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想要什么,只要船上有的,他一定帮忙,而且他们船上的人也懂得些好把式本领,都可以教给老爷这边,老爷不是喜欢大炮吗,他可以从船上拆下大炮来卖给老爷,再不走,北方的海港就要结冰封冻了……”
这胡安还真喜欢自说自话,王通听完了之后笑出声来,开口说道:
“问他,买这艘船要多少银子?”
这话问出,那胡安满脸都是惊愕的神色,显然没有想到王通居然问出这个问题来,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他得了银子后,可以让他们搭乘货船带着银子回到澳门,到时候他们拿着银钱随意快活。”
王通笑着补充了一句,通译看到胡安还不回话,声音提高了些,连忙把王通的话又是重复了遍,胡安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回答了几句。
通译听了之后眼睛瞪大了下,在那里急忙盘算,过了会才说道:
“老爷恕罪,方才这船老大说的数目却是他们那边的,小的要心算下才能算出,差不多是四万五千两银子……”
通译的话没说完,却看到胡安在那里用力的摆手,急忙又是说话。
“老爷,他说这船不是他的,他没权力卖……”
……
京师去往宣府的官道上,回头看京师城池已经看不太到了,一队兵马行进在官道上,差不多三千人左右的数目,这队伍的兵丁身着黑衣,队列整齐肃然,看着颇为精锐的模样,不过兵将的精气神都差了点,各个无精打采的。
“日他娘的,眼瞅着过年,搞什么劳什子以战代练,咱们龙骧左卫是拱卫皇城的,去宣府口外打什么鞑子,失心疯了吗!”
一名军将在骂上恶狠狠的骂道,边上的一名宦官浑身裹得严实,跟着尖声说道:
“邓营官莫埋怨了,楚公公想要邀功卖好,连累咱们大家伙,没地方说理,继续走吧!”
四百一十六
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了。已经下过三场大雪,去往辽镇那边的船却没有回来,倒是有快马走山海关来了天津卫。
说是因为大家带去的货物多,辽镇那边偏生比往年早入冬,辽镇本地商人从各处赶来也比往日花费功夫,想要把货物处理完再购买新货回返,估计海上已经结冰封海了,所以等来年开春返回。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次去已经是大赚,辽镇总兵官李成梁自己家就吃下好多货去,因为这次来的船和货太多,对辽镇大有好处,天津卫过来的这些船背后又有王通的影子在,为彰显重视,总兵官李成梁派出长子李如松去娘娘庙那个港口和众人见了一面。
其他不提,李如松如今也是副将,身份贵重,他出面接待,就是对从天津卫过来商户表明一个态度。
果然和王通预料的一样,孙守廉带着船队和大木来到天津卫,没有辽镇将门的允许。根本做不到。
但从辽东过来的原木的确是好销,负责天津卫各处营造的几个工队,把能买下的木头都买的差不多,保险行成立后划拨出去的第一笔银子就是购买这个,为了建设的需要。
宫内直殿监和御用监的采买宦官来到天津卫之后,看到这些粗大的原木,居然差点哭出来,这些年宫内修建宫殿,大梁和立柱都找不到合适的大木头,只能用木料拼接榫合,但这个毕竟差了些,强度略有不足。
因为有这个顾虑,所以不少要建造的东西都不敢开工,不开工,大家就没有上下其手的机会,日子清苦啊!
王通是什么人他们清楚的很,强买强卖,敲诈勒索断然不敢弄到这位爷身上去,也不差这点,采买木头的银钱就是宫里出,弄到宫里,接下来大兴土木,还愁没捞钱的机会,眼下哪怕出高价都可以,关键是要有合适的木料。
千求万求,宫里的面子王通怎么也要给,经过协调给匀出了部分原木。并且答应在来年的来货中给宫里留出一份。
更让宫中宦官高兴的是,王千户这样得意的人物,人情世故什么也是明白,大家按照时价支付了银子,王大人这边照例送回来了二成的回扣,虽说这价钱比市价高了几分,可羊毛出在羊身上,和自家没关系,大家高兴就是。
……
相对于这个的会做人情,王通府邸内的庄客头目赤黑就不太高兴,他是和官坊几个专门制造牛马大车的匠人头目一起出门。
“老爷就是喜欢新玩意,俺就不信,这牛马大车红毛鬼还能做出花来不成,这大冷天的,在马厩里伺候马也好啊!”
如今看赤黑说话打扮,丝毫看不出他是蒙人,若是不熟悉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富贵人物,别看赤黑负责马匹,可那毕竟是王千户家里的庄客头目,平时也吃香喝辣。出去和官面私下打交道办差的,谁敢怠慢了他。
像是现在,平素里也有几分体面的匠人头目,在他面前就客气恭敬的很,天津卫的一切都在王老爷手里捏着,这牛马大车的采买,和木匠活计上,王老爷让大家都是发了不小的财,那能不客气。文ˇ
“赤大哥说笑话了不是,王大老爷让咱们去看,肯定是有道理的。”心ˇ阁ˇ
赤黑那是王千户的家人,自然可以埋怨,外人那敢跟着接话,大家陪笑就是了,赤黑清清嗓子,干咳了声,粗声说道:
“老爷做事当然有道理,俺就是不忿那些红毛鬼骗钱,俺在草原上就伺候牛马,弄这个大车,各位也是老把式了,难道不如那红毛鬼。”
有手艺的人心中多少有几分矜持在,听到赤黑说话,大家心里实际上是赞同的,但都是笑笑没接口。
……
“入他娘,老子脑袋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茬口上。”
在城西匠坊的空地上,边上看着的赤黑用手狠拍了下边上的一个师傅,他每日打熬身体,这一巴掌把那匠人派了个趔趄。疼的呲牙咧嘴,不过也顾不上,晃着脑袋瞅着那些葡萄牙人把缰绳皮索套在牲口上。
刚过来的时候,官坊的木匠和铁匠早就把大车需要的各个部件做好,十几个番人在那里紧张的拼装。
这大车看着真没什么稀奇的,虽说大明的牛马大车两轮的多,可四轮的也是不没有,这有什么稀罕的。
下面前后两个轮轴之间有个叉架连接,这个做法不错,转向的时候,前后轮轴一起受力,不会一边拦住,另一边崩了,但这个设置也就是那么回事,前后两边要是都被卡主,也是个麻烦。
真正让人笑话的是车辕那边,大明的大车都是硬车辕,用木杠和绳索鞍具搭配组合,把大车和牛马相连,可这些红毛鬼却没有用车辕,而是用皮带和绳索、铁环扣件和鞍具组合,然后用个包铁竹子的方框把马匹圈在里面。
牛马拉动马车的力全靠皮索连接,皮索是软的。拉动大车的力自然不如用辕木连接拉动的大,等跑起来,皮索不绷紧了,这力还要小,牛马岂不是空跑。
至于那圈住马匹的方框,竹子也就三指粗细,那是用来圈住牛马的,而不是用来吃力的,看着更是无用。
看到这一幕之后,赤黑和几个匠人头目再也掩盖不住轻蔑和鄙视,在边上哈哈大笑了起来。
帮着那几个番人做活的木匠和铁匠也不是生手。尽管帮忙,可也是觉得这些番人胡来,亏得王大老爷那边吩咐下来,说要尽量配合,听说,这些番人做完了活计之后还有赏银拿,这劳什子大车咱们一样能造出来,肯定还要比这番人造的好用,人人心里都是这么想。
听到赤黑他们大笑,他们也都是带着冷笑旁观,葡萄牙人工匠尽管大部分人听不懂汉语,可也知道周围的人笑的不善,但也没什么能做的,无非闷头做活。
先把两匹马架上了大车,套上框子,赤黑拍拍脸,外面风大天冷,看了半天笑话也看够了,准备招呼着几个头目进屋子烤火去。
但那些番人的活计没有做完,又把两匹马牵了过去,又把一个框子套上,然后用皮索铁环相连,这次收拾的要比前面两匹马复杂,马匹和马匹之间,马匹和大车之间都要有绳索连接。
看到这个之后,工匠们都是呆了,刚刚要走散的众人又都是聚拢了过去,那些葡萄牙工匠看到众人的反应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动作却是加快了起来,把其余那两匹马也给这辆大车连上。
惊叹和拍巴掌的声音到处响起,包括赤黑和各位工匠头目在内人人都是如此,番人做的这套把式,不是什么神仙把戏,不传之秘,但大家的确没有想到。
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大车用的都是硬木车辕。这个的确可以让拉车牲畜的畜力得到充分的利用,但因为是硬木车辕和车一体,所以长度和间隔都有限制,民间所用大车一般都是一头牛一匹马,至多也就是两头牲口,官家所用的车倒是有八匹马拉着的,可为了让牲畜并排列开,马车也是宽大异常,最多也就是八匹马排列成两行,再也不能加牲口了,而且因为宽大,寻常官道根本没法走,派不上用场。
而现在洋人造这种马车,倚靠皮索相连,就算是民间用的这种大车,也可以用多匹牛马来拖拽,虽说未必能把一头牲口的力用足,可牲口多了,总是力大,也就是说一辆车上能装载的东西也就更多。
刚才还满不在乎看着的一干人都是围了过来,仔细的看着每一个部件,不时的让通译把问题转过去。
……
赤黑他们在这边看,王通一干人则是在原来营地校场的地方,那边摆放着两门铸好的铜炮。
看着那火炮的粗细口径,王通知道这炮不会超过三斤,火炮这个,自然就是口径越大威力越大,可五十多个葡萄牙人工匠花费了六千四百两银子,火器匠坊中出了二百六十人帮忙,怎么才造出这个来。
王通眉头皱了皱,那些洋人工匠忙碌着调整炮口,装填弹药,他就没有出声。
反倒是主事任愿和一干工匠聚精会神的盯着,不多时一切准备停当,点火发射。
“嘭”的一声闷响,一切都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炮弹落地,有工匠快步的跑了过去,不多时就过来报数。
“弹重九两,射程一百六十步!”
听到这个王通倒是一愣,自家的一斤左右的炮弹,最多能打出一百一十步左右,这些洋人怎么做到的。
还没等王通发问,那边任愿摇着头走了过来,先是作揖行礼,然后感慨说道:
“王大人,这几日真是开了眼界,许多事情不是不会,而是根本没有想到,这次看到一下子就懂了,茅塞顿开就是如此,茅塞顿开啊!”
王通笑着点点头,这时代东方西方还没什么差距,无非是思路不同而已,但再过几十年,差距就要渐渐拉开了。
四百一十七
“火门在炮身上的位置不同。炮弹打出去的远近也不同,咱们铸炮火门一般放在炮口到炮尾七三的位置上,番人们则是在八二向还要靠近炮尾三分,那番人说,这是让火药全烧起来位置,在火门处少漏些气。”
任愿兴冲冲的和王通说道,王通能听懂个大概,他对这种技术类的问题是未必能听懂,但会有很大的耐心来听,任愿却很是兴奋,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道:
“大人不知道,这些番人连火药都是再做过一次的,他们先把咱们的火药搅拌均匀,然后加水弄湿再搅拌均匀,晒干后,用小磨细细磨碎,变成颗粒。”
说到这里,王通的确有些懵懂,任愿开口说道:
“原本以为这火药火药难道还能再沾水吗,费这么大的功夫作甚,没曾想。这样的火药晒干了之后,烧的快,威力也比从前大了许多,而且听这些番人讲,这样弄过的火药,还不容易受潮。”
这的确是大大的好处,王通笑着点头,对边上的一名亲兵说道:
“吩咐下去,这些炮匠按照那一日造火铳的工匠赏赐,再加五成。”
亲兵快步走下去,他们跟着王通时间久了,自然知道此时该怎么做,先把话告诉了通译,通译大声把话传了下去,下面的番人工匠们愣了愣,都在那里大声的欢呼起来。
王通笑了笑,转身向着房舍走去,他招手让任愿跟上,开口吩咐说道:
“任主事,实话和你讲,这些人本官都准备留下的,可放在你那官坊中的风险太大,也犯不着让你担这个干系,我准备新建一处地方,算作本官的私产,到时候乔大他们也住进去,一同劳作。官坊可以安排学徒在里面学。”
工部主事任愿是个一心扑在格致技艺上的人,王通这安排既让他免了风险,又让他得了好处,还能学到新东西,如何不愿意。
当即在那里感激的说道:
“多谢王大人关照……”
“先别急着谢,这些日子番人们用牛马拉动的机械你也看到了,的确用处大做事多,可他们不也说了吗,要是用水力,就更加的方便,咱们天津卫是九河末梢,用水力还不方便吗,你要好好选一个地方,让煤木铜铁各项家什都方便走水路进来,造出来的东西方便运出去,又能用上水力。”
王通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任愿重重点头,连声说道:
“请大人放心,任某一定给大人找好地方,把这个差事办好。”
……
隔离区这边虽然名为隔离,不过物资还是不缺的。里面的葡萄牙人都是工匠出身,要来木材和稻草在里面搭建起窝棚暂住。
柴火和煤炭,棉被棉衣,天津卫这边也是敞开供给,尽管天气愈发寒冷,可却没有遭什么罪,他们手里得了赏银,就琢磨着改善生活,士卒们也不和他们为难,只要给银子,也愿意市价去给他们买些酒肉。
白日去做那并不辛苦的活计,晚上回来吃肉喝酒,这些番人都是快活的很,在澳门的时候那有这样的好日子过。
凡是出去过的人都在兴奋的议论那个繁华的市集,那样的城市就算葡萄牙的首都里斯本也没有那样的繁华,尽管大家都是匆匆路过,可看这边明国官吏对他们的和善态度,早晚会有溜达的一天。
喝酒吃肉,酣畅处大声唱歌,当真快活无比,可也都是做工赚了钱才能这么干,没拿钱的蹭吃蹭喝几次还行,多了就要给白眼了,白人彼此冷漠,若不是大家同病相怜,可能连蹭吃蹭喝都没有。
一边热闹,一边凄凉,凄凉的这边自然是受不了了,何况在澳门那边。士官和兵卒以及那武装商船上的船长水手,地位待遇就比一般的工匠高,可如今这境况却完全颠倒了过来,这落差实在是大。
听着那边欢声笑语的,这边一帮人就在那边议论,从澳门来的士兵还好,毕竟有些纪律在,闷头睡觉就是。
那飞鹿号上的一干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人,在海上呆的时间久了,性子也都是不安稳,看着那些工匠学徒什么的拿了大笔的银子回来吃香喝辣,实在是不甘心。
他们都知道前段日子船长胡安也被叫过去了,可回来的时候却两手空空,大家一合计就凑了上去。
“船长,明国的那位大老爷说什么了没有,难道就我们没有任何的赏钱和好处吗?”
这位刚问,边上就有人插嘴说道:
“那位年轻的大老爷是看重技术和手艺的,我们会什么,为什么要给我们。”
“如果没看中什么,又怎么会叫船长过去,每天晚上闻到那美酒和羊肉的味道,实在是难过,再这么下去。我宁可自杀!!”
胡安在那里听水手和船员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他是众人的船长,当然明白大家这些话不过是挤兑他,甚至还怀疑他去见那位大老爷的时候私吞了什么,再不说什么,恐怕大家就不会相信自己了。
胡安摊了摊手,苦笑着说道:
“那位大老爷要买我们这艘船,这让我怎么答应。”
聚精会神听着的水手们先是一愣,彼此看了看,一个人开口说道:
“船长,来到这边。您以为我们还有离开的可能吗?”
房屋中一下子喧闹起来……
……
和王通预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