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相邻的区域,这一处也就是图个量大,一块则是给四川、贵州之中和周边的各族,各个民族都没有产盐的地盘,他们需要盐,偏生又是异族,所以盐商们的高价理直气壮,利润自然是丰厚异常。
对外族的生意,其实不光是盐,其余的布匹甚至杂货都有这样的暴利,这个天下人都知道。
可这方面的生意,真正的利润大头并不是被川黔商人们赚去,而是那些有宣慰使名号的豪酋土司们。
他们有朝廷的官职,财雄势大,可以在大城市中开设自己的商号,他们其实汉化的很厉害,对这些商业伎俩熟悉的很,讨价还价,依靠购买的量大来压低价钱,然后他们带回自己的地盘分销。
山中部族,各个村寨,都要用高价来向他们购买,甚至这些土司豪酋都用必需品的商品作为控制那些村寨部落的手段。
暴利的真正环节在分销这一块,可这个渠道却被土司豪酋们控制,四川那些最顶级的豪商却很难伸手进去,眼前有大钱能赚到却赚不到,这个实在是让人不甘心,从前这些豪商知道朝廷管不了,他们的选择不多,也只能和这些土司豪酋勾勾搭搭,现在不同了,有禁军在,禁军和杨家的战斗中所表现出的战斗力让他们镇服,有这支力量,扫平任何一支土司都不是问题。
既然李化龙那边都是动心,孙鑫和赵金亮那边也不是问题,豪商们纷纷开始活动了,这些豪商本就是和官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至于蜀王、襄王下面的产业那就不必说了,这些人勾连在一起,影响力当真不可小视。
对于怎么站在道义的正面动手,这个倒是不愁,官场上下对此早有一系列的手段,首先,川楚缙绅纷纷去衙门哭告,说是家中产业被“不法之徒”抢掠,人丁被“不法之徒”杀害,然后在京师的川籍和楚地官员纷纷上疏,请求朝中拿出规制来,然后李化龙这边恰到好处的上奏策论。
从杨家之乱,说到了仍在那里盘踞的安家和奢家,还说播州之乱,这两家暗地里也有勾结,甚至不愿意提供兵马前往征剿,而且杨家野心勃勃生乱,安家和奢家难道就没有这个可能,不可不察,这两家劣迹斑斑,且不知悔改,妄自尊大,而今禁军正在川地,不如一并剿除。
先前也曾有老成的人物在万历皇帝面前表示过担心,说播州之地复杂,不同于草原和关外,禁军万一有个闪失,对陛下颇为不利,这也是老成忠厚的言论,万历皇帝听到之后也有几分担心。
内廷甚至做好了预案,如果孙鑫这边有什么挫折,立刻安排厉韬和谭兵各率本部支援,但结果却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也是更加的有信心。
对于取得军事胜利的任何建议,万历皇帝都不会拒绝,王通也给他上奏阐明了这些,而且万历皇帝自己也对辖下还有自立为王的势力不能容许。
以往是官府上有什么决策议论,从来都瞒不住的,这一次却是做到了保密,禁军离开播州,运动到奢家地界的时候,消息才被有意的放出来。
水西安家传承千年,差不多是川楚各族共主的意思,自然不会容许自家的地位动摇,禁军要对奢家动手,安家也给了奢家很大的支援。
但战斗结束的很快,已经对山地丛林和潮湿气候熟悉了很多的禁军,对这些所谓的土兵苗兵是压倒性的优势。
所谓的毒箭在禁军的防护面前没有什么作用,更不要说这个弓箭射程还比不上边镇的强弓,就不要提什么火铳了,土兵的所谓强悍在禁军面前也好像是个笑话一样。
而且安家和奢家既然是大族,他们的核心区域也是平地或者相对平坦的地方,要不然,他们也没有足够的粮食和人口来支撑他们的统治,在这样的地形下,大军开入很容易,也不会影响火炮的运动。
跟着禁军打了几个月,川黔楚的官兵胆气也是壮大了不少,左右禁军不会输,跟着捡便宜的勇气还是有的,这么下来多少也能打了,在这样的加成之下,对奢家、安家的优势更大。
在绝对的优势面前,很多人就算是不甘心,也知道如何判断,真正能称得上战役的战斗只有一场,奢家的万余兵马和突然出现的八千伏兵都被禁军从容的击溃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战斗了。
奢家覆灭,安家请降,迁到成都附近居住,在万历十九年的十月初,川黔境内大大小小的宣慰使和土司豪酋都知道何去何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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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五十六
万历十九年在川黔楚三省等各族杂居的地方发生了各种事情,有大战,有小冲突,也有各种立场的转变。
很多将一府一州一县之地当做自家地盘,绝不容许大明朝廷染指的土司酋长们交出了自己的地盘,愿意带着官身在大明做个富家翁。
实际上,禁军对几个大土司的追剿仅仅在四川境内进行,最远也就是到了湖广和四川交界处而已,然后就开始整顿回返,不过真正能够聚集大兵的这几个人都被彻底打垮,再也没有起事的可能。
各处的土司豪酋们也有侥幸的念头,心想你大军对付大个儿的,我们老老实实做土皇上,想必官府也不会妄兴刀兵,他们也懒得关注到这边。
官府的确没心思理会这些小鱼小虾,但当地的汉人地主和豪强们却不能容忍他们继续存在,川黔楚三省各族杂居的地方本身就是地少,尽管各族村寨所占据的土地也是贫瘠,可多一分是一分,多一个奴仆是一个奴仆,大家谁也不嫌多,各处剿除乱民贼匪的风头都是兴盛,官兵前往,“义民”纷纷景从。
在这三省这段时间算是不安宁,不过放在天下这个范畴之内,没有人以为这是多大的事情,在朝廷的邸报中只是轻描淡写的提到,四川民乱平定。
不在西南那边呆过,文官士子们也不会以为这是什么了不得的功劳,在大明的领土上剿灭几个山寨寨主而已,剿匪罢了,算什么,他们对这次事情的态度甚至都说不上轻视,用忽视还差不多。
但四川、湖广和贵州的本地士子以及在本地做官多年的文官们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在笔记中和给上司的呈文中都激动万分的表示“……自此大明西南太平万世……”“……豪酋跋扈……余在梦境常自惊而起……西南必有大难……心有所感却不敢对人言……今日无忧,酣醉三日……”
杨家、奢家、安家这样的势力盘踞一方,朝廷强势的时候还好说,现在官府对豪强越来越弱势,可以动用的力量越来越少,这些实际上的割据豪酋必然会有野心。不需要什么明眼人就能够预测和判断,将来必然生乱,每个人都是忧心忡忡,有的人甚至举家去江南避祸。
禁军的出现让他们意识到了朝廷的权威依旧强大,扫平了各个野心勃勃的宣慰使之后,西南又是一片太平景象。
那些从前就倾向于大明的土司酋长们这次得到了优待,比如说石柱县的马家等等。
川黔楚三省总督这个位置不是常设的,平定了西南变乱之后,李化龙必然要交卸官职,等待任命。
不过这一次平定西南功勋甚大,要知道是李化龙上疏提请禁军入川平乱,然后在禁军入川之后他没有像大明其他地方文臣一样,冷淡或者作梗,而是尽力督促上下配合,结果取得了这样大的战果,他这个功劳也是众人公认。
虽然这位置即将交卸,可京师里已经相熟的人来了私信,说李化龙这次兵部尚书的位置没跑了,而且眼下这个局面,入阁也不是没有可能。
从辽东巡抚、南京工部侍郎,总督川黔楚三省军事,然后入京为兵部尚书并入阁,这可是标准的官场跳跃。
这一战对于禁军来说,虽说有了历次征战中最大的损失,可锻炼也是难得的,因为以往火器都在战斗中发挥了最大的功效,这一次,在川黔楚的潮湿多雨气候中,很多时候火器没有办法发挥。
禁军的兵卒大多参与到了白刃战之中,相对于远远的开火射击,这样的直面血肉的冷兵器交锋,更能淬炼精兵。
至于在山地作战中积累的经验更是难得,孙鑫和下面的将官纷纷总结得失,整理成册子送到了京师和松江,这个禁军各处都要学习的。
自从禁军各团入各边镇之后,大批的兵丁转换为了农奴,可也有家丁标兵这样的能战精锐,以禁军的财力供养他们自然问题不大,可麻烦的是如何能将这些人真正消化下来,变为禁军自己的力量。
各处各有法门,厉韬就是雷厉风行,不从者或者遣散或者消灭,孙鑫这次倒是没有用什么手段,双方在一起作战,彼此配合,自然就有了同仇敌忾的心思,算是自然而然的消化在当中了。
川黔楚的豪商们得的好处自然不必说,按照松江府的时髦话讲,这叫扩张了市场,取得了渠道。原来要被土司豪酋们过一道手,现在自己可以直接在那里开设分号,进行分销买卖,这个实在是带来太过丰厚的利润了。
三江系统可以给他们带来什么,他们都是看到得到,对于三江系统在川黔楚的存在,他们也是大力的支持。
对于西南的豪商而言,最关键的不是上面这些,而是从三江系统的做事方法中体会到了一些东西,原本对他们来说,做生意就是找关系,比价钱,谈交情,从未想到还有三江系统这样的方式。
这个方式,并不是说三江系统那些新式的经营理念,而是说你不买我的东西,那我打服了你,逼着你买,这块地盘不是我的市场,那我打下来之后,就是我的市场了,四川向西,也和许多蒙藏部落有生意往来,是不是也可以用这个策略呢?
他三江系统那么多私兵,咱们有钱咱们也不缺人,为什么不能照样去做做,那些蒙藏的豪酋手里金银牲畜都是不少……
内阁大学士许国致仕,这个消息算不上什么大事,这位大学士的年纪不小,也到了告老还乡的时候。
按照大明的惯例,万历皇帝会封赏一番,然后准了,这位大学士的继任者是谁,才是大家最感兴趣的,不过现在这个似乎也没什么悬念,李化龙这个原本在大家视野之外的得了这个彩头。
大明中枢的焦点在内阁首辅申时行身上,都说申时行宁静淡泊,在任上也不怎么惹事闹事,恭顺的很,到了万历十九年,宫里已经放出风来,说申时行已经做的太久,年纪也大了,该回去养老。
这个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很,你老人家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知趣点就自己下去吧……
不过,人再怎么恬淡,再怎么宁静淡泊,在内阁首辅的位置上呆了快有十年,是天下间的文臣魁首,而且相比于前任,他这个首辅当的实在是自在,按照大明的规矩,天下间万事都是归于首辅的,功劳是他的,过错也是他的。
禁军在历次战争中的胜利。大明财政的改善,首辅申时行都多多少少跟着分润到了些,而且这些胜利和改善与以往不同,并不是以挤压士绅们的利益空间换来的,居然是皆大欢喜,谁也不用得罪的局面。
位置上座的实在是舒服,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申时行也实在是舍不得,所以他对宫中给出的暗示只作看不见。
如今万历皇帝倦政,只要他在这个位置上把什么都处理妥当,万历皇帝也未必会急着赶他下台。
奈何局势到了这个地步,不是你想不下台就不下台的,申时行你不退让,身后的次辅王锡爵还不答应呢?
八月的时候,四川那边还在大打出手,京师这边也不太平,还是政争的老规矩,言官上疏弹劾,他申时行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再怎么小心翼翼,毕竟是天下事情的负责人,过错要找总是有的。
开始那言官还被宫里派人申斥了一番,直接开革出京师,贬官重罚,众人刚要缩头,这位被贬官的御史的确被贬了,贬到了太原府做知府,如今局势不比几年前,清贵在京师里熬已经意思不大,出去做个地方官才是好去处。
所谓上有所好,如今光是会骂娘空谈求名已经很难升官了,如今这位万岁爷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等人,但你要是有什么功绩,做出什么实在事情来,那就会在皇帝的心中重重记上一笔,升迁时把握也就大了。
不说别的,王锡爵为什么会成为首辅的第一人选,还不是当年主动请命,要求督师东征大军,这才有了万历皇帝的信任,更不要说这李化龙,原本不在中枢序列的角色,现如今也是入阁的热门人选了。
这位言官的去向一下子就说明了朝廷对申时行的态度,更有人打听出来,那位言官本是王锡爵的一位门生。
按说,朝中政争开始大家都是遮遮掩掩,让外围的人判断不出其中的因果,到后来才会撕破脸,这一次这么早就让大家知晓底细,分明是直接白热化了。
突然就到了这样激烈的时候,众人一时间措手不及,可也马上明白了过来,这就是到下注站队的时刻了。
申时行恬淡,可再怎么恬淡也是十年宰相,门生故吏占据了多少好位置,天下间这么多人这么多官儿总没有你一家吃的道理,倒是没有什么观望和动员的时间,能上疏的都是行动,开始攻讦弹劾。
一时间申时行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被人翻检了出来,从某处发水救灾不力,到蓄养琴娘纵情声色各种罪名。
纷纷攘攘,但众人关注的还是万历皇帝的态度,然后万历皇帝不上朝了,根本就不表明态度,可私下里有消息传出来,万历皇帝派内官私下问申时行,到底有没有这些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且不说到底派人去问了没有,这个消息放出来本身就说明问题,对申时行的攻讦立刻就猛烈了百倍,和此类事情的发展一样,申时行的门生故吏,申时行一系的官员也开始有人站出来“揭发”了。
申时行在大节上一概把持的住,做首辅也没犯什么大错,但不可能全无差错,想要过错和把柄还是容易的,如果被人寻根究底,也是麻烦,申时行官场沉浮几十年,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
万历十九年九月十六,申时行突然在家感染了风寒,养病几日之后对亲朋感慨,年纪大了,精力不足,没有办法再在中枢,害怕耽误了天下大事,九月二十三这一天,申时行上表请求致仕还乡。
接下来的事情比较常见,申时行上表请辞,万历皇帝下诏挽留,折腾到十月份之后,申时行还是被准许告老还乡,万历皇帝给申时行的封赏丰厚可以说是历届内阁首辅之冠,也算是优抚了。
然后顺理成章的,王锡爵功勋和能力都是远超他人,群臣理所当然的推举,万历皇帝理所当然的准了。
王通有个感觉,年纪越大,这个世界也就越大,因为随着接触消息越来越多,外国的许多消息也都跟着来到。
比如说万历十九年六月缅甸进犯云南,在永昌和腾冲边境被击退,没想到缅甸这么一个小国居然还有这样的胆略,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王通反倒是惊讶了下,感情这缅甸如今还是云南向南地方的一霸,暹罗之类的国家经常被缅甸入侵劫掠,和大明的冲突也有几次,但都被打退了。
这个事情对王通来说就是个插曲,翟秀儿也怀孕了,宋婵婵的肚子越来越大,这对王通才是要操心的,此外,吕宋的第一批蔗糖运送到了松江府,除此之外,还有来自南洋的各色货物,香料、宝石、名贵的各色硬木,甚至还有精选的南洋女子,都是要在松江府贩卖的。
巨量的货物来到松江府,都是会给商人们带来巨额利润的商品,尽管年初谈好了如何分润,可是少不得还要过来看看货物,彼此再沟通一番。
大明天下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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