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阿巴贡也穿了一身员外对襟大褂,带着小帽,若不是这白人的容貌,官话口音颇为怪异,和大明的生意人也没什么区别。
“阿老板真是贵人多忘事,兄弟昨日来买过珠宝。”
来的这人笑着说道,阿巴贡一看,也是抱拳笑了,摇头开口说道:
“兄弟认人一向有些糊涂,见笑了,不知道赵兄有什么见教!”
这珠宝行的赵老板摆摆手,也是随便的很,笑着说道:
“有什么见教,要买的昨日买了,没买的昨日也和阿老板定了,今日过来闲逛而已。”
“你们几个别发呆了,快泡茶,新来的伙计没什么规矩,赵兄莫怪。”
“对了,阿老板可听说一桩事,王大人昨日在城北演练,不小心从马上跌下来,伤的很重,动不得了,郎中说,先在床上静养不能动,所以就在城外的军营中设了官署,先在办差的人都去那边听命了。”
“哦?王大人如此重伤,咱们是不是要备份重礼过去探望!!”
阿巴贡的确是大明呆的久了,这礼节上的规矩都是精熟,那珠宝行的赵老板笑着摆摆手说道:
“天津卫这边没这规矩,若是送礼上门,没准王大人还要发火的,大家联名派人进去慰问下就是。”
闲谈几句,这赵老板就告辞,阿巴贡有件事却犯愁了,自家的五艘船还在海河边上的扣着,还要求见王通,让那边尽快把船放出来,早点回去,早些再贩运货物过来,正发愁,却又有客上门。
刚要招呼,却发现这位上门的人不是什么商户,而是穿着王通亲卫服色的兵卒,进门点头之后,开口肃声说道:
“阿巴贡,我家大人有请!!”
……
前面那人说不用去看,后脚却有人来召见上门,阿巴贡也有些惶恐,琢磨着上门去看病人,不能空手。
手里没有什么货物,阿巴贡索性是在街上大肆采买了一番,买了足足一千两银子的礼物,又备了两千两的红包,弄了一辆四轮马车一并拉过去。
阿巴贡本来对花了这么多银子有些肉疼,却没想到采买的时候,天津卫的商人听到这事反倒是充满艳羡,这才知道自家这机会多么难得。
天快黑的时候,有王通的亲兵过来引领,带着他去了城北的军营,尽管是晚上,可军营内外却还是忙碌不停,骑马的人里外奔走。
城北军营中,有专门给王通准备的宅院,礼物直接就被挡在军营外,有亲兵带着阿巴贡一路走入。
走到门边的时候,听到里面王通的声音“无名白的惨案,还有这老仵作醉死街头的案子,其中必然有蹊跷,或许咱们一直查的事情就在这边了,回信给治安司他们三位,让他们在几处无名白所在的地方细细追查,宫内若有麻烦,本官会写信给张公公,会上奏万岁爷……”
“大人,阿巴贡带到了!”
“请进来!!”
……
阿巴贡进了屋子,还以为会看到躺在床上的病人,已经准备了不少殷勤问候的话语,却没想到一进门见到的和上次拜见没什么两样。
王通身边环绕着文武官员,一件件事情指派下去,一个个人点头离开,看到阿巴贡进来,王通站起摆摆手,笑着说道:
“蔡监军劳烦留下,谭将留下,其他人都下去吧!”
众人躬身领命,阿巴贡却在那里揉了揉眼睛,不是说腿部重伤,动弹不得吗,怎么王通还站起来了。
王通向前走了两步,和常人没有一点区别,笑着开口说道:
“这段时间天津卫各处的人不会见到本官,所以找个理由对外而已,阿巴贡,请坐!”
难得见王通这般客气,阿巴贡颇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谢过坐下,王通直接开口问道:
“你带着船队回程,十五天的航程,能赚多少银子?”
“十五天的航程,去不了什么地方,小人的船很多大明的港口都是去不得的,对小人来说,十五天赚不到银子,若是能去其他港口,十五天赚五千两到八千两还是有的。”
阿巴贡尽管狡猾的很,却不敢在生意上有什么隐瞒,他知道王通这边懂行的人多,很多人甚至比他还要懂行。
“给你一万五千两,用你船二十几天,如果船只有什么损伤,一概由本官这边赔偿,你觉得如何?”
“全凭大人吩咐!”
阿巴贡没什么迟疑,就是干脆利索的回答,对方笑着说给银子自己不要的话,船对方一样拿去用,怕是什么便宜也不要想了。
王通笑着点点头,又是开口说道:
“等下有人领着你去,你去和你的船员们说说,让他们听话办事,要不然船行海上,那时候就要杀人了。”
王通语气和善,不过阿巴贡这边却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连忙跪下去,开口说道:
“请大人放心,小人一定把话说到,那些船员也都是懂事的。”
“等下帐房先支给你五千两,用马车拉回去吧!”
现银最实在,阿巴贡顿时眉开眼笑。
……
禁军虎威营营官、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受伤,天津卫本地各处慰问且不提,守备却森严了几分。
每日在各处商业区都有保安军巡逻,而且晚上商业区内可以作乐饮宴,但商业区之外则是宵禁,为防海盗趁隙攻打,海河和海边区域戒备尤其森严,天黑之后,骑兵巡逻,若有游荡者被抓住,则会被严惩。
王通立下的规矩大家就要听,听了总归没有错,不听就要倒霉,这个认识,天津卫本地的人们都明白的很,既然宵禁,到那个时候就无人外出了,就算有别有用心之辈想要动作,却会因为这个局面变得显眼,他们也不敢妄动了。
所以五月二十九到六月初,兵丁、物资自运河乘船去往海河,在海河登上那几艘佛朗机船。
六月初五这天,番商阿巴贡踏上了回程,这些日子,天津卫商户都看到阿巴贡到处采购,用大车用船运到自己船上,怎么算都是装满了,不过因为晚上没有办法看到,就不知道白天装上,晚上这些货都被卸下。
番商阿巴贡发财大家都看到了,据说花大钱买通了王通身边的管事,让他把那艘飞鹿号也带回,还带了两艘南边过来的大广船结伴走,这也是习惯,海上船队,若只有一艘船跑海上,一般都会跟着番人的船队,求个平安。
这两艘广船其中一艘就是那前段时间被海盗抢了的梁道成,这梁道成遭了灾,反倒是因祸得福,被保险行赔了几万两银子,这次装满了货物,按照大伙的估计,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银子,跑一次回去,这一趟算起来,搞不好还赚了几千两。
这梁道成得了赔付的消息已经传扬开来,现在来天津卫跑船的人,谁不主动去保险行报备下,投个保。
给了保银,尽管会少赚些,尽管规矩严了,也未必能和梁道成那般钻了空子,可投了保,这一趟船跑回来,却不必担心遭了风浪,被海盗劫了,血本无归。
……
“可算是出海了,这船舱中实在是憋气。”
舱门口,阿巴贡躬身相迎,王通笑着走上了甲板,阿巴贡在边上陪笑着说道:
“大人辛苦了。”
王通在甲板上伸展了下,晃晃头笑着说道:
“辛苦甚么,坐船去杀贼而已。”
五百四十六
虎威军的兵卒大都是天津卫的军户子弟,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多多少少有坐船的经历,在海上适应的倒还快。
大船出洋,头几天还觉得颇为新鲜,每日需要在轮换在甲板上看光景,也有晕船呕吐的,不过只是少数。
连同飞鹿号一共六艘佛朗机大船,一共装了一千五百名虎威军的兵卒,这留出了许多装载补给和淡水的空间,其余那两艘广船则是全部装着食物和淡水。
五六月间,是天津卫到高丽这片海域最风平浪静的时候,船行海上,倒是少了不少的麻烦。
不过走了四天过去,依旧是天气晴朗,海上依旧是碧波万顷的美景,可天天看,实在是太枯燥了,众人宁可憋在船舱中睡大觉也不愿意出来。
王通那边布置下来了各项的体能训练,除却跑步不能之外,其余的在船舱内就可以做到,而且还要强制性的上船透气活动,免得生病。
六艘佛朗机大船,除了飞鹿号之外,其余船只都是原来那些水手操船,虎威军的兵卒就近监视。
那些从山东被捆到天津卫的海盗,也有五十名表现良好的被一并带来,这次也是他们学习和事件的好机会。
虎威军的兵卒和佛朗机船的水手虽然还算和气,却谈不上什么友好相处,每日间被人拿着武器监视,怎么友好的起来。
王通和亲兵队以及二百名火铳兵不在飞鹿号上,却是和那阿巴贡一艘船,阿巴贡懂做的很,直接把自己的舱室让给了王通,自己去另外找地方住了。
王通每日除却以身作则的在船上活动外,其余的时间都是在舱室内和几个人合计谋划,也不见比在天津卫的时候轻松多少。
算计日子六月初九,船已经离开天津卫五天了,趴在船舷上看了落日,王通回到了舱室,蔡楠正在拿着几本册子翻看,脸色却白的很,王通笑着问道:
“蔡监军感觉可好了些!?”
“今日倒是习惯了些,方才强喝了一碗粥下去,总算有点精神在!”
蔡楠这还是第一次坐船,第一天就吐了个昏天黑地,这几日才慢慢恢复过来,王通看了看他手中的册子,摇摇头说道:
“蔡监军精神不好,就不要每日看这个军需册子了,耗费精神。”
“还是要盯着些,咱们第一次海上行军,各处的军需一定要严控,要是断了粮那就是大祸了。”
蔡楠坚持,王通也只得笑着点头,坐下后,却开口说道:
“这几日我在海上,却始终想的是京师那边,那劳什子三阳教三阳会,若是和外面的无名白有关,倒还真是窜连起来了,宫内那些人信这个,无名白也没得不信,若是再用什么小恩小惠的笼络,的确能控制好大一批人。”
信三阳教,可以让阉人的残疾变好,蔡楠也是宦官,王通也不好明说,蔡楠点点头,沉声说道:
“大人当初说的没错,黄县王铎那边搞不好就是被三阳教背后的人丢出来的替死鬼,让官府追查到那边就停住。”
“且等吧,咱们回到京师之后,治安司那边应该能查出些东西了!”
正议论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喧闹,隐约有兵器交击的声音,王通心中一凛,拿起武器站了起来,对蔡楠说道:
“监军先休息,我出去看看!”
一出门,却碰见也是出门的阿巴贡,阿巴贡脸上有紧张的神色也不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本来在门外的谭将侧身一步,站在了阿巴贡的后面,双方也不说话,一起向甲板上走了过去。
上了甲板,却看到一群兵卒和水手围成一圈,在那里大呼小叫兴奋异常,那兵器交击的声音就在圈中发出,谭将看到这个场面,眉头皱起,冷声喝道:
“大虎!!你身为亲卫,就知道在这里看热闹吗!?”
被他这么一吆喝,人群中一名壮健少年身子一颤,回过头的时候已经苦了脸,转身看到王通也在,连忙躬身行礼说道:
“见过大人……爹,方才吴二哥和一个番人水手闲谈,说的兴起,双方拿着兵刃比试,大家围着看热闹……”
“胡闹,这是在海上,动刀兵的事情不立刻禀报,还在这里悠闲,你皮紧了!!”
谭将又是怒喝一声,王通摆摆手,开口说道:
“下次这等事先去报备一声,刀剑交击,下面舱室的兵丁听到,若没有个知会,还不知道如何想,先去和各处营官说说吧!”
谭大虎如逢大赦,这大虎、二虎对谭将怕的很,和李虎头对李文远的态度有过之而无不及,看着谭大虎跑下去,谭将摇摇头,刚要对王通说歉意的话,王通摇头示意不必,也凑到跟前去看。
圈内让出好大一块地方,吴二和一名赤裸着上身的水手在那里绕圈对峙,吴二本就高大,那水手却比吴二还要高一点,高鼻深目,脸色黝黑,这个相貌却不是欧洲白人的模样,倒更像是阿拉伯人。
看他手中的武器,更是说明了这一点,一把弧度颇大的弯刀,吴二这次没有图甚么花哨,就是王通亲兵制式的一刀一盾。
“阿斯兰!!”
跟进来的阿巴贡大声吆喝了一句,那阿拉伯水手一怔,众人也都看到王通几个人到来,立刻肃静了下来,都有些忐忑,阿巴贡开口就要训斥,才说了一句,就被王通阻住,笑着说道:
“既然有兴致,让他们比试一番,不要伤人就可以,胜者本官有赏!!”
王通都这样说,阿巴贡自然不会多说,甲板上看热闹众人的兴致都是高涨起来,那名阿拉伯水手和吴二对着这边行了下礼,又是对峙起来。
这时和刚才又有不同,有彩头,又有各自的主家观看,双方的态度又是慎重了许多,那位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缓缓转动,吴二则是后退前进,始终不和对方保持固定的距离。
对峙的时间不长,吴二一步跨出的大了些,那水手发现机会,手中的弯刀斜着劈了过去,吴二直接用盾挡在了身侧,刀盾相交,一声大响,那水手的力量颇大,打的吴二顿时一个趔趄,险些失去了平衡。
这一次之后,吴二却不敢硬碰了,知道双方力量有差距,只是在那里小心的移动脚步,那阿拉伯水手却是信心大增,手中的弯刀舞动,时不时的向前劈砍,逼得吴二遮挡。
吴二后退了几步,却猛地低头向前一冲,那阿拉伯水手手中的弯刀正好收回,在这个空子上,发力已经来不及,可这水手看起来经验也颇为丰富,刀居然还能发力,但刀到半途,莫名的向后一仰,直接仰天摔倒。
还没反应过来,吴二的刀已经架在了他脖子上,没想到这搏斗就这么结束,众人愣了楞,这才叫好。
王通已经看到那阿拉伯水手却是被一堆盘起的绳索绊倒,谭将边上笑着说道:
“吴二这人倒是聪明,知道利用这地形。”
王通点头笑着接口说道:
“吴二一步步后撤,却是把这人引到那绳索前面,突然发力,这么看,吴二在屋中室内的搏斗到还是有些心得。”
吴二打的很聪明,这倒是让人没想到,王通回头说了声,有人去下面舱室拿了块十两的金锭,王通笑着说道:
“吴二,来拿你赢的赏金!”
那块金锭在阳光下闪着光芒,众人看到后,更是笑着起哄,船上那些番人船员看到之后,都是艳羡非常,那位阿拉伯水手更是盯着不放。
王通笑着拿出一个金锞子递给阿巴贡,伸手指了指那水手,开口说道:
“给你的伙计压压惊!”
阿巴贡看着那金锞子,虽说一两左右,但毕竟是金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大庭广众之下,却是没有办法私吞的,也只好过去递给了那阿拉伯水手,那叫做阿斯兰的水手愣愣的接过,站起身来深深的鞠躬行礼。
“王大人,他说感谢您的慷慨!”
阿巴贡急忙翻译,王通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
王通这支船队没有直接去往仁川,倒是在仁川北百余里的一处荒滩下锚,到此处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下锚吃过饭,在岸上布置了岗哨,众人都休息。
海上颠簸的习惯了,现在平稳王通反倒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却听到外面有飘渺的笛声,索性起身走出了舱门。
笛声不是幻觉,而是在甲板上传来,王通走上甲板,却看到几个值夜的水手和兵卒围在一人身边,借着桅杆上的风灯,王通却发现吹笛那人是孙鑫,这次行动隐秘,李虎头和谭兵等人都在天津卫,只有孙鑫随从前来。
那几个人看到王通过来,都是起身行礼散开,孙鑫也是收了笛子,王通笑着问道:
“却没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
“大人见笑,属下未去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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