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小人物的生意,谁也不耽误,难不成国公这一等的大人物,还会在乎什么骰子铺,土娼窝,难道还会在乎海盗弄来的蝇头小利……
大门被撞开的时候,曹家甚至没有什么防备,院子里的一干人惊慌失措,土匪和官兵冲入城中洗掠不是什么稀罕事,不过都是会对小民小户动手,对这样高墙大院的大户人家则是尽量不碰。
高墙大院油水更大,可高墙大院守卫的人手足,也有兵器,而且背后不知道牵扯到什么势力或者是大人物,本就是为了发财痛快,没必要在这上面弄得头破血流,所以每到城内动乱的时候,大户人家反倒是相对安全,曹家也是这样想,不过也让自家的乡勇团练什么的做好准备,用东西顶住了门。
不过他们没想到,沙东宁破门的手段是野战中用来破寨的手段,用捆扎起来的粗木放在板车上钉牢,做成一个攻城椎。
十几个人共同发力,推动这个攻城椎撞门,曹家的大门仓促间就是用木材在里面顶住,根本没有办法阻挡。
撞了几下,听到里面惊叫连声,又有木材折断的“咔嚓”声响,大门直接被撞开了。
雄狮博兔,这是王通一直对下面人的训导,即便是剿贼这样的小战斗,也要拿出那种大军战斗慎重态度。
这个慎重谨慎的态度,在破门的战斗中起到了大用处,在撞门的时候几面盾牌已经竖起来。
果然,门一被撞开,就听到叮当几声响,几支箭已经是射到了盾牌上,王通的亲卫一阵怒骂,用盾牌做遮挡直接冲了进去。
院子不小,可对于战场来说,并不算是太大,射出一箭之后,看见人顶着盾牌冲进来,已经是慌了,第二根箭刚搭在弓上,对方已经是冲到了跟前,手忙脚乱已经谈不上什么准头。
一干乡勇团练、地痞无赖出身的人,那里谈得上什么勇气,看见王通亲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已经是慌了。
这些人里面当弓箭手的,本就是图个能站在后面射箭,不用肉搏,看到对方长矛大刀的冲到跟前,几个人丢下弓箭直接就跑。
曹家大院里的战斗只剩下刀枪剑戟面对面肉搏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曹家这些乌合之众怎么能跟王通亲卫这等百战精锐相比。
……
县城内喧嚷阵阵,平民百姓都是提心吊胆,可听到外面厮杀阵阵,却没有波及自家,这心里的害怕慢慢变成了惊奇。
这一日,城内勾结海盗的窝主,在城内横行霸道的地痞无赖,聚赌招嫖的混账,都是被一扫而空。
城内这般,城外也是如此,由炮舰上的炮兵和水手组成的队伍在本地眼线的率领下,将城外各处做非法勾当的窝子都是清剿干净,此外还有两处寺庙也被端了。
城内斩杀几十人,抓了几百人,辽国公府上也抓了近两百号人,县衙的大牢根本装不下这么多的犯人,只得是将那两处被清剿的寺庙利用起来,将抓到的犯人看管在那里。
到了临天黑的时候,才有人沿街通报,说是百姓们可以出门了,此时的百姓们害怕也有,不过更多的都是好奇,有那和奸恶之徒做邻居的,听着邻居的惨叫求饶,想去帮忙的心思没有,暗自觉得痛快的倒是不少。
等到出门后,邻里街坊的彼此打听,都知道那些在县城内胡作非为的人已经被抓走了,有的恶人因为反抗还被当场格杀,都觉得颇为痛快。
不光是平民百姓觉得高兴,就连城内的士绅们也觉得的好,有胡作非为的,也有本份传家的,这些人在城内城外的胡搞,官府不仅不管,还和他们狼狈为奸,小民小户固然遭殃,可富户缙绅的油水更大,吃亏也就更大。
自从徐家破灭之后,松江府也没什么太像样子的官员亲属,官面上能打到招呼的层级最多也就是到知府这一边,可这些事,松江府上下都是得利,谁也不会认真去管,结果就是一直拖到了现在。
故土难离,缙绅们主要就依靠着本地的田庄和布行为生,离开本地,家业都是维持不住,走走不得,留在本地只能又是这般局面,实在是两难。
他们对王通到来没什么指望,那辽国公是个武夫,又是个杀神,他来了别加倍的祸害大家就好,那还指望他绥靖地方。
没想到,这位辽国公还真就做了,用的是雷霆手段,也就是一天的功夫就将城内城外的牛鬼蛇神一扫而空。
这个还不算,城内城外做公的也都被抓起来才是真正的大快人心,这一干人不知道维护地方,反倒是和奸人贼匪勾结祸害百姓,早就被人恨之入骨,抓了下面的贼人,这些做公的不抓,早晚还要养出祸害来。
经过这件事,县城内外太平个二十年问题不大,不过,辽国公虽然雷厉风行,可毕竟是个外人,有些人抓的不对。
比如说城外那两间寺庙应该都是误抓,那两件寺庙的僧人从不为非作歹,虽说贪财了些,可天下间和尚都是这个样子,还是大家一起联名去求辽国公,把僧人放了吧,要不然,这不敬神佛,对地方上也是有害处的。
当天晚上,县令、县丞还有两位巡检都被放了回来,看这几位官员面如土色的样子,大家也大概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做公的差不多有六成无罪,这个无罪也就是小错不少,但犯不上被抓起来问罪,警告一番也就放回来了,但那四成如何就不好说了。
当夜县衙灯火通明,知县连夜审案,城内那些沾着人命官司的就不必说了,还有什么官匪勾结,还有什么侵占民财,等等等等,都是抓紧定罪下狱,不敢有一丝的含糊,判案的一干文卷都是要当夜做好,口供画押什么的也要做好,明日间就要送到辽国公府上。
官位保不住了,大家都是心里有数,可一定要按照辽国公的意思做,要不然,连性命恐怕都是不保,这个大家都是有数的很。
第二天,王通的书信快马送到了松江府城,给松江知府简单说明了在上海县发生的情况,书信上说的很明白,肃清松江,你若是不做,那么我做。
看到这个之后,再加上从那边传来的种种消息,松江知府上下都是惊惧凛然,松江府各个县也都是凛然,上上下下开始整肃抓人。
对于万历十六年九月之后,松江大治,路不拾遗……
一千零一十七
上海县城内外的士绅第二天弄出了一块“爱民如子”的匾额,敲锣打鼓的给辽国公府送了过去。
送匾额一来是为了酬答王通整肃治安,二来则是为了城外那两个寺庙说情,毕竟这是伤阴德的事情。
辽国公府根本没有见这些人,匾额也没有收,只是安排人领着他们去那个寺院去,一干人也不敢争执,都乖乖的跟着去了。
去了寺庙,昨日被关在这里的一干人都是被捆结实了押送出去,领着士绅的人进了寺庙,却是到了后院禅房,大家平日里都是在前殿参拜,寺庙待客也有专门的精舍,这后面大家是没来过的。
结果看到了禅房下面是地窖,模仿的是牢狱的样式,以及现在正在禅房中休养的几十名年轻女子,都是由城内请来的婆子们陪着。
男女有别,自然不会让他们仔细看,不过看过之后却是说明,这些女子就是最近县里失踪的人口,都在地窖中发现。
众人都是大惊,他们也明白,辽国公就算想要诬陷,也不会弄这么麻烦的事情来,这肯定是铁证如山了。
仔细一问才知道,海盗们在县里县外活动的多了,胆子也大起来,他们在海上本就是缺少女人,就想在这松江府这边弄些女子到船上,自己用,也可以去贩卖。
这两间寺庙本就是窝主,平日里借着出家人的身份作掩护,在寺庙中藏污纳垢,做见不得人的腌臜事,曹家在城内城外拐来抢来的女子,直接就窝藏在寺庙里,等着海盗们来提货。
好在是事情做的时间短,还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收拾的祸害,王通这边早就是知道了消息,趁此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
看到这个,士绅们那还有什么求情的心思,各个痛骂不绝,埋怨自己瞎了眼睛,都是去辽国公门前磕头,感恩感谢。
他们个个也都是后怕,都是纷纷请求辽国公继续肃清,而且这次城内城外动了这么多和海盗有干系的人,海盗少不得要来报复,还是要请国公大人庇护。
对这个,王通却派人给出话来,不必担心,一月之内肯定就能见到分晓,按照松江府士绅们惯常的见识,辽国公这是准备推诿了,但也是没办法,大家难道还能催促发急不成,也只能是悻悻回城。
有了王通的督促,更大的可能是那日整肃的雷厉风行,县衙问案审案效率极高,也就是两天的工夫,大部分案子已经是审结,不过这个判决当真是腥风血雨了,身上沾着人命官司的都是杀头抄家,拐卖妇女的也都是杀头抄家,曾经斗殴伤人的也都是杀头抄家,其余人等都是苦役若干年。
算计下来,县内一日间就定了一百五十多人的死刑,六百多人的苦役,当真是严刑酷法了,抄没的家产也是丰厚,在抄没家产的时候,还有差役不知死活,想要上下其手,却被监管的王通亲卫抓出来,一并充了苦役。
如果算上昨日间当街被格杀的一干人,这两日间已经死的和将死的,差不多超过了三百,这太平日子,一年要掉不了三个脑袋,突然这一下,真可以说是腥风血雨了。
县内的士绅百姓拍手称快之余,也被这杀伐弄的心惊胆战,各个谨慎小心,不敢有丝毫的违背王法之处。
大明律法,就算是县令判了斩立决,犯人也不会立刻被斩首的,照例要层层上报,然后刑部汇总到天子那边勾决。
这从基层一步步上行,一直到了京师宫中,要经过若干道手续,官员们层层核准,不少判决在这些核准的过程中就被驳回,要求重审。
不过这一次没有一桩驳回,县里送上去,府里大概看了一遍,直接就是用印署名,然后上报,南京那边也是如此,一路直送京师。
大明官场规矩,判的死刑过多,这个官员的考绩上就不会有什么好言语,你杀人太多,这就叫没有慈爱之心,而且这么多死刑案子,岂不是说明你治下地方不靖?所以知县、知州知府什么的都是很少判决死刑,倒不是说他们治不死人,想要杀人,直接让你去站笼里面呆着,不用两天人就站死了,还不算死刑,还起到了威慑作用。
文书送到刑部的时候,看到这么多死刑的人犯,还是有郎官看不下去了,拿着文卷去尚书那边说道:
“松江府那边实在是不像话,去年整个南直隶一共报上来的才七十余名待决人犯,今年一个月他一个县就报上来了一百五十多人,这实在是荒唐。”
刑部尚书连眼皮都没抬,只是说道:
“既然他报上来了,你也看了,可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
“……这个倒是不见,口供画押都是齐全……”
“那你就报到宫里去,让君上圣裁就是,你操的什么心?”
“大人,王通去了松江,就这般草菅人命,若是咱们中枢再这么放纵,松江百姓岂不是被他荼毒?”
“满口胡言,王通好杀人,但从不滥杀,这个口碑还是有的,再说了,他在天南地北杀了十几万人了,何必去松江杀这么几个混混彰显威风,再说了,他现在去了松江,不管做什么,朝廷都要放纵了,咱们刑部何苦去触碰这个霉头,你懂不懂?”
王通本来功高盖世,可以富贵无比,爵位、地位、权势都要膨胀,可他却放弃了这一切,自己跑到松江去。
这个态度一做出来,朝野的舆论立刻就变化了,原本都是担心王通功高震主,野心勃勃,现如今却成了急流勇退,明白分寸的谨慎人,反倒是有不利于朝廷的舆论出来,说是王通立下这等大功,却不能安居于朝堂之上,只能是退居乡野,难道大明容不下一位功臣,难道诸公就这样小气吗?
王通在辽镇没有回来之前,朝廷中从上到下人人担心,结果王通去了松江,朝廷中众人却都有些讪讪。
在这样的局面下,如果王通在松江府做什么,甚至是做错了什么,而被朝廷中枢阻拦刁难的话,舆论的矛头都会指向朝中诸公,不近人情还好,什么凉薄,什么今后还有什么人敢为朝廷出力的话都会被说出来了。
话又说回来,王通虽然去了松江府,可他毕竟是辽国公,身上毕竟是挂着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官衔,他的心腹和亲信因为他这一走,反倒是更加得了万历皇帝的信任,锦衣卫各司,天津禁军,以及顺天府,更不要说宫内的邹义和赵金亮,这等等等人维护王通就是维护自己,你刁难王通,就等于是得罪这一干人,甚至是得罪万历天子。
大家都是看明白了这一点,莫说是王通有总办松江的衔头,就是他没有,他在松江胡作非为,杀人越货,欺男霸女,朝廷都会装作看不见,都会优抚异常。
何况这次定死刑的人虽然多,可王通把一切都是做的齐备,手续齐全,想要在这上面挑毛病都找不出,何必抬出什么大义之类的谴责,那就是自取其辱了。
明正典刑的一百五十余人,此外也有十几名罪大恶极的人没有报上去,直接就是城内城外人流多的地方用站笼,两天之内人直接就是死在笼子里,然后砍了脑袋挂在城门处示众,雷霆手段立刻是慑服众人。
松江府其他各县虽然没有这里这么严酷,不过做的事情也都是差不多,那边的县令现在是为了保住自家性命,什么都不顾了,他们可还是要做官的,所以死刑就没有那么多,不过苦役抄家的事情却是不少做。
抄家想从中捞取什么便宜是不要想了,处处都有辽国公派来的人盯着,钻不得一点的空子,所有被判苦役的,都是被领到了上海县那边去,最为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这些苦役人员的口粮还要原住地供给。
好在是松江府豪富,不在乎这点粮草银子,不得罪辽国公王通才是第一要务,都是干脆利索的拨给。
现在在上海县的苦役犯人差不多有两千,聚齐之后立刻开始苦役,在兵卒的看管下,修筑港口,铺设道路。
辽国公又开始张贴文告,征发青壮参加劳役,这个倒是付给工钱,工钱就是从抄没的那些财物中来。
不管你是平民还是缙绅,不管你家里有没有功名在身,可以免除赋税劳役,只要是抽调到了,就必须要派人前往,这等事要是放在以往,那肯定要大闹不休的,可血色仍在,谁敢造次,难道嫌自家头颅太牢固了吗?
有足够的银钱投入,又有足够的劳力建设,朝廷在南直隶的一干官员不得不在奏折中写到,拖拖拉拉,停滞不前的松江开埠诸事,在辽国公到来之后,终于开始有了大的起色,各项工程都是动工。
松江开埠,正式走上了轨道,尽管是在屠刀的威逼下……
一千零一十八
索老黑祖上据说还是色目人,但如今想在他的脸上看出什么高鼻深目来却是不可能,明太祖规定色目人之间不得通婚,一代代下来,早就是和汉人没什么区别了,索老黑自然也不是老黑这个名字,不过他在海上久了,风吹日晒的,别人也是被晒黑,他也是被晒黑,可索老黑却比旁人黑太多,也就有了这个绰号。
至于有人说这个索老黑祖上可能还有昆仑奴的血统,这话万万不能当面说了,要不然这位爷可是会急眼的。
舟山群岛的小洋山岛上有个水寨,大小九十余艘海船,千把号人,这些人的头领就是索老黑。
船不过百,人才过千,这个规模也就是在一府一县之地还能有些名气,海上的这些海主龙头谁家不是千船万户,在本地是大豪,在倭国南洋赫然是王侯气派,他这等小打小闹的,委实是算不得什么。
索老黑他自己说自己是观海卫的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