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自家地盘,那一切自然方便的很,王通在独院中才休息下,谭将就将掌柜的领了过来,那掌柜的知道这是自家老爷,进门来先磕了头,得了准许才站起躬身回话,先开口的却是谭将:
“老爷,外面光是咱们能看出来的探子就不下百余人,都和今日清早抓的那三个人差不多模样,还有形迹可疑的几十人,不是小的草木皆兵,这么多人围着看,恐怕还有那咱们看不出来的隐藏其中。”
谭将说完,看了边上的掌柜一眼,那掌柜的连忙躬身说道:
“老爷,小的没在这客栈的时候已经在这行做了二十年,这时节根本不是客人多的时候,可老爷中午住进来,现在已经有十几拨客人住进来了,都是操着各处口音的官话,只说自己探亲访友做生意,可看着根本就不像。”
客栈掌柜每日迎来送往,察言观色判断客人身份自然是熟手,他这么说也和谭将一个意思,王通还没说话,外面陈大河脚步匆匆的走进来,气呼呼的开口说道:
“大人,外面这些杂碎实在是不像话,居然有人凑到咱们银车跟前来,想要看个究竟,被兵士驱赶开之后,他们又是凑上来,大人,你吩咐小的们,说来了京师这边不比咱们天津卫,可要不给他们个教训,实在是烦人啊!”
王通用手轻拍着桌面,沉思了一会,开口说道:
“把上午抓到的那三个人送到知州衙门去,就说他们冲撞车驾,意图不轨所以被抓,让下面人不要动手,将人赶出去就是了。”
听到这话,陈大河却愣了,忍不住插言问道:
“大人,那三个人送到知州衙门去,恐怕后日就要给放了,咱们要不动手,那些杂碎怎么会怕?”
“照做就是,本官自有计较!”
王通声音严厉了些许,陈大河不敢再说,一个立正行军礼匆匆退出,王通脸上却露出一丝笑容,开口说道:
“谭将,你去叫马三标进来,你们二人现在不要歇息,先快马入京,有几封信让你们送过去!”
……
王通的队伍在这客栈休息了一天,正月二十七这天开始启程,一日一夜过去,围着看热闹的人少了很多,按照外面守候的人禀报,很多人昨天下午就快马向着京师赶去,今日启程的时候也是这番模样,不少人先跟了队伍一小会,然后纷纷加快马速向前赶去。
昨天让兵卒们有些烦躁的环境倒是清净下来,跟随来京师的马三标和总是护卫在王通身旁的谭将昨日也已经走了。
清晨启程,这次路上倒是没有什么耽搁,也没有预见什么新鲜事,不过半路上从天津卫那边过来的快马追上了队伍。
那人到了王通马前禀报,禀报几句之后,被五花大绑丢在车上的史七等人就被从马车上解了下来,带到了王通的跟前。
“你们有什么本事?”
王通打马慢行,史七几人尽管被捆绑的血脉不通,筋骨酸麻,可还是快步跟上,听到王通的询问,史七回头看了看,开口说道:
“不瞒大人说,那两日来车队这边偷银子就是小人们的手段了,也就是靠着这个吃饭的,再就是小人这几个,身手比旁人灵巧柔和些,翻墙过院,夜晚进出,旁人难以发现。”
王通在马上点点头,又是开口问道:
“见过血吗?杀过人吗?”
“小人们虽然没有犯过血案,可跑在绿林中吃这碗饭,少不得要和旁人动刀动枪,也曾厮杀几场,没占什么便宜,可还是跑出来了!”
这人回答的颇有章法,把王通需要了解的东西都是说出,王通在马上沉吟了一会,开口说道:
“今后你就是我手下的一名小旗,你的兄弟们就都是你的兵卒,到京师再做安排,不过话可以说在前头,只要肯做事,忠心听令,就不必担心亏待的事情。”
听到王通许了位置,那史七连忙在路边跪下,他身后的兄弟们都跟着跪下,磕头连声道谢。
他们起身之后,王通骑马已经到前面去了,等王通和陈大河并排的时候,王通低声吩咐说道:
“安排人盯着他们几个,虽说吴大那边确认,但也要观察些时日才能用他们。”
陈大河回头看了眼,连忙答应下来。
半路上停驻,架起铁架子烧开水,兵卒们吃了随身带着的干粮将就了一顿,又是继续赶路,这时已经能看到京师那巍峨城池的轮廓了。
距离城门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官道上的人越来越多,王通也是看到,不少迎面而来的人就是过来看一眼,然后又是拨马回返,看这个样子,好像只是为来看王通这个队伍才向这边来的。
又走了没多远,前面却有一辆马车正对面直冲而来,王通这边护卫警觉的很,前面已经有人将骑矛平端迎了上去。
“徐广国有急事求见大人,徐广国有急事求见大人!”
那边赶车的车夫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脸色都是吓白了,一边拼命的扯住了马匹的缰绳,一边嘶声大喊。
话语传过来,王通身边有亲卫快马迎了上去,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回头招手示意没有问题,这才将那个马车放了过来。
马车到了王通跟前,穿着儒士袍的徐广国匆忙从车内跑下,有些焦急的说道:
“大人,城门处那边许多人聚集,等着大人进城时要给大人难看,大人不如先歇下,先在京师那边想想办法!”
王通冲着徐广国嘉许的点点头,笑着说道:
“你能跑出来报信,说明办差得力,已经到了这里,本官不会停驻,我堂堂正正做人做官,怕什么,你等下再过去,免得太多人知道你在我门下做事!”
徐广国想要再说什么,却看到王通神色坚定,无所畏惧的模样,也知道不好再劝,但还是忍不住说了句:
“大人,不急在这一时啊!”
……
如果徐广国不在自己到达城门前通报,王通就不会再用这个人,而且进京赴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把徐广国下狱,既然他出来通报,那就一切好说了。
天津卫在京师东南,从天津卫过来,在南边的崇文门入城也可以,在东直门、朝阳门入城也可以,王通他们则是在东直门这边。
两侧已经都是房屋院落,不少人在路边看着王通这个队伍,百余辆大车,几百名精壮扈从,这些年入京的官员中,就算是封疆大吏,边镇总兵都未必有这样的气派,再看看最头里的那面大旗“锦衣卫指挥同知王通”,各个心中惊叹,却也有些应当如此的意思,王通在京师内有种种传闻,就算去了天津卫热度依然不减,这等宠臣,有这样的气派却也应当。
靠近东直门附近,官道周围就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这也是五城兵马司强制留出,要不然外面的百姓直接就把房子盖到城墙根了。
这条路,王通从前也是走过多次,京师之地,自然人来人往,但此时太阳都已经被城池遮蔽,从城门洞中透出光芒,这时候距离城门关闭不到一个时辰,大家都是行色匆匆,回城出城,可现在城门两侧的空地上聚集了许多人,大异往常。
王通已经打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能看到两侧的人都是穿着长衫长袍,身旁陪着家丁一类的人物,在他们后面则有车马轿子。
方才徐广国尽管没有说明城门处众人的身份,可王通一看也就明白,这样的打扮做派,肯定是京师中的富贵人物。
王通左右看着,已经走进了这些人的视线所及之处,看到王通走入,再看看王通身后那浩浩荡荡的车队,两侧人群一阵骚动,本来有些安静的场面顿时嘈杂起来。
这突然的骚动把陈大河等人吓了一跳,立刻招呼人打马向前,十几名护卫将王通环卫其中,各个手放在刀柄上,全神戒备。
他们这样的杀气森森,两侧的人丝毫不惧,噪杂声反倒是更大了起来,有些声音已经能清楚的听到:
“……跋扈!!”
“……小人……”
“国之大害!!!”
“……江彬、钱宁之流……”
“……断不能放纵此子!!”
各种各样的贬斥言语,气氛也是越来越热烈,陈大河等王通的护卫却越来越紧张,刀都已经抽出刀鞘半截,王通在圈内笑着说道:
“怕什么,随他说去,难道能把我们说出血来不成?”
可也巧,王通话音刚落,前面就有几人从边上冲出,拦在了道路中央,王通一干人下意识的勒住了马。
六百五十七
虽说不在乎,可光天化日之下,总不能让马撞到人身上去,王通一干人下意识的勒马,后面车队也是急忙的停住。
好好走在官道上,谁也没有想到居然突然停下,一时间队伍就有些杂乱,这等杂乱看在两侧的人群之中,却好像是王通这边弱了声势,迎头受挫,气势当即高昂起来,就有人大喊道:
“陈兄铁骨铮铮,真好胆色!”
边上也有喝彩的声音,王通看过去,却发现前面官道正中居然有几个人拦在那边,夕阳的光芒透过门洞照射过来,王通这个方向正好是迎着日光,面前几人的身影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王通听到路边的嘈杂,冷冷一笑,开口说道:
“本官去前面?”
“大人,前面不对!”
“废话,我自然知道不对,你们闪开就是!”
被王通训斥了句,环卫着王通的一干护卫也只得散开,陈大河盯着前面,低声提醒道:
“大人要小心……”
“就前面这些货色,也得本官小心!!”
王通冷笑了声,打马缓缓的上前,看到王通不紧不慢的靠近过来,拦在路上的几个人也有些紧张,都是向后退了步。
靠的足够近了,王通也看到了对面这几人的穿着打扮,毕竟在京师中住过当差过,第一眼看到王通就知道他们是京师中的低品文官,十有八九就是所谓的清流士子。
“本官进京赴任,你们为何拦阻?”
王通居高临下淡然问道,拦路的六人互相对视,其中一人向前了步,开口说道:
“你飞扬跋扈,目无法纪,我等为何拦不得!”
“冲撞官员车驾队伍,按大明律当捉拿问罪,轻者申斥鞭打,重者流放斩首,这在大明律写有明文,你们几个还有脸说本官目无法纪吗?”
王通不紧不慢的说道,对面的几个人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是愣住,没想到这名武将居然用大明律跟他们较真,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王通冷声喝道:
“本官今日进京,不愿意和你们这些浑人计较,快些让开!!”
一声断喝之后,声音猛地提了起来,面前那几人吓了一跳,身子都是颤了颤,其中一个胆小的被这喝声吓得后退一步,不知道被什么绊倒,直接坐在了地上。
本来躁动的路边人群也在方才安静了下来,看到这人的狼狈模样,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听到这笑声,本来自以为做了出头人就是英雄好汉的几人更加尴尬,最先上前那人大声的喝道:
“王通,你倚仗天子亲信,在天津卫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少年得志不知道收敛谨慎,反倒贪墨如此,飞扬跋扈,一路上这般招摇,败坏天家名声,败坏天子的信任,你这等人来到京师,将来必定是小人奸臣,必将祸乱朝纲,这等奸人,京师正人君子如何能容,都察院陈戈奉劝王通一句,你若心中有廉耻,就辞官回乡,或许能保个平安终老,若执意进京,将来正人君子行浩然之事,恐怕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话说的中气十足,一气说完之后,路边稍一安静,不知道谁起了个头,有人大声喝彩,众人都是跟上,一下子喧哗起来,什么“说得好”“这才是浩然正气”“将来这陈戈必入台阁”,倒弄的好像是唱戏一样,名角耍了个高腔,看戏的纷纷叫好。
“混帐东西,居然敢血口喷人!!”
前面这人说的高兴,在王通身后的护卫们却是怒了,陈大河直接抬起了马鞭,打马就要上前动手,才前进一步,就被王通伸手拦住,那人看到陈大河过来,身子一颤,还没来得及逃跑,却看到被王通拦住,气焰又是嚣张起来,在那里大声说道:
“今日我陈戈来,就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你这等卑鄙武夫,除却横暴行凶,还有什么本事,不知道天地间还有圣贤大义,还有浩然正气在吗!!?”
又是大义凛然的一番话语,周围的人都是轰然叫好,王通摇摇头,淡然问道:
“陈戈,半路上本官抓了几个窥伺队伍的奸人,其中一人说到都察院广东道御史,看来就是你了,这么多人聚在城门之前,听你叫嚣,今日这事之后,你已经扬名京师,各处都知道有你这一号人物,然后你就在清流声援之中高升几级,是不是,若是打了你,恐怕你声名更盛,你说是不是?”
所谓求名之举就是如此了,陈戈慷慨激昂一番之后,却没想到对方看的这么透彻,被说的下意识就要点头,不过随即回过味,马上板起脸。
现在这陈戈就盼着王通忍不住,挥鞭子抽过来,那样他就算扬名天下了,原以为王通年纪轻轻,少年得志定然沉不住气,却没想到王通居然这般的沉着,他正想,着接下来说什么激动人心,又能激怒王通的言语,却没想到这次王通先开口了。
“你说本官贪墨,说本官在天津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你可有什么证据,也不要说你身为言官言者无罪,那是你在朝堂上,你当街诽谤本官,那就是诽谤诬蔑之罪,你以为你能上疏天子,本官就不能了吗?”
从拦路到现在,王通第一次声色俱厉,到底是在战场上杀敌的人,一旦发怒,气势勃发,陈戈和身边的几人身子都是一颤,下意识的退了几步,陈戈心中有点后悔,没想到这王通居然这般凶恶,到时候别惹来鞭子,被刀砍下来那就不值得了。
不过听到王通这个问题,他心中大定,看来这锦衣卫指挥同知,果然年纪还小,在这等无用的事情上纠缠,陈戈站住之后深吸了口气,指着王通身后说道:
“话说到这般,你还这样的恬不知耻,你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吗,你以为这里诸位士子都是瞎子吗?”
说完之后,他大步走向王通身后的车队,一边走一边大声喊道:
“各位,各位,正月里道路都是冻的铁硬,何况这城门之前,每天人走车压,又有民夫用灰土平整,坚硬异常,可大家来看看,地面都被压出了车辙,什么货物能这么重,还不是金银之物,你们再看看,这是多少辆大车,每辆车装着多少,这一共是何等巨大的数目,这王通上京带着这么多金银,难道不是民脂民膏,各位,天津卫的百姓有血泪啊,那小小地方,要被压榨到什么地步才能搜刮出这么多金银,他居然还敢这般明目张胆的扯谎!!”
从开始说到现在,陈戈也没个机会喝水,此时嗓音已经有些嘶哑,众人也被他煽动的群情激奋,车上装的都是银子,一百几十辆大车,心下稍微一盘算,任谁都是心火大盛,你凭什么就能捞到这么多的银子,也从不给我们一点分润,这样的人不斗他下去,又该弄谁。
道路两侧的人都朝着车队涌去,陈大河一拨马,转身大吼说道:
“守卫车队,靠近车队三步的都给我打出去!!”
方才这么折腾,王通车队的一干人都是不耐烦了,听到陈大河这个命令,轰然答应一声做出了戒备的动作。
周围这些看热闹的怎么敢靠近,就连陈戈也是跳开几步指指点点,但天色还不算太暗,路上那车辙看的清清楚楚,众人更是哗然。
“大家看到没有,这么深的车辙,这车上装了多少天津卫百姓的血泪,装了多少民脂民膏啊!!”
陈戈声音更大,更是理直气壮,路两边已经有人喊出声来,吼叫道:
“王通乃是大奸,若此人入京,还不知道弄的如何民不聊生,这等人拼了我等性命也不能让他入京”
“国家养士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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