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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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当国- 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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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靠山快不行了,所以孙海这么死乞白赖的去想法子讨好皇帝,也正因为陈娘娘的关系,大家也不好对他做什么。

“……俺答部请求朝廷增加赏赐的布帛匹数,蓟镇戚继光上疏言北地去年大雪。牲畜多有冻死,俺答部求朝廷赏赐,是为了以布帛同其他各部交易,图喘息之机,戚总兵奏疏中说此乃良机……”

张四维在那里朗声说着兵部的实务,所谓“赏赐”实际上就是边境贸易,达成和议之后,草原各部用牛马换取大明的布帛丝绸,但有定额,名目上好听,送出去的叫做“赏赐”,拿回来的叫做“入贡”。

也正是因为大明和俺答部有和议,所以戚继光在蓟镇厉兵秣马,可却不能贸然出击,只能是以经营防务为主,所以辽镇总兵官李成梁那边手脚就宽松许多。

身为军将明明有战胜的机会,却只能固守,实在是憋闷的劲,所以才屡屡的上疏请战。

内阁首辅张居正在那里沉吟了下,戚继光能去蓟镇做总兵官还是他作出的任命,在这封奏疏来之前。戚继光已经有私信送来,但这毕竟是国家大政,在朝堂上走走形式还是必要的,张居正转过身,变成面对万历皇帝,躬身说道:

“陛下,边境太平已有十年,百姓安居,此景颇为不易,何况合议乃世宗肃皇帝所定,岂能随意更改,边衅不可擅启,臣以为,戚继光奏疏不妥,至于增加赏赐布帛,兵部这边合计下各镇缺马之数,然后会同户部算出数目,陛下觉得如何?”

张居正说完,上面没有任何回应,忍不住抬头一看,却发现万历皇帝目光发散,正在那里神游天外。

看到这个情景,张居正的眉头顿时皱起,顿了顿,声音又是加大了些,开口说道:

“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身体一震,晃晃头,这才反应过来,看到张居正有些严厉的目光。在那里清了清嗓子,就和平日一样说道:

“朕觉得张先生所说甚为妥当,就按照这个办吧!”

不管张居正在朝会上说的什么,总归按照他说的办就是,万历皇帝早就形成了习惯。

听到万历皇帝这般说,张居正也没法继续说下去,说了句‘臣领旨’,也就退了下去。

户部尚书马自强在列中犹豫了半响,还是出列陈奏道:

“陛下,京师外近日多人诉状于顺天府,说的是御马监提督孙海侵占民田,截断水路,在马匹买卖之中,贱价强买……”

“这件事寡人早就知道,所谓民田不过是城外那些刁民侵占皇庄田地,日久天长以为得逞,御马监有监理皇庄皇店之责,孙海此次清查的仔细了些,至于那马匹买卖,不过是御马监裁撤兵士,顺便将兵甲马匹更换罢了,孙海那边一笔笔帐目清楚,何来什么贱价强买。马爱卿不必说了!”

说到此事的时候,万历皇帝倒是侃侃而谈,且不论真实情况如何,但这维护的心思,大家可都是听的明白。

众人都觉得奇怪,户部尚书马自强明后年就要致仕返乡了,从来都是谨小慎微,谦退温和的性子,怎么今日如此耿直。

看到马自强并没有坚持什么,瞥了一眼面色淡然的张居正,就自然退下。众人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众位爱卿,还有什么要奏的?”

本来这话应该是冯保或者张诚喊出,小皇帝打了个哈欠之后实在是有些顶不住了,昨夜加了合欢的葡萄酒让人浑身发热,现在疲惫有点上来。

“陛下,臣有几句话要说!”

兵部尚书张四维却又站了出来,万历皇帝捂住嘴忍住哈欠,不耐烦的点点头,“有几句话要说”一般不是什么大政细则,可能去询问或者劝说,甚至是讲个小典故,几句话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陛下,分驻天津锦衣卫千户王通因地方邀请,前往河间府青县剿灭盐枭,大获全胜,共得银三万余两,已尽数押解来京,算作金花银增额之数……”

听到说起王通,万历皇帝总算专心了些,张四维又是说道:

“金花银增额百万,陛下口谕自筹,臣粗略估算,此时已有七十万,陛下口谕至今,才不过五月有余,王通所为不可说不得力,但这七十万之中,抄拿所得竟有近五十万之数,且王通深得陛下崇信,虽仅为千户品级,身在天津却无人可制,朝野所见天津卫城之事,皆以其奏疏密报为准,百万之数,大明两京十三省一年之入又有多少,今年百万增额抄拿赃官匪盗,明年百万增额如何筹措。或许会捏造构陷,抄拿朝官士绅,或许如今已是这般做。”

“张爱卿若有疑问,尽管查核就是,天津卫帐目清楚,各项罪案都是刑部、大理寺合办,锦衣卫和东厂也有记录,一切明明白白,何必出此揣测妄议。”

万历皇帝用手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让自己清醒起来,实实在在的银子进宫有什么不好,最起码今年宫中过得快活许多,没有这金花银,西苑那美妙自在的享受如何得来,万历皇帝心中自然不喜。

张四维也不争辩,只是躬身说了句:

“陛下,有备无患,臣只是提起有此可能,如何警惕,还请陛下圣裁。”

说完退回行列,万历却也不说什么,站起冷哼一声,拂袖出门,张居正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跟在万历皇帝身后的张诚却有些诧异,看了几眼迟疑了下也没有开口,还是跟着一起离开文渊阁。

若按照以往,谁在朝会时这么说王通,君臣之间必然要有激烈的争辩,可万历皇帝今天的反应却淡了许多,孙海那边种种设计,还真是把天子吸引住了。

今日散朝之后,皇帝却不用冯保和张诚陪着,因为慈圣太后李氏那边要他和皇后一同过去家宴。

两位大太监目送皇帝上轿离开,转身去往司礼监,走了几步,张诚低声说道:

“万岁爷少年心性,喜好声色,可孙海这么肆意妄为,完全不把内廷其他人放在眼中,长久下来,也不是个办法。”

冯保沉默了走了几步,冷笑着说道:

“粗鄙之人,从前在潜邸之时,孙海还不是这般模样,要不是他拜的干爹好,在陈娘娘那边又伺候的勤谨,那里会有今天,闹的越发没分寸……”

说了两句停下,转过身摆摆手说道:

“不必理会这等人,跳梁小丑而已,做好咱们的差事要紧。”

“冯公公说的是。”

张诚恭敬的答应了一声,不过心中却想,冯保平日里从来都是沉静自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看起来实在是火大了。

……

盐场官吏的贪墨案件,实在是普通之极,刑部公文也没什么加急的,又是正月出门,公差正常的赶路。

夜深,沧州城内,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家中,钱春平夫妇居住的内院,有两人从屋中悄悄的出来,把门小心带上,翻墙而走。

万历七年二月初一,钱春平夫妇被丫鬟发现悬梁自缢,还发现他们临死前用药杀了自己的独生儿子,此时公文仍未到沧州……

三百五十四

钱春平死在自家屋中。又是上吊自缢,又是杀了孩子,沧州城的差役仵作在屋中验看的时候,发现金银钱财还有些贵重物件都没人碰触。

先排除了谋财的可能,钱春平平素风雅的很,从不和同僚争什么,对自己应得的一份很满足,也不得罪什么人,这又排除了仇杀的可能。

既然种种可能排除,那就是遇到什么事看不开,要不然孩子在隔间睡,就算是歹人也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倒是盐运司中有些人想到了个方向,青县某盐枭被剿灭,这牵扯要是甩脱不清,到手的荣华富贵丢了干净,难免想不开。

一时间,长芦盐运司上上下下鸡飞狗跳,各家快扫门前雪,都怕在接下来的追查中被牵扯到什么。

……

二月初五的时候,京师已经有人知道长芦盐运司经历钱春平自尽的消息,人死万事消。一切追查和追问到这里就断了。

钱春平在盐运司的同僚会把一切事情都推到他身上,鲍单文的供词也会被认为是查无实据。

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案子,既然苦主都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大家迷糊过去就是了。

但凡是和长芦盐运司有些牵扯的人物,甚至是家中生意和这私盐官盐沾边的,都对王通忌恨起来。

倒也真是冤枉了王通,王通想查的不过是天津卫那些让人猜不透来头的势力,又想着就近练兵,这才选定了青县的鲍单文。

至于牵扯出钱春平,又动了长芦盐运司,触及到方方面的利益,则是王通根本没有想到的。

从小家境还算可以的王通对吃盐这块没什么概念,加上那一世的认识,觉得这盐不过就是个调味品,最多也就是需要专卖的货物,天津卫既然对来往货物收税,那也要在这盐上收一笔。

断人财路,减人收入,这是最结仇怨的事情,青县盐案,京师也不知道多少人动了起来。

此事现在已经完结,可还有不少人心中已经有了恨意,更有人想得明白,昨日王通在运河上抽税,已经割了大家一块肉去,今日去追查什么私盐。又是给大家放血,明日他要做什么,难道没完没了了吗?

……

二月初八京师那边和王通那边都收到了正式的消息,钱春平畏惧国法惩治,杀死亲子后,自缢身亡。

死了就死了,王通不甚在意,他现在最愤怒的是,停放在海边渔港的三艘海船中,有一艘因为看护不利,冬日结冰的时候被海冰挤压破损,已经没法修了。

偏生坏的这艘是王通自己派人看守,每日让工坊的人上去琢磨雁九,那两艘则是放在渔民那边停放,结果那两艘因为付给报酬,又是官家的财物,不敢怠慢,结冰的时候渔民自己上去砸冰,反倒是保全。

王通为这件事大发雷霆,可也无可奈何,因为他也是没有想到该注意这个方面。

但急切间也顾不上太多。二月份的天津卫虽然依旧寒冷,可海河和运河却都有了开化的迹象,已经能预料到开春会有大批的海船前来,现在仅凭天津锦衣卫一支力量已经忙的不可开交。

王通在一月底就几次三番的给治安司去信,请治安司替天津卫多多招募些懂得钱钞帐目的人,天津卫这边实在是缺。

……

从前苏州会馆之中,士子官员聚会,哪怕是私人聚会,也要敞开屋门,高声畅谈,这是扬名的不二法门,唯恐旁人听不到。

二月初六这天开始,许多平日并不来这苏州会馆的人物都出现在这边,这次与以往不同,大家相距都是门窗紧闭,而且外面安排家丁和长随看守,唯恐被什么人听去。

大家也都看得明白,来到这苏州会馆的,六科的给事中还有都察院各道监察御史,各部的郎中、主事、翰林院和国子监的官员,等等等等,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士子前来。

这些人都有个共同的称号——清流,他们的不断聚会,引起了京师各方面的注意,好事的闲人们都是兴奋的很,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事。

……

二月十一下午,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在自己的书房中,摊开一幅宣纸。手持狼毫蘸墨,运气凝神。

在书案前挂着“张猛龙碑”的拓片,冯保笔走龙蛇,流畅的写下,边上站着的宦官看得连连点头。

冯保写完,长吐了口气,拿着绢帕擦擦手,边上的宦官连忙笑着说道:

“义父大人这笔字尽得魏碑之韵,儿子在这边看着就觉得心旷神怡呢!”

冯保把绢帕丢在一旁,伺候的小宦官跑过来收下,冯保摇头笑骂道:

“田义,你真是个不会奉承人的,真要是懂字的,说咱家这字尽得魏碑神韵,岂不是在说咱家这字写的匠气。”

边上的田义又是躬身赔笑,冯保擦完手坐下,田义上前一步说道:

“这段日子京师中清流们彼此走动的多,儿子派人去盯了盯,打听了几个消息告诉义父大人。”

冯保点点头,然后一挥手,屋内伺候的几个小宦官都是弯腰退了下去,等人都出了门,田义才开口说道:

“是户部和都察院几个人撺掇。聚了不少清流士子,说要参那王通。”

“王通做的那些事,今日才被参,倒是比咱家想的晚了些,都是什么地方的人?”

“回义父大人,都是些低品文官,顺天府、保定府和河间府出身的最多,山东和南直隶的也有不少……”

田义说到这里,冯保已经做了判断,笑着说道:

“这就是运河设卡抽税得罪的人了,也难怪。他不管什么功名免税的,不论青红皂白的动手,也是该着。”

听到冯保的话,田义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

“义父大人明鉴,儿子这边拿了消息还真琢磨了下,心想这几个地方从南到北也没什么相干,后来才懂,这不就是靠着运河的府县吗?义父大人,您老多次吩咐过,如今京师里处处要求稳的,不要生事惹得太后娘娘那边心烦,要不要派人去说下。”

冯保摇摇头,淡然说道:

“王通是张诚那边的体己,心疼由着他心疼去,咱家不管,再说王通那孩子太能折腾,动了长芦这马蜂窝,也该有个教训,左右是万岁爷那边收场,肯定安稳的下来。”

田义脸上露出些憎恶的神色,开口肃声说道:

“缙绅免除赋税,乃是大明的祖制,这海更不是随便能开的,王通依仗着万岁爷的宠信,在外面胡作非为,横征暴敛败坏宫里的名声,外面那些士子所为……”

说到这里,却发现冯保的脸色不对,冷冷的瞥了他一眼,田义立刻知道不对,连忙住口不说,冯保看了他几眼,叹了口气说道:

“田义,你和张宏算是办差最好的两个,可你们两个都有个毛病,那就是读书读的傻了。咱们是坏了身子的人,思虑做事都要有咱们自家的打算,莫要和宫外的那些读书人一样,放你掌文书房看了那么多机密文档,难道还不明白这个关节吗?”

冯保说的田义满脸通红,冯保又是冷冷说道:

“这些清流相聚,背后必有人指使,指使撺掇之人,怕就在每日文渊阁之中啊!”

每日文渊阁之中朝会,内阁学士,六部尚书、都御史等等大员,乃是朝中最核心的圈子,田义听的凛然,肃声说道:

“义父大人,这个要不要去查。”

“不必,不干咱家事。”

这件事做了定论,田义就不再说,接下来他左右看看,又是凑近了些说道:

“几个会馆的坐探在清流相聚的时候听到一桩事,不过事关重大,不敢落墨,口头告诉儿子,儿子也不知道该怎么权衡……”

冯保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田义这才说道:

“说的人不多,就是随口提及,说万岁爷没有贤君之像,宠信奸佞权臣,一心搜刮,倒是……倒是潞王饱读诗书,通晓大义,是明君之选。”

听到这话之后,冯保沉默了一会,才冷笑一声说道:

“昏了头吗?这些话也是随便说的,接下来你不必查了,让东厂接手。”

……

夜虽然深了,可户部山东司员外郎李三才的书房中却灯火通明,李三才和几名士子对坐,脸上都有大义凛然之色。

“道甫(李三才的字)这奏疏当真是浩然正气,只是那王通乃天子玩伴,一贯宠信,这奏疏一上,恐怕触动逆鳞,天威之下,恐有大祸啊!”

“为苍生百姓计,李某区区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诸君不必阻拦,后日李某就叩阙上疏,为天下人争一个公道。”

屋中几个人都感动的流下泪来,彼此互相激励,都说要在李三才这奏疏呈上之时,发动同僚同年写奏本相和,鼓动声势。

……

“李福,拿着银子再去邓中书那边去一次,一定要问明白了,张相公说王通的时候,上面到底是怎么个回应。”

客人都散掉之后,李三才喊来长随神色郑重的叮嘱道。

三百五十五

臣户部山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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