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手中有了这么一只有组织的劳力大军,王通在之后的各项工程进行的都是很有效率,人力足够,金钱跟上,没什么阻碍,自然万事方便。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
城门在清晨大开,一处城门当然是用来走船头香的俘虏,其他三处城门则是任人进出。
每处城门都有一个百户的锦衣卫兵卒守着,还有两个把头在那里,想要不死,那就乖乖听话认人,还没什么人不答应的。
昨日没被扫到,今日想要趁乱出城的,又被揪出来不少,不过香众形同乱民,这个自然要当街抓人。可也有几处衙门的信使快马出城,这个就不能拦住了。
城门处守卫的士卒随时去到鼓楼那边,给王通通报城门的各个情况。清军厅去往河间府的信差,兵备道和监粮去往京师,城外的户部转运司去往京师的快马出城之后,士卒急忙去禀报。
可也巧,那边信使出门,这边相对的几位官员就登门了。
经过软硬几件事之后,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从来没有登门过,王通这人飞扬跋扈,又有靠山,去吃瘪干什么。
今日却有些不同,王通正在屋中看杨思尘写的奏疏,他自己也要有书信送往京师,那是完全自己写的密函信笺,昨夜已经出发了。
“老爷,兵备道潘大人,监粮万公公求见。”
有人通报一声,还没等王通说个请字,潘达怒气冲冲的走了进来,他今日穿着官服,极为正式的打扮。
这样未等仆人相请就自己走进来,这是极为失礼的举动,潘达这等文官最为注意,可今天却全然不顾了。
“王千户,白日封闭城门,本官身负守御转运职司,有要事要出城,为何来传话的书办却被你打断了胳膊,你身为朝廷命官,行事却有如匪盗,不顾朝廷法度规矩,本官这就要上奏弹劾你!!”
“王大人,冯公公、张公公都是讲理的人,你几千兵马闹哄哄的入城,又打又杀,城内城外乱成那个样子,河面堵了快有五里,耽误了漕粮进京,这是多大的罪过,咱家也要去告你,看看宫内到底向着谁!”
潘达声色俱厉,万稻阴阳怪气,王通本来起身相迎,听了第一句,反倒是回头做到了椅子上,潘达气的胡须都抖了起来,怒声说道:
“无耻无礼,本官乃是四品,你才不过是个五品的武官,见了本官为何不拜,却这般倨傲,你肆意妄为,又这么没有体统,难道不知道官法如炉,容不得任何奸邪小人……”
听到这话,王通没有起身,只是坐在那里冷笑着回答道:
“你们要参本官,真是巧,本官也要参你们,乱民进城,抢掠喧哗,惊扰百姓,你们身为朝廷命官,内廷外差,却不闻不问,冷眼旁观,还当不当自己是大明的官,或者,二位大人和船头香关系不错,难道不忍心管吗!?”
三百一十六
“荒唐之极!荒唐之极!”
听到王通的反驳。潘达勃然大怒,直接的怒声大喝,看着王通冷笑不止,他才在那里开口急声说道:
“前任千户在的时候,为何船头香不聚众进城,昨日这香众们进城,难道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何况这香众在城中不过是围着喊几句激愤言语,何至于就大开杀戒,如此的草菅人命。”
王通缓缓站起身,潘达看到王通这个反应,还以为是自己的叱责起了效果,声音又高了几分,继续说道:
“若不是王千户你来到天津之后倒行逆施,刮地三尺,抢掠良民客商,又怎么会激起这样的局面,若不是你心虚掩饰,凶戾残酷,又怎么会对一群说理的百姓大开杀戒,无非是掩饰自家心虚,你以为用刀砍杀就能遮盖住你种种恶行吗!!!”
越说越是激动。手指都要点到王通的脸上,神情态度更是大义凛然的模样,话一套套的丢出来。
“头顶有青天,读圣贤书自有浩然之气,你虽然凶戾,本官也要仗义执言,天下人也要直言,圣上也不能容你!”
“咱家看在宫里几位祖宗的面子上,一贯不愿意对王千户你说什么,可漕运这般的要紧根本,你却在上面抽税勒索,这实在是没有王法,没个轻重……”
“放屁!!!”
两个人越说是激动,没料到王通一声暴喝,潘达和万稻吓得后退一步,都停住了口,王通沉声开口道:
“船头香烧香聚众,城内城外勒索店铺,欺男霸女,你怎么不管!!?”
“船头香各处欺行霸市,抬高力钱,害得民船商船无利可图,你怎么不管!!!?”
“海河上任凭海船进出,竟然有倭寇海盗,你怎么不管!!?”
“这些香众进城围攻官署,形同谋反,你身为兵备道有守御协同之责。潘达你为什么不管!!!?”
王通问一句,潘达就退一步,脸色也是青红不定,王通大喝道:
“身为朝廷命官,眼见城内有谋反迹象,你居然不调兵,不求援,反倒是缩在自家府邸不闻不问,到底是失责还是勾结乱民!!!?”
“王千户好大的威风煞气,莫非还要叫兵进来拿了咱家和潘大人?”
“万稻,你在运河上私设关卡,敲诈商船,所得的钱财可有一文入了公库,还不是落入了你和你下面爪牙的私囊,本官河上抽税,一分一厘都有明帐,或送入内库,或用作基建,什么叫敲诈勒索!!!”
厉声反问,有理有据,尽管双方距离几尺。可这每句话就好像是拳头一样,打的他们步步后退,脸上神色难堪。
王通却没有结束,他声音也高了起来:
“运河查验夹带,往往堵塞河道,来往商户宁可走陆路绕行,你这等腌臜的举动,还有脸跟本官说什么道理!”
万稻浑身颤抖,两眼死死的盯着王通,脸色却变得越来越白,王通却转向潘达,怒斥道:
“你克扣锦衣卫军饷,纵容船头香欺行霸市,不去收取税赋,却用船头香收取什么搬运的费用,这搬运费用比本官的十成抽二还高,这些银钱又是到了什么地方,谁能明白说出来吗?”
说到此时,王通眼神如电一般,紧紧逼视,潘达和万稻却不敢和他对视,王通又是冷笑了一声,开口说道:
“前些日子,本官这边有消息,说蓟镇和宣镇两处,军需官员都常来天津催讨,说运往他们那里的粮食时有时无,虽说不曾误事,可毕竟供应军需。要稳定为先,转运司那边又说,漕船紧张不得不腾挪调度,可五日前,有一百二十艘漕船装着山东的果木特产来到天津去往京师,这些船又是怎么回事!?”
山东果木特产都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利润也不高,漕船来往免税,断不会装着这些北上,那可是赔的太多。
这一喝问,潘达又是哆嗦了下,早就没有来的时候那气势,不过眼珠转了转,却又是做出一副凛然的模样,大声喝道:
“王通,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要血口喷人,本官行得正做的直,你假借宫中名义盘剥天下客商,你假借锦衣卫天子亲军的名义杀戮良民百姓,大明千秋万世,从不和百姓争利,你却做的这般龌龊小气。败坏朝廷的体统脸面,祸害平民百姓,本官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就算不要这顶乌纱帽,也要惩治你这恶徒,清净君侧!!”
说完之后,拂袖而去,万稻也是冷哼一声,跟着离去,王通在后面扬声说道:
“二位,王某也不会善罢甘休。什么事王某都会追查到底。”
那两人也不回头,径直而去。
“大人,这潘达和万稻来时气势汹汹,走的时候却是灰头土脸啊!”
王通站在台阶上,杨思尘跟过来凑趣说道,他刚才看的也是有些心惊胆战,兵备道是这天津官职最高的人,实权也大,监粮万稻更是宫中派出来的外差,即便是王通背后有人,可一来是个武臣,二来品级却是个五品。
没想到对上那二人,王通有理有据,丝毫不弱,杨思尘一边庆幸自己跟对了人,一边也是有些疑惑。
方才这又是向前奉承,又有询问的意思,王通冷笑了声,开口说道:
“本官在朝中素来不得待见,这桩事之后,不知道要受多少弹劾,多少抨击,潘达和万稻与我相安无事这么久,现在不做个忠贞样子出来,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做了,不过他们有一桩事没想到,那就是本官知道的多,他们那些勾当,只是没人去管,还真以为天下人都是瞎子聋子吗?”
杨思尘在后面附和了两声,王通淡然开口问道:
“刚才堂上的辩论,你都记下来吗?”
一个好的秘书和文案,能够在辩论和叙述中记住重点,这是当年职场上的基本要求,如果杨思尘能做到,他已经展示了分析的能力,现在就看着书办的本领了。
“回大人的话。学生都记下了,可那一百余艘漕船和船头香力钱高过税赋二事学生不甚懂,还要请教大人。”
听到这个回答,王通满意的点点头,不过还是要看到东西才算,开口说道:
“按照弹劾奏疏的格式先写,打个草稿,写完送到本官这边来,咱们再细谈。”
杨思尘躬身答应了,急忙转身去写了,王通转回屋中,坐在那里想了想,扬声开口道:
“找蔡监军来!!”
外面有卫兵答应了一声,连忙去了,大明规矩,文官领军,宦官监军,武将负责具体的指挥,不管怎么算,新任监军蔡楠位置都在王通之上,不过王通却好像召唤自家书办一样,丝毫不客气。
那边蔡楠还没来,王通却对刚睡了一觉起来,路过门前的谭兵说道:
“谭兵,调第二营和第十一预备营进城,轮番护卫兵备道潘大人的府邸和监粮万公公的宅子!”
谭兵本来想要见礼问安,听到这个命令却是一愣,抬眼看去,却发现王通露出了个笑容,温和的说道:
“城内这么乱,难免有乱民贼子,潘大人和万公公都是身份贵重,万一有个损伤,本官也是担待不起,咱们还是做好护卫就是。”
“小的遵命,老爷,外面进去的人自然要严加盘查,要是里面出来的呢?”
“城内这么乱,要是府内有什么人和外面的贼子勾结,到时候还是对两位大人不美,一并严查,咱们的兵卒也辛苦些,帮着人家买买东西,送水送柴什么的。”
王通说的体贴,谭兵却咧嘴笑了,抱拳领命,开口说道:
“老爷吩咐的是,小的这就去办,一定让二位大人过得安生,不会被外面的人打搅。”
王通笑着点点头,谭兵大踏步的出门,上马去调集营头进城了。
这时候,忙着核算船头香帐目人口的蔡楠被叫过来了,双方品级如今相平,可蔡楠觉得,王通要是客客气气的对待反倒是让他不自在,就这么好像是帐房属下的呼来喝去,反倒觉得就该如此。
一进屋,王通先遣散了无关人等,神色慎重的说道:
“蔡监军,京师三阳教的案子你也是经过的,砍了多少脑袋你也是知道的,先在咱们身边又出了这样的事情,你我大意不得,这样的邪教最是让人头疼,天津卫城千头万绪,朝廷那边也要开锣唱戏,顾不到各处,蔡监军,查三阳教的案子就给你来办,用什么人,花多少钱都尽管张口,京师那边张公公、邹公公那边也要多多联系着,查到什么人,无论是谁,无论什么身份一概抓起来再说,任何事本官担着!”
蔡楠本来坐下,听到王通这么说,连忙站起,肃声说道:
“咱家晓得其中利害,请王大人放心,一定一查到底!”
……
黄昏时分,距离海河出海口十五里左右,唐家河入海口处,几艘大海船安静的停在那边,十几艘小船在大船边装货后,把货运向陆地……
三百一十七
王通是天子最宠信的臣子。同时张阁老和朝中各位大人对王通则是抱有敌意,颇为厌恶。
自王通成为万历的亲信以来,朝会上凡是提起王通,必然引起激辩,几次官员更迭都是起因于此。
天津卫本是社稷一隅,朝堂诸公胸怀天下自然不会太过看重,不过那是从前,现如今这里有王通。
天子的眼光投注在这里,天子就是朝局,虽说现在是李太后、张阁老和冯公公主持一切,但皇帝毕竟是皇帝,现在皇帝还小,将来一切难说。
既然天子关心这边,又引起了种种事端,不管怎么考虑,都要安放个眼线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反应才是。不要弄到朝会上小皇帝都已经发怒,张阁老和党徒寸步不让,自家却来龙去脉都不知道。
天津卫城近万人进城围攻锦衣卫千户官署,这样的大事只要眼线不是瞎子,就能看个明明白白。
暗桩眼线们看到锦衣卫千户官署被团团围住。众人大骂着朝里面丢砖石的时候,每个人都做出了判断——王通的政治生命就此完结了。
下了这个判断之后,自然要在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不过人偷偷摸摸的到了城门处,却发现大军进城,城门紧闭。
尽管锦衣卫要求每家都呆在家中,不得外出,不过这些眼线暗桩也都有点办法,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大概能掌握。
每个人都对锦衣卫能这么快能控制局势感觉到惊讶,不过对王通结局的判断却没什么改变。
城门开启,各家的消息也都快马传递到了京师。
……
天津卫城的清军厅是河间府派驻在这边负责民事的机构,高同知向上汇报就是向河间府。
他是唯一一个知道船头香和什么三阳教扯上干系的官员,他的消息送到河间府之后,河间府还要层层上报,这可就比其他各处的消息晚了几天。
……
“锦衣卫千户王通残暴不仁,苛待百姓,激起民变,理应严惩……”
“天津卫城乃京师及北地三镇漕粮转运之地,王通无能莽撞,擅起动荡……”
“陛下登基已有六年,圣君在上,贤相辅佐,天下太平,然天津卫城却有大乱,此王通之过错……”
“擅增税赋,搜刮民财。良民被逼,行无奈之举,过错在官而不在民,王通在天津卫城倒行逆施,造起大难,理应重罪惩处……”
“陛下治理天下,在理而不在利,与民争利,沿河抽取税赋,借整饬海疆盘剥良善百姓,终激起这等变乱,王通小人,大罪难赦,陛下求利之心亦有过错,当自省自查……”
这在各方的预料之中,天津卫百姓围攻锦衣卫官署的消息传进京师之后,立刻就是轩然大波。
言官纷纷上疏参劾,就算没有官身的士子也是写文抨击,酒肆瓦舍,唱曲的,说书的。各个把这个当成最时新的段子来唱,闹腾的精彩异常。
朝中几位大佬自然要比这言官们知道消息更早,不过他们都没什么行动,等京师的舆论成型,拿主意的人定了基调之后,再行举动。
京师上疏,天津卫兵备道、监粮各有奏疏,通过通政司将奏折递到了司礼监,这些程序走完,等于是正式的流程完毕。
天子可以留中不发,但朝臣们已经可以拿这个说事了。
……
“混帐!!一群混帐!!”
内阁首辅张居正的府中,一向是稳如山岳的张居正正在大发脾气,手中的折子都被他丢了出去。
天津变乱的消息传来,张居正的长随游七立刻把这消息递了上去,游七别看是张居正的下人,可侍郎这等级的官员见了他还要笑呵呵的拱手,客气的叫声“七兄“,也是手面通天的人物,他知道自家老爷和京师中的大佬们对这王通没什么好感,此次乱子,大家正好借势发力。
万万没想到张居正看了这文报之后居然这般的愤怒,游七本来还想等着凑趣得个彩头,此时则是垂手低头,战战兢兢的站在一旁。
张居正喘了几口粗气,勉强平静下来,突然又是重重的拍了下桌子,喝道:
“游七,去叫刘守有来,叫刑部的周思安来!!”
周思安是刑部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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