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威营在草原上打的这样好,御马监这边去看看学学,看看其他几个营能不能照此办理。”
张鲸相对于冯保来说,就恭谨了许多,听到询问,眉头却皱了下,跪下回禀说道:
“太后娘娘,王通能战。这个不虚,可能在塞外打出这样的战绩来,奴婢现在还是不信的,总要派人查实之后,再行确认。”
李太后慢慢点头,开口说道:
“哀家也觉得太奇了,先帝在的时候,边镇砍了百余个脑袋就来报大捷,这一下子就杀了几千,偏生各处都说是真的,再查查吧!”
……
消息到了御马监提督太监楚兆仁这里,监督太监林书禄也自然拿到了,他所在堂屋也有各处的管事宦官进出,也是一个系统,楚兆仁那边的消息不时的传过来,听到楚太监这般狼狈,不少人都是幸灾乐祸。
禁军各营出京历练,事情是好是坏且不论,在腊月正月间,大家伙都想在宫里安生过年守岁,却被支派出去,谁心里也不高兴,对这楚兆仁的怨气很大,听到这般狼狈,人人暗地叫好。
林书禄的表现就矜持了许多,不过是摇头笑笑,开口说道:
“大家各办自己差事就是,楚公公那边,自然有他的计较。”
不过到了下午,一向是坐衙到天黑的林书禄比往日提前走了一个时辰,他是主官,众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林书禄出门后上了软轿,开口笑着说道:
“今早被院子里的麻雀吵醒,睡的不太好,快些抬咱家回住处安歇,明日还有差事要办。”
抬轿伺候的小宦官齐声说了句“辛苦”,一起抬轿回去。
回到院子。他宅中的贴身宦官却只有双喜一人,林书禄脸色如常的进了院子,走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绊倒,双喜慌忙上前搀扶,林书禄站在那里自嘲的笑了笑,摆手说道:
“先去关门!”
双喜关上门,在边上备上了茶叶点心去了正厅,一进门,手中的东西差点掉下去,在人前从来都是气定神闲,从容自若的林书禄此时却瘫倒在太师椅中,宦官双喜慌忙跑过去,放下手中东西,惶急的问道:
“大……林公公,您怎么了……”
“闭嘴,咱家还没死,不用这么大动静,你想把宫里的人全惊动起来吗?”
林书禄挣扎着从椅子中坐直了身体,压低了声音呵斥了一句,双喜连忙退开,林书禄的声音都已经沙哑了,低着头闷了半天,才涩声说道:
“怪不得山西那边没消息传过来……可怎么可能……大明的几千步卒,又都是新兵,居然砍了鞑子的几千脑袋……这怎么可能……”
声音愈发嘶哑,说到最后,林书禄双手捂住脸,边上的双喜已经急了,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说道:
“您老不要吓小的,您老顺顺气,您老……”
话没说完,林书禄突然站起,抓起手边的茶碗就要摔出,可手臂举起,在那里喘了几口粗气,却又放下来,低声嘶哑道:
“不急,不急,他们查不出什么,只是余家那边麻烦,不过赔的也是银子,补给他们就是,双喜,咱家说,你来记,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关闭宫门,出去后去老三的庄子上,越快告诉越好……”
……
二月下旬的治安司官署,李、邹、吕三人照例早晚碰头议事,这次一进门,吕万才脱下自己棉袍,就笑着对李文远说道:
“兵部武选司那边已经议定了,大人那边报首级上来,就按照首级论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还是管天津卫千户。”
李文远在那里点点头,脸色却不那么轻松,在那里沉着脸说道:
“大人交办过来的事情到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去过北边的人实在是太多,若这次的事情的确是巧呢!能动这么多鞑子的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那边吕万才刚坐下,后面邹义却跟着进来,进门就开口说道:
“宫内经厂、宫外东厂和锦衣亲军那边今日都接了密派的差事,要去宣府那边查,尽管差事没明说,估摸着就是查王大人那桩事。”
“千头万绪,没个下手处啊!”
那边李文远又是叹了口气。
四百四十五
“……本官必不辜负尔等家人。放心去吧!!”
在天津卫城北的校场上,王通肃声在木台上说道,说完之后,对着北边的方向躬身拜下,后面鼓乐板子奏起了哀乐调子,战死的那几名兵卒家人在那里哭声一片。
塞外的战斗中,虎威营一直是阵型没有散,而且又在车阵的遮蔽之中,士卒的死伤不大,战死六名都是被鞑虏在外面射进来的箭杀伤。
回到天津卫,因为已经快要三月,天津卫又有无数客商前来,那些有头脸的都来相请,王通都推拒了。
正在那里修建马场的劳力工匠被急调回了近千人,要在校场之外修建一座祠堂,成为英烈祠,专门供奉虎威营战死将士的牌位。
下葬的仪式,王通也是慎重的请来人商议,尽管许多人想不明白,可王通却不马虎了一点。
三月初二这一天,虎威营全军集合。肃立在校场之上,王通大声的述说这几名战死士兵的英勇,又亲手发下了给家属的抚恤和犒赏……最后是几门号炮齐声打响。
“三弟,你看到没有,虎威营上下的腰板都挺直了许多,就连老爷带兵的时候,也没有想出这样的法子!”
“大哥看周围的那保安军和香众青壮,那些四处看热闹的青壮,那个脸上不是满脸羡慕,热血沸腾的模样,怕是恨不得此时死的是他们。”
说话的人却是谭将和谭兵,他们清楚的观察到,在这般庄严肃穆的仪式之中,士兵们各个挺起了胸膛,周围围观的青壮少年则则羡慕。
这是归属感,是一种光荣,让他们每个人感觉这样做都是值得,为这样的军队和集体去战死,是光荣。
也有的人看到了王通亲手发下的那些银两,还有说出的那些待遇,战死的士兵被称为“烈士”,入祠堂享受香火供奉这个是虚的,可家中免除赋税五十年可是实实在的,而且烈属家的子女有各种优先权。
比如说现在天津卫最热火的行业莫过于去各个店铺商行做工,可去做工必须要有保人,要有衙门出具的证明凭证,再者去锦衣卫城内城外的各个收钱管事的衙门当差也是好的。可这个挑的更严。
可烈属的家眷子女,由天津锦衣卫担保,由天津锦衣卫证明,当兵做公差,优先录用,若和别人有什么纠纷,由天津锦衣卫出面支持。
这些条件虽说都有一定的年限,可实在是优渥,就和家中有人考中功名一般。
“哎呀呀,这样的条件,送个儿子去死,也算值得了。”
“看你那德性,你把儿子送去,对方还未必要,不过,听说给这虎威营当兵,银子拿的足,饭又管饱,又能打胜仗,来这边当兵,还真不是什么坏事……”
不光是在场中的军将在议论。就连外面围观的百姓也是各有感触,不管怎么说,此次的祭奠仪式,效果是十足了。
……
只是散去的时候,谭将却和谭兵走在了后面,谭家家将在锦衣卫和虎威营中地位高崇,人人敬仰,他二人有话要谈,其他人都是避让。
“三弟,虎威营这样的兵马再有几年,足可以称得上是天下强军了吧!”
“不止,不止,听王大人讲过,若是按他那个说法,几年后,还真是不好想。”
听谭兵的评价,谭将笑着点点头,开口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你和谭剑那边也不必事事禀报,这样的强军兵马不正是老大人想要的吗,王大人年纪小,做事难免有些不知分寸,万一有那桩不合京师贵人心思的,这好不容易经营出来的,岂不是就这么散了……”
说到这里,谭将语调变得恳切了些,又是说道:
“难得的是王大人小小年纪,却忠心耿耿,一心忠君为国。也没什么私念,三弟你和五弟那边就不要盯的这么紧了。”
谭兵和谭剑都有东厂和锦衣卫暗桩的身份,从前是监视兵部尚书谭纶,现在则是监视王通,若平常时节还好,可在宣府买卖首级一事,实在是太过敏感,尽管王通有自己的道理,可稍微操作不慎运气不好,可能招惹下祸事来。
可来到天津卫,京师那边的消息源源不断的过来,说明那边消息怕是在虎威营离开宣府时就已经送过去了。
以谭将的见识,知道王通在天津卫所为都是利国利民利军,但这王通和京师各位大佬的关系却不算好,如果任由谭兵、谭剑这样消息不断传过去,被谁挑一个毛病,搞不好就要酿成祸患,一切就烟消云散了。
谭兵在那里停住脚步,沉默一会,才转身苦笑着说道:
“大哥,差事在身,很多时候也由不得我和老五,大哥你以为这天津卫地方只有我和老五盯着王大人吗。咱们兄弟报上去的,还会有几句好话,其他人报上去的还不知道如何说,话又讲回来,大人他对此事就真不知道,怕是借着传话的时候更多啊!”
……
“老爷,三江商行和小的商行以及张老板的商行,年底的盈余出来了,请老爷过目看下。”
回到天津卫,军务倒是有条不紊,可民事和商务却积攒了好多事情。白日在校场祭奠英灵,晚上就在私宅摆下宴席。
倒不是说接风,而是借着这私宴把一些事先碰一碰,盈余这块不过是一张白纸,下面却是古自宾和张纯德画押按的手印,以示无误。
看到那纸上的数目,王通眉头挑了下,将纸递给一旁的杨思尘收好,开口笑道:
“没想着赚了这么多!”
张纯德憨厚老实些,古自宾则放得开,看王通神色颇为满意,笑着接口说道:
“不少生意咱们商行做的早,做的熟,天津卫这边生意盘子大了,客人介绍客人,也就和滚雪球一样的翻番做大,加上去辽镇那边,就是咱们家的货物最多,加上又有老爷这层关系,辽镇那边不少豪商都和咱们订了货物,等开海备齐了货物,还要再去一次,把生意做熟,还不知道要多赚多少。”
古自宾说的得意,边上张纯德也来了兴致,开口跟着说道:
“大人或许不知道,北直隶各府,算上宣府、蓟镇两个边镇,很多商户来天津卫,都是认准了咱们的商行,有的商户宁可多花些钱,也要买咱们经手的货物,都是大人虎威在啊!”
原本二人都是要叫老爷的,可张纯德女儿嫁给马三标,有这层关系在,就开口叫大人了,两人说完。看到王通满脸笑容,对视一下,古自宾开口说道:
“老爷此次出征,小的在家过年时,算了算那保险行修建租住的利润,当真高的吓人,咱们赚的钱老爷也看到了,保险行能拿出银子来做,咱们家也能拿出银子来做,何苦给天津卫其他人家赚了,这些商户遇到个风吹草动的就要撤银子走人,不若咱们赚来这钱,让老爷做些大事也好。”
王通端起茶杯喝了口,摇头说道:
“不必,把和辽东那边的生意抓在手中,就足够赚了,平整土地,开发地块,建造商铺这钱还是要大家来赚,咱们就算想做,最迟也要五年后,到时候盘子大了,我们多分一块,别人也不会觉得如何?”
现如今天津卫虽然蓬勃繁荣,可毕竟是初起,一切都还不稳,王通在努力吸引天下间的客商前来,给他们一个安心赚钱的环境,给他们发财赚钱的机会,三江商行有钱有势,若现在就插手进那些赚钱的生意,自然是大赚特赚,可也会让很多人不敢入天津,不敢做生意,生怕三江商行来争。
虽然短期内有暴利,可却不是长久之计,王通自然不会采纳,借保险行笼络天津卫豪商人心的想法,屋中诸人都有了解,看王通坚持,他们也都不再多说。
古自宾喝了口酒,直接把话题转开,开口说道:
“老爷,现在船去辽镇,买了货物,带上那边的特产和大木,回来就等于带着满船的银子,可咱们手中能用的船也就是八艘,想要装的多,就只能雇那些海船,雇佣的多了,他们这条路恐怕也熟悉了,到时候肯定要抢生意。”
王通听到这个也是沉默了会,叹口气说道:
“船这上面的确办法不多,三水王那边掐的紧,船匠实在难找,且等开海吧,到那时再想想办法!”
说完这个,张世强在边上闷声说道:
“大人,运河和海河边,城内城外收平安钱的差人们不够用,收钱的地方太多,咱们的人太少,有的钱收不到,有的差人们私吞贪墨,却顾不到,将来肯定要有大麻烦,大人要尽快拿个主意。”
“这个简单,开学堂公塾,专门教人算帐查账,收钱算钱。”
这桩事王通却早有打算,他这法子说出,在座诸人稍琢磨,都是眼前一亮,王通拍拍额头,又开口说道:
“差点忘了,本官从宣府带回两车碱……”
四百四十六
王通说出这两车碱的时候。下面诸人还在琢磨着那教授人帐务学问的学堂,自古以来学堂就是教人圣贤学问的地方,商行货栈还有店铺之类,店里从东家到掌柜,从掌柜到帐房伙计,无非就是师傅带徒弟,口口相传,看谁聪明伶俐有悟性就能学出来。
这种自然的优胜劣汰,学习的效率虽然不高,可也足够用了,但现在天津卫不同,万历七年三月之后,大批的商户开店设点,需要大批的人手,而且业务几乎没有什么从闲到忙的过程,也没有给各个店铺的生手学习的时间。
如此繁忙的业务,靠着开店时候的骨干是远远不够的,那些分号靠着当初派下来的人也是不够。
人不够,就要耽误生意,就要先从外面请人帮忙,北直隶几府的闲杂劳力虽说都被吸收了过来。可这些人又有多少懂得商业技能,很多人连算帐都没接触过。
这还是私人买卖上的缺口,从公务上说,天津卫的大繁荣也造成了王通这个税收系统的大繁忙。
巨量的货物从海路、水路和陆路进出天津卫,大批的店铺在天津卫开设,而且这两项都在大幅度的增加。
过卡盘查货物、估计货值,按照比例收税,每月抽查店铺帐目,收纳平安银子,这都需要大批的税吏差役来进行,可当初那个班底已经远远不够用了。
私人的买卖缺少人手,赚钱上就大受影响,公务缺少人手,收税收不上来,还容易出现营私舞弊,如果任由这么进行下去,缺口就会越来越大,负面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反倒是三江商行和原来古自宾与张纯德的商行会好些,因为两家最早开始拆分扩充,招募人手,不知不觉中完成了人员的培训和历练,所以现在运转的还算良好。
但保险行,这个天津卫最重要的商铺,现在却缺人缺的厉害,所以不敢开展太多的项目,生怕出什么差错,原本商业区的扩建。两条河道的疏浚,码头泊头的修建,还有海边的整饬都要同时进行,现在也只能进行一项,免得出错,稳妥是稳妥了,可惜耽误了效率,让整个天津卫发展的进度缓慢下来。
“老爷这个主意好,四里八乡的有不少伶俐孩子,读书科举不成的,学武家里舍不得,能学会算帐记账,做买卖的本事,他家里肯定是愿意,这可是学出来就能赚钱的,只是这教学的先生……”
“先生这个好办,各家大商行的掌柜、帐房,咱们的税吏差役,都可以选几个心性好,本事高的过去教课。”
“……各家这么忙,谁还愿意派人手。莫说是他们,老古,你觉得咱们手底下那些人愿意把本事外传吗?教了徒弟,饿死师傅?”
“二位,学生这边倒是觉得未必,各家都是缺人,不如订个规矩,谁家派人过来,教出来的人就优先给谁家用,再说了,这么多人学,也就是学个大概规矩,想要精通顶了师傅,没有十几年如何能行。”
“杨先生说的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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