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的老夫就都归在老夫这边吧!”
“每个三百两!”
既然这马芳府上如此豪奢,王通索性多要些,一千二百个首级,三十六万两银子,这可是了不得一笔巨款,马芳脸上笑容不减,温和的说道:
“这个好说,不过老夫手中现银一次拿不出这么多……”
……
注:马芳在嘉靖年间的确战功赫赫,但在隆庆后,他的战功就很模糊了,往往贼人溃退,可实际的战绩却很少描写,而且马芳在宣府豪奢过王侯,这也是史料笔记中所记载的。
四百四十一
“各位,这五百匹马是虎威营自用。诸位来晚了,不过各位若能得起,五月份可以再去宣府城或者张家口堡那边,到时候天津卫在那边开货栈贸易,会给各位一个折扣。”
虎威营的大队人马离开宣府镇城已经两天,所带的大批牲畜在宣府城就卖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马匹都是准备给虎威营马队自用的。
精挑细选留下的马匹,自然都是好马,马三标这边盯的很紧,生怕被人再卖掉,可那些得消息晚的各处人等还是不屈不挠的跟上纠缠。
既然你虎威营在张家口堡那边就开始卖,现在为什么不卖了,现在这些牲口都是上品,大家甚至愿意加价二成买。
虎威营军纪森严,不过对这些诚心来做生意的人却很客气,专门派了蔡楠出面接洽,留下姓名,将来也好打交道。
马家和历家一共给王通三十万两现银,历家还有一部分拿不出,给王通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王通在宣府开设店铺货栈。参与到边贸之中。
大明不需要草原上的货物,可草原上却需要大明的货物,彼此贸易买卖,这是正常,不过双方乃是敌国,贸易经常因为各种原因中断。
自从嘉靖末和俺答汗议和以后,边贸一直是持续不断,但盐铁和牲畜的贸易,都有严格的定额,不得超出一定的额度。
可上有旨意,下有对策,就算在敌国交战,打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大明九边之地和草原上的贸易也未曾断绝。
原因很简单,边将们要发财,要让下面的军校亲兵发财,除却克扣军饷军需之外,最大的财源就是和草原各个部落进行贸易,大明的货物贩运到草原上利润比起大明的南货北上得利还要巨大,甚至不逊色与私盐和海贸,大小商人趋之若鹜,边将就对这些商人设卡收钱,抽头抽税,甚至自家参与其中。
这等边贸是边将的财权,也是一种默认的特权,何况在边镇之中,边将就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没有他的允许,根本做不进生意。
天津卫开海之后,南方和外洋的大批货物从各处汇集到这里,然后以天津卫为端点发散到各处,但最北也就是到京师,蓟镇和宣府都无法进入,只是那边的商人过来采购,虽然利润也很高,可根本没有形成交互。
可得到了马芳的允许之后,三江商行可以在宣府这边开设分店,地皮店铺都不用王通这边操心,税赋全免,边贸回易,税赋也都是全免。
在宣府城开设的这家店铺,马家占三成五的份子,头二年不分一文钱,二年后按股份分账。
一千二百首级,三百两一颗,三十六万两白银,马芳这次只给了一半,一个店铺折抵了将近二十万两白银。看着实在是王通吃亏。
可王通这些首级本来打算买几两银子,几十两银子的,得到的银钱都是白捡,而且有了三江商行设在宣府的分店,天津卫汇集的货物也将通过这个点销售到宣府来,甚至可以卖到草原上去。
这等于是把天津卫的商业版图扩大了一倍,如果算上草原,这数字甚至还不止,十八万两的利润,蔡楠晚上和王通粗略估计了下,第一年就能赚回来,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白赚。
“大人,前面十里就是镇边城了!”
王通骑在马上,一名亲兵快马过来禀报,他点点头,那亲兵又是骑马去了队伍的前面,王通转头对坐在马车上的蔡楠说道:
“监军,今晚咱们就在北直隶了。”
听到这个,蔡楠在大车的前沿上站起,手搭凉棚张望了下,笑着说道:
“本来不觉得天津卫是家乡,这才离开一个多月,心中却这般想,实在是古怪,实在是古怪……”
因为京畿重地,所以北直隶和宣府之间还有一道边墙,这镇边城就是其中的关口,王通看了看前面已经露出轮廓的边城和边墙,又回头看看。开口沉声说道:
“真不愿意在宣府多呆一刻,总觉得此处让人气闷,这样的总兵,这样的将门,这样的边镇,真真是……”
王通说了几句,知道有些话终究不能说的太明,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九边重镇,每年花费白银近千万,是大明财政的最大负担,可耗费如此巨大,却有这等不敢出塞,“老成持重”,连首级都要花钱买的大将,军镇兵将不敢与鞑虏战,那还要他们有何用。
马芳卖完首级之后,说出合伙开店,提供方便,免除赋税种种措施,真想不到一个总兵,居然对商业这般了解,能看出这马大帅对天津卫的兴旺早有仔细观察。肯定也有店铺在天津卫经营。
初来宣府的时候,副总兵历云胜也是这般明白,他们到底是为大明御边的大将,还是生财有道的生意人,这还真让人下不了判断,不过王通却知道,这样的将领是打不了仗的,每日想着赚钱,身家厚重,谁会想着为国尽忠、浴血死战。
“梨子,咱们以后每年都来草原上砍脑袋。然后卖给你家,咱们都打造一身好盔甲……”
“李虎头你有完没完,宣府都这样,我家买了,马大帅家里不也买了,马大帅家买了那么多,宣府几个参将和游击,甚至下面的守备都过去了,大家谁不想匀些。”
“……啧啧,你们宣府……”
“小爷我在草原上杀敌,也是拿着兵刃冲在前面,也是见过血的,再说,再说我就动手收拾你……”
“切,比试谁怕……”
“别闹了,别闹了,大人就在前面,这一路行军,上上下下都规矩,就咱们没个体面。”
王通和蔡楠的谈话被身后的吵闹打断,王通笑着回头看看,历韬已经满脸涨红,李虎头在那里嬉笑着嘲弄,孙鑫在那里劝解,这让王通心情好了不少,开口说道:
“孙鑫倒是稳重,这些日子气闷,看到虎头他们总让人高兴。”
边上谭将一直沉默,此时插嘴说道:
“老爷,各处边镇除了戚大帅那边,差不多都是如此,宣府不少作为已经算是收敛,不过那马林素来有刚烈之名,据说马上就要去大同做分守参将了,老爷见过他,如何品评?”
王通摇摇头,开口说道:
“交割银两是马林领人来的。也一起聊了聊,他虽然喜欢做个书生样子,但对如何打胜还是颇有兴趣,可问了咱们大车、火炮的价钱,却摇头说道,那有银子做,能问出这话来,格局实在是有限。”
边上几个人都是望过来,王通冷笑着说道:
“马家府邸堪比王侯,能把这些银子吐出来些,大车、火炮什么做不得,一边不愿意少吃些银钱,一边还要做事,天下间那有这么如意的事情。”
说到这里,边上蔡楠却笑了,开口说道:
“那里算是王侯,一派暴发户的模样,家中下女打扮的好像是秦馆的粉头一般,宴席花费不小,可冷盘居然后上,用的是钧瓷,可冷盘用白瓷以示清洁,这礼节规矩他怎么都不懂,还让人扶着,咱家当时就想笑,这习惯京师五年前就不兴了……”
蔡楠也是年轻,又在宫内吃过见过,这讥刺估摸着也是埋在心里几天,今日提起,也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的确是暴发户的习气,身为大将安于享乐,不去强健身体操练兵马,却学什么富贵做派,还学的不伦不类,实在是让人耻笑。”
听到蔡楠的评价,众人都是发笑,王通也是感慨了几句。说起马家却想起来一桩事情,开口说道:
“说了这么多,马家如今毕竟是合伙做生意的,那马云带过来的两车土碱,要照看好了,不要出什么差池,毕竟咱们这么多粮秣可都是马家给的。”
如今虎威营的大车上都是装满了粮秣,马芳直接从府库中划拨了过来,王通离开马家之后,那个管家马云却私下拜托了王通一桩事。
说是手头有些小生意想让王通帮忙看顾,马云在马家资格老,是马芳的心腹之人,王通也愿意帮他的忙,马云安排了个小厮跟随,货物倒让王通有些惊讶,是两大车碱,碱这个东西王通了解的不多,只觉得厨房用的上,这玩意能卖什么钱,王通还真不明白。
……
“本官说一件事,此次出塞,虎威营遇到小股鞑虏侵袭,诸位力战不退,斩首二百,可知道了吗?”
进了顺天府,在沿河口所那边扎营,王通召集了各营营官百户,严肃的和他们说了这个命令。
斩首二百,众人都有些纳闷,几千也是有的,怎么变的这么少,王通看着众人疑惑,提高了些声音说道:
“犒赏自然按照实际军功计算,本官还要加码,可对外则一概宣称斩首二百,各营通知到兵卒,谁口径不对,军法从事!!”
听王通说的严肃,众人肃然领命,各自回营,王通又是喊来了李虎头,开口说道:
“你明日清早快马去京师,替我约见张诚张公公。”
四百四十二
从天津卫去往塞外的时候。虎威营上上下下充满了野营和郊游的气氛,路上不时的有欢声笑语传出。
回程这一路,自宣府进入顺天府之后,虎威营上下的确轻松了些,可却没有什么笑声,几千兵丁人人脸上都多了几分沉稳的神色,这些年轻人都变得刚毅成熟。
宣府和顺天府相邻,但气候顺天府暖和许多,满载粮秣的大车碾压在路上,车辙比去的时候深许多,可还没到陷入地面的地步。
能看到景山的时候,整个队伍确实放松,京师在望,说明马上就要到大明的腹心之地了,李虎头则是和几名骑兵先走一步,去京师城内联络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
相比于兵卒们的沉稳,虎威武馆的少年们则轻松许多,去时他们轻松,回来他们也是轻松,不过轻松和轻松不一样,去的时候真有些无忧无虑的。回来则是大大咧咧的。
……
“今晚扎营下来,明日不到中午就能到京师了。”
太阳还没有落下,虎威营上下已经开始扎营,尽管这已经是大明的腹心之地,可依旧做的一板一眼,没有丝毫的马虎。
大车拆卸下挡板,在大车外侧挂上木墙,彼此之间用挡板相连,不过这次牲口却不能圈在车营里面了,算上拉车的马匹,马队的马匹还有要带回天津卫的几百匹好马,营内实在是放不下,只能在外面圈出地方来。
步卒们把大车什么的布置好,在外面几处关键的地方埋下木桩,挖出陷坑来,就开始架起锅灶准备做饭。
马队上下则没那么清闲,大车尽管满载草料,可这上千头大牲口的吃用实在是不小,大车上的草料只能是准备应急的,每日扎营,还是四下搜罗,花银钱跟地方上筹措购买,然后运来耗用。
王通和身边的蔡楠随口说了一句路程,看了看吆喝着远去的马队兵卒,摇头笑着说道:
“蔡监军,明日派几个人快马先回天津卫,让他们在顺天府靠永平府的地方筹划马场。让香众和民夫先把马栏做起来,草料之类的天津卫应该有屯了不少,蓟镇和永平府也不缺,让张世强他们不用省钱。”
蔡楠一边盯着士兵们的忙碌,一边笑着点头附和道:
“这五百匹好马一定要伺候好了,咱们虎威营今后的军马可就出在他们身上了,大人且休息,咱家去看看下面的晚饭预备。”
“别家监军是人上人,咱们的监军却好像是大管家一样,蔡公公二十几岁年纪,却这般勤勉,实在是难得。”
谭将走了过来,看着蔡楠的背影笑着说道,王通也笑着点头接口道:
“别处是宫内派来的,蔡公公是自家人,哪能一样?”
谭将本就不是为说这个来的,转头看看车营内在那里忙碌的兵卒们,感慨说道:
“经过草原上这一战,虎威营的儿郎们才算真正成军,今后不惧厮杀,不惧沙场。可以说得上是好兵了!”
车营内几千兵卒,应该颇为喧闹纷乱,可此处却井井有条,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士兵们脸上没什么兴奋疲惫的表情,只是按部就班的劳作,夕阳的余辉洒落在他们身上,看到之后让人感觉一种凛然肃穆之气。
王通在那里四下环视,只觉得胸中自豪涌动,这样的一支军队是自己从无到有建立起来,而且还是一支胜利之师,威武之师,心中自豪,口中却笑着自谦说道:
“若是能像历韬他们一般,依旧笑谈自若,这才能算上好兵!”
“老爷心急了些,若是那般,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精锐,又何止是好兵而已……老爷,有桩事却要说下,昨日上午过来导引的京营骑兵大人可知道?”
过景山的时候,再向东就是京师,京畿重地,有这么一支兵马过境,自然有些手续规矩,和去时一样,京营也派出了导引的骑兵,又有专门的移防布置,这个王通自然知道。现在车营内在扎营,距离车营百余步就是京营马队的营地,蔡楠还安排人送了些酒肉过去。
看着王通点头,谭将脸色有些为难,可还是低声说道:
“老爷这次在草原上斩首二千余,要算上去那鞑虏营地的绞杀,五千首级也是有的,可老爷只给咱们虎威营自己留了二百,其余都是卖给了宣府各将,这个是不是……”
难道是嫌给虎威营留下的脑袋太少,大家功勋不够,这话是埋怨?可又和京营的骑兵过来导引有什么关系。
王通诧异的看了欲言又止的谭将一眼,这位四十出头的老将素来沉稳自若,怎么今天却这样的吞吞吐吐,谭将看他看过来,却偏头对着附近的人示意,王通顺着看过去,却正看到谭兵谭剑两个人在那里忙碌。
这二人一个是锦衣卫安排的暗桩,还有一个是东厂安排过来的,王通有些明白谭将的意思了,谭将又把声音压低了些,开口解释说道:
“我这两位兄弟,虽说身上有别的差事。为人都还实在,老爷在草原上也是见过,可差事在身,消息总会去往京师,昨日京营过来导引的骑兵中和他们二人都有交谈,那几骑今日就再未看到,怕是回京去了,宫内和朝中知道,总归……”
王通笑着摆摆手,低声问道:
“谭将,本朝最重首功。见到鞑虏贼人的首级,验证确实后,就有相应的功劳是不是,那你估算下,咱们这二千二百的首级报上去,我这边能升到什么地步?”
“……首级和骨牌都是配齐的,验证无误,老爷封伯应该是个保准,锦衣卫指挥同知的衔头也该有的,要在地方上做军将,一镇总兵也不是不能……”
伯爵、锦衣卫指挥同知、总兵大将,这三个官衔,已经是武人所能追求的最顶点或者是接近最顶点了。
“……老爷这边不必说,虎威营上下各个都要高升的……”
尽管谭将性格颇为淡泊,可说到这里也有些激动,毕竟武将搏命厮杀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王通却看向别处,沉声说道:
“我在朝中各位大佬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子,谭将你也应该知道,要是能容我,又何必赶我出京师,要是能容我,又何必费尽周折,让咱们虎威营北上出塞历练,内外如此,若我实打实的把斩首功劳报上去,不赏不升坏了规矩,寒了将士的心思,可赏赐擢升,又哪有我的位置,既然不想赏我升我,又要防着我心中有怨气,又有那怕我升上去抢了位置的,到时候众矢之的,怕是风光一时,然后就要倒霉一世。”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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