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鸟儿呢,什么百灵啊、蓝点颏儿啦、黄雀儿啦、红子啊,打开笼罩儿,这些鸟儿哨得挺欢。心想:这么着吧,我愣说鸟儿吵了我啦,拿锏把他们的笼子砸碎了,他们必定问我是哪儿来的。我这么一道姓名,他们必定报告官面儿上,官人一报告靠山王,不就把杨林给斗出来了吗?自己越像越对,喝着好好的酒,叭的一声,一摔筷子,站起身来,横眉立目地说:“呔!”这个伙计正站在楼口那儿,一瞧,吃了一惊,心说:吃了半天都没错儿呀,怎么忽然间站起来了?喝茶的众人往东这么一瞧,也是一惊。秦琼说:“我对你们说,我每日喝酒吃饭,最好清静,就没有人敢来吵闹。今天你家好汉爷在这里用酒,你们是又说又笑,弄得些鸟儿叽里呱啦,实在叫人可恼哇,可恼!”伸手抓起双锏,绕过了桌子,就在每人的桌儿上叭、叭、叭,把笼子全给砸了,这些鸟儿是死的死、飞的飞。有那离着远的,见势不好,提起鸟儿笼子全跑了,秦琼二次里回到座位上坐下,放下了双锏,一喝这个酒,说:“哼,这就清静了。”这些个老头儿们全愣在这儿啦。楼口上那个伙计心说:那还吵什么呀!这些老者里头有个胆儿大的,就说:“嘿,花大脑袋!你是哪儿轰来的?我问一问你,你要是好清静,楼下后堂里有雅座儿清静。不然,就在你们家里,没人吵你。这楼上的散座儿,就是吵人的地方。你喝酒给钱,我们喝茶,也不是不给钱,你为什么把我们的鸟儿弄得死的死、飞的飞,把笼子全给砸了?你凭什么这么横?姓什么?叫什么?说给我们听听,要不然,完不了,咱们有地方说理去!”“哈、哈、哈,要说出你家爷的名姓,恐怕吓破你们的苦胆。”“你说一说,我们不至于这么胆儿小。”“既然如此,你们听了。我家住在小孤山长叶林,姓程名达字尤金。我手下有大响马三百六,小响马赛牛毛,在那六月二十四,夜晚三更天,率领我手下人等,在那小孤山前,劫去了太岁靠山王全份的皇杠,价值百万的龙衣贡。头拨儿皇杠,被我花了个干干净净。二次来到登州,特为来找老儿杨林,来要二拨儿的皇杠,你等可曾知道?”这些老头儿们一听,说:“啊!那、那你白砸啦!”再说站在楼口的那个伙计,一哆嗦,可就滚了楼啦。
伙计他为什么滚了楼呢?只因为望海楼这个买卖呀,是杨林手下的中军官高谈圣开的。他有个儿子叫高魁,今年已然二十多了,在家没有事做,开这个买卖呢,就为的是叫他儿子务点儿正业,当这个掌柜的。这高魁也学过武艺,爱使双锏,因为爱慕秦琼的为人,自称赛叔宝。一言表过。再说今天秦琼这么一嚷,伙计一听,吓得滚了楼。楼底下的先生一问,他如此长短地一说,先生说:“那么你赶紧给掌柜的送信儿去吧!”伙计出门就跑,进西门路南不远儿,就是高魁的家。进来对高魁把所有的事情这么一说,高魁是满心的高兴,心说:“这劫皇杠的响马都到了家门口了,我伸手把他擒住,献给王爷,这功劳可大啦!”想到此,就叫家人备马挂锏,煞上十字袢,紧了紧丝鸾带,浑身紧缠利落,出来上马,出西门直奔望海楼而来。这时侯街上的人,听见楼上有了响马啦,瞧热闹的是人山人海。高魁下马,说:“诸位借光,诸位借光。”有认识的就说:“高掌柜的,您来啦,楼上出了事,听说有了响马啦!”“诸位老街坊们,不要害怕,我到楼上,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他拿住。”高魁拴马摘锏,怀中一抱,走进了屋中。柜上人一瞧,都说:“掌柜的来了。响马在楼上那儿坐着呢!”好啦,你们预备两根绳子,拿着棍子、扁担什么的,把楼口堵了。但得我在楼上,能把他擒住更好。比如说,他要是扎手,我把他打下楼来,你们可别叫他跑了,一拥而上,必须得把他按住就捆。”大伙儿说:“您甭管了,就这么办啦!”高魁是得意洋洋上楼去拿响马,这才引出打高魁、斗杨林的热闹节目,下回交代。
第三十三回 打高魁狂闹望海楼 斗杨林大战登州府
上回书正说赛叔宝高魁嘱咐好了柜上的人,把楼口堵了,他怀抱着双锏,来到楼上一看,客人都跑光了,只见正东坐着个花大脑袋的人,不问可知必是响马啦。这时秦琼一瞧上来这个人,身高八尺,细挑身材,头戴青缎子软扎巾,一身青缎子的袴袄,紧缠利落,十字袢、丝鸾带、窄靿兜跟薄底儿的靴子,白脸膛、重眉毛,怀里抱定一对四楞镔铁锏。秦琼看他这打扮不像官人,就问:“你是做什么的?”“靠山王驾前的中军官高谈圣,那是我的父亲,我叫赛叔宝高魁。”“我再问你,你赛的是哪一个叔宝?”“响马,你要问哪,我赛的就是那山东好汉秦琼秦叔宝。”秦琼一听这个乐,心说:想不到这儿会有赛我的啦!微微一笑说:“你到此做什么来了?”“这买卖是我的,你也不打听打听,竟敢来此搅闹,胆子可不小!依我说呀,你好好的叫我捆上。别叫你家小爷费事!”“嘿嘿,冲你这几句话,就能把我捆上吗?”高魁把嘴一撇,说:“那应当怎么样呢?”秦琼由桌儿上抄起了双锏,左右一分,绕到桌前,说:“你来观看。你若胜了我这对双锏,就让你把我捆上。要不然,是强存弱死真在假亡。”“嗬!好响马,你还要跟我比试比试吗?叫你知道知道小爷的厉害。”说着,他就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举起双锏,照着秦琼的头顶砸来。秦琼往左边一闪,用右手的单锏朝上一挂,耳轮中就听当的一声,高魁说:“哎哟!”把他震得右半边膀子发麻,手腕子发酥。高魁用右手锏照着秦琼的下边一扫,秦琼微然地纵身往西一跃,这锏就扫空了,高魁一转身儿面朝西,跟着双锏进步连环,照秦琼打来。高魁心想:我用这连环锏的招数,往楼口那儿挤你,把你挤到楼口那儿,用上手锏一晃,你必然一低头,跟着我一个跺子脚,准踹在你的胸前,你就得滚楼。滚下去,下面有人堵着楼口,自然就把你捆上啦!秦琼此时早把他的心思给猜透了,心说:你不是要这个便宜吗,我给你,你要不贪这个便宜,怎么能上我这个当呢!秦琼一边用锏拨打,一边往后倒退,就好像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似的,退来退去,已然挤到楼口这儿了。高魁用右手锏奔秦琼的左额角,说:“招打。”秦琼一低头,高魁的锏扫空了,圈回来往左胳臂下一藏,跟着抬起右腿来,踹秦琼的胸口。腿倒是抬起来了,一瞧对面的人没有啦,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秦琼一瞧他的锏扫来了,一缩头跟着一矮身,滴溜溜一转,就到了高魁的身后头啦。高魁一看人没有了,说:“啊?”秦琼抬起右腿踹他的后腰,说:“下去吧,小子!”高魁说:“哎哟,我的妈呀!”转辘辘的合算他就滚了楼啦。滚到楼下,大家伙儿以为把响马给打下来了呢,齐声喊叫,一拥两上,高魁说:“别捆!是我!”大伙儿仔细一瞧:“哟,敢情是掌柜的呀!”一瞧高魁的鼻子也破了,腮帮子也抢了,满嘴流血,浑身是土,伙计说:“掌柜的,您怎么滚了楼啦?我们还当是把响马打下来了呢。”“这个响马的能耐太大,你们拿杠子堵住门口,我得进城告诉我爸爸,请王爷来拿他。”
不说高魁去禀报靠山王,再说说飞腿朱能。前文书已然表过,朱能由武南庄暗地里跟随秦叔宝。秦琼打店住在北屋里,朱能可就住在南屋里了。秦琼冒充姓宁,说是教戏的,他全都听见了。秦琼天亮出店,他也跟了出来。秦琼在坟圈子里涂眉染面,他就在主坟的后头蹲着呢。秦琼一喊嗓子,说什么家住在小孤山,叫程达尤金,他在坟后头差一点没哭出声儿来。朱能心里暗想:秦二哥,你这个朋友太地道了。就只因程咬金这么一个人,你就涂眉染面,自扮响马,来到登州,替朋友来销案。不怪人家常说,要交朋友得交秦琼,唉!秦琼进了望海楼,朱能可就进了路北的酒铺儿啦。心说:到帮到底我得瞧是怎么一回事,回庄见着我那二位哥哥好有个交代。这就是朱能的来历,一言表过。
再说高魁到了王府,找着他的爸爸高谈圣,一说望海褛的事情,高谈圣就慌了,赶紧来到三道门里,拿起锤儿来:当、当、当!一打这个云板,跟着擂起鼓来。头通鼓响,中军旗牌、校刀手、绑夫手排班站立,二通鼓响,偏将牙将、十二家太保,文武官员人等上殿伺候,列立两厢。三通鼓响,靠山王杨林进了后殿门,转围屏,在公案后落了座。这时候高谈圣上来,口称:“卑职高谈圣,参见王驾千岁。”“高谈圣,击点擂鼓,为了何事?”高谈圣就把劫皇杠的响马程达尤金在望海茶楼喝醉了酒,道出了姓名的事,回说了一遍。靠山王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气得哇呀呀乱叫,说:“好个响马,实在大胆!来人哪,急速点五百马步队,众将官以及儿郎人等,随我出城,捉拿响马!快快备马伺候。”此时,下边军校们赶紧整顿人马。再说杨林到了后面,顶盔贯甲,出来上马,点了三声号炮,鼓声咚咚,人声呐喊,一直撞出了西门外。
再说秦琼正在楼上坐等官人,猛听得正东上炮响连天,金鼓齐鸣,人声马嘶一阵大乱,不问可知必是老儿杨林率兵前来,忙把双锏一合,抱在怀中,将包袱往肋下一顺,走到楼窗前,飞身往下一跳。这下子,可把瞧热闹的给吓坏了。就见秦琼挺身折腰,一个趁劲儿,两足落地,大家伙说:“嗬!真有两下子呀!敢情响马还会飞檐走壁呢!”这时候,那个小孩子拉着马走过来,就说:“好汉爷,敢情您就是劫皇杠的呀,您可真是英雄!这匹马也给您喂啦、饮啦、遛啦,没耽误您的事吧?”秦琼把双锏挂在铁过梁上,将包袱解下来,顺手递给了这孩子,说:“好。娃娃,既然你没误我的事,我也不能亏负了你,这一包银钱,就便宜了你吧。拿回家去,多多孝顺你的母亲,快走,别叫官人看见!”因为秦琼想,自己是来找杨林拚命,还要这些银钱干什么呀!这才送给了小孩。这孩子把包袱接过来,道了谢,一溜烟就跑了。秦琼上了黄骠马,来到大道上,一声喊叫说:“诸位老百姓们,你们要闪开了!今天我要锏斗杨林!”大众一听,他这个胆子可真够大的!
此时官兵的马步队已然来到,秦琼扣镫停马,面朝正东,把双锏一分,说:“呔,兵丁们站住,少往前进,急速地闪开,我要会一会这靠山王。”兵丁们往左右一闪,杨林带着太保、将官们马往前闯,队伍列成了阵势。杨林一勒坐马,说:“我儿徐芳、徐元亮何在?”这俩人说:“伺侯爹爹。”“在小孤山劫皇杠的,可就是他?”这俩人一瞧,心说,那天劫皇杠的是个靛脸朱眉,使大斧的,不是这个三色脑袋使锏的呀!可是这两人不约而同地说:“就是他,我们不是跟您说了吗,大响马三百六里头,有这么一个使锏的。”“既然是他,待我出阵擒贼。”就听旁边有人说:“爹爹且慢,杀鸡焉用宰牛刀,待孩儿出马擒他。”杨林一看,答言的正是六太保杨明远。书中暗表,杨林手下的太保里,就数他的武艺好。杨林说:“好,你要多加小心。”“不劳爹爹嘱咐。”他把话说完,拱裆催马,直奔前来。秦琼一看出来的这员战将,跳下马是中等身材,白盔白甲,白脸膛儿,胯下马,掌中枪。二马各自停蹄,杨明远说:“响马,你好大胆!劫完了皇杠,敢亲身来到登州,大闹望海楼,你摸一摸,你还有脑袋没有啦?你可知道你家太保爷的厉害?”“咳!你家爷爷胆子小了,也就不敢来了!我且问你,你叫什么名字?”“你要问我,我乃是老王爷的义儿干殿下、六太保杨明远。”“要依我说,赶紧回去换那靠山王前来,我与他冤有头,债有主,要不然,你是难讨公道。”“响马,你不要大话欺人,叫你尝尝你家太保爷的金枪。”拱裆催马,摔杆就是一枪。秦琼一想:杨林手下太保将官是多的,打来打去,我不上算。等那杨林再出来,我已然是筋疲力尽,到那个时候,可就不好办啦!不如我一下子就把杨林气炸了肺,把他斗出来为对。想到这个地方,拿定主意,一瞧枪扎来了,双锏一搭十字架,闪身往出一支,不容他的枪变招,左手的单锏由底下往上一兜,正兜在枪杆上,当的一声,震得杨明远两腕发麻,枪就撒了手啦,跟着一个双龙搅海式,两支锏奔面门,扎他的二目,这时候,杨明远自然得往后一折腰,使了个铁板桥,脑海找马的三岔股儿。秦琼顺势儿把右手的单锏,往左胳臂下一夹,摘右边的镫,二马错头,一长臂,一把抓着他胸前的袢甲绦,往回一拽,用右脚使劲往外一踢杨明远这匹马的前蹄髈,就把杨明远给抓过来,用左手锏一托他的两条腿,里手一裹镫,这匹马噗啦啦打了个弯儿。正西上瞧热闹的老百姓们虽然说不敢叫次好儿来,个个都是惊叹不止。
再说那边靠山王一看,气往上撞,所有的太保、军校人等无不吃惊。此时六太保被秦琼抓着,简直吓得是魂不附体。秦琼这才说:“小子,我饶你这条狗命,赶紧回去换靠山王出来会我。”把话说完,照着大道下坎的土窝儿,就把他扔下去了。六太保杨明远爬起来,跑回本队,到了杨林的马头前,说:“哎呀,爹爹!响马实在厉害,孩儿险些丧命,他说非叫您出去不可。”“这个,哈、哈、哈、哈。儿呀,莫要着急,待为父与你出气。”跟着鼓声咚咚,连擂了三通,秦琼一听,心说:成了,这必是杨林出马了。
再说杨林伸手摘下了囚龙棒,拱裆踹镫,这匹马就撞出来了。秦琼抬头往对面一看,只见他跳下马,平顶身高顶丈,虎背熊腰,身体魁伟。头戴一顶闹龙垂头紫金冠,身披黄金掩心甲,内衬一件紫缎征袍。冰盘大小的护心镜,五股丝绳的袢甲绦,狮蛮带煞腰,左右战裙,护裆鱼褟尾,三叠倒挂吞天兽,口内含银环,横搭在铁过梁后。大红中衣,足下的虎头靴,牢蹬在紫金镫里。背后是八杆护背旗,紫缎子镶心,上绣金龙,走的是青火焰儿,银葫芦罩顶,蓝穗子低垂,横遮背后,扇面儿相似。再往脸上观看,面如赤炭吹灰,两条重眉,直插入鬓,一双彪眼,皂白分明,鼻直口阔,大耳相称,胸前飘洒满部的白髯,是根根见肉。头上双插雉尾,肩挂狐裘,在胸前搭甩,坐下一匹山后雪,乃是一匹宝马良驹。再看掌中,是一对水火囚龙棒,这对棒的形式,棒头上有一个龙头,头顶上安着两支犄角,靠着棒柄的后面,是鱼尾三岔儿。他这一种军刃,能降九种军刃,讲的是:支、别、拿、压、顶、搅。再加上杨林的膂力过人,自从一出世,就不知道什么叫败仗。背后的坐纛,金葫芦罩顶,黄云缎子镶心,蓝色的火焰,细走灯笼穗儿,上头横着绣的五个大字是:“太岁靠山王”,心子当中一个白月光,里面绣着斗大的一个“杨”字。坐纛的左右,一边相衬着两杆标旗,是银标头,黄心,紫火焰儿,绣着黑字,在这四杆标旗上写的明白,是:“自幼长得胜,到老不失机,双棒无敌手,威名震华夷”。秦琼一看,暗暗高兴,心说:我可把你给斗出来了。此时杨林的马已到了秦琼的面前,两个人各自扣镫停马。杨林说:“响马,真乃大胆!你可知道你家王爷的厉害?通上尔的名来!”秦琼说:“你且听了,你家好汉爷,姓程名达字尤金。我手下有大响马三百六,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