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督和巡抚二人对视几眼,都是没什么主意,想想身败名裂,被逮治下狱的前景,更是心灰气丧,不知道如何是好。
“二位大人,本将有个打算,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正在这为难尴尬的时候,马栋却又是开口,监军徐文索性不说话了,那两人却好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连声说道:
“马大人请讲,马大人请讲。”
“眼下钦差王大人正在太原府城,已经有旨意让他督办剿灭马贼一事,既然边塞有警,不如事急从权,咱们一边向京师报急,一边请王大人拿个主意如何,这样也不必咱们为这等事担责……”
“马大人这个打算稳妥,按照陛下的性子,看到大同报急后,搞不好也会让王通来负责防虏之事,也罢,咱们联名上奏吧!!”
……
商议好了,众人联署用印,快马送往京师,马栋在官署中还是脸色沉重,出来之后却是带着冷笑。
亲卫们簇拥他上了马,一名亲兵头目凑过来说道:
“老爷,白羊口那边货物屯了不少,现在价钱正高,要不要……”
“老子再说一遍,什么时候发卖老子说的算,你今天就去白羊口那边,跟那边说明白,没得号令,不要打那些货的主意,要不然他全家老小都不要活了!!”
白羊口在大同镇靠近宣府镇那边,大同镇天成卫所在,马栋当年就在那边镇守。
七百二十二
万历十一年十月初的时候,万历皇帝下旨,令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督办总领大同,剿灭马贼,防范鞑虏。
差不多是九月下半,鞑虏的骑兵开始在大同边墙频繁活动,十月初京师那边就有旨意下达,这对于大明来说,可是难得的高效率了。
督办总领四个字,说白了就是“总督”,原本宣大总督是负责宣府和大同两个边镇防区,王通则是专领大同,大同巡抚,大同知府,辖下的各州县,以及大同镇,这各处的民政军政都是由王通总领管辖。
京师来的宣旨宦官念了旨意之后,还把原来属于大同总兵的王命旗牌交给了王通,也就是说,王通可以调动大同镇的兵马。
接旨是在太原府接的,宣旨宦官照例要歇息两天在走,据说这宦官住在驿站的时候,大同镇监军徐文派来了心腹问候。
少不得送上一份厚礼,监军本就有边镇太上皇的意思,现在他头上又来了个王通,怎么也要问明白根底。
“张诚张公公嘴里常念叨的,邹义邹公公那边,据说和王大人是结义兄弟……”
宣旨的宦官也是个极有分寸的人,上面这话说没说,其他人也不得而知,但过后一天,徐文就连忙派人问候,并询问王通何时来大同,谦卑客气。
山西上下弄的一头雾水,这位钦差到来明明是查宗禄拖欠,突然间变成了督办马贼清剿,又突然间变成了督办总领大同,备虏备战。
不过这位做事不太按照常规的年轻大人去大同也好,查宗禄的种种作为虽然和大家没什么干碍,却让人摸不到头脑,总是心里没底。
山西巡抚、山西布政使以及一干官员,少不得去王通那边送行,说一些勉励的言语,还要商定一些军民的政务,真要开战或者严阵以待,山西就是大同的后方,民壮的协助,物资的输送都要跟上。
整个晋地都是忙碌了起来,若是有心人算计下,就会发觉到有些不合逻辑的事情,比如说宫内的旨意未免来的太过及时,就算路上顺利异常,难不成这边送告急文书的使者到了京师,那边京师就下旨不成。
细算起来,搞不好是这边刚进城门,传旨的宦官已经从城门出来,而且传旨宦官脸色苍白,疲惫之极的样子,这一路上都没怎么歇息,看来是骑马急赶,这个也不太合规矩,大同只是告急,却没有到真急的时候,传旨怎么如此的匆忙。
但这样的细枝末节,谁会去关注,差个一天两天的,难不成还要质问天子,让他收回旨意不成。
……
大同总兵府邸已经被清了出来,王通当仁不让的住了进去,既然由他总督大同,那宣大总督翁文达也就乐得清闲,在自己的驻地不过来。
其余诸人,大同巡抚梅文进,大同镇监军徐文,大同镇副将马栋自然要会同议事的,除却梅文进之外,徐文和马栋,一个是宦官,一个是武将,可都是清楚王通的份量,他二人如此,梅文进也只能随大流了。
“马大人说得有理,如今以大同镇一镇之力,不足以抗衡俺答部的大股鞑虏,本官当上奏朝廷,请援兵前来。”
第一次议事,王通就说了这番话,原本还担心王通年轻气盛,逞强做事的徐文和梅文进都松了口气,王通这意见和马栋一致,倒都是守成万全的主意,众人形成了共识,立刻是联署附名,派六百里加急去往京师求告。
大同总兵府邸之中,除却王通的亲卫之外,其他官员豪商送来的丫鬟小厮全都被清了出去,听差听令的只有亲卫们,安全完全可以放心。
王通在书房中,谭将站在门边,一个个的人向里叫,下面的亲卫对王通的计划多少知道些,知道这是将主要传令四方,但没想到被叫过去的第一个人是齐武。
亲卫齐武进了书房,谭将就关上了门,王通这几十天劳心劳力就一直没有停下,即便是健壮身体,也显得有些疲惫,见到齐武进来,王通揉了揉额角,笑着说道:
“别人看不出,你整日里想着,估计能看出一二来!”
刚说完,齐武已经跪在了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
“属下愿为大人赴汤蹈火,粉身碎骨……”
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这等话不必说了,本官这里有封给蓟镇总兵历云来的信,你今日启程,加急送到,给你六个人,三十匹马。”
“属下领命!!”
齐武接过信笺,起身刚要出门,王通笑着感慨了句,开口说道:
“大同镇这般局面,一定要有强援方能平安,这个时局,真是……”
这话齐武当然听得到,身子震了下,连忙匆匆出门,他这边一走,第二个进来的人却是陈大河,王通和陈大河说话就简单的很:
“去天津卫传本官的将令,按照预先安排,立刻开始准备,等京师旨意一到,立刻启程准备。”
陈大河接了命令,连忙出门,谭大虎和谭二虎都是跟他在一起,也是一人多马,越快越好。
吩咐完了这两拨信使,王通这才慢条斯理的自己写了一份奏折,封进铁盒之中,让鲍二小领着人去京师上奏。
这三拨安排完了,王通这边总算消停了下来,也不说话,出去抓了根杆子操练起来,觉得筋骨都送下来,这才停住,此时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水。
既然是总兵府邸,院子里总要有个校场的设置,一切都是方便,王通练完之后,谭将那边已经拿着手巾等候。
王通擦拭了下额头上不多的汗水,却注意到谭将穿着皮袍,天气虽然转冷,不过王通和下面的亲卫都是单衫,谭将这个打扮,说明他身体已经有些弱了,看着谭将的两鬓也有白发,王通心中也有感慨。
谭将已经跟随王通五年,现在也是五十出头的年纪,和养尊处优,五十岁正是黄金年龄的文臣不同,很多武将到了这个时候,精神上还好,身体却跟不上了,因为许多旧伤开始有影响。
王通擦完汗,还没张口,谭将却开口说道:
“老爷,蓟镇十几万兵,能战的不过是五万余人,从蓟镇那边调兵过来,若是强兵自然好,若是其他的……”
“不必担心,蓟镇调来这边的兵马一定是他们的最强的。”
没想到王通这样肯定的回答,谭将禁不住一愣,王通不是妄言的人,他这样说,一定就会实现,谭将沉吟了下,又是问道:
“老爷,蓟镇兵马会有多少过来!”
“从蓟镇来大同路途颇远,军需粮秣也是一个很大的数目,各方也要量力而行,最多两万,但最少不会少于一万五千。”
谭将明显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跟在王通身后一起向屋中走去,进了正屋,一名亲卫匆匆跑过来,禀报说道,说是三江商行在山西分号的几名掌柜来到,王通吩咐让人进来,谭将自去安排接待。
戚继光既然安排了齐武在自己身边,并且赌自己会主动对俺答部用兵,那肯定不会只是让自己私生子过来哭告几句,说些大义凛然的言语就算完事。
天下间强悍兵马就那么几处,边镇之中,一个是蓟镇,一个辽镇,辽镇是李成梁的地盘没什么可说的,但蓟镇兵马,戚继光却整训了十几年,这等精锐兵马,就是为了对鞑虏用兵准备的。
这么多年练出的精兵,跟戚继光的关系都是深厚,即便戚继光不在蓟镇总兵的位置上,也不是使唤不动,如果齐武说动王通,齐武应该会有联系蓟镇各处军将的手段,让他们前来尽心尽力的协助。
王通并不知道戚继光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安排,但王通觉得,这样深谋远虑的名将既然将齐武派到自己身边,那肯定在蓟镇也有安排,朝廷下旨调兵,总兵历云来肯定会配合,加上齐武的居中联络,自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但也不是完全确定,王通这边也还有其他的备案,正思索间,外面几名掌柜已经进来,在山西这边做事的掌柜,有几名是张世强当年挑选的第一批密探,做探子不行,发到店铺中,商业上倒有才干,他们又是体己人,晋和和勇胜被三江商行吞并之后,就派到了这边来。
进了屋子,少不得以下人见主家的礼节磕头行礼问安,王通安然受之,这样的礼节虽然繁琐,却能让人知道本份所在。
落座之后,也没有客套,一名掌柜禀报说道:
“天成卫白羊口那边的庄子已经快要堆满,可外面还有货物送来,虽说咱们的人看得紧,但也怕白羊口那边的兵丁走漏风声,这次来见老爷,就是想问能不能将这边的货物运到宣府去,卖得的现银折给马将军那边,这样大家也方便。”
“再等,接下来也不会有太多的货物过来。”
“老爷,山西各处大商家的存货数量差不多摸清了,这份单子请老爷看下。”
七百二十三
山西上下对局势的变化感觉到措手不及,本来天下太平的局面,突然间关外马贼横行,突然间俺答部开始在边墙周围活动频繁,朝廷派来查宗禄的钦差开始是督办清剿马贼,然后又是总督大同,开始协防边关。
以往鞑虏南下攻打,总有这样那样的迹象,比如说秋天过早的变冷,冬日里有风雪,人和牲畜大批的被冻死。
这样的情况下,鞑虏各部落必须要通过对大明的劫掠才能补充,才能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去,即便是双方有边贸和和议也没有用。
将近二百年下来,边镇上下,甚至是大同和山西的民户都有了经验,天气变冷,那往往就要代表着大战将近,要不然也是频繁的骚扰。
可今年天气很暖和,山西各地的庄稼都有了不错的收成,从草原上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牲畜都是因为水草的茂盛而肥壮,估计秋冬季节的毛皮和相关的产品价钱都会便宜很多,商人根据这个备货出货,而边将们心情也是轻松无比。
却没想到到了九月,就是风云突变,鞑虏的大队骑兵突然开始在边墙外频繁的活动,北疆处处告急。
局势紧张,商路断绝,大同镇稍微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是匆匆忙忙向着山西靠南的地方逃避,免得被兵灾波及。
这么多年,局势紧张,从来都是鞑虏打到大明这边来,边墙处处被突破,鞑虏大小部落的骑兵在各处劫掠一番然后从容离去,只要局势紧张,就是大明这边的百姓倒霉,这个已经在众人的心中形成了共识。
何况如今北边的蒙古部落是一家独大,据说俺答部那边可以动员十万骑兵,自嘉靖二十年左右至今,大同已经几次被破口破边,大队鞑虏骑兵冲过来烧杀抢掠,年纪大些,运气好活到现在的那些老人都还有记忆。
大同镇的军将官兵都是心里骂娘,另外却无可奈何的加强战备,准备抵抗这不按照规矩南下的鞑虏。
边兵们开小差的次数比从前大大的增加了,以往这等情况,边将们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等紧张的情况过去后,边兵们能够回来种地做活,那就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必行军法。
各路的参将、游击都是这般想,下面的边兵多是老兵油子,自然也明白这个勾当,不过今年却和往年有很大的不同,各路军将的亲兵家丁能撒出去的都是撒了出去,追捕逃兵。
这些家丁亲兵本就是精锐,加上和那些逃跑的兵丁本就是同僚,怎么逃,从那条路逃,都是心中有数,截住也是容易的很。
被截住之后,以往自然也有倒霉鬼被抓住过,也有蒙混过去的法子,给些银子铜钱,许点好处,甚至打个欠条,各家军将的亲兵家丁手头一松也就放走。
但今年情况却有点不同,拿出好处来不一定能买通了,大都是直接抓回军营中行军法,开小差做逃兵的惩罚很简单,那就是砍头。
一颗颗脑袋被挂到营栅上去,有心思逃跑的人也都是胆寒,不管愿意不愿意,总归老老实实的当值,不敢再跑。
自然,未必处处都能严格执行军法,可执行军法的地方也有很多,看到那血淋淋的头颅,谁都是心中惊惧,多少有了点约束。
在各处军营中,聪明的人看出了点端倪,且不说每日间开始点检兵马,点检兵马的人中,从了本部的军将头目之外,身边还跟着锦衣卫打扮的校尉。
各处军将如此,副将马栋那边也不放松,马栋来山西这边做参将,如今又是暂代总兵的副将,马家的家兵家将也调拨了七百余人过来,这七百余人可是马栋的家底命根子,以往开战,这些家将亲兵都是珍惜之极,绝不动用,轻易不派到危险的地方,只是带在马栋的身边,但这次也有了变化,也是分成几队,出边关在草原上侦查巡视,到草原上巡视不比在边墙之内,和草原上的鞑虏碰上就是见血要命的厮杀,就会有损失,要放在以往,马栋绝不会这么舍得下血本,这次却很舍得动手了。
孙大英去了京师享福,原来的勇胜伯余家这一系或者破败,或者逃到草原上,大同镇的边将都是以马栋为尊,作为钦差的王通到来,下面的军将未必觉得如何,即便是有军令下达,也可以虚影故事。
但看到马栋也这么不顾惜自家的实力,这么认真办差,身边各处又都派了锦衣卫的校尉盯着,也都不得不认真,或者至少要做个形式出来。
大同镇各营各军都是紧张起来,草原上的消息却更加让大家琢磨不懂,归化城是俺答部大军屯驻之地,如果发起攻势,最近的关口就是杀虎口,如果要有行动,那鞑虏大军就会提前在这边做出布置,可现在大队骑兵活动却飘忽异常,有时候在杀虎口这边,有时候却到东边的拒羌堡,镇羌堡,那边就是大同府城正北的防卫,甚至还会到西边的阳和口和白羊口,那边都已经靠近了宣府的地界。
草原上的消息,大同这边也不是聋子瞎子,也知道那边口口声声的再说什么清剿马贼,但一次就有千余名骑兵出,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如果松懈了,万一对方借这个机会突入,那就悔之不及了。
十月之后,大同镇派往草原上的侦骑已经和鞑虏清剿马贼的大队发生了接触,但侦骑自知人少,远远看到就是打马狂奔,倒也没有什么损失。
可损失也是出现,远远看到骑兵,又是打马狂奔逃跑,往往会被鞑虏骑兵认为是马贼,还要追击一番,有的被追上,直接射杀,大部分幸运的还是逃进了边墙之中。
那些被射杀的,翻看衣甲,也知道是大明的侦骑,杀了也就杀了,也就扬长而去,但那些没追上跑进边墙内的,却让鞑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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