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们不知道王通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却心里惊叹,咱们大人就是不一样,连做生意都有这般的本事。
这样安静的“课堂气氛”持续了一个时辰不到,就被前面带着的护卫打断,从客厅那边过来的亲卫先是敲了敲门,等王通出来,才低声的说道:
“前面董大人没有去客栈安顿,一直在客厅那边没有走,现在急着要见大人。”
王通在屋中侃侃而谈,说的神清气爽,听到那董创喜这么急着求见,情绪更好,笑着摆摆手说道:
“就说本官正在见几位京师来的贵客,董大人今日莫要等了,还是早早安顿了,过几日本官自去看他。”
王通的确是讲的高兴,这样的课他从前也经常给别人上,如今很多浅显的东西改头换面一下,就能用在这个时代,看下面那些大明的“商业精英“一个个如饥似渴的听讲,那种震惊、迷惘又恍然大悟,然后满脸敬服的模样,他心中有极大的满足感。
不过这样的满足感和愉快不能持久,因为从在客厅那边等候的山东锦衣卫千户董创喜一直没有离开,一直派人过来求见。
“大人,董千户说他这边有阁老府上游七的私信……”
“……大人,董千户给了属下十两银子的门包,求小的再跑一次……”
“……大人,董千户已经哭了。说大人再不去,人命关天……”
如果说人命关天,那就不会一开始不拿出游七的信笺,一开始还故作镇定的在那里等候了,王通根本不去理会。
张阁老的长随游七,报出这个名头来那真是响彻京师,对四品下的官员来说,这个名字甚至比张阁老本身还要响亮,张阁老那是高高在天上的人物,等闲见不到一面,可游七却能见到,能送上东西,能求恳办事,这样的人物自然众人喜欢,当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来看。
不过别人在乎,王通却不在乎,完全是不同的系统,张阁老尽管执掌天下,可想要碰王通也不是那么容易。
可这董创喜到底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倒是让王通很奇怪,如果是官职升迁调动,那可能就帮不上什么忙,可除了这个之外。分驻一省之地的锦衣卫千户还需要怕什么,王通也是纳闷。
纳闷归纳闷,王通对亲卫还只是一句话:
“说本官出去了,很晚才回来……”
……
“今日听了大老爷的一席话,真真是胜读了十年书。”
“何止十年,俺做了几十年的买卖,今日才算是想通了一些东西……”
“咱们大伙不能去外面乱说,回去各自传给儿子孙子,这东西都能祖祖辈辈用上,发一辈子财啊!”
“就是,就是……”
这一讲还真是讲到了天黑。散开之后,来的各家掌柜管事等都是双眼发光,兴奋的议论不停,王通看到下面这个效果,也是颇为自满,朗声说道:
“各位既然听懂了想通了,明日起就按照调度步步施行。”
话还没说完,却有一个人猛地站起,向前走了两步,众人还以为这是刺客的时候,这人扑通一声跪下,在地上求恳道:
“老爷,小的有个不情之请,今日所讲小人全都听了,只觉得妙用无穷,可又有许多不懂的地方,老爷公务繁忙小的们都知道,可如此妙论若是不懂不问,那就是暴殄天物,能否请大老爷抽个功夫,给小的们解释一二。”
许多“新道理”的确有用,奈何接受度也是有限,这些商人们听不懂,囫囵吞枣的记下来,却又因为主仆上下的分别不敢去问,都想着回去慢慢琢磨,当然,王通若愿意解读解释,自然最好。
大家方才听讲都有个判断,王通所讲的东西明白的越多,将来的生意可能就做的越大,赚钱发财。
就算这人不问,总有人要起来问,王通愣了愣,看着下面那人,点点头,笑着说道:
“有什么不明白的。写个帖子来问,本官尽快解答!!”
听到这个允诺,在这里听课的诸人都是起身拜下,开口称谢不停。
……
夜已经深了,王通一干人在后面的宅院吃了晚饭,在前厅伺候的亲卫也是学聪明了不少,董创喜一直没有走,每次求恳他来找王通,他不过是离开客厅到这边转一圈,然后再回去就是。
王通吃完晚饭又等了一个时辰,董创喜再待下去,和主人这么晚议事,那就是他失礼了,也只的是告辞离开。
“派人跟着董千户去客栈,看看他晚上和自家的亲信有什么话说。”
王通下了这个命令之后,就不在理会这桩事,昨日吩咐下来的事情,古自宾晚上却来交待了。
自从跟了王通之后,古自宾的生意做的越来越大,原本还可以的身材也胖了许多,眼下六月底七月初的正是热的时候,走进屋中行完礼,连忙告个罪拿着手帕擦汗,擦拭了几把之后,才开口说道:
“白糖的价钱天津卫和京师都是五十文到六十文左右一斤,黄糖、黑糖的价钱底些,红糖差不多能到七十文一斤,若是冰糖,差不多是八十文一两……南边来的白糖、黄糖多些……这些货从船上卸下来的时候,大批批发的价钱是三十五文左右一斤……”
的确有翻一倍的利润可以赚,而且比起寻常海贸的利润还差不多,不过比起碱来,还差了不少,冰糖的价钱这么高,倒是没有想到,王通点点头,但这个比起其他的货物来,倒也算不上什么,既然那沈枉要做,就跟着一起赚钱就是了。
王通刚想说别的,古自宾一边擦汗一边继续说道:
“老爷,不过却有桩怪事,听福建铺子的人说,大费周章的运到咱们这边来赚个翻倍的钱,要是运到南洋那边就有五倍的利润,运到倭国那边也有四倍以上,算上带去带回的利润,赚得更多,有钱不赚,不知道为什么要这般?”
有钱不赚,就是有悖常理,王通心中多了几分提防,不过古自宾却兴奋的很,又在那里说道:
“那边给的几十艘船可是帮了大忙,小的已经安排下面店铺备货,今年能多去辽镇几次了。”
……
七月初二这天,王通府邸刚开门,董创喜就登门拜见,这次王通却没躲,直接请入见面,董创喜倒还镇定,客套后谈的闲事:
“今日来府上的时候,看到街上有马车拉着大牌子在走,也不知道做什么?”
四百六十七
“大管事,今日到现在还没有做成一桩的买卖。您快想想办法?”
勇胜货栈中,主事的丘进财也是山西派来的人,所以不称掌柜,称为管事,听到前面掌柜的诉苦,丘进财伸手一个耳光就是扇了过去。
那掌柜猝不及防,结结实实挨了一记,丘进财恶狠狠的骂道:
“刚才敲锣打鼓的过去,你不是还出去看热闹了吗?现在傻了。”
挨了巴掌的掌柜哭丧着脸,开口说道:
“原本三江碱行的碱便宜,可咱们不少老客人不知道,现在全知道那边价钱低了,历家那皮货行也是,咱们店里这两样大宗都卖不动了……”
“娘的,他们能降价,咱们就不会降价吗,咱们也弄辆马车街上喊去,皮货的价钱一概降二成,碱也降五十文!!”
……
今日早上,天津卫各处的人都看到一桩新鲜事,几辆马车没拉着货物就在各处乱跑。没装货物,上面却有块大牌子,大牌子上用红漆写的大字。
看了那牌子上写的字,认识字就连忙去了,不认识字也打听不到消息的也不要紧,前面那辆马车拉着牌子,后面还跟着一帮敲锣打鼓的,敲打一阵,就有那嗓门好的用唱戏的声调喊出来了:
“三江杂货店某某货物今日只卖多少文,不去可就晚了!”
这价钱肯定要比市面上的公价要便宜的,又是大家能用得着的货物,有便宜不赚才怪,一传十,十传百,众人都是蜂拥而去。
百姓这边是一桩,在各大客栈的门口,城门口,海河运河的码头边,甚至各处官道的路口,也都有马车停靠,大牌子竖起,敲锣打鼓的吆喝。
这每日间不知道多少商户进出天津卫,大家都是为了采买贩卖,看到这货物价钱,众人心中都会算一笔帐,有几样货物,比如说皮子。比如说碱,便宜了一成半成的,虽说那价钱也不是便宜太多,可总归赚的多,回去反正还要按照原价买卖。
百姓们和小商贩都过去了,海河边的各家商行货栈,替各处采买的买手,则又是另外一番局面。
做东家的富商大贾,自然是那个便宜买那个,这些掌柜、买手什么的则不同,但他们还是去买三江商行系统的货物,因为昨晚已经有伙计什么的都招呼到了,回扣一概高半成。
买买东西他们不过是拿个工钱,货物质量差不多,买谁家当然要看这回扣的多少了,既然这边许了这么好的条件,自然转向。
有心算无心,勇胜货栈事先那里知道有这么多针对他的布置,这天一上午,一个客人也没有上门。
别人会降价,勇胜货栈自然也会降价。可他这边降价之后,不用一炷香的功夫,外面的马车上全都换了价钱,价钱居然比他们这里还要低半成。
……
勇胜货栈的丘管事还要降价的时候,下面的掌柜不干了,哭丧着脸过来求恳说道:
“大管事,咱们不能再降价了,降不动了啊!
好好一天,丘进财从外宅床上起来的时候根本没想到会这般的丧气,此时眼睛都有些红了,在那里恶狠狠的说道:
“你当我在山西那边管田庄不知道行市吗?碱和皮货的利这么大,怎么不能降价,你们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生意,咱们不降价,客人就不上门了,少赚总比一分赚不到好啊!”
过来劝的那位掌柜听了这句话,凑近了几步说道:
“利大是利大,可勇胜的利都分成几份,山西那边要送回去,还要给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留着,商行里上下的犒赏也在这上面,这一降价,咱们已经没得吃了,再降价,怕是山西那边就交待过不去,到时候赚钱不赚钱是小事,咱们能不能在这边呆住才是大事,回去之后连看庄子怕是都没得动。”
丘进财一听,就跟被泼了盆冷水一般。立刻安静了下来,半响才粗声问道:
“你说咋办?”
“派人去山西那边报信,让那边拿主意,左右咱们不担干系,这事太大,咱们做下人的做不了主啊!”
丘进财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沉默着点点头。
不过这降价也有效果,勇胜货栈也安排自家伙计走街串巷的吆喝,等太阳偏西的时候,也有客人进来买货了,虽然人不多,可让勇胜货栈的人松了口气。
……
“董大人,昨夜王某这边公务缠身,竟让董大人等到那个时候,实在是怠慢,实在是怠慢。”
把董创喜请进来,王通连忙抱拳客气,董创喜也是客气的很:
“王大人辛劳国事,董某来这里打扰,该告罪应该是董某,大人客气了。”
这董创喜脸上的焦灼任谁都能看的清楚,不过他那边不说,王通自然不会挑明。只管客套就是。
双方落座,护卫上了茶,王通这边在宅院中值班的卫兵,也都兼着端茶倒水的工作,董创喜接了茶水,笑着说道:
“王大人这私宅弄的和个兵营一般,着实是清苦,等董某回了山东,给大人送几个清秀的丫鬟来,用着看着都舒心。”
“多谢董大人的好意,如今事务繁忙。也没心思顾着男女之事,董大人这次是从京师那边过来吧!?”
被王通这么一问,董创喜愣了下,脸上的笑容却变得有些不自然,王通好像没有觉察,继续问道:
“董大人这次又是给张阁老送海狗去了吗?”
董创喜点点头,还没等说话,却又摇摇头,左右为难了一会,索性撇开这个话题,开口笑着说道:
“其时这次来,是有件事想要求王大人帮忙?”
“可是要借银子,这个好说,董大人要多少说个数目便是,等下让帐房那边送来。”
“却不是银子的事情……”
董创喜刚否认,王通却笑着打断道:
“董大人难不成在说笑话,除了这银子,董大人不好跟阁老张口,这大明天下的其他事,难不成还有阁老办不成,王某能办的,莫要开玩笑,莫要开玩笑。”
这话听在耳中极为的刺耳,董创喜干笑了几声却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下去:
“是董某在山东那边得罪了一伙贼人,这伙强人杀人放火,兄弟我的产业颇受其害,家中妻小亲眷也是提心吊胆,兄弟我几次追剿都是无功而返,听闻天津卫王大人这边兵马精强,想请王大人派人……”
听到董创喜这话,王通瞪大了眼睛,连连摆手说道:
“这可真是笑话了,山东贼人,自有山东兵马剿除,王某不过是分驻天津卫千户而已,怎么能伸手到山东去。”
这吃惊是七分做作却也有三分真实,董创喜说到这话。却和谭兵去山东后回报的那件事对起来了“董家在城外的两个庄子被贼人打破”。可这贼人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王通在锦衣卫当差已经有几年,各处消息知道不少,什么绿林强豪,什么山大王,在官府面前什么都不算,再嚣张的贼人真要惹到官军出动征剿,那也只有烟消云散。
山东地方算是太平,这十几年来也没听说有什么乱子,而且又是在济南府这种富庶地方,怎么能让强人横行到这个地步。
据说官府的人遇到绿林盗匪,如果不是倒霉遇到那种过路做贼的江洋大盗、亡命之徒,而是在本地有立寨烧香的,只要报上名号,对方就不会动手,哪怕你只是个衙门中的跟班差役,可这山东倒好,居然直接对着锦衣卫千户下手了。
“不瞒王大人说,山东布政使司和都司衙门那边都跟兄弟有些嫌隙,王大人也知道,地方上的文武对咱们锦衣亲军总有些不对付,敌视的很,他们说不过是蟊贼小案,锦衣卫千户这边自己侦办就是,王大人,一定要帮兄弟这个忙啊!”
他这边说的模糊,还有很多不尽不实的地方没有提到,可称呼上已经自称“兄弟”了,王通那里肯接话,只是在那里摆手说道:
“不合规矩,不合规矩,越界办案,王某自家的事情还这么麻烦,这桩事实在是帮不上忙?”
“王大人,看在同僚的份上……在下愿意出重金酬谢!!”
“你以为本官缺银子吗?”
称呼已经换成了“在下”,王通还是寸步不让,这件事没弄清楚前,还真不能贸然答应,越说越让人生疑,最少也要派人打听清楚才行,要是帮了这忙,他董创喜仅仅帮着找个船匠船工,可远远不够,那天津卫这边实在是太过得不偿失。
董创喜在那里神色变幻,犹豫了下却拿出了一封信,开口说道:
“王大人,这是阁老府游七爷的私信,就是托王大人办这桩事,游七爷的面子,王大人总要给吧!”
王通走到董创喜的跟前,把信一把抽走,董创喜还以为有用,脸上立刻放松,却没想到王通把信直接丢在了地上,冷笑着说道:
“他算个什么!?”
四百六十八
“这……这可是游七爷的信……”
看着王通不屑一顾的把信丢在地上。董创喜目瞪口呆了半响,才颤抖着声音对王通说道。他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可是游七,是张阁老门下最得信用的心腹之人,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都要恭敬客气的人物,各部郎官、科道官、地方上的三司大员,那个不是如此。
得罪了游七,可就是得罪了张阁老,当年冯保冯公公的亲侄冯友宁和游七冲突,张阁老一封私信,冯友宁可是挨了一顿鞭子的,这些年游七上下其手,不知道多少人得了官位肥缺,也有不少人被游七弄的降职贬官。
这等翻云覆雨的人物,他写来的私信就被王通这么丢在地上,董创喜感觉脑子完全的乱成一团。
“游七那个衙门的?本官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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