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柳三郎所管的事情就是保安军,保安军名目比较大,说白了就是别处的乡勇民壮,各家各户,各个买卖家抽调青壮,定时参加训练,平日里轮班值守,被分配些力所能及的任务,各家都是当作一项徭役来做。
天津卫这边却做的认真,每个参加保安军训练的人都有登记,还有些减免税赋等小小好处,器械衣甲都由官府置办,参加训练还能有顿饭吃。
对于参加训练的青壮们来说,如果有点志向,不安于做平民百姓,在保安军中认真做也有机会,因为虎威军和锦衣卫以及各处差役,经常在保安军中挑选后备。
除却从地方上临时抽调的人手外,三江商行、三江匠坊、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以及王通控制的各处店铺名下,各有一百人到几百人的保安军,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人,这个队伍,却不抽调伙计和工匠的青壮充任。
这近三千人的队伍,完全是专职训练武备,除却没有虎威军的火器装备和甲胄之外,其余一切和虎威军相同,军官都是从虎威军退役下来的老卒充任。
这支队伍并不在兵部的清册上,军饷和装备也都是由三江系统的各个店铺供给支出,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巡逻,各个要点的保护,都是由保安军来担任。
保安军说是军队,可又不是,因为他们要和天津卫的各个商铺、百姓人家,本地外地的各色人等打交道,和民间接触的特别多,所以又不能用军队的方法来治理。
近三千名步卒和骑兵,这样的力量必然要握在王通的亲信手中,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由李虎头、历韬、孙鑫等几名虎威武馆出来的少年训练统领,接下来由谁来做,众人都猜测应该由谭家的某人来管,却没想到是名不见经传的柳三郎。
名目上叫做保安军统领,这柳三郎又在天津锦衣卫千户那边挂了个总旗的身份,位置虽然不高,可权力不小,等于天津卫城内城外的治安都是他来维持,商户们仰仗他的地方很多很多。
这人太过陌生,众人都是去打听,打听下来,才知道柳三郎也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不过家中没什么人了,孤零零的。
听到是孤单一人,大家也都若有所思,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能到这个位置上,琢磨归琢磨,送礼拉关系的人立刻踏破了柳三郎家中的门槛。
要说是柳三郎家也不对,新到天津卫,柳三郎手中没什么银子,还是在城外租的房子,保安军不是兵卒,就算那常备的三千人也是分散住在各家商行给伙计造的宅院中,只不过单独分开。
保安军统领也不算是武将,自然没有营房可住,一向是照顾下属的王通这次或许忘了,也没有给他安排住处。
看到柳三郎住的清苦,商户们立刻热心起来,天津卫的商户就是不缺银钱,且不说送来那五花八门的礼物,当即就有商户拍着胸脯说道:
“怎么能让柳大人住的这般清苦,敝处在海河边还有一处宅子,大人若不嫌弃就住过去,里面的丫鬟小厮都是齐备的。”
送宅子带着下人这都算是最基本的了,还有人三进的上好宅院送来,丫鬟小厮厨子齐备,连车马都是备好,更有的人不光是宅子,还要从别处买来上好的美女……
从前李虎头等人遇到这等情况,直接闭门不见,有时候被对方钻了空子,缠的急了,直接挥鞭子赶人。
保安军毕竟要从这些商人手中抽调人手,和他们打交道的方方面面很多,如果弄的这么僵,也不是什么好事。
……
“大人,这是柳三郎交上来的礼单。”
孙大海将礼单递给了王通,王通拿来之后粗粗看了一遍,又是给了张世强,开口说道:
“安排你的人核对下,若没有出入,就给柳三郎拨付银两,安排宅院居住,卫兵听差!”
张世强结果礼单答应了,开口笑着说道:
“大人,从下面人回报,这柳三郎倒是个绵里针的性子,那么多人送礼,他收礼之后统统交了上来,那些要给宅院女人的,他也和气应付,不让对方失了面子,里里外外的商户都觉得柳三郎这人好打交道。”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保安军和衙门的差役差不多,要是和军兵一样整日里杀气腾腾板着脸也不方便,可太会做人了,被天津卫这些有钱人喂的嘴软那又是祸害,柳三郎这人却合适,客栈中迎来送往练出了客气应对,因为军中效力,咱们虎威军的老底子却没有丢,大海,让人去把沈枉请来,本官今天见他。”
孙大海那边领命出门,王通对张世强开口说道:
“柳三郎这边还要盯半年,保安军缺这么个合适的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心的不管。”
张世强点点头,迟疑了下开口说说道:
“大人何必这么急,虎威军中和锦衣卫之中也有不少人历练出来,慢慢寻找总归能得到可用的人。”
“做不成都指挥使,可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一样要去京师才行,在天津卫这边要抓紧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不急不行!”
王通沉声回答了句,张世强立刻不说话了,顿了顿,张世强又开口说道:
“大人,那边院子关押的七人有一人伤势过重已经死了,其余六人都已经分开关押,去清军厅那边请人来拷问过几次,每次都要挨打才肯说话,现在不说是什么三阳教的,却说是有人花钱雇他们来的,但应该不是说实话!”
王通点点头,冷笑着说道:
“动大刑也怕他们咬紧牙不说,不急,都按照安排做了吗?”
“请大人放心,现在戒备人数每日递减,精干放心的人也已经预备好。”
“真正戒备警卫一定不能放松,这几个活口在我们手里,他们背后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急,别被他们灭了口去!”
说到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沈枉带来了,王通和张世强对视了眼,张世强连忙去开了门说是请进。
沈枉穿着一身长衫走了进来,进了屋门,没有向前走,先是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草民沈枉,见过王大人!”
屋中几人都是和沈枉打过交道的,以往沈枉不卑不亢软中有硬的态度给了众人很深的印象,今日这等恭敬却是少见。
人什么态度,往往代表着他想法的变化,今日这般,心中应该是想明白一些东西了,王通笑了下,也没有让沈枉站起,开口问道:
“沈掌柜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本官!”
“小的有要事禀报……”
六百二十八
“……海盗头目沙大成正率贼众在铁门关休整,意图对过往天津卫的商船不利……”
沈枉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听到这个地名王通皱了下眉头,地名很陌生,地上的沈枉抬头看了眼,连忙补充说道:
“是在济南府利津县东边一处渔港。”
“有多少人,多少船?”
“差不多一百二十艘船,四千人上下。”
沈枉说完,偷眼看了看王通的神色,却发现王通神色淡淡,连忙又是低下头去,听到王通又开口说道:
“本官早就听过,海上人都是沈老板的麾下,怎么,这沙大成沈老板抓不住吗?”
话中带刺,却是有意,沈枉恍若无事的恭敬回话道:
“在大人面前不敢说这般大话,小的在天津卫这边有生意,下面的儿郎海上跑船运货贸易,托大人的福,一直是发财,赚的不少,可小的这边赚的多,其他人却未必有这个门路,想要动手抢小人这边却约束着,有些野惯了的,就和小人这边生了嫌隙。”
沈枉这边倒是娓娓道来,王通嘴角浮现笑意,听那沈枉继续说道:
“沙大成这边要抢天津卫,小人却不好真刀真枪阻拦,真要海上火并,那边彼此伤了和气,大家散在各处,海上纷乱,恐怕对天津卫的生意更加妨害,所以特来禀报,请大人出兵剿贼!!”
听到“剿贼”这个说法,王通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沈老板看来是想明白了!”
沈枉在地上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小人在天津卫已经赚下了几辈子吃用不尽的家产,如今就想着下一代有个出身,能光宗耀祖,大人既然许了小人,小人自然想明白了。”
王通哈哈大笑,从座位上起身把沈枉拽了起来,开口说道:
“沈老板既然想通,那就是天津卫的好朋友,在这边做什么都有方便,你我也是朋友。”
“大人点拨,让小人迷途知返,当不起大人这么抬举。”
沈枉神色恭顺,即便是被搀扶坐下,也只是斜坐了半边,王通笑着问道:
“铁门关此处,我这边不熟,不知道沈老板能不能领路前往呢?”
“小的当站在大人兵船船头,望风引路!”
王通一愣,随即笑着说道:
“沈老板现在是自家人,有什么话尽管开口,既然有海盗为祸海上,本官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但还要准备几天,要请沈老板等候,到时候就麻烦沈老板引路了。”
……
“吴二,铁门关那边能停百余艘船,四五千人吗?”
沈枉一走,王通就把亲兵营中的吴二喊了过来,吴二算是山东绿林道上的豪强,又做过给海盗销赃的勾当,这个门路自然熟悉。
看到天津卫各处的前程,吴二也是卯足了劲想要表现,奈何也没什么他能出风头的地方,王通召见,立刻是抖擞精神表现。
“大人居然也知道铁门关?”
听到这个问题,吴二居然失礼的反问了句,随即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赔礼说道:
“铁门关这处知道的人少,属下一时吃惊,失礼了!”
王通摆摆手,示意无妨,这些江湖人就是在此处显出用处,他们各种门道都是精熟,一些上不了台面、犄角旮旯的东西都能从他们这边打听到。
“回大人的话,铁门关最多的时候停下三百多艘船,近万人……”
“居然还有这样的良港,怎么一直没有人用上?”
王通为吴二的回答吃了一惊,山东除了登州和莱州两处有大港之外,再就是青州府有军港,济南府居然也有这样的好港口,难道禁海给荒废了。
吴二连忙回答说道:
“大人误会了,铁门关在百年前曾经是盐场,后来荒废了,那边浅滩多,涨潮涨的大,海上人……就是海盗们大船不多,可以把船推到浅滩上来,大船总归能找到下锚的地方,所以才能停靠这么多船和人。”
“那粮草补给什么的怎么办?利津那边供给的出?”
“回大人的话,济南府和登州府靠海的那些村镇,不知道多少人就是靠着给海盗们卖卖饭食,收购货物过活,一向是热闹的很。”
……
原来从倭国那边过来的船只,不管是海盗还是海商,颇有一部分都是在铁门关那边下锚卸货,倒不是那边有什么良港,也不是那边靠着什么繁华城邑,只不过那里没什么大股势力顾得上,或者说懒得理会。
小股海盗和山东本地海贼经常在那边活动,自相残杀也有,结伙做事也有,山东地方上的豪强绿林也有不少在那边活动。
“不过咱们天津卫这边兴盛起来后,铁门关那边就不行了,只是些山东本地的海贼在南直隶那边做了些活计,到铁门关那边出手。”
……
“汤山,你知道沙大成这个人吗?”
吴二出去,天津卫海河巡检汤山却被王通叫来,汤山虽说在海河上收税是本职,但天津卫的战船水师中也有他不少的工作,加上汤山当年也是海盗出身,王通自然要找来问他。
“沙大成?大人说的可是做海盗的那个?”
汤山果然认识,看到王通点头给了肯定答复,汤山开口说道:
“沙大成绰号黑鲨,当年可是和沈枉争海上龙头的人物,后来还是沈枉在福建那边和泉州的几伙合力才给了沙大成重创,就这样也没有吃下,还是用结义兄弟的法子才聚到一起,和众人一起认沈枉做了龙头。”
吴二这么说,王通却是沉吟了半响,开口问道:
“平时里沈枉能不能号令沙大成,两伙人能并肩死战吗?”
汤山感慨的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大人所说每任龙头都想做,可都是做不成,沈枉这边在海上收水钱,然后大家平分,算是勉强维持住这个局面,从前在海上,大家碰见广东和南洋那边的,还有倭寇和番鬼,这才并肩上,平常时候,除了大家都商议定的事情,谁也指挥不动谁。”
汤山说的慢,似乎也有些回忆在其中,王通也陷入沉思中,也是过了会开口问道:
“这么说,沙大成在这海上的势力也是很了得?”
“自然了得,三水王沈枉手上实力最大,顾老虎第二,这沙大成则是第三,沙大成在福建月港那边有些关系,要算上那边的实力,搞不好比顾老虎还要强上几分。”
王通又是沉默,过了会才冷笑几声,沉声说道:
“咱们打了顾老虎,如果再打这沙大成,海上岂不是他一家独大,这沈枉想的倒是万全,借刀杀人,还给咱们这边卖好。”
“大人说的不错,沈枉在海上除却狠辣之外,智谋也颇让人称道,这件事的确有利用大人这边的可能,不过小的也听到沈枉这边把其他伙挤压的太狠,他家大船多,南北外洋运货都是用自家船,又在天津卫和江南开设了几家买卖,肥的流油,别家却只能老老实实分那份水钱,大家都是眼红,几十条船的小伙不敢乱动,几家大的心中不满,这沙大成要真有这个动作,也不是没可能。”
听到这个,王通也有些纳闷,开口问道:
“天津卫去往各处,拉货运货的船应该不够才是,沙大成的船怎么不来?”
王通对海运的关注只有两处,一是舰船的修造,二是来往天津卫的商船是否平安,其余的事情则不会投入太多关心,毕竟千头万绪,他只能抓最主要的。听到他这么问,汤山脸上露出笑容,随即觉得不妥,干咳两声解释说道:
“大人,沈枉的船为什么能在咱们天津卫接活,沈枉也能和商家们做生意,因为商户们对他放心,因为沈枉的生意和船都有保险行作保,有保险行作保,大家都是放心,何况沈枉一亮出自己是保险行的东家,那更是金字招牌,船行海上,谁也不敢担保什么,一趟遭了风浪海盗,就是损失惨重,可有保险行担保,那就心下放了三分,私底下沈枉再亮亮自家身份,更是让人放心。”
“……还真是没想到……”
“那沙大成连保险行的门都摸不到,更别说,沈枉这边肯定要掐他脖子,那里能在商家那边接到什么运货的活,就算在南边和倭国运来货物,都没有人敢买。”
汤山话多,也是说的兴起,王通却摇头苦笑,那边汤山也是停住,开口问道:
“大人,打沙大成是给这沈枉作嫁衣裳,咱们不去打?”
“沙大成一回事,本官更着紧的是这铁门关,汤山,你还记得唐家河那个私港吗?”
“怎么不记得,小人就是在那边被大人抓到,说起来,这也是小的富贵临头,现在还经常梦到……”
王通笑着点点头,随即肃声说道:
“唐家河不能在,这铁门关也不能在,天津卫港口南北,不能再有什么商港。”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喊道:
“大人,有圣旨到了……”
六百二十九
“……王通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天津卫为财赋要地,不可轻忽……”
传旨的宦官却正是邹义的义子孟铎,京师大太监们出京不易,传旨的过程中安排自己的亲信带话传信,这都是常见的做法。
按照礼制庄严的念完了圣旨,王通接过,孟铎又是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就算没有孟铎的解释,圣旨中的意思,王通大概也明白。
虽然升了他锦衣卫指挥同知的官,但也给了他自己充裕的时间,让他把天津卫一切的事情都安排好再去京师赴任。
官员职位变动,何时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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