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何金银还真是有些问题,放在暗格中的金质三阳佛,还有这本册子,还有一个小小赌场老板,居然连顺天府加上宫内权阉面子都关不住他,这天地三阳会,还真是有些门道,斗就斗吧,想想天底下到底谁最大。
且不提王四点头哈腰的致谢表忠心,所有人都没了继续查下去的心情,照例留守了两个人看门,一帮人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王通对众人说道:“这件事瞒着小亮,什么也不要说,这孩子心事太重。”
大家点头,两个落在后面的锦衣卫悄声议论道:“说起来咱们大人也才十三岁,这心事可也比咱们想得太多了。”
话被走在前面的孙大海听到,恶狠狠的回头瞪了眼,顿时让他们低头不敢再说。
王通没有领着众人回店,而是去了虎威武馆的工地上,别看就隔着一条街,很多人还不知道这边在大兴土木。
内廷亲自督办,又有大把的银子洒下来,效果果然是不一样的,拆除平整的活计已经快要完成,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青砖,然后上面再用掺灰的沙土盖上,再用石碾子压实,这让地面硬度和弹性都差不多。
至于那个武馆的大棚,整个都已盖了起来,人进进出出的,应该是正在做内部的装修。
“李大哥,今后这武馆还要请你做教头,教授孩子们这技击的法子。”
这个事情王通早就和李文远交代过,李文远看看这边的场地,默默的点点头,王通又是笑着说道:“教些拳脚也就足够,我来教给他们如何练身体,这杀人的功夫可就不必了。”
说到这里,又喊过来孙大海和张世强,开口说道:“咱们这些人,南街的治安要做,这武馆咱们也要看紧点,你们两个人要琢磨下如何看好。”
张世强和孙大海左右看了看,当即是苦了脸,孙大海先是开口说道:“大人,这地方太大,咱们兄弟能看住这个已经不容易,想要再顾上南街,恐怕就难了。”
王通一边说话,一边左右张望,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直接回答说道:“这个不难,除了这个教授孩子的武馆,咱们还要再开一个招收良家青壮的的武馆,那里面才是按照咱们军队一般的训练,不是有个自己招收帮闲的成例吗?照着做就是!”
锦衣卫有权有势的人除了本来自己属下之外,还可以花钱雇佣人手,类似于家丁奴仆,帮着做一些活计,这等人被叫做帮闲,尽管不是编制内的人手,可这些人往往做事更加用心用力,打斗起来更是悍不畏死,大部分的人手反倒比正牌的锦衣卫好用,听到王通这么说,众人也就没什么担心了。
王通一直在张望着,看到一名小宦官从前面的大棚中走出来,这人黑黑瘦瘦的,正是前些日子在酒馆中见到的小蔡,他连忙迎了上去。
“蔡公公,留步,留步!”
看见是王通招呼,蔡姓小宦官停下了脚步,垂手躬身笑着说道:“王大人要折杀小的吗,万万当不起公公的称呼,叫咱小蔡就是。”
王通笑着抱拳拱手,依旧客气的说道:“蔡公公,这几日没看到邹公公在,不知道他今日来了吗?”
小蔡摇摇头,低声说道:“邹公公把这边的事情都交给直殿监在宫外的营造来管了,他在宫里也有要事忙碌,这段日子都脱不开身。”
“过几日会来吗?”
“应该不会,邹公公那边忙不开呢!”
说完笑着躬身,然后快步离开,王通也是笑着拱手,但他却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这小蔡态度恭谨,却明显有疏离,至于那邹义的态度,更好像是躲避着什么,唯一的原因就可能是那天查不查三阳教,邹义劝他不要管。
或许自己真的碰到了麻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要不然邹义这样的人物又怎么会躲……
“爹,各位叔叔,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我和小亮好找。”
李虎头满脸不情愿的牵着赵金亮走过来,还不停的埋怨说道:“领着小亮到处转,买零食给他吃,说笑话讲故事,可他就是不笑,闷闷的好没意思,我要去练武。”
看着赵金亮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木木的模样,王通就感觉心里难受,对这等丧尽天良的恶徒,就一定要将他绳之于法,给赵金亮报仇,想是这么想,不过开口却笑着说道:“那你就去练武,让小亮跟着看,我们大家也跟着看看。”
既然等不到邹义,那索性回去,陪着赵金亮说说话也好,王通倒是想得开,惹下天大的事情,只要等到正月十六之后,武馆开办,到时候和万历皇帝再见面,那就一切好说了。
左右闲的无事,那就去李文远家中,也是年节的时分没什么要紧事情,大家嘻嘻哈哈的到了李文远家中。
李文远家的宅院中石锁、架子之类的器械不少,正是武人们练武的小校场,一帮人来了这里,都各自找了点东西,边使唤边闲聊。
王通和马三标则是跟在李文远的身前,听这位战阵经验的老兵讲述战斗的经验,李文远侃侃而谈:“当初我家大帅经常和俞大猷将军互相通书信,论述这搏斗技击的心得,我这种跟在大帅身边的,往往都要把这些技艺学了,再去教导其他兵士……”
戚继光和俞大猷都是当世的技击名家,加上久在抗倭前线,实战中淬炼出来的武艺更是杀伐之术。
(这并不是小说虚构,当时俞大猷精研技击之术,并把这些东西改良后传授军中,大大提高了军队的战斗力,又有说法,说少林寺派僧兵助官兵剿灭倭寇,但损失惨重,俞大猷将少林技击改良之后才变得能用于实战,这些僧兵回到少林之后,把俞大猷的武功传播,这才是如今少林武术的真正祖先。)
种种说法,王通也偶尔听到,何况李文远的本领在街头斗殴的时候已经看到,那的确是厉害实用的技术,真是要好好学学。
刚要问话,就应到身后脚步声急促响起,然后又是一声锐器入木的闷响,回头看,却是李虎头手持一根比他高一尺左右的短矛,正在扎一个木靶子。
靶子也就是个小孩巴掌大小的木牌子,上面画着一个红点,李虎头的短矛刚从那红点上抽出来。
“战场上的功夫,要不得含糊,虎头每天都要扎这个木牌五百下,要是刺不准,还要加练,现在总算有点模样。”
王通和马三标都连连点头,这可是真功夫,不过那李文远的冲刺刺杀,一边是自己练习,一边是给大家炫耀,另外却也有逗弄赵金亮开心的意思,可赵金亮就是在那里双手托着腮,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到家中的时候,王通才展开那本厚厚的册子,在那册子里记录了一个个人名和一个个数宇。
说是名单不像是名单,说是账本又不像是账本,也不像是什么贿赂官员的黑记录,因为每个名字下面很少有有大于十的数字,其中何金银的名字下面的数字是二,这些数目字加起来差不多要超过一万,就算是代表一定单位的金钱,分摊到一个人身上太少,加起来的数目又太大。
而且这本子上人名似乎没有什么太高阶的官员,六部九卿,内阁大佬,宫内的二十四衙门,王通都知道些人名官名,这上面一个没有。
想不明白是想不明白,但王通却知道这册子一定很要紧,要不然也不会用铁盒放在暗格之中,王通看完之后,小心翼翼的把这册子收到了自己放心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天,每日就是跟着李文远学点东西,安排回来的伙计和佣工们准备开业的材料,收拾宅院。
有现成的营造在这边,两边买下的院子都被扩建改建,现在美味馆被改成了两个部分,原来的老店面积小了些,而新店的足足是老店的三倍大小,桌子板凳餐具一概是宫里采买,可以想见,再次开业生意会有成倍的增长。
更让王通哭笑不得的是,尚膳监居然派了两个厨子和一个监管的宦官过来,要帮着操持美味馆的生意。
这消息是在万历皇帝的伴当,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的话语中听到的,正月十五这天的晚上,张诚带着几个人来到了王通的宅院。
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京师没有宵禁,宫里和官府以及富贵豪强都出钱造花灯,一来娱乐百姓,二来也有各家炫富别苗头的意思,正月过到这时候,就快要结束了,这正月最后的狂欢。
王通手下这些人,除了张世强牢记自己是个奴仆之外,其余的人兜里有了银子都安静不下来,索性让他们结伴,带着赵金亮一同出去散散心。
七十一
“就按照李大哥说的,小武馆的那些人就去京外卫所去找,那边的军户人家,长子当兵种地,次子三子往往没个着落,这些人多少懂得点兵事,知道规矩,练起来也好练,明天拿着银子去找吧,别说是在武馆练武,就说城内要招人做工护院,记得穿着官服带着告身腰牌一起过去。”
王通从银箱中拿出二百两银子递了过去,他努力不让自己的愁绪表现在脸上,白日里曾想让吕万才问问那何金银册子的事情,谁想到推官吕万才说,现如今那何金银都由府尹黄森的亲信差役看守,他已经过问不到。
并且询问王通,能否让冯公公递个话过来,要是不成,能让内官监的那位邹公公招呼一声也好。
可王通每天都往工地上去,现在就连那位小蔡都看不到了,问起邹公公,所有人不是支支吾吾,就是根本不知道。
王通已经有些焦躁,这个案子想要办完,仅凭自己锦衣卫总旗的职位不可能了,必须要借助宫里的助力,可现如今似乎什么力也借不到了。
刚把银子收下,门外就有人拍门,张世强连忙起身开门,一看却是一名穿着蟒纹红袍的太监,还有一名中年锦衣卫百户服饰,却外面罩着蓝袍的人,两名披甲的军将。
锦衣卫服饰偏红、黄两色,意为天子亲卫,这外罩蓝袍的也是锦衣卫,却是很特殊的一个,那就是隶屑东厂的锦衣卫。
东厂由司礼监排名第二的太监提督统领,现如今这个位置则是由冯保兼任,按照编制,东厂属官,地位第二和第三的则是掌刑千户和提刑百户,各一人,都是从锦衣卫调拨而来,自成租朱棣建立东厂以来,原本的轮换调拨早就变成了世袭,因为东厂的地位高耸,这一千户一百户的地位在锦衣卫中几乎可以和都指挥使抗衡。
为了表示双方地位的区别,在东厂当差的锦衣卫除了按照原来的服号穿衣外,还要在外面套上蓝色的对襟大褂表示区别。
至于那两位披甲的军将,兵甲精良,气质剽悍,京师中恐怕只有一只兵马才能有这样的……
红袍蟒纹的宦官,穿上这身衣服的宦官在皇宫内不会超过二十人,都是大太监,开门的张世强在门口已经呆住了,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人物出现在眼前。
他堵在门那里,张诚皱着眉头把他推开,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进去,张世强浑身打了个激灵,这才看见黑乎乎的街道上影影绰绰的站满了人。
“原来是张公公,未能远迎,真是失礼了。”
已经几天看不到宫内权势者的王通突然看见万历的伴当张诚出现,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不过还要做出副稳重的样子,连忙起身抱拳问候。
张诚摆摆手,颇为和蔼的说道:“太后娘娘果然是慧眼识人,王通你这十几天就做出了一番局面,组织起了一帮得用的人来,的确是不错。”
听到太监张诚的夺奖,王通也有点纳闷摸不到头脑,但也知道自己所作的这些事情,甚至招收的这些人肯定都躲不过宫内有心人的观察,接下来这太监会不会说何金银那档子事,对方知道了没有?
正猜测间,张诚却已经坐下,开口肃声说道:“后日武馆就要启用,有些事今晚要说明白,王通你坐下细听。”
王通谦逊了两句,大大方方的坐到了张诚的对面,张诚觉得正常,可那名东厂的提刑百户和那两位军将却都睁大了眼睛,一个普通锦衣卫的总旗,小小年纪,居然就敢在宫里的张公公面前这么大大方方的坐下,而且张公公也不生气,到底是何等人物。
至于那张世强身子都有点发软了,心中一边是惶恐,一边是庆幸,自己可是跟对了一个主家,这主家到底如何了得,居然一点也看不透,就好像人在深水边缘,只觉得心中惶恐,忘记了揣测深浅。
张诚摆摆手,那名东厂提刑百户走过去把张世强赶出了门,等门关上,张诚开口讲道:“本来冯公公和张阁老的意思是拣选勋贵官员子弟陪同,可太后娘娘却觉得这般历练不足,特意命司礼监牵头在京师附近周县选了良家青壮孩童百名,以武学为名招收入京,伺候圣上练体。”
王通沉吟了下,开口问道:“张公公,圣上的身份可否保密,小的这边有两个孩童,也想送进去一同学习,不知道可以不可以。”
“一个是李文远的独子李虎头,军户良家子,这个孩子可以,另一个是谁?”
果然是在监视着自己,可知道李虎头,不知道赵金亮,也就是说不知道赵掌柜一家的事情?
不过此时似乎不太合适谈论此事,王通压下心中的疑问,沉声回答道:“是小的的街坊,父母双亡,才七岁年纪也是可怜的,每日里连个笑容也没有,不如补进去也好给他找些玩伴。”
张诚沉吟了下,转头对那东厂提刑百户吩咐道:“薛百户,等下布置人查查这孩子,若是没问题就来告诉咱家一声,把名字补上去。”
那薛百户恭谨的躬身领命,张诚转头又是说道:“孩童之中却有二十人在宫里长大的,冯公公和咱家挑出来的放心人,一来圣上有个遮蔽,二来事情也方便些。”
万历皇帝的身份极为重要,这个自然不能怠慢,宫内做好防护手段也是必要,张诚稍侧身指着那百户和两名军将说道:“今后南街以及周围两条街的范围,都由这位东厂百户薛詹业派人负责,这两位是龙骧左卫的营官邓普,副营官胡奇,龙骧左卫一千五百人调防至南城此处,王通,你和他们认识一下。”
东厂提刑百户,这已经是了不得权势人物,这龙骧左卫的两位营官也不是寻常军将,御马监隶属的四大营和勇士营,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在卫戍京师皇城的上十二卫之外,保卫大明最核心的区域。
装备最精,训练最足,历次保卫京师和平叛的战斗中均立有大功,有极强的战斗力,能在四大营和勇士营做个营官,外放出去,最起码也是个实职的参将,做到总兵的都不稀罕。
果然,天子出宫,看似淡淡,但兵马调动,内勤安保,各项都是做到万全。
王通听到太监张诚的话语之后,连忙站起冲着那边三位抱拳说道:“在下王通,今后还要请三位大人多多照顾。”
双方地位实际上悬殊的很,说是天上地下也毫不夸张,可王通方才坐在太监张诚的对面,他们却在身后侍立。
有这个关系在,谁还敢轻看这小小总旗,这百户和两位营官都连忙躬身回礼,齐声说道:“王大人客气,今后还要请大人多多帮衬才是。”
“这就都认识了,万岁爷在这边的事,京师之内知道的不过百人,关系重大,稍有差错就是杀头灭族的罪过,你们都知道了吗?”
“多谢张公公教诲,(下官)末将晓得利害。”
王通本来想要坐下,却也只能跟着一起躬身领教,说完话,张诚摆摆手,那名提刑百户和两名营官又是告辞,然后走出了屋子。
东厂的提刑百户,四大营的营官,那都是在京师中跺跺脚就四处乱颤的大人物,可在张诚这种大明最核心的角色面前,还是被驱使吆喝如同家奴。
等到人出去,太监张诚呼出口气,脸上带出来点疲惫之色,无奈的笑笑说道:“这些日子宫内的大小祭祀,内外的礼节往来,实在是让人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