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一感慨,王通随即整理了情绪,开口说道:
“今日叫你们几个来,是要把你们开革出军营的。”
河边踏春,煦日暖风,大家谈笑正愉快的时候,没想到王通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几个人立刻呆愣在那里,李虎头随即叫了出来:
“王大哥,我们几个没做错什么吧,军法森严,我们没有违犯分毫啊!”
看着孙鑫和历韬也要开口,王通摆摆手阻住,笑着说道:
“听我细说,你们看看这海河两边,都看到了什么?”
少年们在马上四顾,除了熙熙攘攘的人流,整齐的街道之外,更远处看,还能看到海上的船只,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别的。
“现在不过是刚开就这般局面,要是三月以后,海船大举而来,还不知道又是如何的繁华模样,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多少钱,多少货物在此。真是金山银海。”
王通描述的生动,可少年们却依旧不明白这和他们被开革出军营有什么关系,满脸的懵懂神色。
“财帛动人心,这么多的财物堆在此处,可有什么防备吗?”
“王大哥,那不是有炮台?”
“火炮难道能转过来打,要是内部闹了起来,或者有人从陆路打过来呢,说的再小些,要是有人在内部吵闹打架行凶,难道炮台这边的人过去。”
说到这里,大家却都是隐约明白了些,表情不那么惶急了,王通又是说道:
“现在上面都说虎威军不合规制,这次来又要查办,想要增兵是万万不能,可本地分守参将的兵马不堪用,咱们自己这几千人守着河边城内以及炮台已经有些不够,所以要找个折衷的法子。”
王通带马朝着河边走了几步,继续说道:
“三江商行做的这般大了,按照规矩也是需要护院和护卫,我会安排谭火过来领着,你们几个做骨干。建立一支保安军出来。”
听到是护院,少年们都有些无精打采,王通开口悠然说道:
“预备着先招两千人,你们每个人都是营官。”
听到这个,少年们顿时是兴奋起来,现在营官这一级是王通这个架构中最高的职位,他们现在不过是百户、总旗甚至还有人是小旗,骤然提到独当一面的位置上,如何不兴奋,更有人想,凭着天子对王大哥的信任。对李虎头的亲近,到时候这护院搞不好也成了正式的兵马。
“在虎威军,老大人和谭家几个德高望重,用的都是老式练兵法子,你们也跟着学了不少,就把你们历练到的,在虎威军中学的,在虎威武馆学的都用在这上面,明白了吗?”
最后一句声音提高,少年们也是肃然,齐声回答道:
“明白了!!”
王通一扯缰绳,掉转坐骑转向,口中笑着说道:
“先心里做个谋划,到时候本官要一一考校,若是过不了关,这营官一样是做不成的。”
少年们又是答应,心气完全被调动了起来,王通笑了笑,平地起城,聚来人流财力,也要护得周全才算好,现在扩军不太可能,也只能别具一格了。
交待完毕,王通心中轻松,少年们也在琢磨事情,一时间沉默了下来,大家就这么在河边闲逛起来。
这段日子过去,来到天津的南北商人也知道这边的锦衣卫兵卒尽管威风,却不扰民害民,规矩颇大,看着王通一干人,也没什么惧怕,大家各做各事。
走在街上,迎面几个人走来,口音奇怪,依稀是闽地的方言,王通听到之后回头看了眼。看到这几个汉子东张西望,沉声议论,尽管听不明白说什么,可还是心中觉得颇为得意,连福建的商人也来我天津卫做生意了。
……
三月中的时候,通州那边的河冰也尽数消融,整个运河算是开了。
但北方春季枯水,通州到天津卫这段还只能走装载人的客船,货船只能走小船,但南边去天津卫的船已经可以畅通无阻了。
不过这个时候,运河江北的部分大部分也都是开化不久,目前天津卫这边也只有些山东的船只过来。
山东的济南府、东昌府和登州府距离天津卫这边近些,消息也就灵通,早早的预备下本地特产,走水路运来,希望早早的发个财。
既然有了商船货物,自然是要抽税的,山东这三府的商人早就知道这抽税的规矩,也知道王通的雷霆手段,都没什么偷逃的心思,索性到税卡这边主动完税,把手续结清了心安,左右要赚的,也不计较了。
可三月十六这天,早来的船户小心把船靠岸,按照往日规矩,税关的差役会笑着过来招呼验货,然后开单收钱,今日靠岸,明明岸上有人,却没人来招呼。再仔细看,却发现两伙人正在岸边对峙,看那模样,都像是官差。
……
“你们是什么人?这便是天津锦衣卫设的税卡,你们难道不知道吗?”
张世强被人从屋中叫出,见到这事心中有些不安,他不是个有火气的硬性子,只是沉声发问。
“笑话!锦衣亲军负责扈从缉查,什么时候有了收税的差事,咱们是兵备道于大人和监粮许公公的收下,这运河上查验夹带,罚银抽税,乃是兵备道和监粮那边的差事……”
“这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王大人设的税卡,你们敢动!!?”
张世强身后有人喝问,对面那边都是冷笑,其中一人更是不屑的骂道:
“不过是个小小的千户,不知深浅胡作非为,京师那边已经派了钦差出来,早晚要问罪下狱的,你们这些人还跟着猖狂什么!!?”
王通手下收税的差役,都是从前天津锦衣卫的土著和些帐房伙计出身的人物,极为怕事,张世强又是个性子软的,一时间也有些慌了。
惊慌间总还有点清醒,转头抓住一个人低声说道:
“去找王大人,快去!!”
三百六十一
在王通的手下之中。张世强负责许多机密。知道的东西也比旁人多许多,京师那边各个衙门官署联合,派人过来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
张世强自然也知道这税卡是招惹麻烦的原因之一,原本锦衣卫在城内威风八面,无人敢惹,可今日有人上门,必然是有所仗恃。
自己要是去硬顶,在这个当口上,会不会给王通招惹麻烦,张世强处处为王通着想,忠心耿耿,一心为王通牟利,维护王通,想的多了,加上性子也软,现在也就缩手缩脚,反倒是慌了。
这双方对峙的时候,一方软,另一方自然就要硬上去,那边新任兵备道和新任监粮派出的人一看到张世强这般,气势大涨。
在运河边收税的这帮人大都是锦衣卫从前的土著。做事谨慎小心,收税拿钱的时候不太敢克扣贪墨,又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
可这平日办差的时候谨慎小心不是坏事,遇到这等硬碰硬的场面,就实在是帮不上忙了。
还有个奇怪的心态,别看跟着王通顺风顺水,但大伙的心里总是没底,王通不过是个千户,可做的事情就算是个藩王也未必敢做,一时间风光无限,但能做多久大家没把握,总是战战兢兢。
兵备道和监粮宦官在天津卫的众人心中那可是积威尚在,一看这帮人这么硬,这么蛮横,他们顿时心里怕了。
偏生主事的张世强也是没底气的模样,众人更是心慌,大家谁也不敢靠前,都是朝着后面蹭。
清晨来的时候,看到对方不知道来意就这么顶了上去,现在大家觉得风头不对,各个都是后缩,反倒是把张世强顶到了前面。
“你们家千户已经大难临头,你们这些人还要执迷不悟跟着吗!?”
“知道轻重的就快些散了,不要等到拿人问罪的时候,那可是要杀头灭族的……”
“滚开,滚开。要不然现在就给你们下狱去!”
吆喝连连,他们不住的向河边抽税处走去,这边却没有人敢拦阻,愣在那里的张世强咬咬牙,快走几步,一横身拦在了那些人跟前,盯着他们大声喝道:
“这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抽税检验的地方,其他人等莫要擅入,不然后果自负!!”
那边的人没想到软了半天的张世强突然硬起来,都是一愣,停住脚步,等看到只有张世强一个人站出来的时候,大家的胆气又壮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快给大爷们让开!!”
“某是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王大人座下百户张世强,奉命在此镇守天津卫漕运税关,你们谁敢乱来!!”
张世强脸色涨红,瞠目大喝,可孤零零一个人能有什么威慑,那些人脚步不停嬉笑着向前欺来。
看着对方满不在乎的向自己逼近,张世强一咬牙手握在了刀柄上,还没等抽出。对方几个人看着不好,猛地扑了过来,有的抓手,有的抱腰,一下子让张世强动弹不得。
那帮人也没想到张世强居然要动刀,也有些惊魂未定的意思,看到把张世强控制住,立刻来了火气。
先是把人扭倒在地,然后就是拳打脚踢,更有的人边打边骂,骂道:
“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京师烂了九城的番子,你们那千户不过是个杂耍卖笑的宠臣,我家老爷是谁,我家老爷那可是张相爷的门生,正经科举上来的进士……”
本来想上前拉架的那些税吏们听到这些话,又是不敢上前了。
……
快马报信,快马赶来,从海河边到运河边,花费的时间可不短,王通骑马赶到的时候,坐骑的身上已经见汗。
还没到税卡那边,却看到自家的一帮人搀扶着张世强走了过来,王通也不顾马匹疲惫,双腿夹了夹马腹,急忙向前。
张世强鼻青脸肿不说,身上的官服全是破口,嘴角也碰破了,看他神色萎靡。走路还要搀扶的模样,想必身上还有别的伤处。
看到王通过来,张世强低声叫了句:
“大人……”
话已经说不下去,快要四十的汉子居然流淌下眼泪来,王通身后的李虎头已经是骂出声来,王通一看见张世强哭,顿时是心头火起,猛地一提马到张世强跟前,挥手一马鞭抽了下去。
张世强也来不及闪躲,被抽了个正着,众人愣在那里,王通恨声骂道:
“哭什么,你流得血,就要让别人流血来还,锦衣卫的男儿只流血不流泪!”
这话说出,众人都是一震,张世强拿手在脸上用力的摸了摸,满脸变得花了,看着王通骑马就要向前,没什么迟疑就在那里喊道:
“大人,属下委屈不要紧,这当口上,不要让大人这边麻烦……”
“嗖”的一声。鞭梢贴着他的鼻尖抽下,让张世强的话语嘎然而止,王通笑着说道:
“麻烦够多了,要紧的是本官的人不能受了委屈!!”
说完,驱动马匹朝着税卡那边跑去,后面一干亲卫都是跟上,张世强在后面冷证了一会,眼泪不住的流淌下来,用手拼命的捂着也是止不住。
……
今日运河热闹翻天了,尽管来得就是河间府南边和山东的船,可也是堵了个水泄不通。带着货北上的商人们都是不愿意靠岸卸货。
为什么,因为前面几艘船被抽去了四成的税银,还要被敲诈偷拿,有些不明就里靠岸的,以为这边还是从前规矩,可以和官差说理,在那里大声争辩起来:
“不是说收二成吗!?收这么多,咱们在临清州就地贩卖就是,就算去济宁州也有的赚,官爷们这么收岂不是要赔本……”
能把话说到这里的已经算是幸运,因为新来的这帮差人已经动手了,动手还不算,嘴里还大声的骂道:
“无知刁民,那是番子的规矩,如今我家老爷上任,用的是我家老爷的规矩,你还敢给老子顶嘴,这船货物来历不明,扣下了……”
运河边鸡飞狗跳,乱成一团,更有不少已经来到天津卫的南北客商以及各色人等,都是出来看这个热闹。
有那嘴快、好起哄的闲汉,看到那些货船上的船工水手被打的哭爹喊娘,还有落水的人,在那里哈哈大笑,口哨怪叫的折腾。
这帮闲汉也是被锦衣卫压的憋闷,城内城外连个浑水摸鱼、占便宜的机会也无,现在看着锦衣卫吃瘪,一副要翻天的模样,各个兴奋异常。
外地来的客商们则都是纷纷皱眉,心想天津卫若是这样,还谈什么发财,大家拿着钱物过来岂不是送到别人嘴里的肉。
有人起哄,有人议论,税卡后面也是闹哄哄的一片,这等局面让新来的收税差人们更加的来了兴致。
货船都不愿意靠过来,这些人一边在岸边破口大骂。一边七手八脚坐船去河中驱赶,却没注意到岸上已经安静下来了。
……
王通一行人走到这岸边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的人,马匹都前进不得,王通那里会客气,拿着马鞭朝前面就抽。
几下鞭子抽过去,回头看到是王通等人,认识的慌不迭闪躲,不认识的看到这么凶神恶煞的一群,谁还敢挡在前面,方才那些看热闹的闲汉各个低头向外跑,要是等下被抓去做苦力那可不是好玩的。
进了内圈,王通翻身下了马,一帮人在岸上跳脚大叫,兴致高的根本不看身后,他大步向前走去。
路边刚卸下来的一堆竹竿,王通身上只带着腰刀,走到竹竿边上,俯身拿起一根手腕粗的竹竿,想了想抽出腰刀,直接把竹竿顶端斜着削了一刀,上面顿时有了个尖端。
身后历韬、孙鑫、李虎头等人看到,也都是有样学样的拿了根竹竿,他们今日出来本就是闲逛,身上带着的都是短兵器。
王通双手拿着竹竿抖了抖,适应下重量,对准了前面,快步向前跑去。
……
围观的人群安静,河上的人正诧异的看着自己背后,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新任兵备道和监粮派来的这些差人终于知道要回头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连忙回头,却一个穿着锦衣卫千户官服的少年手持竹竿恶狠狠的刺来,这些收税的毕竟只是差役,身上穿着的都是棉袍布衣,丝毫没有阻挡的作用,到这时候,连惨叫都来不及了。
“噗哧”一声,竹竿直接把人体穿透,这时候被刺中那人才开始大声惨叫,王通脚步不停,一直推着竹竿向前冲去,被刺中人手死死的抓住冒出胸腹的竹竿尖头,就被这么推着一直向前走。
一直到河边,他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惨叫停歇,手也松开,扑通一声掉进了运河中,血污迅速的把他身体周围的河水染红,人在水里抽搐几下再也不动。
脚步有快有慢,有的人被刺中,有的人惶恐之间跳进了河中,王通看准一个,直接把竿子投了出去,正中胸口,王通大喝说道:
“假冒官差,敲诈抢掠客商者,依律当杀!!!”
三百六十二
河上岸上,此刻都是真正的鸦雀无声。大家一时间都是反应不过来,刚才还嚣张跋扈的这些差人们转眼就死了四五个,其余的也都是跳进河里扑腾。
“拿弓箭过来!!”
王通在那里低声喝道,骑马的扈从亲卫中有人带着弓箭,听到王通吩咐,急忙跑回去拿,不多时弓箭就送到了王通的手中。
对着河中扑腾的人,王通张弓搭箭,开始瞄准,三月半的北地可说不上什么温暖,在河中冰凉刺骨,难受的很。
看着岸上那杀神居然把弓箭拿了出来,吓破了胆子的他们什么也顾不得了,就在那里大声的嘶喊道:
“上面的大老爷,咱们是兵备道于大人(监粮许公公)……”
水里和岸上,距离不远,王通当然是听的清清楚楚,不过谁去理睬,冷着脸松了弓弦,长箭直射而出,正中一人。看着那人惨叫着沉下去,王通又是接过一根箭支,周而复始。
一口气射了六箭出去,四个被射中面门脖颈的要害,两个被射中胳膊后背,这些人扑腾的水面已经是血红一片,很多人也不管什么水脏水冷,憋着气直接钻进水中,免得被弓箭射到。
王通再也找不到什么目标,把弓朝着地上一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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