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整个江南都是知道,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前任内阁阁老徐阶的墓地居然被人给掘了,掘墓挖坟,这是最为绝户的事情。
众人虽然斥骂做的没有人性,可也想到一个问题,徐阶是斗倒严嵩的“忠臣”,为何死后不敢葬在家乡,为何在外地还被人掘墓。
当年严嵩声名狼藉,被罢官赶回家乡的时候,他的家乡江西分宜也对严嵩没什么恶言恶语,为何这徐阶在地方上就得罪了这么多的人,居然还有人过去掘墓挖坟。
这些不过是发端,盖子被掀开,徐家被灭门,许许多多的陈年旧事都被掀了出来,比如说徐家当年兼并土地,比如说很多被兼并的苦主,曾在海瑞那边打过官司的苦主,到最后都是全家不知所踪。
甚至连徐家送给戴凤翔三万两黄金的传闻都要查查,不过这时候才发现,和徐家来往颇近的戴凤翔全家不知道去了何处,当日只听说他回祖籍探亲。
各种消息,真的假的都是纷纷传开,而且越传消息越多,徐家的脸面声誉就越差,已经有南京的言官上疏,请朝廷彻查徐家恶事。江南民间还有人编了顺口溜,说有人在朝拜相,才能在家窝赃杀人,东晋时却是反过来的,云云。
传递这些消息的人未必是为了什么公义,徐家一灭,他家的财物金银被人抢掠一空,可他们家在松江府的几十万亩良田呢,遍布江南的商行店铺,那些织绵织布的作坊呢,泼天一样的财货现在无主,谁不想吃上一口。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徐家的名声彻底搞臭,不让徐家的远支族人有继承家业的机会,大家好将这块肥肉分掉。
在南京,在苏州,在松江的三江商行跟同行拆借,低价卖出手里的货物,凑齐了大批的银子,已经开始在江南各府购买徐家的店铺田地,要知道有不少产业明面上不是徐家的,徐家这一灭,他们就成了无主之物。
韩刚将这个消息告诉王通的时候,王通表情并没有什么波动,反倒是一干亲卫都有痛快的神色,王通只是点头说道:
“徐家的田地店铺颇多,松江棉纺又是一个金山银海的勾当,写信去天津卫,让三江商行系统的一干人去看看,或许有些好处,就是这个意思,文书写了信之后,抓紧送过去吧!”
有人答应了急忙出门去办,王通对韩刚说道:
“你现在就快马赶往京师,带本官的信给杨先生,信上都有说明,一定要将直隶巡按李植搞倒定罪,让他声名狼藉,永不得用!”
很少看到王通说这样斩钉截铁的话,不过那李植在王通下江南的时候所遇到的一干凶险中,在背后颇有些表演,韩刚也是了解,在那里行了个军礼接过王通的信,急忙的去了。
王通说完这个,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沉吟了一会吩咐说道:
“你们知会下去,这段时间地方上和朝廷来人,一定要提前知会,对外都说本官的身体还没有恢复,虚弱的很。”
下面轰然答应,临清州距离京津一带不远,消息传递也是便利,王通在这边已经很及时的了解到京津那边的动向和消息。
三江商行的古自宾传来消息,说是辽镇的买家在天津卫试图绕过三江商行采买,不过在天津卫的大宗货物基本上都是要经过三江商行这边,有些店铺尽管名目上没有三江,可实际上也是系统之中,辽镇就算想要绕过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古自宾也是随口一提,说高丽开始有商人出现在天津卫,这些人贩运高丽特产过来,这个本就是正常,不过他们采买的东西比较有趣,对三江匠坊的板甲、兵刃甚至火器都感兴趣的很,愿意出高价购买。
那些人参、貂皮、各色山货毛皮还有高丽纸之类的东西,三江商行收购本就是压价,再高价卖给他们武器铠甲,这其中的利润会非常的惊人,王通本来有吩咐,匠坊制造的武器不允许卖给大明之外的人,但利润太高,所以三江商行会有一问。
“不许,这些人要盯住!”
王通给的答复也很简单,武器生意,对内和对外完全是两个概念,高丽人入贡经商路线都是固定的,谁都知道海路最为便捷,可高丽人却只能走辽镇沿路一个个军堡军镇的走过来,这个安排看起来麻烦,实际上颇有深意。
这边突然间从海上过来要买武器的高丽商人,高丽那边可不缺铁,也不缺什么兵器,鬼知道这是干什么的。
“若梅妹妹,你说老爷多大年纪啊!”
相比于外面的繁忙,翟秀儿和卢若梅这两名女子就清闲了很多,尽管在外人眼中,她们两个已经是王通此次去江南的“收获”,王通后宅的两名姬妾了。
闲来无事,女孩子之间叽叽喳喳的聊天自然是免不了的,但卢若梅情绪并不高,大多是翟秀儿在说,翟秀儿帮了卢若梅许多忙,也给了不少指点,卢若梅即便情绪不高,可还是强打着性子回答说道:
“老爷今年二十二岁,姐姐应该知道吧!”
翟秀儿在那里点点头,却放低了声音说道:
“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可看着就像是诚勇伯那些老头子一样,好像四五十岁的人……”
她说这话是为了逗卢若梅开心,不过卢若梅只是笑了下,脸色还是淡了下来,这时却听到外面有人拍了下窗棂,开口说道:
“侯爷让小的传个消息给卢姑娘,松江徐家遭了海盗,全家都是身死。”
“活该!”
翟秀儿轻啐了一口,想要看卢若梅的反应,却看到卢若梅呆在那里,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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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六十三
在临清州等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王通就要继续启程北上,知会卢若梅一声,也算对卢若梅当日求王通报仇的一个回应。
按照丫鬟传递过来的消息,卢若梅在那里默默流泪了一个下午,晚上又是沉沉睡去,第二天大队启程的时候王通又见到了她,女孩子脸上有了笑容,气色好了很多。
出临清州过德州,然后走河间府一路北上,这段路程对王通一干人来说就很熟悉,颇有回家的感觉。
走到沧州地界的时候,南直隶那边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是南京右佥都御史海瑞告病,要求致仕还乡,朝廷的旨意也已经在路上了,海瑞为南京左都御史,然后准其致仕。
卢若梅脸上有了笑容和海瑞辞官是一个道理,纠缠他们多年的心愿了结,很多事情就没有必要继续坚持了。
直隶巡按李植本来是政坛上最耀眼的新星,内阁首辅张四维的弟子,又在张四维和张居正余党的争斗中站在最前线,合纵连横,上疏攻讦,等到张四维大获全胜的时候,他也被任命为直隶巡按。
巡按品级不高,却是个跳跃升官的好位置,按照官场规矩,下一步他或者去地方上做个巡抚,然后回来做个侍郎然后一步步进入内阁中枢。
可张四维突然回乡丁忧守制,申时行成为首辅,他李植自然也就没什么前途可言了,京师已经有传言,他李植在直隶巡按的位置上做一任之后,会被派到西北做个兵备道,又或者去广东、福建做个知府。
兵备道和知府说起来都是实缺的地方官员,油水不少,但这个位置对于一个进士来说,特别是李植这个出身的进士来说,是个侮辱。
李植也在反思自己为何到了这一步,除了慨叹天命之外,能找到的原因就是王通,如果不是王通,张四维做到首辅,申时行不会保留次辅这个位置,如果不是王通,张四维丁忧之后,继任首辅的也该是张四维亲厚的人,而不是由王通。
而且张四维丁忧已经有一年半,再过一年半就要起复,朝中除了内阁两人之外,其余大佬都是张四维的徒党,张四维肯定会重返内阁,但也有个问题,如果王通在,王通肯定不会放任打压自己的张四维回到中枢。
申时行势单力孤,可要是和王通合力的话,张四维会被完全压制住,张四维被压制住,那李植前途自然一片灰暗。
眼下的朝局,杨巍、王遴一干人各有各自的班底,朝中位置根本不够分配,那里会想到他来,李植想要投靠,却都被很冷淡的拒绝,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张四维。
王通功勋盖世、烈火烹油的时候,天子却有了那道旨意,然后让王通出京,李植意识到这是自己的大好机会,他关门一日之后,做出了种种的布置。
但煽风点火的手段毕竟是有限,南京一带另有格局,毕竟是还是大明天下,那边的勋贵闹也不会闹到太大的地步,真正有决定性的还是要指望张四维那边。
作为张四维的弟子,最心腹的亲信,李植隐隐约约的知道张四维手中有死士,经常去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他也冒险写了封信,去碰碰运气。
当知道王通从江南回返,已经到达临清州之后,李植心中的期盼完全的破灭了,自己在山西蒲州的老师到底派人过去没有,李植不知道,但王通平安回来,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李植感觉很颓然,原本他也是京师清流言官的年轻领袖,可如今却被渐渐的排斥了出去,人走茶凉,士子们也是势利的很。
那边排斥,李植却不敢离开那个群体,如果现在这个境况再不去随大流,那就真要完蛋了。
王通归来,京师之中却有人传言,说什么松江徐家是王通派人去灭掉的,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让人不能相信,南京和江南地方官府都说是海盗侵袭,还有徐家的种种劣迹,一个大明勋贵、锦衣卫的都堂做这等狠辣惊世骇俗的事情,怎么可能。
但对王通的指责却是京师言官的功课,也是表明立场的举动,李植也是写了一封质疑王通在江南举动的奏疏,算是表明心迹。
仕途上虽然一片灰暗,不过直隶巡按依旧是有实权的官员,直隶地方上相关的方面还要打点,李植做了一年多些,已经积攒了颇为丰厚的身家。
从前在京师的时候,还要去青楼吟诗写文,彰显才气,还未必能抱得美人归,现如今,不必那么麻烦,自有人送上来。
要真是不想政坛上那些龌龊事,还是能活快活异常,十月初二,屋中已经生火,人也要穿着裘衣棉袍,李植在衙门里晃了一圈就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前日保定府有大豪送来了钱财,求他在一件田产买卖上关照,更妙的是,还送来了从大同买来的姑娘。
折腾了几个晚上,李植感觉腰酸背痛都有点吃不消,所以才要到衙门转转,可在衙门呆了会,又想着家中的女人,忍耐不住,又是急匆匆回来了。
年轻官员大都是骑马代步,即便文官也是如此,不过李植到了任上之后,却弄了轿子来做,同僚文员都是颇为羡慕,效仿者不少。
在轿子中假寐养神,算计着到了自家门前,轿子好像是掉在了地上,李植险些从轿子中摔出去,撩开轿帘就要大骂轿夫,才撩开帘子就住口不言,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门前站着十几名脸色冷硬的锦衣卫。
自从做了那些事之后,李植就经常做噩梦,梦到自己事发被锦衣卫带走下狱问罪,每次醒来都是浑身冷汗。
却没想到突然间噩梦成真,看他官袍,站在门前的锦衣卫就已经能判断出这就是今日要找的正主,有一人上前说道:
“李植,保定府高双汇告你勒索钱财,逼奸他妈的女,你可认吗?”
被人问到这话,谁也不会回答“认”,李植浑身一哆嗦,立刻是开口说道:
“血口喷人,血口喷人,这是诬陷!”
那高双汇的名字李植自然知道,就是保定府那位送钱送女人的大豪,被人陷害了,李植倒是立刻反应了过来。
他这边刚说出这句,却听到府内一阵打闹的声音,一个女人哭喊着跑了出来,出了门就在锦衣卫面前跪下,哭诉着说道:
“差爷,这李植逼迫家父,说要不让奴家派来伺候,那就性命难保,请差爷给小女子做主啊!”
说完就在那里大哭起来,李植家在京师,来到这边做官,只是住了个大户人家空出的宅院,这里是城中的核心地带,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这么一个美貌女子在巡按大人门前嚎啕大哭,嘴里说着巡按大人逼奸,驻足围观的人当真是不少。
看着今早还在自家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突然间变成了这个样子,再听听周围若有若无的窃窃私语,李植感觉到手脚发凉。
“李植,你还有什么话说!”
过来的那名锦衣卫千户冷冷说道,说完之后扭头吩咐:
“将李植拿了,送到京师诏狱问罪!”
听到这个,两名锦衣卫兵卒大步走过来,直接就要动手锁人,李植正呆立在那里,人一过来,他猛地挣扎起来,在那里大喊道:
“这都是诬陷,王通个奸邪小人,不顾体统,陷害忠良,本官不过是上疏弹劾仗义直言,他却公器私用,派人打压……”
话喊出一半,噼啪几声响,却被那锦衣卫千户正反几个耳光打断,扇的嘴角流血,那锦衣卫千户沉声说道:
“这几耳光是个教训,等到了诏狱再好好炮制,我家都堂有话问你,你这等货色,凭什么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
说完这个,这千户又是扬声说道:
“李植,你在任一年两个月,徇私枉法,收受贿赂十一万两,另有珍玩若干,各处苦主已经告到了京师,去京师受审吧!”
这么扬声说出,围观众人的眼神自然不对,都是对李植指指点点,收受贿赂,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但被人揭出来,特别是公布于众,对于一个文官来说,却是清名大损,直接会被这个团体排斥。
更不要说逼奸他妈的女,这个罪名被人听到,那会被万人唾骂,在乡里都无法抬头,李植只觉得气闷于胸,手脚冰凉,知道这一刻起,自己身败名裂了,因为那十一万两的数目,的确是他贪墨的大概数字,想要哭喊,却被一个锦衣卫一拳打中小腹,干呕着什么也说不出来,径直拖走,丢到马车上。
那千户看着李植被丢到了马车上,没有转头对身后在那里哭喊的女子说道:
“你还要过一次堂,等供状画押,就拿着银子回家从良去吧!”
女子哭喊不停,却在那里磕头致谢。
万历十二年十月十一,王通南行几个月后,回到了北直隶天津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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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新闻中关于台风的事情说的很玄乎,为了避免明日停电,折腾到深夜,总算先传了两章,设定个自动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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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六十四
尽管现在王通的家在京师,家眷也在京师,但对于他来说,天津卫才更有家的感觉,王通在南直隶遇刺的消息,自然早就已经传到了天津卫。
到了十月半,京师和天津卫之间的运河水量已经不足,即便是专门载人的官船行动都颇为不便,在这边就要换上马车了。
车船换乘,自然有下面的人料理,王通则是被迎进了从前的宅院里,在天津卫的一干人,从监军蔡楠、千户张世强、巡检司孙大海一直到如今虎威军的主将李虎头,都是和王通的关系如同家人一般。
在王通宅邸的客厅中嘘寒问暖之后,却都是相顾无言,先是京师经历风波,然后被打发出京师,再然后在江南遇刺,险些丢了性命,再想想四五月间,王通从归化城那边凯旋归来,这短短几月之间,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侯爷,说起来贵妃娘娘已经已经有喜九个月,生产的日子也是近了。”
蔡楠打破了这个安静,屋中诸人彼此看了眼,万历皇帝的嫔妃不少,但贵妃只有一个,那就是郑贵妃。
王恭妃剩下皇长子朱常洛之后依旧是普通的妃子,而郑贵妃没有生儿子的时候,就已经是皇后之下的皇贵妃了,如果没有子嗣的郑贵妃这次有了个儿子,那朝局必然会有大变化,而且长子朱常洛出生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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