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义过来!”
邹义连忙快步靠近,其他人都是向外走了几步,田义瞥了那边一眼之后也是面无表情的走远了些。
“这呈报上说土人女子皮肤虽然不白,却滑如绸缎,浑身柔弱无骨,别有一番风情,这个是真的假的?”
万历皇帝表情还是颇为严肃,不过问的问题却让邹义愣了愣,邹义反应也是快,脸色也是严肃,小声回答说道:
“……这个奴婢也是不知,据说勇士营营官陈思宝手下有两个从南洋买的女人,但藏在内宅,这个……都是传闻,奴婢也说不清。”
他一个宦官,实在是说不清这等事,不过万历皇帝又咳嗽了声,开口说道:
“你写封信给王通,让他帮朕搜罗几个过来,切记要保密,不要被外面那些道学先生知道。”
“请万岁爷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能为万历皇帝办这等私事,自然是信任的表现,邹义也是要表现出自己的殷勤来。
万历皇帝尽管和郑皇后恩爱,可这不代表他不喜欢玩乐,从天津卫呈上来的外洋玩意在乾清宫可是有专门几个屋子摆放,御马监和御用监现在都有专人负责采买这类东西。
而且邹义还知道,据说有有人去倭国采买女子,还有番人准备带来白人女子,倭国那个倒还好说,白人女子怎么也要一年以上,到时候真不知道会有什么乱子,郑皇后应该是知道这些事,不过在宫内最聪明的做法就是装作不知道。
也是奇怪了,天津卫那边突然有海商开始讲什么南洋的好处,还有好事的文人写成了笔记,描述那边的情形。
别的不说,邹义有件事敢断定,写这个文章的人一定是道德败坏,这那里是写笔记,一看就是写风月小说的,那有那等不知羞耻,整日里不穿衣服的女子,再说了,这不穿衣服,皮肤怎么可能滑如绸缎,肯定粗糙异常。
偏生这种东西最合京津富贵的胃口,一个文理粗疏,下流下作的笔记文章,居然在京师卖得不错,还有书坊专门雕版印刷,真真是稀奇古怪,道德沦丧。
邹义突然有个想法,这会不会是王通在背后策动,不过很快的他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判断,做这样的事情没有任何的好处,王通为什么会做,只是这次又要给他添麻烦了,去南洋买卖女子,而且是天子让国公去做,实在是荒唐可笑。
一千零三十
嘉靖中期开始的俺答祸边,东南倭患,耗尽了二十年天下人的精神,然后的禁海和锁边都是情理之中,大明各省的士绅百姓也都想要安定,维持目前这样的秩序不变。
隆庆和俺答部议和,开海禁,这些都没什么大的影响,毕竟北方边境的贸易仅仅是几个口子,南方也是几个港口,不说官方,就连私下见不得光的都算上,范围也都是有限,影响不大,人心安定的很。
江南豪商和两淮盐商仅仅通过在大明的腾挪就足可以赚到巨大的财富,地主安心做地主,百姓安心做百姓。
无论南北东西,大家都是心思平定,在朝中的文官,在野的士人依旧是鼓噪万端,将任何不利于他们的法令策略剥除,彼此政争不休。
但在万历五年之后,一切都有了改变,原本仅仅是天津卫的开海,让人发现将塞外和大江南北通过陆路、水路、海路沟通起来,会有这样大的利润产生。
俺答部的覆灭让商人们发现穿着盔甲拿着火器做生意,好像比从前的本份能赚到更多的财富,甚至都不需要本钱。
虎威军的开疆拓土让大明的勋贵和富人士绅们发现,原来天下间富饶的土地并不只是在大明境内,河套也有,白山黑水也有,在那里耕种,不用缴纳赋税,还有更多的可能,有各项特产,有各种的贸易。
平民百姓们也是发现,他们可以有更多的出路,遭了饥荒未必就是要去乞讨,成为流民作乱,他们可以去各处的垦殖农庄种耕种采集,有勇力的人可以去做护卫,靠着自己的气魄和勇力打下衣食温饱和一片天地。
所有人都突然眼界开阔,突然间感觉这个天下,并不只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大海之外,九边的北方,还有无限广阔的天地,那些地方有无限的财富,那些地方的有众多的奴隶,都等着你去开发,你去抢夺。
在万历五年之前,大明上下嘴上说的硬气,可也知道边墙之外的鞑虏,东南的倭寇都是强敌,但万历五年之后,装备了铠甲和火器,用大车作为屏障的汉人们,发现那些禽兽狼虎原来这样的不堪一击,原来不过是待宰的牛羊。
这是个人心浮动的大时代……
看着身边许多人因为抓住了一个小小的机会而发财,听到许多人碰到了奇迹然后身家豪富,那些人不如自己,当年或许还求过自己,被自己鄙视过,但现在一个个都比自己要强了,这个谁也不会甘心。
他们行,我为何不行,他们能抓住机会,我为什么不能,现在机会这么多,只要留心,只要敢于冒险,就一定能成。
平民百姓有这个想法,豪商勋贵更有这个想法,越是有身份地位,对这等高下比较之事就越发的在意,比如说南京城内,正风光的伯爵却整天气得要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家快要败落的伯爵家一下发达起来了,怎么发达的,就是松江开埠,早早的跟上,结果发了大财。
两淮盐商那都是凭借特权坐地发财的,即便是这样,都有人因为在松江开埠上早下手而大获好处。
有这么几个例子在身边,再加上这一干人行事本就张扬,更是刺激的人心不宁,浮躁异常,都是盯紧了各处,一有商机就准备跟上。
万历十七年三月之后,各处的说书先生所说的评话,除却传统的段子外,都开始讲本朝的战事典故。
大明太祖成祖之后,对外的战绩上都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胜利,正德年的一些战斗又是被有意掩盖,说这些一点意思也无,也没人听,不过这一代可以讲的东西却是不少,听着也让人振奋提气。
说书先生说起这个,总是有人愿意听,而且这评话除却那些天子圣明、武将英勇的精彩之外,还总是加不少典故,什么某某人在归化城,在辽镇边墙外,得了大庄子,奴隶几百几千,牲畜上万之类的。
江南商业气氛浓厚,听到这种发财的故事总是让人激动,有那聪明的说书人,索性不说这等东征西讨的,专说这等去外域异乡发财的,结果更加受欢迎,这样白身离乡,在外面敢打敢拼,结果发了大财的故事,从上到下都是欢迎,甚至连挑夫乞丐都愿意听这样的故事。
这样的故事说得多了,也有不少人慨叹惋惜,后悔自己怎么没有赶上这个时候,现在北地草原上,差不多已经被大商人和豪族们瓜分干净,辽宁边墙外,也都是北方的商人和贵人们划分完毕,这种平地发财的机会已经没了。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还有另外的小册子流传,这个小册子也是所谓南洋笔记,内容倒是和京师流传的那个大同小异。
对于南洋女子的描述少了不少,对于南洋的财富则是描述的详细异常,说那里的金矿和银矿容易开发,而且还没有怎么开发,那里有香料和各种硬木,就地贩卖给番人的商船那都是暴利,能贩运回来,利润会更高。
那里的稻田一年可以熟三季,土人们都是外强中干之辈,只要是能够杀怕了他们,他们就是乖乖为你耕种的奴隶。
每一项都有例子举出来,这也不用凭空编造,许多人去南洋发财了,在本地勤劳刻苦,如果不被人杀猪的话,积攒出身家很容易。
那小册子上好死不死的还提到了一点,这些发财的都是要和本地的番人们缴税,在万丹和苏禄以及满剌加的还要给本地的土人豪酋缴税,如果不交税的话,那该有怎么样的好处进账。
所说的不只是这些,还有什么南洋每一处的番人都不多,不过是千人甚至是几百人占据要点,依仗战舰、堡垒和火器据守,小册子上颇为轻蔑的提到,那些战舰比起松江码头上停泊着的大船根本算不得什么,那些白人兵卒对付土人还算是精强,但比起辽国公的护卫,实在是差的太远。
这册子上还讲了几个典故,比如说某船到南洋某地,一时起意,看到岸上土人如何富庶,结果恶向胆边生,去烧杀抢掠一番,大富回国,成了良善士绅云云,还似真似假的点出了几人的名字,愈发的有真实性。
按说这个比较也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写这个小册子的人虽然用的是号,可细究起来也能判断出是松江府那边的人,松江府那里的去过南洋的不少,整日里看到的又是王通的护卫和大船,自然会有这个比较。
但这册子上的东西太撩拨人心了,大明说海外的东西不少,大都是类似于志怪的笔记,这个却很详细,问过那些去南洋的海商,说里面十成准说不上,八成总归是有的。
那边那么多财富,又没有什么防备,这不就等于摆在那里等人拿吗?大明北地的商人拿草原上的,拿白山黑水的,那我们为什么不能拿南洋的……
大家都听说过北边的商人们如何做,就算是没听说过的,也会有“有心人”主动提醒,你大摇大摆过去拿是不行的,你要有人有枪,要能吓住别人,要是吓不住了,就要动手厮杀,而且一家的力量不够,还要群策群力的好,这不是一个生意,这是一国一地的财富,人去得多把握就大,每个人能分到的都足够多了。
大家手里不缺闲钱,既然动心了,又有那么多成功的例子在前,那就动手去做,先是广船的价钱高上去了,定做的人多,买的人多,自然价高,然后就是有人去王通的船厂那边询问炮舰这样的船要多少钱。
也有人私下询问,如果能给这船上装上火炮有需要加多少银子,有的大家搭伙,而两淮有些富可敌国的商人们,则是一个人就要买一艘或者几艘。
十海大舰,自然不是说造就能造出来的,辽国公果然是生意人,怎么都要想着赚钱,说一时造不出,但你们如果急用的话,我这里可以租。
大家心里有数,辽国公也是要发这个财的,只是身份贵重不便参与罢了,有他老人家指点,那肯定事倍功半,大家都是纷纷表示,租金也好说。
这炮舰归炮舰,财货还都是在陆上,弄不了大战舰,弄到广船把人拉上去也是可以的,亡命之徒好搞,但敢于漂洋过海在异国他乡烧杀抢掠的人就不好找了,那些海盗自然是第一选择。
很多海上的亡命之徒突然发现自己成了香饽饽,到处有人开出高价请他们去充当护院乡勇。
并不是只有商人加入了这个大潮之中,按照南京锦衣卫送来的消息,魏国公和几位勋贵的家将家兵都是从家中除名开革,但随即又都是投入了该勋贵家里某位近支子弟的产业,然后他们也买船雇人。
这的确是个浮躁的大时代……
一千零三十一
民间如火如荼的准备,甚至几家闽粤地的大势力都被惊动,这些海主纵横海上,一贯看中的是贸易垄断,对吕宋汉民被杀没什么关心,对他们来说,吕宋的西班牙人虽然强悍,却未必能奈何他们,只要双方还在做生意,那就不会翻脸。
实际上,在亚洲马六甲向东的广大海面上,海上势力最大的就是大明的海主,不管是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或者荷兰人,他们也要缴纳平安航行的“水费”,挂着海主们的旗子,要不然也是寸步难行,对他们来说,最体面的处境就是和大明的海主井水不犯河水,这样的处境,往往是海上没有一个最大的势力的时候,才会出现。
目前差不多就是这个局面,三水王沈枉和沙大成的经营范围都在北移,闽粤一带的海主还没有发展起来,这就有了真空期。
海主们虽然称雄海上,可也是知道天津卫进出的船队得罪不起,现在他们也有意的避开松江这边进出的船队。
且不说他们自己的船只想要进出松江府贸易赚钱,他们害怕王通现在是不是希望他们抢个船做个案子,然后王通就可以大举扫荡。
不少人或者明着,或者暗着的,都看过停在松江码头上的那些炮舰,看的时候都觉得眼皮直跳,这玩意有一艘在海上还能放火船应对,要是八九艘一起拉出来,海上那还有别人混的余地。
而且这王通不是就这个大炮舰,他的外围是沙大成的船队,你有心靠上去厮杀都不是对手,跳帮动刀子,难道鲨鱼那帮人就怕了?
先明确了不敢触碰松江府的船只这个立场,然后大家就把这心思放在一起发财上了,想要发财,对松江府和江南各处的消息关注的就多,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及时传递通知。
现在江南豪强富贵都在谈去南洋发财,很多人家都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们往往和海上不熟,自然就先和海主们联系。
海主们知道了消息之后都有个权衡,海主名字好听,说白了就是海盗头子,猖獗的时候他们也领着手下在大明的沿海烧杀抢掠,现在收敛了许多而已。
大明的汉民性命、吕宋的汉民性命,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也不会有什么仇恨或者是惋惜,不过这次去是为了发财的。
江南豪强富贵大多是为海主们提供货物,势大的则是提供私港,像是南京城的勋贵,和江南的高官眷属,甚至有为海主们提供官面上的庇护。
双方里外一体,既然这一干人找上来,海主们也不能敷衍,而且话说回来,江南掀起的这股求富风潮对他们来说也是颇为触动,原来财可以而这样发,西班牙人盘踞着吕宋,在那里做生意还要被他们过一道手,吕宋岛上的金银和特产海主们都沾不太到,如果开了吕宋,大家在那里抢上一把……
更有人想的深远,想要做大坐稳,想要长久下去,怎么也要有自己的港口和基地,要不然不是被其他人吞并打散,就是被官府剿灭,当年五峰船主不就是占住了倭国的平户,这才一步步发展起来。
看看沈枉和沙大成,不就是依仗天津卫,一步步的膨胀了起来,更不要说,那位辽国公了,这个人在海上才起来几年,眼下已经成了最大号的海主。
再者说,如今大明沿海这一块已经被王通和沙大成挤压的厉害,原本这一伙人的中心在天津卫,这还好说,现在重心偏向松江府,逐渐的向南边来了,更没有大家吃饭的空间了,眼下这就是个机会,向南洋腾挪求空间的好机会。
海主们的力量再大,毕竟是有限,他们没有办法持续的获得人口和财力的补充,甚至连兵器上都是瓶颈,不过有了江南这些富贵人物做后盾,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这些事了。
一向是有手腕,有远见的辽国公对这次的南洋热潮反倒是没怎么关注,似乎只是在专心的经营松江府。
大家都是纳闷,辽国公王通莫非真是要修身养性了,说起来辽国公的两个姬妾都有了身孕,这眼看着也是到了生产的时候,或许也有这个原因在其中。
据说王通为了游玩和散心,还专门安排人在舟山群岛的东边找了一个小岛,略加整修之后,就安排人在上面修建宅邸和各项设施,说是取个幽静,闲暇时过去看看,也是散散心。
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癖好,且不提这宅子和各项设施的材料都要用船运过去,修建的工匠也要如此,而且许多人不愿意出海,想要请人的话,还要专门工钱加倍,当然了,对王通这样的身家地位来说,这也是不看在眼里的钱财,可你身份这般贵重,又是妻儿双全,也要讲究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什么的。
乘船出海,又是去偏僻海岛,虽然是护卫重重,但海上风大浪大,万一有个什么不测,那不就是大祸了吗?
这个事情许多人看在眼中,南京城内几个身份够的勋贵和太监甚至还出于礼节相劝,怎么也要点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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