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头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这伙混帐鞑子,真以为在咱们的火铳面前能冲过来,想的倒是美!”
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不要迷信火器,决定战场最终胜负的还是长矛大刀,最起码现在是这样。”
对面的鞑虏兵马也开始喊话,这个距离上,那边的喊话这里也能听的清楚,因为喊的声音太大。
“前面的人转头转身,后面的人可以立刻将其斩首,从前向后都是如此,若是我转头逃跑,摆牙喇砍了我的脑袋,被斩首的人,他的土地、牲畜、财物和妻儿,都归后面的人所有,攻下前面的明军,缴获财物我一分不要,全部由大家均分!”
自有懂得女真话的人翻译给王通听,也有人将这个话传给第一团和第二团的指挥官们,他们的神情也都是严肃起来。
“传我帅令,火铳兵一轮射击后立刻退回长矛阵中,在遮蔽下自由射击!”
传令之后,王通转头对身边的李虎头说道:
“你是不是以为,火铳兵的轮射就可以彻底解决敌人的冲击。”
李虎头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却说明他的确这么想,王通解释说道:
“敌人的兵力充足,速度足够,又有决心,火铳队列的第一轮射击是可以完全发射的,但第二轮开始,在间隙时候,敌人就有冲入阵列的可能,到时候的杀伤必然惨烈,这样的战场上一切都要万全。”
王通在马上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是说道:
“刚才敌人已经在两侧山林中进行突袭和骚扰,等下也未必没有,用火铳兵顶住敌人的第一拨冲击,还要撤下足够的兵力去防备突袭!”
李虎头一直在学习成长,可他作为虎威军的营官却从没有独立指挥过大军的作战,平日里也是在操练兵卒驻守地方中度过,一直都是王通在指挥,他按照命令去做,以往王通并不会和他解释这么多,现在却不同了。
那边的训话完毕,阵型又做了一次调整,十几名披重甲的骑兵来到了队列的最前面,敌人的队伍也安静了下去。
在虎威军这边,长矛兵队,火铳兵队,骑兵队各个阵列也是一个个的禀报准备完成,大车那边还在调整,在这个狭窄的地形中,队伍最后的大车如何摆布安置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不过女真人的队伍不给他们什么时间了。
能看到为首的十几名重甲骑兵齐齐吼叫了一声,当先打马前冲,身后的大队骑兵跟着缓缓移动,这个距离上,在前列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颤。
马匹小跑了几步之后,开始缓缓加速,地面上的震动加剧,女真骑兵都在马上大吼狂喊起来。
虎威军的火铳兵没有惊慌失措,这样的场面他们经历过多次,曾经有规模更大的骑兵集团在他们对面发动过冲锋,一样是在火铳的齐射下撞得头破血流,他们仅仅是握住火铳和下面的木叉保持住火铳的平衡,然后不时的吹下火头,让火头保持燃烧。
火铳队列的发令官紧张的看着敌人的接近,这次战斗和沈阳城下不同,沈阳城下要把敌人放得足够近来射击,造成足够的杀伤,而这一次则是要将敌人拦在一定的距离之外,不能让敌人突入。
在距离有效射程还有五步的时候,第一列的火铳发令官已经是劈下了手中的斧枪,火铳的开始爆响。
斧枪挥下,到士兵们开火,东虏女真的骑兵已经是冲进了射程之内,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重甲骑兵拼命的伏低了身体,他们身上都是穿着两层的棉甲,希望能够抵御对方的火铳,按照以往的概念,两层棉甲即便是鸟铳都无法射穿。
可这次没有任何的用处,高速飞行的铅弹穿透了棉甲,直接破开了血肉,有人从马上直接栽在了地上,有人则是被马镫拖着,马匹则惊慌的乱跑,一开始的严令下达,没有人敢懈怠或者逃跑,每个人都觉得可以冲过去,冲过这短短距离,然后砍杀。
第一列射击完毕,转身就向后退去,第二列又是开火,女真骑兵被不停的打下马来,然后不停的继续冲锋。
横向可以展开的队列实在是有限,每次虽然有充分的杀伤,可死伤的总数并不多,女真骑兵能够形成这个前仆后继的局面。
火铳太可怕了,尽管骑兵队在不停的向前,可这个推进只是因为对方在射击的过程中不停的后退,不管马术多好,穿得甲胄多厚,动作多灵活,都无法躲过那火铳的射击,一个个出名的勇士惨叫着从马上栽下来,有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后面还在催促和逼迫,说是不能回头,但大家情不自禁的都是放慢了马速,不敢那么冲在前面。
不管过程如何,马队始终是向前推进,明军那可怕的火铳兵也退回了队列之中,前面就是步卒了,每个人又是情不自禁的加快了马速,在骑兵面前,步卒阵列算什么,马匹到了跟前,步卒就会忍不住震撼溃散。
眼前的步卒和方才的火铳兵一样,都似乎有些不同,这些步卒的脸色也很沉静,只是将手中的长矛放平对准了前方。
“拒马!”
有军将在大声的下令,第一列的兵卒将长矛尾端扎地,身体倾斜单手握住长矛,本来竖直向天的长矛立刻展开。
“大帅鞑子从两侧山上过来了!”
有人大喊,
九百九十
战场两侧的山上都是落尽树叶的树木,又是白雪衬底,东虏女真兵卒不加掩饰的行动可以看的很清楚。
不光是前面有敌人,两翼也要遭到袭击,观察战场的兵卒第一时间将这个情况告诉了王通,王通压根没有理会,只是看着前方。
火铳兵都撤入了长矛兵的屏蔽之下,女真骑兵后军卷动前军,即便是前面的人想要迟疑胆怯,可后面的人依旧向前推挤,在这个峡谷地形中,两侧山地,想要从其他方向逃走也不可能。
虎威军第一团和第二团虎威军中老兵最多的部队,战斗力和意志被各方公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第一团和第二团的兵卒到其他团最起码要从小旗开始做起,地方团练和归化城这边,则是要做个队长之类的头目。
前面是女真人汹汹而来的马队,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的步卒们神情坚定,手中的长矛同样是没有颤抖,坚定无比的指着前方。
女真人尽管在纵马奔驰,但按照规矩也有人从马上拿下了弓箭,对方的长矛步兵阵列已经可以说是人挨着人了,一箭射进去,总会有射中。
可在对方两个长矛阵列两侧和中间空隙的火铳兵却在不停的开火,他们飞快的装填弹药夯实,然后射击。
尽管火力密度没有方才那么可怕,但依旧是子弹横飞,在马上的骑兵都无暇射出自己的箭,尽可能的伏低身体,好尽快的到对方的阵前。
也就是不到五十步的距离了,在马上挥舞着兵器狂吼的女真骑兵心中却愈发的惊愕,前面兵卒的相貌都能看的清楚,甚至还可以见到对方脸上的皴裂,可对方没有恐惧,没有动摇,日光,雪地的反射光,对方长矛和板甲的光芒,突然让女真骑兵都觉得很刺眼……
不到三十步了,能感觉到对方的火铳也越发的密集,大胆的火铳兵甚至离开阵列一两步斜向射击,后面也不讲究什么一排开火,第二排跟上,就是能开火就开火,这个距离,不是打着人就是打着马。
队列之中狂吼的女真骑兵经常突然向后一仰,整个人栽下坐骑,也有人软软的趴在马匹上,一动不动。
但大队的气势越来越足,眼看就要撞上了,他们相信,不管是什么样子的步卒都无法在这样震撼的冲击下保持阵列。
二十步、十步,眼看就要撞上,长矛依旧不懂,冲在最前面的女真骑兵脸上的狰狞变成了恐惧,变成了惊慌失措,步兵的溃散没有发生,他们却想要下意识的拉扯马匹避开,可这样的冲势,何处可以躲避。
女真骑兵的坐骑也是活物,不管再怎么驯服,在关键时刻本能却是最重要的,马匹自然不愿意撞向前面的钢铁丛林,有的在奔跑中人立而起,有的开始乱蹦乱跳,马匹在高速的奔跑中突然做出这个动作,下场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摔倒翻滚,将上面的骑兵甩在地上,也有的女真骑兵狂吼着用马刺狠命敲打马腹,让马匹吃痛向前冲。
“杀、杀!”
虎威军第一团第二团的兵卒也是狂吼了起来,敌人有的在他们面前摔倒,有的偏转,也有的径直的撞进来。
一名骑兵撞进来,往往阵列向内打凹进去,他和坐骑身上往往有四五根长矛刺入,有的长矛兵手中的长矛抵挡不住这样大的力量,弯曲到极限后折断,长矛兵也经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向后坐到,双臂酸麻,可他们还是握紧了长矛,至于折断的,他后面的同伴立刻补上,继续充当阵列。
前排死亡的骑兵,乱蹦乱跳的马匹,成功的阻拦了后队的冲势,但不断冲撞进长矛队列的女真骑兵让严密的长矛阵列也出现了空隙,后队的女真骑兵尽管没有高速奔驰,可却能冲进来厮杀了。
有人能在马上开弓射箭,有人在马上拿出了长刀大剑,长矛兵的队列也有死伤,可这些女真兵卒往往只能动作一次两次,马上就被长矛戳了下来,各队的士官都是前移,他们手持斧枪可以刺杀,可以劈砍,还可以将马上的女真骑兵钩下来。
渐渐的,侥幸冲入敌阵的女真骑兵开始被清除,长矛阵型开始恢复成原状,女真马队已经失去了速度,都堆积在长矛队列前,他们现在充其量是个位置高些的步卒,行动上还未必比步卒占便宜,武器的长度上更是远远不如。
虎威军的长矛兵可以轻易的刺到女真骑兵,可骑兵们除了弓箭之外,就只能将自己手上的兵器丢出去才能伤人了。
即便是弓箭,在铠甲完备的长矛兵身上,所能造成的杀伤也是极为有限,可女真骑兵身上的棉甲挡不住长矛的发力刺杀还有斧枪的劈砍击打。
在火铳兵正对的区域,形成了一个喇叭口,火铳兵不间断射击,让敌人的骑兵根本没有办法冲进来,火铳兵不断的出列射击则是让这个空地不断的扩大。
实际上,现在整个虎威军的两翼都在射击,火铳兵朝着山坡上不间断的开火,军将们号令者长矛兵分成小队,火铳兵、长矛兵、手持斧枪的士官组成小队,开始在山林间和敌人展开厮杀。
女真兵卒的士气已经是低落了下去,走山路用来攻击明军侧翼的队伍本就仅仅是骚扰,他们想要造成决定性的杀伤只能是等到正面战场的突破,可正面的骑兵冲锋却被对方的步卒挡住,对方的大军稳若泰山,他们的攻击自然就成了无用功。
而且明军组织的反击很是有力,火铳兵、长矛兵和士官组成的小队,可以及远,可以近战,又有彼此的配合,在树林间使用长兵不便,他们抽出佩带的刀剑一样是悍勇无比,彼此之间配合娴熟,一个小队不过十余人,但自负悍勇的女真兵卒往往要用几倍的人手才能抵挡得住,更不要说兵器和甲胄上的差距,打中敌人造不成任何杀伤,被人反击一下,立刻是重伤或身死,谁也没有心思支持下去。
王通身边的百余名亲卫有人拿着斧枪环卫在王通身侧,有人则是拿着火铳不断的射击,他们是和退到步兵队最右侧的火铳队在一起。
女真骑兵也看到了这边是帅旗所在,也想在这里投入足够的力量,可河谷滩地,空间有限,想要加强也不能,而且火铳兵的火力密度很大,在大帅面前表现,火铳兵们更都是劲头十足,射击频率都是提高许多。
铅弹好似下雨一般泼了过来,开始一接触的冲击之后,女真骑兵甚至都有意避开这个方向。
王通在马上观察着战场,他能看到尽管敌人的大队还在不断的向前推挤,可与长矛兵前列接战的骑兵却在不断的后退,现在虎威军两个团的长矛兵往往要做出幅度很大的刺杀动作才能碰到对方,现在的杀伤输出已经是依靠火器了。
“吹号打进军鼓,第一团第二团向前推进!”
王通大声下令,号手拿起铜喇叭开始吹响进军号,尖锐的铜号声暂时压下了战场上所有的声音,沉寂了很长时间的鼓声一同敲响,士官们都是后撤,火铳的射击则是骤然猛烈起来,女真骑兵只能是仓惶后退。
彼此之间的距离稍微拉开,士官们校正了一下长矛兵的队列,鼓声的节奏又变,大队开始向前推进。
明军不再守御而是向前进攻,长矛层层叠叠的向前压了过来,不知道怎么挡,每一个在马上的骑兵都是面对几根长矛,挡住了一个,会被其他的刺死。
冲击和战斗,都是彻底消耗了他们的勇气和战心,最勇悍的战士都已经死在了冲击和战斗中,看着眼前滚滚而来的钢铁荆棘,开始有人调转马身,有的人被后队砍杀,有的后队则是一同逃跑,如果同伴想和他执行军法,那就翻脸厮杀。
骑兵队列的不断溃散,拥堵乱跑,女真大队的前进也已经停了下来,前面想要后退,后面的人还再向前,已经变得拥堵混乱,女真军队停了下来。
狭路相逢,双方死斗,一方进一方就必然要退,势头停住,那就是死路一条,虎威军长矛兵的阵列为了保持整齐走的并不快,可即便是这样,他们还是能追上敌人的脚步,从容的刺杀。
火铳兵们更是如此,战斗中他们每个人不过是射击了三发到四发弹药,现在他们可以尽情射击,但在两个长矛兵隔成的三个空隙之间,有正面射击机会的人实在是有限,为了尽快的轮转并且不影响队形,士兵们射击完毕之后,并不是直接转身,而是猫腰绕着阵列跑,从边缘回到后队装填弹药,然后周而往复的射击。
“主子,前面顶不住了,咱们快退吧!”
舒尔哈齐的摆牙喇亲兵仓惶的说道,舒尔哈齐在马队的最后压阵,他握着缰绳的手在颤抖,脑子里却是糊涂,马队冲击步阵,怎么就败了……
九百九十一
明军的火铳舒尔哈齐也是见过,在界凡寨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突破了明军的防线,那些三眼铳、迅雷铳什么的,不过是打些铁砂出来,棉甲完全遮挡得住,到了跟前,对方那些兵卒手都抖了,根本没什么准头可言。
怎么这支明军的火铳就这么厉害,方才舒尔哈齐是站在马鞍上看了会,一片片的倒下,完全抵挡不住,这明军最厉害的不是大炮吗?怎么这长矛步卒也这么邪性,舒尔哈齐自己有个估计,如果说自己领着摆牙喇顶骑兵的冲击都未必有用,怎么对方就这么一步不退,居然还这么杀了上来。
护卫在舒尔哈齐身边的摆牙喇亲兵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乱打,将涌过来的骑兵驱赶开,在这样的战场上,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人去发呆。
“主子,走吧!”
“走什么,现在明狗正松懈,让咱们的步卒顶上下,我下马领着你们……”
舒尔哈齐从发愣中惊醒,粗着嗓子说道,摆牙喇亲兵等若是他的亲随,在如今的局面下,也顾不得什么上下尊卑,急切的说道:
“骑马的马上就要绷不住了,等他们垮了,这狭窄地形一冲,步卒也顶不住,主子,走吧,这时候走,还能带回去人。”
舒尔哈齐举起手中的马鞭都要抽打,听到这个话却又是放下来,面如死灰的说道:
“这么回去,我哥哥……英明汗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有奴才们护着,英明汗也不能做什么,可奴才们要都丢在这里,那主子可真就……”
跟在舒尔哈齐身边的亲卫说的很直接,舒尔哈齐几乎是打了个激灵,马上明白了过来,恨恨的看看前面的战局,一拨马头开口说道:
“先走!”
他这一走,其余的亲卫立刻是跟上,簇拥着他一同前进,后面的步卒还堆在道路上,看到自家主帅领着马队冲过来,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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