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岸边水中热闹,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此处靠着一个大屯,屯中全是粮仓,岸边又有供船员休息的棚子和临时存储货物的地方,里外人当真不少。
动静越来越大,出来看的人也越来越多,岸边做什么事大家还懵懂,可拿着兵器全副戒备的锦衣卫兵卒大家总是认得。
已经有脑子警醒的船头香去报告上面,而且这上面的消息也已经传了回来。
锦衣卫值守护卫的兵卒只是圈住了做活的那一圈,其他的地方却不去管他,也有人装作看热闹的模样,挨挨蹭蹭的到了船边。
报信的到了船边,看着没什么人注意,几步顺着踏板窜到船上,大声的喊道:
“还不起帆出海,再不走就祸事大了!!”
尽管停着十几艘船。可有人去通知的也就是三艘船而已,到底是在海上讨饭吃的行家,船老大听着不好,当即是下令开船。
这也是岸上的人做得教条了,此次来的目的很多军将没有领会明白,眼看着这三艘船起了锚,把放在岸上的跳板都是抽了回去,眼见着桅杆上的帆开始升起,船只离岸。
海船船舷高出岸边许多,没有了踏板岸上的人就算是爬也爬不上去,看着踏板抽回,船帆升起,锦衣卫的人都急了。
接连几队人跑过去,却只能看着船缓缓离开干着急,有性子急的人直接跳到了海河中,可就算游到了船边也无用。
船身光溜溜的,除了锚和舵绳在外面,也没有什么能抓手的地方,也能看到船上的人拿出了刀剑兵器,就算爬上去也是被宰的命。
岸上的军官无奈之下也只能大喊着让自己的手下回来,这三艘海船跑的快。可也是给岸上的锦衣卫兵卒一个提醒,当然也给其他靠岸的海船一个提醒,大家都要这个时候抽船板,到了海上再说。
天津这边水师就那么几条破船,根本不敢出海,到了海上,一切就安全了。
不过反应过来的兵卒们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踏板还没抽回,人都已经抢了上去,睡眼惺忪的水手船工,怎么和全副武装的锦衣卫兵卒对抗,寒光闪闪的利刃逼到跟前,都是乖乖听话。
王通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看到此处他笑着说道:
“俞大人,咱们的兵卒听话是听话了些,不过做事太过死板教条,告诉他们不管如何先把炮台搭起来,居然就没有人管船了,他们心里也不想想,修这个炮台到底是为什么?”
王通身旁就是一辆马车,马车车厢的帘子已经掀起,俞大猷正在那里喝茶,听到王通的话,他笑着回答道:
“当兵的听话就好,想得越多越拼不了命,该想的是你!”
王通笑了几声,没有接话,俞大猷在车厢说道:
“跑了三艘船啊,这三艘船怎么办。就让他们这么跑了?”
“老大人不必担心,刚才已经有人去海口那边传信!”
王通自信的回答道,俞大猷看了看海口的方向,一骑已经沿着岸边跑的远了,他也笑着点点头,继续感慨说道:
“天底下也就是老夫家乡的福建,还有浙江能造的大船好船,可这船造出来,却成了个惹事生非的营生,船上几十上百厮杀汉,海上贩运走私,自家叫海商,可在海上还不是能抢就抢,说白了就是个海盗,祸害啊,祸害啊!”
……
天津临海,风本来就大,只要帆升起来,船就能开动,那三艘海船缓缓到了海河中央,正桅、副桅的帆都已经升齐,船只开始加速。
看着岸上跳脚着急,还有狼狈游回河岸的锦衣卫兵卒。在船上的那些水手们都是以为自己逃出生天,各个得意非凡。
有的水手指着岸上人大骂,还有人站在船舷上脱下裤子作出种种不堪入目的动作。
水手们口音颇为古怪,不知道是那边的方言,反正不是大明的官话,锦衣卫的兵卒多是河间府、顺天府的人士,根本听不懂。
岸上的那些人却有人听得懂,私下里传播,凡是听到的都是看着锦衣卫兵卒们哈哈大笑,颇有取消的意思。
码头上热闹非凡,在兵卒护卫下。一帮人还在紧锣密鼓的忙碌,更外圈却有一帮闲人看热闹一般瞧着笑,倒像是天津锦衣卫做了什么丢人的事情一样。
眼看着那三艘大船朝着海口走去,等进了大海,那真就是无处可追了。
猛听得几声闷雷一样的响动,海河岸边的喧闹顿时被压了下去,众人都是被惊吓到了……
……
“没用的兔崽子,几十步的距离,一炮打出去怎么打不着,非要放过来!!”
谭火看着上游的方向骂了一句,船跑的再快也没有岸上的奔马快速,那三艘船的消息早早的传到了靠海口最近的阵地上。
这边和上游忙忙碌碌不同,这边的火炮早就卸到了岸上,当时是一艘船一门炮,靠在岸边之后,直接用牛马拖拽了上去。
此处的炮也都是有那种很原始的炮架,下面用大车承载,用铁条木架固定,六斤炮足足有六门。
“快些校准,装药装弹,每个人都动起来,让一艘船从咱们眼前跑出去,大家今后就没有脸见人了。”
谭火催促的紧,上百名精壮汉子各个抖擞精神忙碌起来,六门炮沿着河岸一字排开,最内侧的那门火炮最先装填完毕。
十几个人一同用力调整方向,对准了缓缓开来的三艘船,瞄准之后,点火发射,轰然大响,炮弹呼啸着飞了出去。
三艘海船上头里的那艘船上,有个动作敏捷灵活的水手,在那里叫骂的兴起,都已经开的远了,人还在船舷上蹦跳,这本就是个出风头的事,在那里忙碌的同伴们不住的给他喝彩助威。更是让他人来疯。
猛听到岸上一声巨响,呼啸声急促而来,在那里蹦跳的那水手上半身突然间炸开,血肉粉碎四溅,迸到了边上的人满身满脸。
血肉之躯可无法减缓六斤炮弹的冲势,就在船上的水手还没反应过来的短促时间内,穿过了两个人,好死不死的打在了副桅上,桅杆“喀嚓”一声断裂,向着前面就倒。
这时候海船上的人才反应了过来,有人还伸手抹了下脸上的血肉,看了看身边同伴残缺的身体,安静了片刻之后,放声大叫,在这么近距离内看到这么惨烈的景象,刚才还以为逃出生天的这些水手立刻崩溃了。
不过这艘船上的大哭大叫马上被火炮的轰鸣掩盖了,六门火炮依次发射。
海河河面最宽处六百步,可能够航行大船的水域距离岸边差不多也就是三百步左右,王通所造的这些火炮射程都是足够。
炮弹不过是实心的金属球,打到船体上就是一个窟窿而已,船只还能继续航行。
但谭火那边不住的调整火炮的角度,炮弹的落点也是越来越低,差不多火炮进行第三轮发射的时候,船体上被打出的窟窿就渐渐在吃水线之下了,跑在最前面的那艘船已经开始进水下沉。
吃水线以下挨炮,打出的窟窿进水,这船可就要沉了,第三轮炮火之后,船上的水手们就打出了白旗,对着岸边拼命的摇晃。
“继续装药装弹,跟我一起喊,把帆降下来!!”
因为海风颇大,没什么弥漫的硝烟,谭火看到了船上的表示,立刻命令手下一起大喊。
百余人的齐声大喊让船上的人听的很清楚,最前面那艘逐渐下沉的海船挡住了后面两艘的去路。
看着岸上那六门大炮黑黝黝的炮口,看看那被打碎的肢体,船上的人都绝了侥幸的心思,乖乖的降下了帆。
二百八十七
“让他们靠岸,沉船那个上面的人都要到岸上来。”
船停下不动。王通那边立刻派人传令,又有几队过来,这些人都是扛着小艇,到了这边,放船入水直接划了过去。
谭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回头大声喊道:
“盯着点河上的动静,河上的船要是想钻空子就立刻开炮!!”
总算放松了点,谭火看着二十几艘小舢板划了过去,那艘下沉的船上水手还不算太慌张。
只要不开炮,海河的深浅还算不得什么,他们海船上也有小艇舢板,放下来乖乖听吩咐就是了。
后面两艘船上都放下了粗绳的大网,这是让人顺着上下的工具,看着一条条小舢板靠过去,兵卒们咬着刀剑向上爬。
谭火这才长呼了一口气,就要坐到地上去,屁股还没有挨上地面,却听到河面上传来一声惨叫。
急忙看了过去,能看到一个刚爬上去的青壮从船上跌了下来,靠过去的那些小艇和舢板上人人怒骂,声音连岸上都能听的清楚。
锦衣卫的兵卒们都是加快了攀爬的速度。谭火这边火烧屁股一样又是跳了起来,大声的喊道:
“准备准备,听我号令,随时准备点火开炮!!”
……
“回禀大人的话,第三营折损了一个弟兄,爬上船舷的时候,被那人冲过来就是一刀,没防备就完了。”
历韬一边划桨,一边对王通说道,王通脸色有些阴沉,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还丢进去一条人命。
“抚恤从优加倍,今晚就送到这人的家中去,要是这人家中有什么困难,咱们千户都酌情给解决!”
身后的谭兵连忙答应了下来,历韬停顿了下,又是开口禀报道:
“那人随后被他们船上的人砍死,还有四个人也被捆起来了,小的们在船上看到了些东西,还是请大人来验看下才好。
方才船上经过了短时间的交战,这边火炮都已经准备发射了,不过平息的也很快,锦衣卫的兵卒上船转了一圈之后,又上岸去找王通。
顺着那粗绳网一起爬上了船,上了甲板之后,能看到海船上水手们在兵卒的监视下,开始扬帆。不过这次是靠岸。
尸体什么的还没搬运,却能看到杀死锦衣卫兵卒的那把兵刃,赫然是狭长的倭刀,王通皱着眉头看了眼,转头开口说道:
“把船上的船老大和几个头目带过来!”
命令下,人立刻被带了过来,王通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们是福建月港出身的。”
这个倒是不出意料,王通点点头,指着那尸体说道:
“这个人是什么人?”
船老大和一个商人模样的对视一眼,又是磕头说道:
“回禀大老爷,小人们该死,这个贼人是倭寇,挟持了小人们全船上下,幸亏大人率众赶到,小的们这才敢动手反抗,大老爷对小的们真是再生之德,小人们要给大老爷立长生牌位。”
这话说的不尽不实,王通冷笑了一声却没有接口,转过身去看了看另一边被捆成一团的四个人。
这四人都是矮小敦实,满脸愤恨神色。海上人都是包着头巾,这几个人头巾都被扯掉,露出头发。
不过头发却很奇怪,脑门处头发很短,不过是个短茬,两边却是长发披散着,王通盯着看了几眼,脑海中却想起那一世见到的某些形象——倭国的武士就是这种发型。
那四个人看王通离的近了,有一人突然“呸”的一口吐了过来,王通侧身闪开,他身后的护卫怒骂几声,上去就要动手。却被王通拦住,冷声开口道:
“不要打!”
说话间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对着那人斜劈而下,“噗哧”一声,头颅落地,鲜血狂喷而出。王通在靴底擦了擦刀上的血迹,还刀入鞘,开口问道:
“你们是哪里人?”
谁也没有想到王通说杀就杀,三个人脸上的愤恨立刻换成了恐惧,看到王通问话,急忙的向后缩去。
“老爷,先去货舱看看吧!”
谭将在后面提醒了一声,王通点点头,朝着船舱走去,这海船比起漕船来要大很多,装载的货物也是多的很。
“大人,属下们看到这么多兵器,觉得事情不小。害怕上岸之后人多嘴杂,有所泄露,所以请大人过来看看。”
一进船舱光线有些昏暗,王通适应了下,然后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对方货物的舱室中货物都是用麻布或者草袋包裹,有几个草袋已经被划破,里面露出来尺半左右长短的长矛矛尖。
海上厮杀远距离靠的是火炮和弓箭,近距离空间狭小,用的是短兵器厮杀,这长矛矛尖则是用来装备军队的兵器,民间就算要携带兵器也不会拿着长矛出行,毕竟太不方便,一般都是刀剑。
长矛真正大规模运用的地方就是军队,王通拿起一根矛尖看了看,一尺左右的铁套,一尺左右的矛尖,打造的中规中矩,他沉声问道:
“每个袋子都看看,看看都是什么?”
历韬在身边应了声,边上却有人高声喊道:
“大人,这边来看。”
在角落里堆着几个木箱,这时候也被人撬开。王通走过去一看,却是些没有装配起来的甲胄,样式很奇怪,不是大明军用的制式,可具体像什么又说不清楚,可身后却有人恨声骂了一句:
“这些杂种!!”
声音却是谭将的,以谭将平素的沉稳持重,能让他这般失态的东西不多,王通诧异的回望了一眼,谭将表情有些扭曲,指着那几件甲胄说道:
“这是倭人武将用的甲胄……这些没有王法的海盗。真该千刀万剐!!”
“他们该杀,把兵器甲胄卖给他们的人更是该杀!!”
王通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也不继续看了,直接向甲板走去,上去时候吩咐说道:
“贴上封条,除了本官之外,任何人不得进入!”
走上甲板,船老大,四名水手头目以及那位商人打扮的人还跪在那里,王通大步走到跟前,淡然问道:
“谁要的这船货,你们又是在谁手里买来的这船货?”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都是齐齐的身子一颤,那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那船老大又是一个头磕下,用闽地口音浓厚的官话说道:
“大老爷,小的们的确……”
“噗哧”一声,船老大的话语戛然而止,脑袋滴溜溜的骨碌开,鲜血喷了面前的甲板,周围几个人都吓得大叫一声,王通手中的刀没有沾染什么血迹,冷着脸,用刀尖指着那几个人说道:
“等下再问,若是不说,就杀第二个!!”
说完转身,一个年轻些的水手头目脸色煞白的左右看了看,突然向前一挣,王通身后的护卫还以为是他要袭击,上前就是几下打翻,那水手头目大声喊道:
“大老爷,这批货是要送到倭国九州的,卖给我们的是天津的鲁公公……”
他这话还未说完,身旁几个人用闽语大骂着扑了过来,随即被兵卒们制止住,王通停住脚步冷笑了两声,只是说道:
“看好了,不要让人靠近这船。也不要让这船上的人跑了,要不然军法从事!”
历韬连忙立正答应。
接着一直到上船靠岸,王通都是沉默无语,到了岸边,谭将刚要发问,王通却派人叫来了马三标,马三标一靠近就大声的吆喝道:
“大人,咱们马队在这里什么活计也没有,你看看步队的弟兄……”
“把所有马队都聚齐,这就去火器作坊,那作坊里里外外的给本官看严实点,不许一个人跑出来,就算是那个鲁公公也不行,谁要硬闯,直接杀人!!”
马三标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个命令,先是一愣,随即兴奋的答应,自去骑马招呼手下,王通回头对谭将说道:
“谭兄,你这边领第二营去一次,先派人去城内那鲁公公的宅邸看看,他应该没有知道这边的消息,不要让这个人跑了!”
王通称呼谭将为谭兄还是第一次,这也说明他对此事的慎重,谭将也知道此事不简单,连忙慎重答应,也是急忙去了。
看着人去往城池方向,王通长吸了一口气,转身对孙大海说道:
“大海,把这些大船船上的所有人都带到这边来,让兵丁们开始清场,无关人等一概赶走,不走的打,还不走的杀!!”
不多时,除了被封锁的那条海船,十几艘船的上上下下都被带了过来,这也有近千号人,尽管都是精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