的银子又给那庄子购置了农具和种子,并且修缮了破旧的房屋和水渠,就连那满大哥和胳膊中箭的庄客都给请来了郎中瞧病。
庄子上的人想的简单,给那个主子都是卖命,谁对自家好,就忠心谁,王通这大把的银子洒下来,自然就把人心抓住。
十六个谭姓的家将,五十个经过训练的青年,又有兵刃器械,即便这庄子有什么乱子,他们动手也能轻易的控制住。
而且王通还嘱咐谭剑和谭兵等人,在庄子的青壮年中选拔那身子壮健、又肯吃苦的,就可以拉过来训练,只要参加的,就可以免掉他们家的劳役和租子,在那庄子收的租子什么的根本不在王通的眼里,庄子靠近京师的位置和这些人力才是要紧的所在。
……
距离平安牌子的推行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据说俞大猷已经在京师内住下,过几天就会来到武馆讲课了。
农历的六月底,夏天已经开始,没有风扇和空调的这个时代,实在难熬了点,一切事情都上了正规,无事可做,人难免有些无聊。
在王通的堂屋之中,吕万才一边拿折扇扇风,一边拍着桌子上的一叠纸说道:
“王兄弟,你那庄子一百二十二人的契约文书都盖了印,自此他们都算托身在你府上,算你的下人了。”
“近四百人的庄子,挑出来五十多个能用的,也算可以了,张大哥,你去经历司问问侯百户,说咱们这边招到了补缺的人丁,先在经历司那边做个备案,到时候再去领告身和腰牌。”
王通说完,张世强在边上答应了一声,王通笑着解释说道:
“手下百余个能冲能打的,别人想要扣帽子安罪名容易的很,索性先都认了家丁,然后去经历司报备个文案,到时候不管那边问起,都可以有个说法应对。”
屋中诸人都跟着笑起来,这时候却听到前面有响动,王通凝神一听,似乎美味馆有女人在喊……
一百五十二
“老爷,美味馆那里闹起来了,您快过去看看吧!”
午饭时间是少年们在美味馆吃饭,有时候万历皇帝也来凑凑热闹,这饭馆中把一切预备好之后就把人撤出来。
不过收拾碗筷,看看饭菜还够不够吃,总要在饭馆中安排一个巡视的,然后外面放一个后备的,这两个人都要求乖巧伶俐一些的。
如今的美味馆厨子和帮佣足有二十个,其余忙碌的人也将近五十,对他们的安排,王通很早就已经交给了马寡妇来安排,而且马寡妇一直没有出什么错处。
在门外报信的是石头,就是现在伙计们的首领,很懂得看风色的一个人,美味馆里面随便那一个少年都是要紧的人物,所以王通不在的时候特意嘱咐,一定要盯紧些,饭馆里面要有什么动静快些通知过来。
少年们眼下虽然抱成一团,关系好得很,可里面宣府、蓟镇还有京师周围三帮人,现在又多了陈思宝这几个,这四伙人彼此也还有些小摩擦。要是算上李虎头、万历小皇帝和自己,那差不多算是五个小势力了,少年心性不稳,天知道什么时候会动起手来。
听到这石头的报信,王通跟屋子里的人交待了几句,大步的朝着美味馆赶了过去,快进美味馆的时候,已经能清楚的听见一个女人的高声,似乎还是个年轻的女人。
王通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谁这么大胆子,他转头沉声问石头道:
“今天到底是谁在店里伺候?”
“回老爷的话,是张红英!”
“胡闹,这小姑娘看着还像是个懂事的摸样,怎么能对主顾这样的叫喊。”
他说张红英是个小姑娘,却没想到对方还比他大二三岁,这美味馆建筑的时候也考虑了隔音的功能,里面在喊什么,外面还真听不清楚。
王通想了想,却转身出了宅院,要从正门那边进去,出门的时候他心里还庆幸,好在今天上午万历小皇帝没来,要不然更是麻烦。
这也是规矩之一,小皇帝来了,王通总要陪着一起去吃个午饭,也算拉近关系,走出院子。转出胡同,就到了美味馆的正门。
同样是规矩,小皇帝来美味馆吃饭的时候,门外一般有四个“下值的禁军”在“无事溜达”,如果万历小皇帝没来,那则有两个“下值的禁军”。
这几个东厂的番子是明面上的,暗处自然还有力量,王通当然知道这些人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按说里面闹的这么厉害,这几个番子怎么也要进店看看,可今天那两个番子却悠然自得的在那里聊天,看到王通过来,也不过是笑着打个招呼点点头,脸上没有丝毫慌张焦急的表情。
可在正面,因为厨房向外并且要通风的原因,张红英那愤怒的声音已经能听见,只不过听不清楚具体内容而已。
王通点头回应,心里又觉得古怪,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这下终于听清楚了。
“这些饭外面很多人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你们就这么浪费。糟践粮食,你知道要犯什么样的罪过吗!!”
平时还算沉默的张红英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面前的一个桌子的人大声的指责,这桌子周围的人各个噤若寒蝉。
被指责的那个桌子坐着的四个人却是孙鑫一干人,脸都是涨的通红,边上历韬则是拿着小半块烧饼低头朝着嘴里塞。
张红英也听到了门帘子响动,回头张望了一眼,看到王通,先是愣了下,然后回头双手掐腰高声说道:
“糟践粮食,那是要天打雷劈的,明天姑奶奶收拾的时候,再看到有剩下的饭菜,那就剩下来明天吃,剩下三次,那就饿你们的肚子!!”
气哼哼的说完,扭头就快步就走了出去,走到王通身边却是低着头的,也没有见礼打招呼。
这女孩一出店,少年们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李虎头在身后招呼王通过去坐下,在那张桌子上还摆放着他的午饭,王通坐下之后,李虎头就神神秘秘的凑过来说道:
“刚才那张红英进来发了好大的脾气,历韬桌子上放着几块烧饼,都是吃了一大半丢在那边的,张红英提着一蒸笼蒸肉进来,看到这个立刻发火,历韬还回了句嘴。结果张红英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起来,历韬脸都红透了,低头不敢说话,亏我这边反应快,把剩下的东西给吃了,陈思宝那帮人也把饭菜吃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王通倒是大概明白了张红英为什么发火,美味馆这边的饭菜是敞开供应,保质保量,武馆的少年们出身都不差,没人过过苦日子,对爱惜粮食之类的压根没有什么概念。
每天中午和晚上的饭食,总有不少吃了半边的饼,啃了一半的骨头之类的丢出去,刚开始的时候,美味馆上下从马寡妇到下面的伙计,各个心疼的要命,不少人都想把这些白面饼和肉骨头带回家里热热再吃。
但王通同样是见不得别人吃剩饭剩菜,而且他也是在那个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过来,又害怕因为这个有什么疾病传染,所以这剩饭剩菜王通仅仅允许喂猪,不准做其他的用途,结果美味馆在附近养的猪各个吃的肥头大耳。
后来美味馆资金越发的充裕。店里的伙计之类的人吃的也不比少年们差,大家也渐渐习惯了这种有些“奢侈”的行为。
不过习惯了不能说这样做就有道理,张红英今天发这个脾气,王通心中还是颇为赞同的,美味馆的条件太好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要知道王通在孤儿院所吃的,绝对不如如今的好。
王通一边咬着有些凉掉的烧饼,感觉今天这事情非常好笑,自己进来的时候,张红英这个小女孩就像是个发狂的猫一样。凶恶异常。
夏掌柜的姐夫家里并不富裕,张红英很早的时候就帮着家里做活,据说她十一岁的时候她家就是她来当家了。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过家的女孩子,对每天这些少年们浪费粮食或许就格外的看不惯。
或许今后这美味馆的午饭、晚饭都要安排这个张红英过来帮忙,也算对少年们的一个约束。
少年们的都吃的很快,方才张红英的狂暴的确对他们是个震慑,很多被随便丢在桌子上的干粮边角,又被少年们皱着眉头捡起来吃了。
吃完午饭之后,还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少年们一般都是武馆的操场上打闹说笑,要不就是去正在翻修的大厅中看看那沙盘和兵马模型。
王通却还有些事情没有忙完,吃完饭就匆忙回了自己的宅院,屋中几个人正在闲聊,王通说了声对不住,用把放在地上的一个木箱退了出来,开口说道:
“吕大哥,这是七百两银子,吉祥茶馆的东家要回山东老家,前天说要卖这个店面,他家那个掌柜和我算是相识,过来问我有没有意愿,眼下这美味馆周围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这茶馆正合适,下午小弟还要去武馆,就要麻烦吕大哥拿着银子跑一趟了。”
吕万才把折扇一合,笑着站起,开口说道: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这就去一次!”
越是这种像是下人一般的差遣,越是让已经是通判的吕万才觉得自在,这是王兄弟没有把自己当外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