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在一路急行之后,在十一月二十到达了京师,从松江府一路北上,所经过的区域都是京杭大运河的流域,这是大明最精华的所在。
沿途尽管大多数时间在赶路,不过也曾观察沿途的市镇城市,王通多次经过这个区域,前后有个比较,各处都比从前要繁华不少,沿途需要征发民夫的时候,也从前要容易很多,这就是工商业的发展带来了繁荣的体现,天津卫和松江府的开埠,并不仅仅是繁荣这两处地方,他们两个是头尾,带动了一整片的区域,最终将带动整个大明。
不过是随行所感,进京之后,王通甚至没有时间和亲朋故旧们寒暄,就被万历皇帝召见。
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内阁首辅王锡爵、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提督太监邹义,还有辽国公王通,五人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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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八十
御书房中,万历皇帝坐在龙椅上,王锡爵和王通都有个绣墩坐,不过田义和邹义二人却只能是站在一边了。
若是以往,不管御书房中又怎么样的机密事,赵金亮总会在的,而且这等场合商议军国大事,照例兵部和户部尚书也要在的。
但在今天这个场合下,他们都不够资格,皇帝、内阁首辅、司礼监的掌印和提督太监,和眼下实际上的大都督王通,这几个人就是大明的最顶层,最核心的人物,其他人都是差了些。
“大将在外,应有专权,这个道理朕懂的,但有些事情还是要问问,所以就这么几个人在。”
万历皇帝温和的说道,看着王通要起身说话,万历皇帝摆摆手继续说道:
“问了什么,不代表你做的不对,你还是按照你的章法来做,朕这边也就是不明白而已?”
话是这般说,可既然表现了这个态度,那就是对王通的安排还有种种的疑点,所以才要问话,皇帝有疑问的,如果解释不清楚,不是说不改就能不改的。
这次大明出动的兵力人数或许比不上有明一代的几次大行动,但质量却不差,几乎是将大明北方野战精锐抽调了七成,还有南方水师最精华部分,如果这次的行动有什么闪失,北方几乎没有足够的力量维持,更不要说倭寇可以直扑大明腹心之地。
如此规模的行动,由不得万历皇帝不慎重,即便是知道自己在军事方面并不在行,可还是要问个明白。
看这个场面,对王通的点将聚兵,并不仅仅是万历皇帝不明白,内阁首辅王锡爵,司礼监掌印太监田义也都有疑问。
天子既然说出这个话来,王通自然不会拒绝,欠身开口说道:
“陛下请问,臣知无不言。”
“朕看你调集兵马,为何骑兵这般少,若是按照你每处边镇抽调的兵马数量来看,每边镇抽调一千五百步卒,步卒那里有骑兵好用,虽说边镇已经开始裁撤兵马,可你每处抽调这个数目的骑兵也不是什么大事,都是承受的起,王通,此次乃是国战,切不可轻视敌军!”
和倭寇二十万大军在朝鲜进行的大战,大明调动的兵马自然是越强越好,骑兵肯定是要强过步卒,特别是对于边镇的精锐来讲,王通这样的调集,只是用各边镇的步卒,而没有抽调那些边将们的骑兵家丁,这让万历皇帝颇为的不解,要说王通不会带兵打仗,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从掉以轻心这个方面来推断,百战百胜导致的骄横轻敌。
“陛下,边墙外还不能说是处处太平,各处边镇因为裁撤军户也有怨言,局势也要小心提防,留下这些精锐骑兵,正可以调动镇压,若是抽空了,恐怕被奸邪小人有机可乘,二来骑兵的优势在于机动,在于冲击,朝鲜狭小地方,山地众多,骑兵优势在那里发挥的并不大,步卒步步推进,反倒是有了稳妥的好处,而且各个边镇的骑兵各有统属,都是边将的命根子,顺风仗或许能打,遇到困难却未必能支持,步卒则不尽然,各边镇精锐标兵现在则是毫无着落,有这样出战的机会证明自己,则会尽心竭力,第三,若是用骑兵,后勤军费都是耗用太大,千五骑兵,耗用甚至超过禁军一个团,此次陛下汇集天下兵马,国库本就是紧张,能省一分是一分,而且禁军马队加上大同马队已经近五千,加上辽宁本地精骑,战场机动已经足够。”
王通侃侃而谈,说的万历皇帝和周围几个人都是不住的点头,等王通说完,万历皇帝和王锡爵以及田义对视了眼,笑着嘉许道:
“真是国家栋梁,处处替江山社稷考虑,王通,你觉得这一战要打多长时间?”
“回陛下,各路大军汇集辽东怎么也要在明年正月,至于此战要多长时间,战事多变,又是国战,臣不敢妄言。”
这个倒是中规中矩的回答,万历皇帝点点头,王通看了看在御书房中的几个人,沉吟了下,却开口问道:
“陛下,其实此战胜败,臣颇多大胜的把握,不过只要打多少时间,陛下,也可打六个月,也可打一年或者更久,臣以为打的更久,好处更多一些?”
话说到这里,御书房中几人脸上都是露出诧异神色,大家都知道王通是个稳重人,不会胡说八道,更何况这是在御前问答,更是不会妄言,可“打的更久,好处更多”,这实在匪夷所思了。
为了眼下这些兵马的汇集,京师中枢就已经是操尽了心,打仗就是花钱,这个真是不假,还没和倭寇大军交锋,这银子就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等到开战,那更是金山银海的花费,工部这边修陵寝和河工的预算已经是挪到了后年,打的更久,那岂不是把整个大明都给打穷了。
“这次出兵,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份军需预案,恐怕户部那些人就要闹着去加税了,打得久花钱就多,死人也多,到时候恐怕榨干了国库,闹出乱子来,你为何说打的久好处更多?”
屋中的气氛可是不如第一个问题的时候了,田义和王锡爵脸上都很严肃,邹义则有些担心,万历皇帝则是满脸好奇,在万历皇帝的心中,王通这边虽然很多奇思妙想,但却不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
王通的神色的确不像是乱说话的样子,他郑重其事的欠身说道:
“陛下,从议定了要开战一直到现在,内外差不多已经有近百万两的花费了,等到开战那更是花费惊人,臣问陛下,也问王大人和二位公公,此战大胜,将倭寇大军从朝鲜赶回倭国,这之后能有什么进项吗?朝鲜能将这份银子补齐吗?”
万历皇帝一愣,既然话中提到了内阁首辅,内阁首辅王锡爵摇头皱眉说道:
“辽国公这么说就不妥了,现如今倭寇已经快要到大明的边境,他们下一步就是侵入辽宁直下京畿直隶,这等狼子野心,大明岂能坐视,为藩国朝鲜,为大明社稷的安危,这一仗都必须要打,怎么能说到什么钱财花费?”
那边万历还是在沉吟不语,王通转向王锡爵问道:
“阁老,朝鲜为大明藩属,可曾给大明带来什么好处?记得和阁老一同去往建州时,还有辽南军将说,鸭绿江朝鲜一侧有许多地方本来是大明治下,都是被朝鲜闷不作声的侵吞下来,这个是传说,先不去理会,这些年朝鲜入贡,实际上都是来贩卖特产,赚咱们大明的银钱,这么一个年年都要贴钱进去的藩属,有何用处,咱们守住了大明边境,由倭寇去就是了。”
“这话荒唐,在朝鲜那二十万倭寇贼军难道野心仅仅局限在朝鲜一地?大明一旁坐视就能免祸,唇亡齿寒啊!”
王锡爵被王通说的有些火气,言语也就重了点,不过王锡爵也是心思剔透明白的很,王通也不会说这等道理不通的话。
“阁老说的没错,唇亡齿寒,这是说的一个人身上,唇和齿都是一个人的,此次出战,正是为了大明,而不是为了什么朝鲜。”
“王通,你的意思是将朝鲜吃下来?”
万历皇帝缓声说道,说完这句,屋中其余几人身子都是一颤,这个颤抖就是因为吃惊,他们从没想到这一个方向,看着王通缓缓点头,田义忍不住出列,开口说道:
“万岁爷恕罪,奴婢有些话想问辽国公。”
太监在这个场合属于随侍,所以开口上有些讲究,万历皇帝自然不会不许,因为他也是满脸的疑惑神色。
“辽国公,祖宗可是将朝鲜列为不征之国,酬答祖宗驱除鞑虏他们做的协助,若是吞并朝鲜,岂不是我大明不义,而且朝鲜几百万人口,土地贫瘠,有没有矿藏特产,占下来又有何用,搞不好还要年年贴补,那又对这巨额的军费有什么补充,岂不是更添加耗费?”
到了这个层面,什么大义就不是可以拿到台面上来说的理由了,只有真实的利益才可以讨论,看到万历皇帝的神色,王通明白,万历也有类似的问题,王通清清嗓子,朗声说道:
“田公公,祖宗当年的不征只是鞭长莫及,不是不想征,而是不能征,当时天下尚未平定,辽东不能用全力,只得默许朝鲜存在,若是列祖列宗真的将朝鲜视为子侄,那为何在入贡路线上防备如此森严,至于说这个好处,王某先不答,倒是先问田公公一个问题,朝鲜人入我华夏,三代之后可能分出是异族吗?”
大明朝中和地方上都有出身朝鲜的官员,甚至宫中还有朝鲜宦官,但这些人根本看不出来和汉人有什么差异,田义下意识的摇头,开口说道:
“不能……”
说完这句,御书房中众人却都是明白了过来,理解王通所说的意思了。
一千零八十一
“王通你的意思是说那几百万人口?”
“陛下圣明,臣正是这么打算的。”
万历皇帝问,王通答,万历皇帝沉吟了下又是开口说道:
“河套和关外各处都是有大片的土地等待开垦,也有放牧伐木等各项活计需要人手去做,你的意思是让朝鲜人去那边?”
“陛下,这个不妥啊!”
说到这里,王锡爵却是急忙开口了,打断众人之后,王锡爵有些激动的说道:
“归化城和河套一带,还有辽镇东北一带,都是距离中枢遥远,各族混杂,朝廷控制本就不能说有力,如果让如此巨量的朝鲜人过去,一代两代尚能控制,若是大明稍有不稳,恐怕这一干人就会自立,到时候不是赚便宜,反倒是给这些朝鲜人开疆拓土了。”
这个道理也是明白,毕竟朝鲜人的数量太多,去往这些地方,反倒他们成了多数,又是边境之地,恐怕到时候没有办法控制。
大家也不急忙下结论,只是都将目光转向王通,看看王通如何的解答。
“阁老想的万全,不过王某所想的是,将朝鲜人迁往内陆各省,置换出汉民,让朝鲜人为佃户,为佣工,为奴仆,让汉民去各处垦荒置办产业,成为有家有业,为朝廷缴纳赋税之民,又为我大明经营出新的一片天地。”
众人又是沉默下来,若是这么说的话,好处可就多多了,御书房中这些人都是天下中枢首脑,对如今天下间的情况都是明白的很。
现在北方几省都有劳力短缺,许多农民都是前往边墙外垦荒,那边气候或许比内陆各处要冷些,可胜在赋税低,有自己的产业,总比在原来的家乡受人盘剥什么的好。
而且这么长时间下来,大家都知道,外面虽然苦寒,可去了之后生活比在这边要强,而且管事的人多少会讲个规矩,不会随意的受欺负,若是在本地,当地的官员土豪什么的,那里会把这样的百姓看在眼里。
当然,各处垦殖拓荒的殖民点也不是什么心思良善之辈,他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吸引更多的人到来,毕竟现在外面最缺的就是人力。
虽说农民都是故土难离,可生活真正艰难,背井离乡也不是什么不能做出的选择,现如今朝堂上的官司最多的就是这人口流动,内陆省份的官员攻讦边疆省份的官员,说他们纵容百姓流出,边疆的省份则是说内陆盘剥太过,所以才逼的百姓不得不走。
各有各的地方立场,这个自古皆然,不过朝廷对这些事情实际上是乐见其成,因为这些逃出去的人口大多是没有产业的贫民和佃户之流,这一干人替豪强地主辛苦劳作,收成朝廷却根本没有多少分润,甚至一点都沾不到,因为那些豪强地主有种种隐瞒田亩的手段,又有各种免税的特权。
而这些人去了塞外,去了关外,他们在那里就会有自己的土地和产业,尽管这两年是税赋减免,可长久来看,朝廷能向这些人收税,增加财政收入,从整个天下的大盘子统筹,则是朝廷会收上来的赋税越来越多。
王通这个将朝鲜百姓迁往内陆,解放出更多的汉人劳动力,让他们去边疆落户立业,为朝廷增加税赋,增加可控的人丁,同样的,这些朝鲜百姓在大明几代之后,甚至两代之后,肯定就会被融合消化。
因为两国百姓的相貌差距本就不大,生活习惯和文化又有种种相通的地方,自然会很顺利的被同化下去。
朝鲜虽说土地贫瘠,可毕竟也是一个小省的地盘,又多了这么几百万人口,总不是坏事,开疆拓土,人口增加,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是最大的成就了,万历皇帝脸上的表情从疑惑变成了满意,慢慢点头,但他还是有问题。
“王通,你说这些自然是上佳的好事,可这一仗,安置这几百万人,朝鲜那边还要迁入人口,这些都是花费巨大,你说这个,怕是五十年内未必能看到成效啊!”
询问这些细节,不代表质疑,实际上是万历皇帝开始郑重考虑这个可能性了,到底能不能这么做,如何来做。
王锡爵和田义对视一眼,又看了眼邹义,他们三人眼神表情倒是一个意思,王通应该是早有腹案,要不然岂能这样成竹在胸。
“陛下,吞并朝鲜,迁徙人口,这个短期之内不会补上大军的亏空,甚至国库还要向内贴钱,但是臣所说的不止是朝鲜。”
屋中众人下意识的又是一震,抖的次数实在是太多,也是因为王通所说的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众人以往不敢想,甚至根本想不到的一些东西,王通都是肆无忌惮的说出来提出来,难道……
“王通您说的是那里?”ω×ɡ点Cc
“陛下,倭寇入侵朝鲜,又对大明虎视眈眈,更不要说当年祸乱东南,这等恶行岂有不惩治的道理,将倭寇赶出朝鲜,还应征伐倭国。”
“辽国公,你也读书知史,难道不知蒙元渡海攻倭,被天风所袭击,全军覆没之事,这倭国不详,也是不征之地啊!”
说到这里,王锡爵真是有些声色俱厉了,元军攻打倭国,十万大军因为船只被台风袭击,全军覆没,这个事情天下人都知道,又有嘉靖年间的倭寇祸患,大明上上下下都有个共识,倭国不详,攻伐必遭祸患。
王通坐直了些,笑着说道:
“阁老,蒙元不过鞑虏,不知海上变幻,所以才被大风袭击,这和天有什么关系,那么多倭寇祸乱大明东南,也是从倭国远渡重洋而来,他们怎么没有被大风吹到,现如今,松江和天津卫开海,海上贸易兴盛,海商也是众多,操舟泛海的能人众多,为何不能攻伐倭国。”
“辽国公,倭寇那里有近千万人,相当于我大明几省之地的地盘,如果吞并他们的地盘,拿来他们的人口,又是隔海,想来比这朝鲜吞并消化耗费更多,这岂不是有违当初的本意。”
这次开口的却是邹义,吞并朝鲜那是因为陆上接壤,有种种方便的地方,而且朝鲜小朝廷被倭寇侵略,也多次请求内附设省,这个还属于可以接受的类型,但是渡海攻打倭国,那就有种种不便之处了。
如果攻打倭国失败,王通身上就要背负巨大的责任,甚至身败名裂,只有在这个场合下,将话说的通透明白,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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