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沈阳城下大败的消息,女真军中也是有些慌乱,不过却不至于恐惧,对于一盘散沙的海西女真和蒙古联军来说,已经聚成兵马在白山黑水之间打了快有四年的建州女真很是瞧不起他们。
他们打输了,我们却未必,每个人都有这个心思,也正以为这个矜持还在,舒尔哈齐尽管领着他们仓促的退兵,整个队伍的心气还在,没有溃散。
每日间舒尔哈齐也是从容的在营中巡视,安排布置也看不出什么焦急的模样,这更让下面的人感觉不慌。
探马侦骑被派出去之后又是回返,不断的将前方的消息带回这边,舒尔哈齐每次都是脸色沉静的听着,至于心中如何,旁人就不知道了。
算起来已经是二月初,林间路边的冰雪丝毫没有融化的迹象,但的确暖和了一点点,舒尔哈齐听了探马的禀报之后,眉毛动了动,随即让马匹走动,看似像巡视营地,实际上是不想让人听见。
“你说明军大队行进不带火炮?只是步卒急赶?到了每天夜中辎重和大炮才能赶上!”
“主子,千真万确,奴才跟了一天一夜,又是跟着他们启程,这伙明军心急着救援孤山堡,什么辎重都是不带,完全的轻装前进。”
在刚刚得到沈阳城下战局消息的时候,舒尔哈齐根本不相信这个是真的,什么样的大明军兵能在一天不到的时间内将几万兵马尽数歼灭,而且还有那样匪夷所思的火器,每个过来禀报的人都提到了雷霆霹雳这个词,似乎在他们看来,只有雷霆才有这样的威力。
逃过来报信的人、打探战场消息的人越来越多,舒尔哈齐才确认此事,很多人在说起火炮的时候,甚至都不自觉的脸色发白,身体颤抖。
因为火炮的威力太大了,城下联军失败的又是太快了,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每个人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原因,有若雷霆的火炮就被所有人深深的记住了。
“就差那么一点,咱们的马队马上就要冲到跟前了,就是他们火铳要打完的时候,结果炮响了,大家伙一下子就顶不住……”
每个人都是差不多的想法,千军万马的冲过去,眼看就距离火器阵列很近,可以放手砍杀,结果此时火炮打响,就差那么一点点,归根结底,在这场战斗中,火铳的威力没有来得及发挥完全,火炮的威力又是太引人注目……
“这仗不是不能打,但一定要选好时候和地方!”
舒尔哈齐得了这个结论……
太子河支流在孤山堡那边向东拐出边墙,河谷河滩都是山中适合行军的道路,在这沿线设置堡垒实际上是为了防御边墙外的敌人。
不过这么多年,建州女真和大明交通的主要道路都是在抚顺关那里,出入鸦鹘关也都是沿着太子河行进,所以松树口、一堵墙堡、碱场堡到孤山堡这一线日渐荒废,原本东西向的道路也都是长满了树木,大军行进也就是沿着支流南下北上,东西向小队或许可以,大队却是很麻烦了。
有堡子的地方,才有比较平坦的地势,堡子周围能够供大军出入的道路,只有太子河支流沿线。
舒尔哈齐率军停驻在碱场堡,休整一天之后,向前行进,他要卡准这个时间,在白日里没有火炮的时候和明军接战。
这支女真兵马行军的时候,来自建州赫图阿拉的信使却追了上来,带来了英明汗奴尔哈赤的命令,命令全军化整为零,立刻撤回建州,和赫图阿拉的建州主力会合。
九百八十八
奴尔哈赤将四分五裂的建州女真统一,又东征西讨,取得了一个个胜利之后,在女真各部中的威望极高,所以被拥戴为英明汗,这更是接近帝王的地位,他的命令每人敢不遵从,不过舒尔哈齐却是个例外。
千辛万苦从建州过来的传令兵宣读了奴尔哈赤的命令之后,舒尔哈齐却是有些不愿,犹豫了一会说道:
“大汗的心意我知道,不过现在那明军轻装前进,并没有携带大炮,正是击破他们的好机会,如果等他们大炮也运上来,恐怕就动不得他们了,你回去和大汗说,如果能派来援军最好,最不济也要从鸦鹘关那边包抄,击溃这一路,其余的都不在话下。”
信使是奴尔哈赤身边的亲卫摆牙喇,看到舒尔哈齐不遵从英明汗的号令,顿时是愤怒起来,语气也是跟着严厉:
“大汗说,建州部能有如今的力量不容易,一定不能轻举妄动,白白的耗费掉!”
话刚说完,却被舒尔哈齐直接是踹倒,几名传令的摆牙喇亲兵都是抽刀,但舒尔哈齐身边的亲卫也都是一样的动作,舒尔哈齐指着亲兵大骂说道:
“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也是你这样的奴才能插嘴的,我这般做事难道不是为了建州,回去禀明大汗,这次的机会失不再来,我要拼上所有的去拿下,耗费也是耗费我自己的奴才,请英明汗放心!”
舒尔哈齐所带这一队,主力精锐都是他自己的部众精锐,女真还都是各个部的联合,虽然尊奴尔哈赤为汗王,可下面的人各有各的部众,直属于自家主子,奴尔哈赤并不能直接号令。
而且舒尔哈齐因为骁勇和在建州的时间较长,他的部众在建州部中占到了三分之一的比例,这也是舒尔哈齐是建州部第二号人物的原因之一。
在没有王通的时空中,奴尔哈赤建立后金之后,就将舒尔哈齐幽禁而死,然后皇太极又将舒尔哈齐的长子阿敏论罪处死,将舒尔哈齐所领的力量几经分配削弱才给了济尔哈朗,可即便是这样,舒尔哈齐这一支的镶蓝旗也是八旗中数量最多的。
因为有这样的力量,舒尔哈齐行事上也有自己的主意,眼下他就不准备听从奴尔哈赤的命令。
传令的摆牙喇亲兵没有丝毫的办法,在其他人的军中,他们可以直接行军法,用弓弦绞死或者是押回赫图阿拉复命,但在舒尔哈齐的营中,一干人都是只听舒尔哈齐的,真要对峙起来,先被杀的恐怕是他们。
走在河谷河滩构成的道路上,两侧都是树林,王通在那个时空也来过辽宁,去过很多地方,可看到的树木很少,那里像是这个时候,树木繁茂无比。
现在王通不知道孙守廉在孤山堡如何,也不知道舒尔哈齐的队伍距离自己多远,但他知道,按照这个方向走下去,肯定会和舒尔哈齐的军队相碰。
山间林间有很多条小路,熟悉老林子的人也可以从这些小路一直向东出边墙外,或者避开王通这支军队。
但没有给养,没有军将的位置,万余人的大军走小路出去后,他们还会剩下多少这就是个问题,很多人未必会归队,这样散去,就等于没有接战的情况下溃散,这样反倒是让王通省下了功夫。
建州女真好不容易才到了这个地步,聚合起来的力量自然不会白白的丢弃,在这条支流沿线双方必然碰撞……
对于虎威军的兵卒来说,每日的长途行军很辛苦,不过也就是那么回事,因为拿着武器长途行走,不管是新兵老兵每日里都在这么做,辛苦的训练让他们早就是适应了,现在的麻烦是吃午饭很难受。
中午停驻半个时辰,就地劈柴生活烧水做饭,时间紧张,已经在皮囊中冷硬的干粮往往热不透,半冷不热的吃下去实在是不舒服,还好有热水送下,要不然肚子非要闹毛病不可,倒是早晨和晚上吃的好些。
除却能从容的生火做饭之外,义勇骑兵还在附近打些野物,经常有狍子、野猪和鹿这样的大家伙,由虎威军出钱和他们购买,这些荤腥比起随军携带的猪油来,吃着口感可是更好,也正是因为这些油脂,士兵们在寒冷的行军中才支持的住。
“大帅,前面鞑子侦骑活动的太多,咱们向前很难!”
王通站在太子河支流边上,大军在他身侧前进,几名军将在他身边,面前雪地上还摆着两个脑袋。
“应该距离舒尔哈齐不远了,能一个人砍下两个首级,也是好汉,这位是?”
王通判断了一句,开口问道,边上的军将连忙开口说道:
“回大帅的话,这位就是辽地民间投军的骑兵,做义勇时,斩首最多,现在是军中小旗,名叫于锋。”
于锋身上还有血迹,恭敬的站在王通面前,于锋在血腥的战斗中成长的非常快,按照虎威军将领们的评价,这人天生就是在战场上的材料,这两名女真侦骑就是他一个人射杀,然后砍下头颅回来复命。
“砍了这么多首级,又能将消息带回,是有能之人,升为总旗,以后让三标那里留心栽培!”
王通笑着说道,于锋连忙跪地谢恩,王通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敌人就在眼前了,还是按照既定的规矩,侦骑不要分散,只是沿着河谷地向前搜索,随时回报!”
边上的人刚要答应,却听到队伍的边缘有些骚动,众人的注意力立刻都转移了过去,这仅仅是个开始,转眼的功夫,长长的队伍有许多处都在混乱,有人在惨叫,有人在怒骂。
“大帅,路两边的树林中有鞑虏的伏兵,火铳兵出现了死伤!”
有巡视大军的军将过来禀报,王通皱皱眉,开口说道:
“长矛兵继续前进,火铳兵一半反击,一半跟随大队继续前进,马队留二百人作为前导,其余下马加入反击剿杀!”
火铳已经开始轰鸣,也有军将大声发令,于锋在那里又是抱拳行礼,匆忙的赶去作战,王通在那里沉吟了下,转头问道:
“此处距离碱场堡还有多远?”
“大帅十一里上下!”
“各团第一营第二营士官加入两侧的反击,其余各团继续前进,向前五里后全军停下休整!”
传令兵大声的答应,各团第一营和第二营都是这个团最精锐的所在,老兵的比例非常高,所谓士官就是小旗和队长之类的职务,这一些人往往在王通刚到天津卫的时候就已经加入了虎威军,作战经验都是丰富无比。
他们往往都是穿着全身的板甲,手持斧枪和短剑的精锐战士,东虏女真从两侧的树林中射箭伤人,追击反击更多的是单兵作战,所以王通要投入善于近战的力量。
在寒冷的天气之中行军,火绳的火头很容易熄灭,而且火绳燃烧的时间比起行军的时间来也不长,为了避免消耗,只有少部分负责警戒的人才中保持着随时可以射击的状态。
仓促遇敌,可以打响的火铳未必是遇敌的位置,倒是弄了个手忙脚乱,但射箭的女真兵卒还是按照从前的老概念来,以为对方火铳的射程不会太远,而且威力很是有限,很快他们就吃到了教训。
女真人的弓箭能杀敌的距离内,虎威军的火铳也颇有准头,威力更是足够,一箭射中一人,有时候会被盔甲挡下,但明军的火铳开火,只要集中,必然是死伤,就算是打中肢体,骨骼粉碎,又是铅中毒,接下来也只有残疾和死去一条路了。
等马队骑兵下马和士官们加入战局之后,女真兵卒希望依靠树木作为遮挡的想法也是落空,他们善射,义勇骑兵出身的战士们同样善于,他们希望去肉搏,手持斧枪的士官们并不惧怕。
虎威军的反击一开打,两侧的女真兵卒立刻是死伤惨重,想要退,退的远了,他们弓箭射不到明军,可火铳依旧能杀伤他们,要绕远路,耗费大量的体力,小心翼翼的潜伏到大军近处,可只能发动一次攻击,立刻就撞得头破血流,丢下尸体之后狼狈的逃跑。
他们原本以为这支明军火器厉害,近距离的肉搏格斗肯定是弱者,却没想到那些手持斧枪和短剑的士官在肉搏上丝毫不吃亏,而且同样的悍不畏死,那身盔甲也是让人头疼的很,刺、削基本上不会造成杀伤,只有用足了力气砸或者劈砍才会有效。
可做出这样的动作之前,对方的斧枪已经刺杀过来……
河谷地两侧山林的惨叫和搏杀声渐渐安静了下去,偷袭的敌人被驱逐歼灭,伤员被简单包扎之后送往队伍后面的大车上。
大军在骚动中继续前行,装填弹药准备激发的火铳兵则在山林中走动,搜索残敌,安静下去也就是一炷香的时辰,有人注意到树梢似乎在震动……
不是似乎,震动越来越明显,树枝上的积雪都有洒落。
九百八十九
树枝震颤,积雪洒落,关外多雪,距离太远的大队人马行进震动往往不那么明显,现在这等迹象,说明敌人就在不远了。
刚刚做出这个判断,却看到刚刚派出去探路的骑兵正在发疯一样的向回赶,到达本阵还没有下马就在马上大吼道:
“五里外有敌人大队骑兵,正在向着这边急赶!”
也就是他们话音刚落,就看到在河谷地的另外一端涌现出大批的骑兵,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冲来。
“大帅,调大车上来遮挡!”
局势突然间变得这么紧急,王通身边的人也忘了什么尊卑,着急的喊了出来,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糊涂大车从后队调上来之后,那里来得及,队伍反倒是让他搞乱了!”
说完这句,王通大声说道:
“传我帅令,全军停下,就地布阵,第一团第二团居前,防御阵阵型,第三团第四团火铳兵上前与第一团第二团火铳兵一同编队射击!”
帅令下达,鼓声急促,军将们大声的号令,刚才去追击山上伏兵的火铳兵匆忙整队,小跑来到了两个团之前,一千二百名火铳兵层层叠叠的开始站好,在那里装填弹药。
“不要布大横队,留出给火铳兵机动的空间!”
王通此时已经找了匹坐骑,在马上大声的吆喝,河谷地形成的道路本就不宽,两个团的长矛兵排列成大横队之后,将河谷地横断面完全塞住,这种看似是完全的防御,实际上却是没有了弹性。
被王通这么一喝骂,却看到李虎头那边用手拍了下头盔,长矛兵的阵型又是重新的调整,变成了两个纵队阵型,这样实际上留出了三条火铳兵的通路,然后保证了足够的厚实。
前面作出这样的布置,后面的几个步兵团也是随之调整,留出来的三条通路向后百余步,正对着则是后面的步兵团。
“前面的火铳兵数量足够,加强侧翼的防守,不要被敌人的小股队伍骚扰!”
王通大声喝令,他就在第一团的右侧,亲卫和传令兵都是上马来回奔跑,因为他们都是步行,所以马匹也在队列之后,都是和骑兵换马。
“骑兵都在第二团阵后作为机动,随时准备。”
对面的马蹄声已经掩盖了他的话语,王通声音越提越高才能保证被听到,现在河谷地的对面全是敌人的兵马。
差不多到了四百步距离左右的时候,为首的几人才举起了手中的刀,整个大队的速度在缓缓的降下,一直到三百步左右的时候才是停止。
能看到东虏女真的骑兵在不断的调整位置,对齐身位,有人在那里大声的吆喝,甚至还能看到有骑兵正在朝着身上套第二层甲胄。
王通所在的位置,身侧正是李虎头,在军阵的第一排右端就是指挥官所在的位置,第一团和主帅的位置正好相邻。
“大哥,鞑子真是赶了个好时候,直到咱们没炮,要是火炮在,这个距离三斤炮就砸死他们,这伙鞑子倒是想的周全!”
王通点点头,沉吟了下,开口说道:
“不光是没有火炮,在这么狭窄的战场上,我们投入的力量有限,他们投入的力量也有限,可他们却有足够多的骑兵,占有优势,而且两军相遇在这狭窄之地,他们还要跟我们拼一拼勇气,两军相遇勇者胜就是说的这等地方。”
两军相遇勇者胜这个说法最初的由来是说战国时秦赵的一场战斗,也是在这样的走廊地形相遇,彼此死斗,赵军取胜,放在此处倒也贴切。
李虎头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的说道:
“这伙混帐鞑子,真以为在咱们的火铳面前能冲过来,想的倒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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