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在不同以往,京师那边不知道多少人都不愿意我出山,婵婵,咱们在京师那边还有些没露出来的关系吧?”
“有那么十几个人,这些人甚至不知道是老爷给他们的好处,但咱们完全可以用了。”
“立刻布置下去吧,安排人给三标那边写信,派信用的人去京师,这时候,光是咱们这一边的人说话,意思不大,但几个中立的人出来说,把握可就大了几分。”
夫妻两个说到这里,先前的温情气氛可就淡了不少,剩下的就只是公务了,宋婵婵那边答应了,床头就有速记的炭笔和纸板,连忙记下,记录完毕之后沉吟着说道:
“老爷,妾身觉得,以目前京师的形势,就算咱们把能做的做到了十二分,最后还要万岁爷那边拿主意的,这个就是说不准了。”
“我知道,咱们将该做的事做到,如果到最后还是不成,那就是天意了,天意难为,那就真说不上什么了。”
第二天清晨起来,王通吃过早饭,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将自己的亲卫和松江府自己直接控制的武装力量集合起来,说朝鲜战起,我等身为朝廷官兵,一定要时时刻刻警惕紧张不能放松,从今日起,所有人日常必须按照战备对待,不得有一丝的松懈,每日操练加倍。
这个命令对辽国公府的亲卫队倒是没什么的,这些精力充沛的年轻人巴不得如此,前段时间王通和他们搞得推演,都是让他们各个心痒难耐,现在加练,正好是消耗下过盛的精力,就这样还都有怨气,觉得为什么自己不能上战场,甚至有人恳求到王通这边,求大帅开恩,写个条子,将人安排去战场,一概被王通骂了回去。
步卒训练如此,但船队要做的就是不同了,各船出身福建的水手开始调离原编制,都是被安排在几艘特定的船上,和葡萄牙人的船只混杂着一同出海,因为去往倭国的船只主要是福建和浙南那边的人居多,他们去了看不出什么破绽,可以打探消息。
至于其余的船只除却跑商业运输的之外,凡是在港口中停泊超过三天的船只,都会被抽调参加演练,有的是配合三江船队的作战,有的则是由本地水师将领主持的作战,各种形式和样式,总归是让人紧张起来,没什么人敢放松。
这样的气氛甚至让松江府和江南其他各处的享乐气氛消散不少,要打仗了,肯定有些货物要涨,大家是不是做些安排?也有那不安寂寞的豪门子弟,勋贵家人,想要过来参军,或许能有个打仗的机会。
一千零七十三
京师是大明帝国的都城,皇族勋贵,高官富商,都是聚居于此,什么豪奢享乐的东西都是不缺的,什么值钱的东西大家都是买得起。
这珠宝首饰的铺子就是一种,这里面的货物都是金银珠玉,又是精工打造,每一件价格都是不菲,在铺子里的存银,流水进出的钱财,那都是不小的数目。
如果说是在北城专门为勋贵高官服务的那些珠宝行,那首饰珠宝的价钱,每日里进出流水,存在柜上的金银,数目就更是了不得了。
自从天津卫开海之后,有些来自西洋来自阿拉伯来自天竺、甚至是倭国式样的首饰开始出现在市面上。
这些东西论起精美未必比大明的货色好,可胜在有异域风情,而且在大明的富贵人家看来,这些外洋的东西不少格外的没有廉耻,也就是说,骄奢淫逸之时特别适合,所以这些外洋样式也有市场,颇为风行。
经营这样首饰的铺子不少,规模最大的也就是四家,这四家都是京师土著开的,背后有的是勋贵,有的是宦官,总归都是能站住脚,而且得罪不起的人物。
不过那些当事人才知道,这勋贵、宦官什么的都是个名头,都是有什么富商七拐八拐的和他们搭伙。他们要做的就是分红拿钱,关键时候充个门面。
也不是没有人动过歪心思,比如说想要趁势吞了对方的份子,可往往一动手才发现,对方的身后有些庞然大物,这些庞然大物他们看不清,但动动手就足以碾死他们,或者被收拾,或者被警告之后,这些人也都是安生了下来,完全不去也是不敢去过问这些铺子的运作和账目。
锦衣卫和东厂对这样的铺子也有关注,不过在这两处的消息就是经常有某某官员,某某勋贵的内眷出入。
这个也是平常,珠宝行可不就是做的这些人的买卖,不是这些富贵人家的女眷买卖,难道会是男人去?关注也就是仅仅到此,不会多一点少一点,不过如果进一步了解的话,那就完全不同了。
比如说某侍郎的如夫人在这个铺子里买了银手镯两对,银手镯不值钱,两对也不值钱,在侍郎眼里或许也就是个管事婆子带的,但是银手镯两对,却是用金箱子装的,这金箱子上有红穗子,穗子上挂着玉璧。
金箱玉璧,极为富丽堂皇,结果这家铺子还上了色,弄成木头模样,东西送到侍郎府上内宅,侍郎如夫人还发了脾气,将这个箱子退回来,不过退回来的时候,就是真木箱了,事情还不算完,接下来那金箱玉璧,如夫人找了个家人去当铺当掉,那当铺朝奉一看这么贵的东西,而且玉璧是古物,又给了十足的高价。
这一进一出,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可却有大额的银钱清清白白的落入了那侍郎府上。
当然了,正常的生意也是做,但要是看看账目,基本上是不赚什么银钱的,赚的利润恐怕都是贴补在他处了,就这样,外面还要贴补进来银子。
可天底下没有王法说做生意只能赚钱但不能赔钱的,账目清楚,银镯子两对卖出去,现银付讫,谁能说有问题。
几家珠宝行,一家也就是做这么一两家的生意,都是隐秘非常,到了侍郎这一级,做事那就是小心的很了,他们也担心自家的把柄被这些珠宝行抓住,先前也都是派人盯着,或者是委托关系,动用锦衣卫啊,顺天府、刑部之类的密探来看,都没有什么端倪,这才慢慢的放下心来。
大家都不是傻子,也知道这银钱拿着,必然有一天会有事情找上门来,可总没有白拿银子的道理,银子到手这就比什么都强。
这些珠宝铺子经常有些管事一流的人物,或者拉生意,或者自家休闲,青楼楚馆之类的地方也都是不少去,一些指示和汇报,就在这样的地方不知不觉的进行交接轮替,到该到的人的手中。
九月中,自天津卫那边运了一大批货物过来,看到的人都是惊叹这家真的大手笔,那车辙在硬土地上都是印了那么深,里面肯定都是金银财宝,要紧的东西。
各家进货之后,又按照行内的规矩,给相熟的贵家下了帖子,说本行内到了不少新鲜样式,请各家的奶奶们过来看看,选些喜欢的。
来了之后,自然都是满载而归,又是按照那套路折腾了一番,名正言顺的银钱落袋,在京师通州的一个庄子里,原本存着的三十万两银子一次全被提空。
清晨起来,有资格上朝的官员都是在大明门那边等候,从前都是天不亮就要过来的,现在万历皇帝规矩大,这等祖宗规矩也给改了,吃过早饭过来也可,但回去的时候稍晚,这也合乎大家的心意,有那守旧的叫唤几声没人理会也就过去了。
现如今,在大明门前也是有一景,几个朝鲜那边过来的使者天不亮就跪在门前哭号,请求上国发病援救。
宫内每次都派宦官温和的安慰,甚至提供饭菜,但具体的承诺从来不给,开始的时候,大佬们还看个新鲜,后来就觉得无趣,根本不关注了,那边磕头哭号去,咱们说咱们的。
私下聊天的内容其实也是和朝鲜相关,大明这些年军功的作用越来越大,有了军功,荣华富贵那都是滚滚而来,而且有了军功,可以有大批的人受到照应,李家犯过那么多次大错为什么还不倒,还有两个总兵十几个副将,就是因为李如松这些年一直有功,至于王通那边,那么显眼就不必说了。
有这个干碍,谁来当这个大军的主帅,各处势力就运动的相当紧了,而且李家上下活动的很频繁,这个姿态也让人心里有数,李家这种按规矩做事,你这时候帮了忙,其他时候肯定有回报,王通基本上不动作,就算是一些中立的也不愿意动作,未必记着好啊话又说回来,如果王通真求上门,他们也不愿意接茬,毕竟彼此竞争冲突实在是太多。
“……王阁老那边似乎还是不出声啊……”
“……次辅沈一贯据说露了点风色,可不知道被什么人警告了,又是缩了回去……”
大家彼此相熟的,都是凑在一堆小声议论,这边说这个,那边也有人讲:
“听说李家去找申时行了?请申时行出面说话,也是有几分份量的,不过申时行现在谦退得很,根本闭门不见!”
“……啧啧,他李家还真舍得下本钱……”
“你想想,现在这局面李家如果不主持这件事,地位稳不稳不说,怕是钱财都赚不到了,能不着急吗?”
“朝鲜那里有个屁,也就是高丽参高丽纸,那地方我看不管也就不管了。”
王锡爵在另外一边,他也不出轿子,有仆役伺候他喝了参汤后他就在轿子里闭目养神,他不动,不代表别人不动,不多时就有人凑过来低声说道:
“阁老,有人说工部潘季驯露出口风,说王通适合为帅,想要在朝会上说……”
听到这话,王锡爵双目微微睁开,又是合上,轻声说道:
“真是荒唐,他眼皮子就这么浅,别人帮着刊印了本书,就什么都忘了,这等事那里是咱们做臣子能参与的,那是天子做主,让他谨慎些。”
轿子外的人连忙答应,紧接着又是去了,王锡爵这才睁开了眼睛,冷声说了句:
“糊涂!”
有资格参加朝会的人都打定了一个主意,对谁人为帅的事情,不说话,等等看,但拿了好处,或者自己有了取舍判断,让下面的人去摇旗呐喊就是,自己没必要这么早跳出来。
可这一天的朝会却有了很令人惊讶的变化,刑部和户部的两个侍郎都是上疏,认为正因为大明这些年开疆拓土,这局面就越发需要维持,不能有丝毫的轻忽大意,眼下朝鲜有倭寇大军,朝廷就算有把握,也要用雄狮博兔的态度去对待,不能有丝毫的轻忽。
又有都察院左副都御使上疏,说眼下大明能拿出来的精锐机动力量就是虎威军各部,虎威军各部谁来统辖最有把握,有过胜利的前例,只有王通,有归化城和建州的先例,朝鲜那边也不在话下。
这几人未必懂得兵法军事,说的东西也是中规中矩的外行话,但他们在朝中可是被认为没什么派系,最起码和王通这个派系没什么往来,甚至在天津卫和松江都没有太多的生意产业。
他们来说这个话,而且从奏折本身来说,也没什么偏向,就是举出一个个实例,就事论事而已。
所以尽管说这个话的人数不多,却给人一种“出自公心”的感觉,对那些正在观望或者说也是有些公义在的官员来说颇有影响,原本朝野大多是李如松为帅的议论,现在突然间,变成了各有支持。
但关键的问题是,天子还没有下决断,当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说话的这几位大人,内眷经常去逛珠宝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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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七十四
朝鲜平安道铁山洞(“洞”是个行政单位和大明这边的村镇类似)附近有条东西向的道路,通往大明,以往这个季节颇为忙碌,都是去鸭绿江那边做工和贩卖的人,也有附近的农户来道路上做点小生意。
不过今年这条道路却冷清的很,道路两边的村落都没有了人烟,有的逃进了山里,有的则是被倭寇的大军掳去。
铁山洞靠着铁山,本就是林木茂盛的丘陵山地,没了人烟,有的动物居然都大摇大摆的跑上了道路。
尽管此时是九月下半,朝鲜很多地方都已经下过了第一场雪,路上还是能见到狍子之类的动物,这种很像是鹿的动物尽管被称为“傻狍子”,可实际上非常警觉,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逃走。
有狍子刚要走过路,却听到前面马蹄声响,急忙的转头就跑,极为敏捷,路两边的草都是齐腰高,那狍子跑了几步,却又是转向,向着道路跑去,这狍子刚要跑过这道路,一声急响划过,那狍子脖颈处已经中箭,狍子也是栽倒。
“好彩头,今晚可是有口肉吃了!”
三名骑马的猎户在那狍子面前停住了,一人大笑着说道,另外一个人跟着笑道:
“可惜没带着高粱烧,要不然有酒有肉的,这可是滋润的很啊!”
这几个人身上斜披着皮袍,皮帽子扣在头上,挎着弓箭,在马鞍一侧还有刀斧,猎户那里有这样的装备,那弓箭分明是军弓,刀斧也不是百姓家的做活工具,这几个人口音都是辽东军话,如果有人熟悉些的话,就能够认出这就是所谓的“夜不收”,各家的精锐骑兵,用作哨探用的,往往能独立出击。
那两个人大声谈笑,其余一人却皱眉说道:
“你们小点声,再向前一天可是有万把倭寇在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倭寇的哨探……”
“咱们过来都快三天了,连朝鲜人都没看到几个,那来的倭寇,没准都窝在城里烤火呢!”
另外一人满不在乎的说道,其他两人都跟着摇头笑,突然间刮起一阵风,路两边的草都被吹动,实际上说是路,现在路上也都是枯黄的草,只不过比不上路两边的茂盛而已。
眼下也是深秋,风起本来平常,先前大咧咧说笑的那个人却是转身张弓搭箭,怒喝一声:
“那草里有人!”
“嗖!”的一声响,利箭直接射入草丛,其他两人也都是准备,草丛中果然发出一声惨叫,却有三个人慌不迭的站了起来,看他们三个的打扮赫然都是朝鲜本地农户的装束,在那里惊慌的摆手大喊。
辽宁进入朝鲜的夜不收多少也懂几句朝鲜话,能听懂那边喊的是什么“我们是百姓良民”之类的,这几个农户神色惊慌恐惧,可其余两名大明的探马根本没有理会,手中弓箭已经是射了过去。
又有两名朝鲜农户惨叫着倒地,另外一名农户愕然,马上却反应了过来,在怀中一抹,有什么东西向着这边甩来。
最先射箭那人惨叫一声,一只手臂却是垂下,怒骂道:
“是飞镖,果然是倭寇的探子,快去抓他,这混账藏在草里跑了!”
那边人已经是不见了踪影,估计是藏身在草丛之中,这边刚说了没多久,却听到正对路边的草丛有响动,那个方才的“朝鲜农民”手持一把直刀猫着腰从草丛中钻了出来,那胳膊上中镖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却被这把直刀直接刺入小腹,大喊一声翻倒在地上。
可临死的时候,手紧紧抓住了对方,他的两名同伴怒吼着抽出刀斧,将那个探子砍翻在地上。
小腹中刀,人未必立刻死,可送回鸭绿江畔的营地,人却未必能支撑了,中刀的那人发狂一样的大吼,他的同伴也明白怎么做,索性给了他一个痛快。
搜索那几名“朝鲜农民”的身上,果然发现了武器和暗器,这就是那些倭寇的密探,变装成朝鲜人的模样在各处伏击大明的探马,刺探军情,这些人以为伪装成朝鲜的百姓,最起码大明的兵马不会滥杀,可辽宁那些夜不收什么时候在乎过百姓怎么想,在大明的时候或许还有些估计,在朝鲜更是放纵,直接就动手了。
何况光天化日之下,几个人隐藏在路边草丛之中,这样的朝鲜农民本身就充满了这样那样的可疑。
这样的场景,在平壤和鸭绿江之间的区域每天都有发生,大明的探马和倭寇的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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