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通犹豫了下,沉声开口说道:
“回禀陛下,陛下想要让谁做贵妃,这是陛下的家事,陛下做主就是,做臣子的是没有说话的资格,臣就是这般看!”
听到这话,万历皇帝下意识的以为王通是在打马虎眼,有些失望的靠向椅背,不过下一刻马上反应了过来,双掌一拍,兴奋的说道:
“你说的对,郑贵妃是朕的女人,朕的私家事,他们乱插言什么,难不成朕和女人做什么,还要内阁票拟不成。”
这话王通却接不得了,不过他也能感觉出来,万历皇帝这个询问并不是真要自己给出什么意见,这个更像是让亲密的人说出话来,坚定自己的信心。
想到这里,王通心中也有些凛然,万历皇帝年长,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见,那么自己和皇帝的相处态度,也要调整,要把从前友情的成分减少些,把君臣之间的恭敬增多一些。
那一世在职场上,从前平级的同事变成了上级,即便关系不错,可该有的规矩和恭敬却不能含糊,要不然就容易让人心生不满,职场和官场颇多相通的地方,王通心中明白,自然也就小心谨慎。
对王通的应答和态度,万历皇帝极为满意,果然是自己的力量和属下,什么事情都是听自家的话,为自家着想,而不是去考虑皇太后什么态度和意见。
万历皇帝点点头,开口说道:
“小亮,宣虎头他们几个进来吧!”
站在美味馆门边的赵金亮听到,连忙躬身答应,掀开棉帘子把人喊了进来,李虎头,历韬和孙鑫三人都是身披甲胄,兵器自然交给了外面的侍卫,一进门就按照礼节跪伏在地,磕头颂礼。
看到他们三个人,万历皇帝忍不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的向前走了一步,张诚在背后轻轻咳嗽了声,皇帝才反应过来坐下,开口说道:
“诸位爱卿都平身,咱们君臣好久不见,快起来,快起来!!”
三个人都是站起,李虎头想张口说话,王通回头扫了他一眼,连忙恭谨低头,万历皇帝用手指着他们三人,又是笑着说道:
“当初在武馆分别,朕怎么也想不到,虎头和历韬、孙鑫他们这么快就能有这样的大用,为国杀贼建功,朕应该好好褒奖,也让天下人知道尽忠报国这个道理。”
按规矩,皇帝说了这个话,李虎头等三人就该跪下谢恩,他们三个刚要跪下,万历皇帝却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如此,消去了笑意开口肃声说道:
“你们也知道,各处的人看不得朕封赏你们,在宣府你们立了功,这次又是立了大功,宣府和蓟镇那边都是高官厚禄的赏赐,你们几个却只能是升一级,这对你们不公平,朕也知道。”
王通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
“陛下,虎威营是为陛下而战,而不是为了官禄封赏!”
“朕知道,朕知道,要不然戚继光不会找上你们,不说你们在草原上杀敌斩首这么多,就是这不计生死安危,顾全大局的作为,也是大功,唉,可惜朕说话,只有张伴伴听,只有你们听。”
该说的话说过,王通也就不再言语,万历皇帝感慨几句,沉默了会,又是开口说道:
“王通和朕说过,朕还年轻,要等得起,你们和朕一样年纪,虎头比朕还要小个几岁,你们也年轻,你们也等得起,这次的军功封赏,从前和今后的军功封赏,朕记在心里,有兑现的那一天!!”
这话说的庄重无比,王通几人一起跪下,肃然谢恩。
……
王通等人在京师面圣的时候,押解着鞑虏万户那吉特的蓟镇队伍也到达了顺义县,大胜归来,又是年节期间,这押送俘虏的队伍走得并不快。
宣府总兵官李如松率军回返,沿途要扫荡一下沿途的小部落,蓟镇总兵戚继光带兵回返蓟镇,沿途也是要进行扫荡,经过这一次大战之后,蓟镇到宣府边墙北二百里内的范围,怕是十年内不会有什么威胁了。
俘虏俺答部的大将,要在太庙献俘,这样的大礼节,除了天子和百官要出席之外,戚继光和李如松也要参加,算计扫荡挥军的时间,最早也要二月到三月了。
反正时间不急,押解俘虏的这个亲卫千总队伍也走的不快,这等大胜,北地州县也都跟着高兴,地方官府的招待都格外用心,有酒有肉,正月出头,大家都是乐呵的紧。
人分三六九等,俘虏也是如此的,被俘虏的那吉特虽然在囚笼之中,可那囚笼用毛毡遮盖,要方便被领出来,三餐也都是和押送的兵士们一个待遇,毕竟天子还要看到的,也不能太过过份。
顺义城外驻扎下之后,官府和当地乡绅就敲锣打鼓的送来了酒肉猪羊,晚上还要请这位千总讲讲大胜的经过,其余的兵丁都是细粮加酒肉,也快活的很。
至于囚笼里的那吉特,也就没有人理睬了,囚笼周围有几个兵丁守着,同伴们在那里快活,自家却只能在这里吹冷风值守,都是满心不情愿。
天越黑,越不耐烦,晚饭的时候,有伙计挑了饭食过来,又给兵丁们吃的,也有给这那吉特吃的,给兵丁们吃的都是热乎馒头,炖的大肉,给那那吉特吃的,则是干硬的凉饼子。
虽说这次兵丁和俘虏的待遇不同,可谁会在意这点事情,蓟镇的兵卒们都是和鞑子厮杀多年,自然不会对鞑子发什么善心,把凉饼子丢给了那吉特,自己围在一起大吃起来。
才吃了一半的功夫,就听到囚笼中那鞑虏头目痛苦无比的嘶吼,众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掀开毛毡,又是找来钥匙打开囚笼,那吉特已经是死在了里面。
这可是要去往京师献俘的人,死在顺义县可是祸事,知县衙门忙不迭的派来了仵作,死因倒是很快就查了出来,那吉特吃了有砒霜的饼子,中剧毒而死。
而且没有人安排给守卫囚笼的兵士们送饭,谁会来毒死这个俘虏,这个俘虏现在已经没什么意义了,杀他有何用。
但顺义县和押送俘虏的蓟镇兵丁都不愿意担这个责,知道这件事又都是相关的人,索性是瞒报,只说那鞑虏头目在半路突发暴病而死,反正这暴病之人的首级也不会送到京师那边去看,死的毕竟是鞑子俘虏,不会有太多人关心。
……
“确认是死了吗?”
“二爷放心,小的送东西进去,又在顺义得了准信才回来的!”
“……你不要留在京师,快马去一次汾州,让余家放心……”
五百一十九
一名俘虏,又是蛮夷,死了也就死了,虽说有些扫兴,可也就是扫兴,没有人会为他多操心。
甚至朝中还有人窃喜,若是天子在太庙献俘,那陛下的声誉又是上了一层,武人也愈发的不可制,那还要朝堂诸公干什么。
那吉特被人毒死的消息,渐渐的也被人知晓,大胜之后各方都不希望被这件事弄的不愉快,也就压下去了。
负责押送的那名亲兵把总,被派到蓟镇最苦的一个堡垒做把总,顺义县的知县做完这一任后却被调往陕西贫苦之地做同知,这已经类似于流放。
事情处理的低调,各方面心照不宣的压下,可戚继光和李如松在知道真相后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太庙献俘,这个仪式即便是对天子来说也是风光无比,何况是万历这样曾经在虎威武馆学过的少年天子,要苛刻些,大家脑袋可能都保不住了,不过幸运的是,如今是李太后、冯公公、张阁老秉政,他们对这样的事并不怎么看重,或者说,并不想要万历借着这件事太过风光。
不过这都是后话,正月二月,全天下都被密云后卫边墙外的这场大胜吸引了目光,这真是自宣德年后未有之大胜,戚继光本就是天下名将,李如松是将门长子,辽镇赫赫军功中他所占颇多。
这次密云后卫外的会战,由他们二人率军获胜,倒也在情理之中,众人都觉得名将果然是有过人之处。
兵部已经为这次大捷命名为“古北大捷”,有这二位的光芒掩盖,众人对虎威军也曾参加这场战役,就不那么注意了。
在有意无意之下,甚至有禁军出塞历练,被鞑虏围攻,然后蓟镇总兵戚继光和宣府总兵李如松从容调度,将计就计,反倒是歼灭鞑虏大部,伤了鞑虏的元气云云。
……
在这纷纷攘攘之中,远在山西汾州处,在腊月正月期间,勇胜伯府大门紧闭。
正月过年,勇胜伯府没有什么欢庆气象,反倒是准备车马,似乎要远行的样子,这个也有人看到。
但过了一段时间,勇胜伯府又是一切如故,欢宴迎客,还有大同某参将也有些异动。
这些都在山西,而且正月间就恢复了正常,大家都在为大胜欢欣鼓舞的时候,即便有人知晓,也不会注意,更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讨论。
……
过了正月二十,朝廷虽然没有明确的公文下来,不过风声却已经传出,蓟镇总兵官戚继光和宣府总兵官李如松都得了伯爵的爵位,戚继光为毅北伯、李如松为忠北伯,所率兵马各有封赏厚赐。
虎威军此战尽管被有意无意的忽视,可带回来那几千颗货真价实的首级却不是假的,就算压着也要给个说法,何况万历皇帝和张诚那边总在施加压力。
王通进锦衣卫指挥同知,散阶为宣武将军,这是从四品的散阶,尽管是个虚职,可不少千户得的散阶都是七品和八品的,王通第一次被授散阶,就是从四品。
不过这个从四品的散阶,也可以说是有用,也可以说是无用,无用是,这阶级没有任何的权利,等于是个衔头,有用是,若说话算数,散阶的品级,就是你实职的品级。
李虎头和历韬、孙鑫等人这次也都有正五品的散阶赐下,所谓武德将军。
兵部武选司论功查档,却发现谭兵原来早就有千户的品级,这次也给了个从五品的散阶,算是褒奖,其余人等都有或大或小的提拔。
谭家家将一干人对这些事情看的轻,李虎头他们几人得了万历皇帝的承诺,心里也是有底,王通更是等得起。
除却这个之外,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这个私设的职位,却得了合法的身份,在天津卫设御马监天津司。
户部有以天下南北十三省命名的十三司,各有事务,御马监虽然掌管大内收支,可设置这么一个天津司实在是不伦不类,不过内监机构的设置,总比外朝六部加个衙门要方便很多。
而且天津卫各个关卡每年有百万两金花银送往宫内,这么大笔的数目,在这里设置个内廷的衙门也是应当。
天津司下设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巡检下各设副巡检二人,巡检正八品,副巡检从八品,各有差役十五人,在运河及海河设卡收税,准许招募民间丁壮为帮闲,协从各事。
因为天津司掌内帑收取,金额巨大,也是重中之重,所以掌司宦官由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兼任,由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统管。
这个不伦不类的内廷官署却是给王通带来的真正实惠,海河巡检和运河巡检本是王通私设的官职,设卡收税也没有什么官方明文承认,把亲信安置在那边,名不正言不顺,全靠强力维持,现在最起码有了说法。
这巡检、副巡检一共六人,又有三十名差役,这也不算什么,不过准许招募民间丁壮这一条,却让天津卫保安军和船头香众的那些护卫变成了官方招募的帮闲,有了半合法的身份。
王通这边所得到的更大好处是,万历皇帝的这个任命和机构的设置,等于是不过问除了设卡收税收入之外的其他收入。
尽管将来海港建设,海河的部分收入都要移向海港,海河巡检肯定也要兼顾海港处,但收入的大头却是各处店铺的租赁,海上往来的贸易,几项货物的专营,这才是金山银海的买卖。
本来天津卫各处税卡的合法化,还有这天津司的设置,外朝肯定会力争反对,可天津卫那边的几个卡子已经事实上存在了好久,又有古北口北的那场大捷,不给王通军功擢升赏赐,总要在其他方面有所让步。
事实上,颇有些科道官员上奏赞同,说什么与其无名无份,不若朝廷明设官署,以律令规矩约束,这才是官民两利之道。
因为这些清流们的提议,万历甚至想要在天津卫单设类似于盐运司的单一衙门,不过试探性的询问内阁大佬们,却被坚决抵制回去。
这次朝中虽然抵制,但都是大学士和尚书、侍郎这一批人出声,郎官主事和科道官等中低官僚倒是低调了。
……
“大人,徐广国前日回到天津卫,在属下这边核销了五千四百七十两的银子,有一千四百两是买宅院买下人的花费,其余的都是宴请送礼,属下这边单子收下了,不过却让徐广国留下未走,等大人的询问。”
孙大海说完,就递过来一本薄薄的账簿,王通拿来翻看,上面一条条写的倒是明白,无非是在京师各大商铺采买的明细,送与某某人倒也是明白,却不见什么高品的官员。
“徐广国办差花费银子也是应当,可看这个架势,分明是拿着大人的银子自己花天酒地,实在太不像话。”
孙大海和张世强尽管资格老,地位高,可对王通身边的文士们颇为尊重,总要加个先生的称呼,但对这徐广国却有些瞧不起,这人先前投机设卡,破落后来王通这边求职,现在又在京师这般破费,怎么让孙大海这管家看的起。
王通翻看了几页,三江商行的帐目明细他也经常看,货物的价格大概都有印象,手中这本徐广国花费的明细,倒是看不出什么不对来,他抬手止住孙大海的说话,开口说道:
“叫张世强来!”
孙大海连忙躬身退下,过去喊人,不过却有些纳闷,方才说了半天这徐广国,怎么却去喊的张世强。
等张世强喊到,王通扬了扬手中的帐册,开口问道:
“徐广国在京师花费,你派去的人如何回报的?”
“宅子、丫鬟仆役的确是他买的,平日过的也不节俭,不过去购买礼品什么的,应酬往来,都是带着下人,算帐时候从来不躲避人。”
王通点点头,徐广国去了京师,王通自然不可能任由他在那边无人管,身边也是安插了眼线,听到张世强这般说,王通心中就大概有了个底细。
……
“这次破天荒有清流为咱们说话,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功劳?”
听到王通这么说,跪在地上的徐广国脸上有了几分自得神色,王通笑了笑,又是继续说道:
“或者是你的钻营,或者是那些官都有生意在咱们这边,利益关心,所以才站出来说话。”
看到徐广国低头,王通笑着说道:
“有人说你在京师花银子太多,说你在其中做手脚,别急着分辨,你和那些官员来往,自身也要做出个气派体面来,是不是?你各处算帐出钱,都是让人跟随,好做个凭证,是不是?”
“老爷说的是!”
没想到王通如此明白其中关窍,徐广国愣了下才开口回答,王通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别人说你,本官信你,要用多少,要花多少,只要是用在公事上,尽管去支取,你用心做,本官这里少不得你的富贵!”
徐广国神色严肃的磕头下去……
五百二十
“花了银子,也不要立刻就给别人做事,这等京师的清流,好面子的很,收了你的银子,是给你面子,你要领他的情面,若是立刻让他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恐怕立刻会和你翻脸的。”
慷慨激昂的话说过,王通让徐广国站了起来,带着和气的笑意交谈起来,听到王通这般说,徐广国躬身笑着说道:
“老爷高见,这些进士出身的不比小的们这种举人,各个假清高的很,小的去京师经营,也是托从前的关系,请人去酒楼青楼做做,吟风弄月一番,彼此先留个印象,以后年节才好送礼,小的多说句话,置办宅子,买了丫鬟小厮,都是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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