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去,您先在这候一候儿。”说完去到后柜见着当家的说:“前边来了个当军刃的,您去看一看吧。”当家的说:“好,我去瞧一瞧去。”同着站柜的来到柜台,站柜的说:“这是我们柜上当家的,您跟他说吧。”秦琼抬头,见这人年纪有六十开外,脸上稍有皱纹,一部白髯。就见他抄起双锏,掂了一掂,说道:“好体面一对军刃”秦琼一瞧,心说:这个老者,也许是识货的,就见他把双锏放下说道:“这对双锏是哪一位的?”秦琼说:“是我的。”当家的说:“朋友,贵姓呀?哪里住家?这对军刃是你本身所使的吗?因为什么要当它呢?”秦琼说:“在下姓秦,乃是山东历城人,只因到此办事,病在店中,欠下店账。身边银钱已然用尽,无法回乡,无奈只得将这对家传的军刃,暂时当在此处,也好清算店账,回转家乡,回去之后立即取钱来赎取。您想这家传的军刃,哪能叫它久在外面飘流呢!掌柜的放心,请你收下吧。”当家的说:“按我们柜上的规矩是不收军刃,听你是外乡人,收下你的吧,可是只好按分量折成碎铜的价钱,也不过十两银子,念在你出门在外不容易,我给你写二十两银子吧。”秦琼说:“这二十两吗……怎么够用呢!”自己沉吟片刻,也就无话可说,只好点头应允。当家的收下双锏,喊下去写票,少时连当票带银两交过来。秦琼把当票和银两带将起来,将要出门,当家的说:“秦爷,你先别走,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可是这事碍不着我,无奈我是个直性人,王老好他知道,遇事百说不可,不说心里不痛快。”王老好说:“是,当家的是口直心快的老好子。”秦琼说:“有话您请讲吧”当家的说:“我今年六十多了,又是本地人,从十二岁就在这里学徒。潞州天堂县里哪家买卖怎么回事,没有我不清楚的,你怎么单住在他这家店呢?我劝你拿回钱去,赶紧算清了他的账目,愿意回家就一上路回家,不愿意回家,赶紧搬别处住。你要是不听我的话。非死在他的店里不可。”秦琼一听就是一惊,说:“这是什么缘故?”当家的说:“他有个外号叫“花账王”啊!三尺的顽童都知道他专写花账。你住在他那里,不是找死吗?”秦琼说:“噢噢噢!谢谢,谢谢!”王老好一听,就说:“嘿!当家的,咱们可有交情,你可不对,你怎么给我扒这个豁子?我多咱有这个事啊!”当家的说:“得啦,你给我走吧!”两个人离了当铺往回走着,王老好说:“二爷,您可别听他的,我们两个人可是玩笑。”秦琼微然地笑了笑说:“店主东,我想你也不会办这样儿的事。至于你是不是给我写的是花账,咱们就心里头分了。”王老好说:“不能,不能,您别多疑了。”
两个人回到店里,王老好说:“二爷,您当的这二十两银子,就是不还店钱,由山西奔山东,路费能够的了么?”秦琼听罢说:“哟,对呀!”不免又着起急来,想了想说道:“店主东,我又想起一个物件,将它折卖了,不但能清了你账目,并且也够我回转山东的川资了!”王老好说:“嗬!可真是破家值万贯哪,您还藏着什么好东西,说出来我听一听!”秦琼说:“就是我那一匹好马!”王老好说:“咳!您算了吧!就是您那匹马呀,全成了骨头架子了,插上一根儿蜡,就成了马灯了,那能卖多少钱,依我看,连十两银子都没有人要。”秦琼说:“你不懂啊!这匹马生来就是—匹瘦马,它名叫黄骠,可称是一匹宝马良驹,有道是货卖与识家呀!”王老好说:“对!我还别不信,今天也晚了,明天正是集场,把它拉到集上,咱们找‘识家’去。”秦琼把二十两银子交给王老好说:“店主东,你再收上这二十两银子,前后足五十两了,下欠的等到明天卖了马,再来还清。”王老好接了银子说,“二爷,天也是时候,我给您做点饭去吧!”秦琼说:“我病体将好,也吃不下去,你给我做一碗热面汤来吃吧。”王老好出去,一会儿端过面汤来。秦琼吃完躺在床铺之上,心中暗想:秦琼呀秦琼,你自己总觉着聪明,什么事都懂,如今被困在天堂县,只落得当锏卖马,以后遇事必须要多多的慎重啊!又想到这匹黄骠马来,不由自己心酸掉泪。原来这匹黄骠马乃是他父亲秦彝当年的坐骑,后来自己在衙门当差,捕盗拿贼,这匹马也出过不少力,如今只落得卖在了潞州天堂县,怎不叫自己心酸掉泪。翻来覆去,直过了三更,方才睡去。一宿无话,到了次日天明,起身下床,王老好过来说:“二爷咱们走呀,您还吃点什么不吃了?”“也好,你给我做点什么吃吧!”王老好说:“二爷,现在太阳挺高啦,天儿又短,市上一过了午就散了,您要是吃完了再走,那不就耽误了吗?等您把马卖了,回来我好好儿的给您做几个菜,请您喝酒。”“嗯,也好!”说完同着王老好来到槽头,这匹马听见秦琼说话的声音,是连连地嘶叫,马头在秦琼的身上乱蹭,秦琼一见心中越发的难过,不由得擦了擦眼泪,说:“店主东,我这匹马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身上毛儿也戗啦,后胯也露出三岔骨来,大腿上的毛儿也长啦,虽说我这匹马是个瘦坯子的马,可也不能瘦成这样呀!”王老好说:“咳!二爷,我这两天事忙,也没有工夫买草料去,可是我也没饿着它。您瞧,昨天我还拆了两个破枕头喂它呢。”秦琼往槽里一看,可不是里面还有剩下的秕子,芥麦皮吗。不由得又是难过又是气愤,说:“王老好,你可真是个老好子!它是一个无知的畜生,您这样办,岂不太歹毒了吗?”王老好说:“唉!这又是我的不对。二爷您的这份鞍鞯怎么样哪?”秦琼说:“马都要卖了,留鞍鞯何用呢,一起卖了不是能够多卖几个钱么。”王老好答应了一声,便把鞍鞯备好,牵着这匹黄骠马,秦琼跟在后面一同出店,直奔西门外马市而来。究竟找着识家没有,下回交代。
第三回 二贤庄肝胆识英雄 三清观膏肓困豪杰
上回书正说到王老好和秦琼牵着黄骠马,离了店房,出西门来到了马市。秦琼一看市上各样牲口都有,买的、卖的人烟稠密,热闹非常。两个人走到一家小茶馆儿的门前,王老好说:“二爷,您先在土台上坐一坐,我把马拴在那边槽上去,就是卖不了,也先叫它吃一口子。”说完了,把马拉到西边槽头上,左右还有几匹马,就把这匹黄骠马挂在了当中间了。跟着就有马行的经纪牙子说:“这匹马是要卖的吗?”王老好说:“对了,正是要出手的。”经纪人说:“这匹马谁要呀!一不能入辕套车,二不能下汤锅,瘦得光剩下骨头架子啦,这简直没人要,你拉走吧。”王老好说:“这是一位客人困在这里了,多少也得卖了,好凑路费回家。我们客人说了,这匹马是宝马良驹,要货卖与识家呢!”众牙行的人听王老好这么一说,都撇嘴一乐,说:“你拴在这儿卖吧,也许遇的上识家。”就有人说:“哼!要是有人问价儿呀,我就算栽了,不吃这碗马行的饭了。”那个就说:“你理他干什么呀,拴在这儿又费不着咱们什么,就叫他拴着去吧!”王老好回到土台旁边,对秦琼说:“二爷,您听见啦!咱们就等着吧。”秦琼说;“他们哪里懂得,这本来不是套车做活的马匹,我要货卖与识家,等一会儿吧。”王老好说:“好,咱们就等识家吧,掌柜的给我们沏一壶茶来,一边喝着,一边等吧。”等了好大半天,就听那边有人喊说:“这是谁的黄皮子瘦马呀?”王老好一听说:“嘿!二爷,识家子真到了,问您这匹马哪,我去瞧一瞧,许要开张。”说完赶紧跑过来说:“诸位别嚷,这马是我们的,什么事呀?”众牙行人说:“你赶紧把它牵了走,在槽上争嘴打架,连踢带咬,把我们的马全咬了。赶紧拉了走,赶紧拉了走!”王老好过来将要解马,一看黄骠马双目一瞪,踢跳咆哮,也是不敢近前,只好回到土台子旁边,说:“二爷瞧一瞧去吧,您这匹马可捅了漏子啦!”秦琼也是一愣,急忙来到槽头,把黄骠马由槽上解下来,牵到土台子前头,拴在个木桩子上。仍然坐下等候买主。
等了好大工夫,秦琼的二目一闭,一阵迷糊,像是睡着了的样子。王老好也是闭着眼靠土墙打盹儿。就听又有人喊说:“这是谁的马?把我的葱给叼去了一捆!”王老好睁眼一瞧,见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头儿,挑着—个挑子,前后两边都是大葱,站在马的前边,又见这黄骠马的嘴里,叼着一捆葱,正在那里嚼啃。王老好用手—推秦琼说:“二爷,醒醒吧,您这匹马又吃了人家的葱了!”秦琼睁眼一看,赶紧站起身形,走过来连连地抱拳,悦:“老头儿,我这匹马,实在的讨人嫌,吃了您的大葱,我这里给您赔礼了。本来应当照价赔偿,无奈现在我没带着钱。等到把这匹马卖了,我一定赔您,请您少候片刻吧。我实在对不起您。”这个老头儿正在细细地打量这匹马,好像没听见秦琼的话似的,上下左右把马细看了一遍,倒把挑子放在地上,对着秦琼说:“这马是谁的呀?”秦琼一听心说,好,方才我说的话。他全没听着,这才又说:“这匹马是我的,吃了您的大葱,太对不起您,等到把这匹马卖了,再赔您的葱价吧。”这个老头儿说:“葱不葱的,到没有什么,可是您这匹马是要卖的吗?”秦琼说:“正是要卖。”这老头儿说:“您要是拴在这里卖这匹马呀,哼!八成儿没有人问过价吧?”秦琼说:“谁说不是呢!我们到这儿大半天了,连一个问的都没有。”这个老头儿说:“唉!您在这儿卖,哪里行啊!这里就买卖那些套车干粗活的牲口。像您这匹骏马,这儿的人哪里懂得,这么说吧,可着这儿全市马行的人,全是睁眼大瞎子,他们哪里认得这匹马呢!”此时旁边就有人把这个老头儿的话传过去了,那边牙行的经纪人,也就全都过来,围了一个圈子。秦琼说;“噢!那么我要卖这匹马,应该到哪里去卖呢?”这老头儿说:“客官贵姓?听您说话,不像本地的人氏。为什么要卖马,您要卖多少钱呢?”秦琼说:“在下姓秦排行第二,乃是山东历城县的人,到此办事,病在店中,欠下了店账,故此要把马卖出去,清还店账,也好回转山东。”这老头儿说:“那么您究竟要卖多少钱呢?”秦琼说:“此马原是我父亲遗留下的,我是知物不知价呀,能够我偿还店账,回转山东的路费也就行了。您看值多少钱,做一个价钱吧!”这老头儿说:“不,不,经打佛口出,秦爷,说一个价钱,我听一听。”秦琼无法,只得奓着胆子说:“六十两银子怎么样?”旁边牙行人一听,全乐了,说:“这可是穷疯啦!一个瘦马灯,要卖六十两?真是穷疯啦!”这老头儿也不理大伙,说:“您这匹马一百两都不能卖。”秦琼一惊,说道:“这匹马能值这么些钱么?您贵姓呀?”“我姓金排行第三,我领着您去找买主去,二爷您就不用管了。”秦琼说:“好吧。”这时候旁边围着那些个牙行们,有叫金三哥的,还有叫金三叔的,都说:“您怎么单看上这匹马啦!这匹马究竟怎么好法,您说说,我们长长见识。”金三说:“咱们马行的人差不多都在这儿呢,我这牲口行也干了几十年了,现在我虽然改行卖葱啦,要说识货,你们哪个也不成。达不是当着大家,你们要是叫得出这匹马的名儿来,从这儿我连姓都改!”众牙行说:“我们叫不出它的名儿来,您说一说吧!”金三又对秦琼说:“秦爷,这匹马是您家传的,大概您知道它的名儿吧?”秦琼点了点头:“我知道。”金三说:“您先不用说出来,叫我先说。这匹马在上八骏之内,名叫黄骠马。”秦琼点头说:“不错,是叫这个名儿。”“它还有个名儿,您知道么?”“我只知道它叫黄骠马,别的名儿我可就不知道了。”金三一指马的脑瓜顶上的那块黑灰色的圆光儿说:“二爷,您看它浑身都是黄毛皮,没有一点儿的杂色,只有这块是黑灰的顶儿。这马又名叫铅顶干草黄。”秦琼说:“噢!原来如此。”众人一听,也是连连地说:“三爷真高。”无不暗伸大指。金三说:“只是这马缺喂,膘头太瘦了,虽然说它是天生来的瘦坯子,也不能瘦得露了三岔骨,缺草缺料,把马都给饿坏了。”说着又掰开马嘴一瞧说:“就是马口儿见老了,不过还能走一气呢。这匹马我得归置归置它,诸位,你们先把草笸箩拿过来,多加麸子,喂一喂它。”众人赶紧把笸箩拿过来,拌了草,多下了麸子,放在马的面前,这马一见美餐当前,立刻低下头去,就是一通地苦嚼。金三又把鞍鞯卸下来说:“诸位,你们把家伙取来,我归置归置它。”有人端过一木盆水来,把大刷子、小刷子、剪子等等的应用的家伙拿了过来。金三拿起刷子,蘸上了水,把这匹马由头至尾、连上带下用水都刷干净了。等到毛皮似干不干的时候,金三又要过一笸箩细干沙土来,在马的浑身揉遍,又用干刷子细打。刷完了众人一看,这匹马比以前就另个样子。金三又用剪子把门鬃、脖鬃、尾鬃剪齐了,又把大腿上的长毛儿剪去之后转身就到南边药铺里去了。一会儿,就见金三双手抱回两大纸包面子药。金三将这两包药面儿,都给马的浑身上下揉遍了,还是用干刷子细打。打完了众人一瞧,这匹马的毛梢儿是黄光起亮,焕然一新。秦琼一看,也是暗伸大指。金三又对众人说:“诸位,你们瞧,这匹马叫我一归置,跟以先两样儿了吧!就凭我忙合这两手儿,就够你学些日子的。”众人说:“三爷,我们服了,还是老把式,将来我们得跟您学本事。”金三把鞍鞯备好了,说:“秦爷,咱们走啦,去会买主儿吧。”秦琼说:“我们还没给茶钱呢。”金三说:“不要紧。茶馆儿掌柜的,这位爷的茶钱归我候了,这挑子大葱,暂时存在柜上,我们去去就来。”茶馆儿掌柜的说:“好啦,三爷您同这二位去吧,我把挑子给您存起来。”王老好说:“二爷,您同着这位金爷去会买主儿,我可就要先回去了。”说完了独自进城回店不提。
单说秦琼同着金三,牵着黄骠马离开了马市,顺着大道往西走下来。秦琼说:“金爷,咱们到哪儿去找买主儿呢?”金三说:“您这匹骏马,非得拉专要好马的主儿不可。常言说,‘卖金的要遇见买金的’。要是到了那里,不要说这一匹马,就是有个十匹八匹的好骏马,也能够卖出去。”秦琼说:“噢!有这样的买主儿,请问在什么所在呢?”金三说:“离此往西也就有八里多地吧,地名儿叫二贤庄。”秦琼说:“啊!这二贤庄么……这个人姓甚名谁呢?”金三说:“在本地可是大大的有名,人所皆知有这么一位单雄信单二员外呀!”秦琼一听不由得一愣,心中想起一桩事儿来。原来在前三年,有一天,秦琼由打衙门散了班儿,正住家走,就见道旁围着一圈子人,进来一看,是一条汉子,在那里卖艺,地下撂着枪刀棍棒。就见这个汉子当中一站,对着众人说:“在下是个远方的人,学会了点子粗拳薄艺,到处访友,走在这里,不想病倒在店中,把所有的银钱都花用尽了,病好之后,就困在这里了。要是不卖艺吧,是无法糊口度日,要是出来卖艺吧,身上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请诸位老师傅们多包涵着瞧,就好比是赒济我苦人一样,诸位帮凑我几个钱,也好吃饭。”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