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磨来琢磨去,张诚除了赞叹惊讶之外,只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这王通的前途实在是远大的很,现在用处已经这般大,还不知道将来如何,一定要好好交接才是。
“万岁爷,天黑了,奴婢这边要进来点灯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很暗了,赵金亮在外面低声的招呼说道,万历这才从王通的“贺礼”上移开目光,兴奋的拍拍桌子,开口说道:
“张伴伴,拟道旨意,今后王通那边收上来的款子,不要全送到朕这边来,多给自己留些,那虎威军做大做好,也是为朕好。花这个银子,朕心里欢喜!”
张诚愣了愣,随即苦笑着低声说道:
“万岁爷,银子多给天津些无所谓,可这虎威军做大的事情,万岁爷今后就不要提了吧,先心里明白就是。”
万历皇帝本来兴冲冲的,被这么一说,脸色立刻有些阴郁,可这样的事情太多,不过随即小皇帝就叹了一口气,沉声反问道:
“寡人热心养兵马,太后和张先生那边看不过是吧!?”
听到这句话,张诚脸上连苦笑都没了,身子弓了弓,压低声音说道:
“圣明莫过于万岁爷,御马监和府军前卫都摆在皇城内外,其余各卫各营也都在京师里外,万岁爷你这么着紧天津那边,岂不是对这边不放心的意思,虽说王通对得起万岁爷的宠信,可太后和张先生那边要是多想了……”
屋中没有点灯,外面天黑下来,也看不见万历的神色如何,只是静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
“那就先把让王通多留些银子的事情拟旨吧!!”
“万岁爷,奴婢冒死说句话,后日就是万岁爷大婚的日子,两位太后娘娘盯的紧呢,万岁爷下这么道旨意下去,王通那边怕是会被……”
“这么黑,还在外面磨蹭什么!快掌灯!!”
万历皇帝没有接话,却突然高声对着外面喊道,赵金亮忙不迭的推开门,拿着火烛跑了进来。
张诚也不说话,只是伸手开始整理书案上的文卷。
……
接到发自京师的中旨已经是十一月初二了,天津所收取的税银自留的比例可以从半成提高到二成。不过这个旨意没有经过内阁的副署,在严格意义上来讲,官员是可以拒绝的,所以被称为中旨。
奈何王通是武官,收上来的银子是直接送到宫中内库,中间没什么文官经手,这中旨的效力就的的确确有用了。
王通收取税银,自己不贪心,给宫里送去了绝大部分,宫里也看不过眼,一边是皇宫大内,一个天津卫的锦衣卫千户,宫里差不多全拿了,这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
有一点王通没有提,海河岸边那些店铺收取的租金,全部都是天津锦衣卫的收入,还有王通占了股份的那两家货栈,生意都做的风生水起,海上进出贸易,南北货物交易,都有参与,且发了大财。
这些王通没有和上面提及,或许上面也知道,可这些事情也属于王通该得的,王千户做官也是要发财啊!
……
天气变冷,漕运和海运都要为过冬做准备,漕运要停三个月,海运要停两个月,不过按照王通的消息,十一月二十之前,海运都不会停。
但进入十一月之后,海船来的就越来越稀少,原本差不多每天都有船来,现在则是三天五天才有一艘,王通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也没有注意到。
海盗出身,此时正在海河边做巡检的汤山却注意到了,到了十一月初二,他特意去运河的税关问了问情况,确定了自家的想法之后,汤山骑马急忙进城,说是有要紧事求见王通。
三百二十五
汤山自从跟了王通之后。日子就过的快活起来。
从前不过是个船上的头目,海上风大浪大,又有上面的船东、船老大的管着,什么都不算的小人物。
如今大大不同,海河上船上的水手船东,岸上讨生活的,谁不知道说话管用的“汤爷”,货物要被抽两成的税,这就少赚了不少钱,上船检查的时候,估算货值的人上下浮动浮动,这就是大笔的银钱省下来了。
而且即便没有违禁品,为了多赚点,大家也在船上各处隐蔽的地方藏点货物,少缴纳些税银。
主持这桩事的人是汤山,他在海上跑了这么多年,眼光毒辣的很,怎么藏也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不光是这样,就算从前跑船认识汤山的人都觉得纳闷,从前这汤山颇为惫懒,现在却变得铁面无私。大家私下里给点银子,想让他通融通融从来不答应。
大家私下里都是大骂汤山,说从前一起在海上混饭吃,现在连这点情面都不讲,实在是个投靠官府的败类和叛徒。
奈何骂归骂,见了面还要笑呵呵的叫一声“山爷”,收完税了还要拿些特产礼品什么的送过来。
收取海上贸易税银的这一干人,王通给了他们很优厚的提成,同时有很严酷的规矩,稍有违犯就是杀头。
汤山知道什么钱是长远的收益,知道什么是小便宜,一向是把握的很好,加上他对海上这块的确是明白行家,大家对他也是越来越信任敬服。
海河两岸那么多船头香的人家在做苦力,那些有女儿有妹子的香众,就琢磨着把女儿、妹子什么的嫁个好人家,总比一家子在这里受苦好。
汤山又有地位,家资也不错,颇受青睐,这段日子上门提亲的人不断,他都已经挑花了眼睛,从前在海上打混的时候,也就是找个暗娼泄火,那有这样的好事上门。
不过汤山也有个盼望,那就是混个官家的身份,每日检船抽税的人共有五十人左右,这里面帐房出身的有十五个。还有二十个也都是愿意投靠王通的海上水手,剩下的人则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那些老士卒。
这些人的身份都是百姓,就算土著出身的那些老士卒也都被剥夺了军籍,也就是说,眼下大家不过是王千户的帮闲。
尽管汤山眼下有个海河巡检的名号,可这名号没有官方承认,没什么身份地位。
前些日子,管着海河香众干活的那个潘明,因为自家想在岸边开个铺子,所以请汤山过去吃酒,拉拉关系。
宴席间闲谈才知道,别看苦力头目这活计辛苦,可潘明却是锦衣卫千户编制内的校尉,实实在在的官身军籍。
这待遇让汤山又是心痒又是眼红,几次想找机会自荐一次,都张不开口,而且潘明在这次天津香乱中立有大功,得到这个位置也是实至名归,汤山是个俘虏出身,眼下做到这个地步全靠王通建立的班子,也没什么可以说出口的功绩。
所以自从那日饮宴之后。汤山就越发的仔细办差,每次上海船都是仔细翻检,绝不允许一点的夹带,而且对下面的人也盯的严,督促大家连轴转。
奈何抽税的下了力气,架不住来的海船越来越少,货物少,税自然就抽不上来,税银上缴的少了,更谈不上什么功勋功劳。
但汤山毕竟是在海上打混多年,各种各样的事情见得多,距离封港的日子虽然近了,可毕竟还没到,船越来越少,这其中肯定有勾当。
他也是天津锦衣卫千户的人,在系统内打听些事情也是方便,去了一次运河码头那边,就猜到了几分,连忙求见王通。
……
一进正堂,看到王通坐在那里,汤山不敢上前,在门口就跪下磕头,老实说,一开始的时候,对朝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磕头,汤山很不习惯,不过时间久了,这头磕的就越发自然,觉得理所应当。
“海河那边的事情做的不错。汤山你做事倒是勤谨。”
这一句话夸奖说出口,汤山感觉人都要飞起来,不过连忙告诫自己不能太得意忘形,这差事想要不勤谨实在是很难,每隔两天就有一拨不同的人来查帐,还有人假作客商贿赂,因为贪小便宜被杀头的人可不是一个了。
“多些老爷夸奖,小的此次来,有要事禀报,老爷可注意到这些日子收上来的税银少了。”
听到汤山这么说,王通拿起手边的文卷翻了翻,开口说道:
“税银是少了,不过这个也和你们无关,临近寒冬,船来的也少了,本官知道的。”
王通这般说话,汤山心知对方误会,急忙又说道:
“老爷,小的不是来请罪的,这船来的少了,不是因为快过冬封冻,是这些船都在别的地方停靠。”
“哦?”
王通眼眉一挑,向前倾了倾身子。汤山继续说道:
“海河这边收税两成,大家都想着多赚,总琢磨着能不能少缴税,这海岸边能卸货的地方这么多,不在海河这边也能找到地方。”
王通沉吟了下,却开口反问说道:
“不在天津卫这边,这上下还有什么地方能用水路进与运河直接运送到京师,而且好多货物不在天津,也没有这么多商户分销,若是距离远了,车马费上未必合算。”
漕运的运输成本最多也就是陆运的三分之一。海岸线漫长,的确有很多能卸货的地方,可这些地方往往没有通往内地的道路,即便是有道路,用畜力的大车来运送,成本也太过高昂,利润未免太薄。
“老爷看的明白,光有海港是不行的,还要有条通往运河的水路,小的从前跑船的时候,听船上的老人讲过,隆庆年大帅戚继光曾在天津卫城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海河大家都不敢进出,就找了个小港,说是距离海河出海口向南三十里还是四十里的一处……”
“什么地方?”
王通逼问了一句,汤山脸上露出苦思的神色,还是摇摇头,看到王通的神色不对,连忙说道:
“老爷,要知道这桩事也容易,容小人在运河上抓几个人。”
看着王通还是不太理解,汤山磕头说道:
“谁家船上的洋货多,自然就是从南边运了货来的。”
王通这才明白,笑着说道:
“大海,派四个人跟着汤山,去和在运河那边的张世强打个招呼,就说是本官安排的差事。”
外面的孙大海扬声答应了,汤山连忙起身去办。
那边汤山离开,王通在屋中沉思了一会,对走进屋中的孙大海交待说道:
“找谭兵谭剑,让他们在城外的军营待命,请火器匠坊的工部任主事来,让他在宅子等我,备马,我要去城外俞大人那边!”
孙大海转身就去了院子中,张世强人比较安静细致,所以运河边抽税的事情由他来主持。孙大海性子比较暴躁粗疏,王通就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算是个助手,也是就近控制,免得闹出什么乱子。
事事交办到人,孙大海还是做的不错,吩咐下去,不多时赤黑已经牵着马来到了院子中,如今赤黑跟着王通出生入死了几次,地位大不相同,尽管还是在后院养马,可拿的月例已经和百户差不多,王通出门办事,赤黑也算随从护卫的一员。
骑马出门,城内不能骑的太快,但看到是锦衣卫服色的人出来,无论官民纷纷走避,王通的威风当真不小,到了城门处,守城的士兵还是分守天津参将的部下,但见了这一队人远远过来,慌忙闪开,不敢询问。
……
如今预备营有七个营在海河岸边,有六个营在训练营,每三天一轮换,路上行军差不多要三个时辰,很是麻烦。
可这些营头的换防以及行进,一来是锻炼了行军和队列,二来是跟城内城外的人展示锦衣卫的武力,震慑住那些宵小,还是很有效果。
俞大猷精神还是很健旺,身体也不错,王通几次建议他来府里都被拒绝,俞大猷说自己在军营中住着更加自在,也是没的强求。
王通以往都是下午才去军营,上午过来,却看到在俞大猷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周围几十名军将席地而作,不时有军将站起,问出几个问题,俞大猷缓缓作答。
见到王通过来,一干军将都是立定站起,姿势标准的行了军礼,王通回了个军礼,开口命令说道:
“各自回营,战备状态,每营选出懂骑马的士卒待命!!”
众将齐声答应,立刻解散准备,俞大猷缓缓从椅子上站起,看着那些年轻军官的背影,感慨的说道:
“你这些儿郎现在挑不出什么不是,就是见血的次数少了些,练兵如磨刀,不杀人的刀不是好刀啊!”
王通没有接这个话,只是抱拳恳求道:
“老大人,请您老出面,去蓟镇在天津的军营借些战马出来。”
“做什么用?”
“杀贼去!”
三百二十六
唐家河口是个渔港。叫港口倒不如说是个天然的泊位。
这渔港和其他地方有些不同,他是有条河通海的,唐家河不是什么大河,水最大的时候也就能走百料的大船,到了十一月枯水的时候,最多也就是走六十料的。
平时除了些渔民顺着这条河进出之外,根本没什么人理会,不过如今却热闹的很,那港口处停着十几艘大海船,上百艘小船装满了货物来来往往。
港口附近的那几十户人家各个喜笑颜开,开始海船上的人过来,大家还以为海盗来了,要被洗了村子,鸡犬不留。
谁想着这些海上的人非但不杀人抢掠,反倒拿出白花花的银子,住他们的房子,让他们去买酒肉用具。
虽说买东西的时候派人跟着,可价钱贵些他们也不计较,大家盘算了盘算,今年这年,家家户户都能买半片猪。几坛子好酒,过个肥年了。
这可比海里打鱼,辛苦种田要轻松的多,还没等那些海上来的人发话,村子里的人自己先说好了,谁也不把这事情向外说,谁说出去,就和石头绑在一起,丢海里喂鱼。
……
“一艘船要卸起码四天,这鬼地方连个娘们都没,真是无趣!”
“村里不也有几个婆娘吗,老张你兜里银子不少,没准愿意陪你睡……”
“扯他娘的臊,这些婆娘还不如满剌加和爪哇的生番漂亮,看着就倒胃口。”
一艘正在卸货的海船上,几个水手百无聊赖的看着下面聊天,这几个人都是精壮汉子,手边都放着刀斧,没什么良善模样。
看了半天,一个人指着下面的小船骂道:
“蚂蚁搬家也没这么慢的,看得老子脑袋都昏了,舱里的货才卸下了不到三成,这日子什么时候算完。”
“这不是要省那两成的税银吗,咱们这次还要借些水银,那玩意抽税抽的太狠。”
说了这个,骂的那人也没了脾气,许久才开口说道:
“直娘贼的。以前去了天津卫,换身衣裳就能进城找姑娘,好酒好肉的快活几天,现在这是什么事情,几十天折腾来,几十天折腾回去,难道要等到了鬼子那边才有女人。”
边上那人笑了笑,朝着船下大骂了一句“小心些”,开口说道:
“今年这个架势,怕是要在海上过年了。”
说到这里,大家的情绪都有点低沉,一个人回头瞧了眼,低声骂道:
“老梁这个混帐东西,那边船东说了两成就两成,好歹货不会被人抓住罚没了去,他自己想要贪这个便宜,把船弄过来,这些舢板四天下来,难道不要花钱……”
“听说是从前那边的关系把大家找到这边来的,那人手面广,也能把大家的货吃下来。”
“这次没看到三水王他们家的船啊!!”
船上在那里聊着。看到外面有两艘海船缓缓的进来,大家都转身习惯性的看了几眼,不过这次倒是给他们添了不少谈资。
“这船可破的厉害,风浪再大点保不齐就进水了。”
“看钉着的板子,应该是炮打的窟窿吧?”
“难道是被白鬼子的船打得,不对吧,那船上也挂着水旗,跟三水王交了每年的买路钱,白鬼子也不敢碰啊!”
新来的两艘船的确是很破,船身上的窟窿看起来就是新补的,里外钉着木板,大家都是海上跑惯了船的,也能看出来其中一艘船的主桅也是新颜色,真不知道碰上什么煞星了。
碰上大明和倭国的海盗,打生打死也不过是跳帮杀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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