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仁、核桃仁磨碎加炒面和蜂蜜熬制的这茶,蒋中高最是喜欢,这冷天喝一碗。最是暖心暖腹。
蒋中高端起一口气喝了个干净,这杏仁茶讲究一口气喝完,入口甜香和热乎气都是十足的,喝完之后,这蒋中高扁扁嘴,似乎味道不太对,苦味比平日重了……
店里哐当一声大响,方才还笑眯眯坐在那里的蒋中高仰天摔倒在地上,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愕然的看了过去,随即惊叫和脚步声响起。
……
“义父大人,尚膳监的蒋中高上午得急病死了。”
在宫中张诚的书房里,邹义低头禀报说道,张诚坐在火炕上,正用手揉着眼睛,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皱着眉头问道:
“那个会认人的蒋中高,不是刚提了少监吗,怎么这般没福……真是急病?”
邹义脸上露出个苦笑,低声说道:
“干爹您也知道,腊月二十五到正月初七,宫里宦官宫女死了,都是当天就烧埋,免得晦气冲了过年的喜气,儿子赶过去的时候,已经开始烧,儿子没法说什么。”
张诚在火炕的炕桌上轻拍了下,沉声说道:
“未免太巧了,这件事要查。但不要动东厂那边,就用治安司咱们信用的人慢慢打听,宁可查不出来,也不要惊动了旁人。”
“干爹,何必这么小心,用经厂和东厂的,您老又不是使唤不动。”
张诚又是闭上眼睛,颇为愁苦的叹了口气,开口说道:
“算错了一步,这些人不是把王通赶出去就算完,要连着你我一同打压,现在只要稍有错误,就有人要咱家让出这位置,你那边一定要谨慎从事,你在龙骧左卫做那个监军,多少也是力量。”
邹义连忙答应,说到这里,双方都是心思沉重,邹义想要告辞的时候,张诚又在他身后叫住,开口问道:
“宫里还有没有人像是蒋中高那般有认人的本事?”
邹义迟疑了会,还是摇了摇头,双方对视一眼。都是无言。
……
“金一百两,银五百两,光猪十头,光羊十头,大鱼一百条,明日就是除夕,我家万公公讲,王大人出来天津卫,很多东西都没有置办齐全,连个年都来不及准备,这些东西聊表敬意。等年后再行来往。”
就在天津锦衣卫千户的衙门之中,衣着光鲜的一名中年人满脸堆笑的对王通说道,他身后跟着几辆大车和挑夫。
下午王通也没在那个集市上呆太久,很快就被手下的人叫了回去,说是本地监粮宦官万稻派人来送年礼了。
官场人情来往,中秋节和春节这样大节,送礼在节日五天就应该送完,这种明日除夕今日上门的急就章,放在平日要被笑掉大牙的。
王通淡淡接过礼单,扫了几眼说道:
“多谢万公公的好意,东西我收下了,改日定然登门拜访。”
这个像是管家模样的中年人一直颇为紧张,看着王通接下礼单,并这般说法,那中年人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躬身说道:
“小的先给王大人拜个早年,我家公公说了,断没有让王大人先上门的道理,等正月里一定先给登门拜见。”
说完,冲着后面招招手,一干人开始朝内搬运东西,看着都是些小伙子出来接手,那中年人摇摇头笑着说道:
“大人这边都是些男丁,未免烟火气重了些,等年后给大人这边送来几个使唤丫鬟,贴身服侍也舒心不是?”
王通笑着逊谢几句,那中年人把东西都放下,又说了几句客气好话出了门,一直跟着他的几个少年立刻围了上来,还没等他们发问,王通就笑着说道:
“是不是想问为什么前倨后恭,那日见了钦差,天津卫这地方的人肯定要去各处打听本官的身份,算计时间消息也该回来了。”
话音未落,外面有人扬声通报“河间府清军同知某某来拜”,王通回头笑了笑,又是出门迎了过去。
这清军同知也就是一面之交。谈不上得罪,无非来尽尽人情,封了三百两银子,又说了民事上有什么牵扯派人去衙门下帖子就是,然后寒暄几句告辞。
分守天津的李参将和那兵备道潘达的家人倒是同一时间来的,李参将派的估计是个亲随的家将,这武人动作就快了不少,硬是比潘家的管家先进了门。
和前面那两拨拿着礼品的人不同,这李参将派来的人只拿着一张薄薄的纸,再无其他的礼品,不过这纸张也不寻常。
“我家大人说了,王大人来天津卫也没个安置的地方,可巧我家大人在鼓楼左近有一处闲置的大宅,里面家具营生都是齐备,大人到时候搬进去就是,地契和房契都给大人带来了,到时候去清军厅那边过个户便是。”
这还真是急人所需,能住下王通这么多人的宅子,那价钱也不会太便宜,不过比万稻送来的那份千五百两的银子还是差了不少。
“金二百两,银五百两,野味各样共百斤,海味共二百斤,猪牛羊各三十头,还有各式精巧玩意若干。”
潘达的管家口齿伶俐便给,一进了门问过好,就开始拿着礼单念诵起来,送上门来的肉断没有不吃的道理,要是不收,恐怕对方不知道会怎么胡思乱想,王通自然是笑纳。
能看出来,王通接过礼单之后,潘达的管家松了口气,又是躬身说道:
“王大人,我家老爷说点检兵马不过是当着大家的面讲讲而已,不必当真,又怎么会过来点检清查,缺额的饷银年后定会给大人筹措补上,也请大人静候莫急。”
王通笑着点点头,方才这几桩年礼,等于是天津城内的文武官员都把头对他磕在了地上,对这样的服软态度,自然没必要给个冷脸。
折腾了一天,外面招兵,里面见客,王通也有些乏了,而且几个来到天津一直不对付的官吏服软,他心中也是放松,整个人就想着歇歇。
刚转身听着外面通传“有客拜”,王通心中纳闷,天津这片该来的都来了,还有谁来呢?
二百一十八
“这破地方如何能够住人。快些找个好点的宅院,让我老人家住进去!”
“俞大人,您老又开小的们玩笑了,这是官署……”
新来的客人还没进门就在外面高声的吆喝,院子中王通身边的几名少年对视一眼,惊喜的喊了出来:
“俞教习,俞将军。”
李虎头跑在前面,一干少年都跑了出去,各个都是惊喜非常,王通也是一愣,随机大步跟着走了出去。
身形略有些佝偻的俞大猷站在门前,笑着和围过来的少年们招呼,老将军还是矍铄的摸样,穿着皮袍。
来到天津卫之后,路上有惊心动魄的截杀,来到这边又是处处难为,王通表面平静,可私下也觉得疲惫不堪,此时突然看见故人来访,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他比少年们成熟许多,自然也没有众人那般的感情外露。在台阶上就先大礼作揖,恭敬的问好道:
“俞将军好久不见,不知道来天津有什么要事。”
俞大猷跺了跺脚,手指着王通笑骂道:
“你这般年纪,那里学的这些老派客套,叫什么将军,叫某家教习就是,莫说无用的闲话,先把某家领到个暖和地方歇着,再弄壶好酒来,娘的,这北边到了冬日怎么这般难熬。”
对方的爽朗也让王通的心情马上好起来,连忙笑着说道:
“教习先上屋子呆会,好酒马上热好,先让小子们给你烧火去!”
众人的心情都是跟着好了不少,李虎头不等王通吩咐就已经向门内跑招呼人去了,历韬则过来问道:
“王大哥,先安顿在城外客栈吗?”
王通把手中的地契和房契一扬,开口说道:
“有现成的地方,先派几个人过去弄出间屋子来,把灶点起来弄暖和,孙鑫,刚才那潘达送的东西不是有好酒吗,弄出来一坛,就到屋子里热上,热好了记得用套子把那酒壶套好,有你们和教习说话的时候。快去忙活吧!”
俞大猷搓着手走上了台阶,王通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按照实际的品级,这俞大猷可比王通不知道高出多少去,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俞大猷摇摇头,照着他肩膀就是一巴掌,好悬把人拍倒。
少年们可都知道这位教习的喜好,才做在屋子里没多久,就有人把俞大猷那粗瓷的大茶缸子倒满热茶先给端了上来。
这正屋里只剩下王通从京师带过来的人,那俞大猷喝了口热茶长出了一口气,自己先说明了来意。
“朝廷又给老夫抬了一级虚衔,御马监那边支给了五千两银子,让老夫回泉州老家养老,琢磨来琢磨去,家里的儿子媳妇这么多年没跟我享过福,倒是受我连累不少,他们烦我,老夫也不好意思见他们。”
俞大猷号称名将,不在戚继光与李成梁之下,但仕途却坎坷异常。起伏无常,总兵官做过,牢狱也呆过,家中人受牵连不少。
“银子老夫托人带回去了,人就留在这边,一辈子都在练兵打仗,在京师闲下来也是骨头疼,可巧听那个邹公公说你这边要练一支兵马,也想过来看看,没准能帮上什么忙呢!”
王通一听这话顿时是大喜,他当日和万历小皇帝说要练一支虎威军,有这等经验丰富的老将来帮忙,那正是雪中送炭。
他连忙站起,抱拳又是深深一揖,肃然开口说道:
“俞教习能来帮忙,是王某的幸运,真不知道该如何的感谢才好。”
俞大猷摆摆手,摇头笑着说道:
“不必谢老夫,老夫愿意来这边帮忙,也是在武馆看了你那些东西,什么队列,什么体能,还有些口令之类的东西,简单是简单了点,不过用起来却有道理,咱们大明的兵马如今缺的就是这个,老夫练了这么多年兵看了你那些东西似乎才想透了一点东西,索性来看看你怎么练兵,没准死的时候就能闭眼了。”
王通抱拳躬身。开口说道:
“俞教习夸奖了,今后这练兵之事还要您多多指点。”
屋中的诸位少年听到俞大猷的话之后,各个瞪大了眼睛盯着王通,也就是李虎头在那里得意洋洋,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模样。
武馆那套体制,少年们都觉得强健了身体,学到了东西,每个人都想这套高明的办法到底是谁想出来的,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有想到和他们一起在武馆学习的王通身上,此时突然从俞大猷的口中知道,各个心中都又是吃惊,又是敬佩。
王通尽管身材比他们都要高大,可一起在武馆里这么久,又知道他年纪和众人差不多大,而且没什么架子,难免有人会觉得王通是运气好,能做到今天这步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可在路上应对劫杀,在天津一步步的行事,甚至连这武馆的训练方法都是王通一个人琢磨而成,这形象骤然就高大起来。
众人说笑了几句,王通又是郑重说道:
“俞教习,将来若是编练兵马。您老如今已经是都督佥事,用本职无法去管,若说是教习,又无法服众,小的想了个官职,军将校尉称呼您为顾问,下面兵卒都称呼您总教官,地位等同于此军的统兵大将,您觉得如何!”
“都行,都行,这顾问听起来倒象是个文官。有意思!”
一切都还是草创,王通这么一说,俞大猷满不在乎的答应了。
以王通的打算,城外的兴财客栈规模不小,条件也不错,住在城外什么不缺不说,还有个清净,但既然俞大猷来了,并且搬进那李参将送的宅院,总不能让老将军一个人在那里守着,索性今日就开始搬家。
别看来了没几天的工夫,可王通说要搬家,整个天津卫城的富贵人士都跟着惊动,天津锦衣卫千户那些兵卒自然要出力的,各个衙门的人也都有自己的关照,李参将就打发了一百兵十辆大车过来,河间府那位派驻天津的清军同知安排了衙役,把从兴财客栈到鼓楼那边的道路都给封了,专供王通搬家用。
至于这兵备道潘达和监粮宦官万稻则是每人各送了十五名小厮和丫鬟,又有各种家中用的用具家什,每个人都有相应的大手笔。
本以为是个很麻烦的搬家过程,结果声势浩大的就走了一趟,然后所有东西都弄了个利索。
东西搬过来,人分配房舍住下,马三标、孙大海以及其他带着家眷过来的人都安排了单间独院,王通和少年们一个院子,外围则是谭家的那些人,这也算是做好了防备。
家搬过来,可东西布置这就不是别人能帮上了,王通这些手下人都在忙碌,有专人安排着给俞大猷这位老将做了几个菜,又开了坛上好的酒,先让老将军自己自斟自饮休息去。
这样的搬家,王通也闲不下去,总有人过来问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什么人该安排在各处住下。
乌烟瘴气,焦头烂额。谁想到还是有客人上门,又有外面的家丁通报,说是有一名本地客商项延拜见。
项延这个名字对于王通来说实在是陌生的很,又是个客商,王通实在是记不得在这边和商人打过什么交道。
但越是这种奇怪,却越有见见的必要,等家丁把人带到跟前,这项延中等身材,普通相貌,穿着的也是绸布面料的棉袄,却不是新衣,这等样貌打扮,属于放在街面上不起眼,擦肩而过马上忘掉的那种人。
两人一见面,那项延以民见官的礼节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起身时候笑着说道:
“京师东边的薛大人让小人来找王大人。”
声音放的轻,不过王通却一愣,东边的薛大人,自己知道的可只有东厂的百户薛詹业,但口说无凭,王通直接问道:
“你有牌子吗?”ω×g。㏄
那项延笑容不减,袖子抖了抖一块巴掌大的铁牌落入手中,他这个角度正好对着王通,其他人却看不见,正是东厂番子的腰牌,那项延又是磕头说道:
“那边托小的给大人带来了些天津本地的土产,柿饼干果,大人过年的时候也用得着,今后若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小人自会上门。”
说完磕了头送进东西,却不多说话恭敬告辞出门,王通心中有数,这不过是过来打个照面,东厂安排在此处的暗桩可未必是自己能够驱使动的,不过是打个照面而已,今后彼此知道,但能做到这点,也是老大人情了。
项延才走,那铁匠铺的乔大就过来请示,说是新招的十五名铁匠家中等着银钱过年,能不能先支取一些钱,王通让张世强给他拿了银子,这时候孙大海却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惊喜,嗓门颇大的说道:
“大人,京师的吕通判吕大人来了!!”
……
此时,京师御马监监督太监的值房之中,原来潞王的伴当林公公半眯着眼睛端坐在那里,几名宦官就站在他对面的桌子上,一边翻看账簿,一边打着算盘快速演算。
二百一十九
内廷十二监,司礼监统领内官。为各监之首,不过御马监却在皇家的有意扶持下有不次于司礼监的地位。
御马监手中有兵权,而且这支武装力量是紫禁城和京城内最强大的武装力量,是皇家和皇城最后的拱卫,御马监有财权,他的粮饷甲胄,马匹消耗都是自行供给,而且还有代皇家征收皇庄皇店赋税的权利。
兵权和财权在手,自然就有说话硬气的权力,在御马监的太监对司礼监的太监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天家为了平衡,司礼监太监和御马监太监轻易不会是一个派系,又因为御马监掌握着兵权,所以御马监掌印、监督、提督三名太监也不会是一个势力的。
这就是出自裕王府的太监张鲸做了掌印太监之后,监督太监和提督太监一直不肯用所谓的东宫旧人。
监督太监黄洋去武馆教学,位置出缺,张诚推荐邹义上去,因为张诚和张鲸都是裕王府的旧人,一起办差多年向来交好,所以张诚的义子邹义也没有得到这个位置,反倒是由和张诚他们比较生分的潞王伴当林书禄担任。
提督太监负责操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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