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不好计较什么,便给朱灿娘诊起脉来。诊完脉,张大夫说:“你们家的日月我清楚,现在大雪封门,家里又无隔夜粮,你进山打柴你娘能不担心?你娘是又饿又急才作下的病,我开一剂药吃了就会好的,不过你们有钱抓药吗?”朱灿说:“您甭管我有钱没钱,只要能治我娘的病,您就开药吧!”说署从街坊家借来纸笔墨砚,张大夫开完药方回家去了。
张大夫回家以后,朱灿拿着药方可发开愁了:这药怎么抓呀?没钱哪!见他娘睡着了,揣好了药方,又拿好绳子、斧子出了家门。来到村外一块坟地,看到坟地周围有八棵碗口粗细的松树,朱灿心想:对,我先把这八棵松树放倒,拉到县城给我娘换药去,等明年开春,我一天多打两捆柴,存点儿银子,再买八棵松树给人家栽上。他寻思定了,跟谁也没商量,而且也没问问这是谁家的坟地,就用斧子把八棵松树放倒了。他砍树的时候有人看见了,谁呀?看坟的王二。王二没敢过来,因为他认识朱灿,知道朱灿浑拙猛愣,打起架来不要命,惹不起他。朱灿把树放倒以后,用绳子一捆,拉起来就奔县城去了。进了县城,来到三合堂药铺门前,把松树放下。他进了药铺,把药方子交给伙计。这里掌柜的姓沈,等抓好了药,他过来算账,说:“你这药钱是二两四钱银子。”朱灿说:“掌柜的,我跟你商量商量,我可没钱!”“没钱?那我这药也不能白给你!”“所以跟你商量啊,我在门外放着八棵松树,就顶我的药钱吧!”沈掌柜到了门外一看,这八棵松树都够材料,心想正发愁盖个堆房缺材料呢,这事儿太便宜了,就让朱灿把药拿走了。
朱灿回到家,赶快把药熬上。药熬好了,正要给他娘喂,啪啪啪,一阵敲门声。朱灿放下药,开门一看,是两个官差,后边还站着看坟的王二。官差说:“你是朱灿吗?”“是呀,什么事呀?”“你把人家坟地里的八棵松树砍了?”王二说:“朱灿,你砍了树,拉到县城换药去了,我一直在后边跟着你呢,我到南阳府衙给你告了。”官差说:“朱灿,跟我们走一趟吧!”朱灿说:“你们来得不是时候,我正要给我娘喂药。这药是我张大爷开的方子,他是神仙一把抓,我娘吃他开的药准好,等我娘好了,我给他安顿安顿,就到南阳府投案去。我就不留你们啦,你们先回去吧。”官差一听这个气呀,指着朱灿说:“哪有你这么打官司的,你砍了人家松树,人家给你告了,这有什么商量的?”朱灿焦躁起来:“你们别在这儿磨蹭,我让你们回去你们就回去,不然我把你们的脑袋拧下来!”朱灿娘在炕上听见朱灿和官差说的话,知道自己的儿子把人家坟地里的松树砍了,拉到城里换药了,刚才他说是跟朋友借钱买的药,敢情是瞎话。人家给他告了,官差来传,他要把人家的脑袋拧下来,这还了得!她叫道:“朱灿,你进来,娘有话说。”朱灿听娘叫他,忙进来问:“娘,您叫我干嘛?”“儿呀,你们在外面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听娘的话,快跟着打官司去。拒捕殴差,罪上加罪,你别叫娘生气,快跟人家去吧!”朱灿说:“我听娘的话,我跟他们打官司去,那您先得把药喝了。”朱灿给娘喂完了药,又给娘盖好了被,说:“娘,您歇着,我打官司去了。您甭着急,打完官司我就回来,回来我再熬二煎药。”这娘儿俩说的话官差在外边都听见了,心说朱灿这个人刚才要把我们脑袋拧下来,他娘一句话就跟我们走,浑的鲁的,还真是个孝子,而且这主儿打官司就象上街买东西,打完官司还要回来熬药,可真有个意思。朱灿出门对官差说:“给我娘也喂完药了,走吧,早去早回,你们给我锁上吧!”官差见朱灿这么实诚,就说:“得了,锁什么,你跟我们走就行了。”朱灿回身把门掩好,跟着官差到南阳府打官司去了。
来到南阳府衙,官差把朱灿带到班房,三合堂药铺沈掌柜也已然带到,原告看坟的王二也在班房等着。官差就到南阳侯伍云召的书房回话,见到伍云召,便把怎么传朱灿、他如何不来、又如何听娘的话的事说了一遍,还说:“侯爷,朱灿这个人真有点儿意思,长的傻大黑粗,又浑又鲁,还是个难得的大孝子。”常言有这么一句话:“一言兴邦,一言丧邦”。官差这几句话,使伍云召对朱灿还没见面就先有个好印象。伍云召说:“这一案的人既然都带齐了,升堂!”
工夫不大,升堂已毕,衙役人等两边站立。伍云召在公案桌后边落坐,说道:“来呀,把原告、被告带上来。”有人下去把原告、被告带到堂口,让他们跪下。伍云召说:“谁是原告?上前回话。”衙役过来叫王二:“王二,你是原告,住上跪,侯爷问你话!”王二忙跪在前面:“看坟的王二给侯爷磕头。”伍云召说:“王二,把你告状的情由诉说一遍。”王二说:“我在朱家庄外给张家看坟,今天前半晌,我听见坟地里有砍树的声音,我一看是朱灿在砍树呢!”伍云召说:“你看见的时候他砍下几棵了?”“一棵。”“既然他刚砍下一棵,你为什么不上前拉住他?”“回禀侯爷,朱灿这小子是村子里有名的打架不要命的,我可不敢惹他,我要上前非挨顿打不可。不大的工夫他把八棵树全砍倒了,把树拉到城里换了药。求侯爷给小人做主,我给人家看坟,不能把人家的树看丢了。”伍云召说:“既是这样,你往下跪,带朱灿上前答话。”朱灿站起来,一点也不在乎,大大咧咧往前一走。伍云召一看这个人身高体伟。他往公案桌前一跪:“侯爷,朱灿给您磕头。”伍云召说:“朱灿,你为什么砍人家的松树?”朱灿就把娘儿俩生活贫苦,全靠他进山打柴养活老娘,赶上这几天连天大雪,他娘又饿又急得了病,没钱抓药才砍了人家树的事从头说了一遍,伍云召听完点了点头。朱灿又说:“候爷我跟您说,我砍树不是白砍,过年我有了钱,再买八棵松树给人家还上不就完了吗!我说到做到,您就放心吧。我的话说完了,官司就算打完了,我还得回家给我娘熬二煎药去呢!”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衙役们过来赶紧把他拉住:“你怎么走了?侯爷还没审完呢,你怎么这样随随便便的,跪下跪下!”朱灿说:“打官司还这么麻烦,要知道这么罗嗦我还真不来呢!”伍云召说:“朱灿,你没钱抓药就砍人家树,你和人家商量了吗?”“商量?这事还用商量什么,我砍松树合乎道理,没道理的事我不能办。”伍云召说:“你砍了人家的树,你还有什么道理?”朱灿说:“嘿,可惜您这么大的南阳侯连这么点儿道理都不知道,您做侯爷的还没我这个打柴的学问大呢!”两旁的衙役一听,这朱灿怎么敢跟侯爷项嘴,这是犯上,喊道:“朱灿大胆,你这是以小犯上!”伍云召一摆手说:“我不怪他,你们不要吓唬他。朱灿我问你,我怎么没你的学问大呢?”朱灿说:“人人都是父母所养,可父母跟父母不一样,我父母是种地的,您的父亲谁都知道是忠孝王。你们家是一座大王府,只要您爹您娘喊一声:来人哪!底下噢的一声就得来十几个人伺候。要是您爹您娘有了病,多少位好大夫围着给看,要吃什么药就有什么药,用不着您南阳侯着急。我就不行啦,下了几天大雪,我打不了柴,我家连隔夜粮都没有。我娘要喊一声:来人哪,谁来呀?要账的来。我娘又饿又急,病了,我这做儿子的能不去请大夫吗?开了药方子我能不抓药?抓药没钱,不能眼看着我娘死了我不管,我娘要是死了,上哪儿找我娘去?您说我不砍松树怎么给我娘抓药?松树砍了将来我能赔,我娘要是死了谁赔呀?”众衙役听完这席话,就见南阳侯眼泪在眼圈里转。朱灿说:“侯爷,您说我说的有理没理?”伍云召说:“有理。朱灿,你先往下跪!”朱灿说:“侯爷,您得快点儿审,我还得给我娘熬那二煎呢!”衙役们有的小声直嘀咕:“还没见过朱灿这样打官司的。”“可不是,这是侯爷审他吗?他给侯爷审了。”
伍云召又吩咐:“带三合堂药铺掌柜的!”衙役们忙叫沈掌柜往上跪。伍云召问:“你是三合堂药铺掌柜吗?”“正是。”“你姓什么?”“我姓沈。”“你这个药铺经营多少年了?”“回侯爷,传到我这儿已经四辈儿了。”“我问你朱灿用松树换药可是你经手办的?”“是我经手办的。回侯爷,我想在后院盖个堆房,正需要木料,所以我就换了。”伍云召问王二:“那八棵松树能卖多少钱?”王二说:“回侯爷,能卖十五两银子。”伍云召又问朱灿。“朱灿,你抓药需用多少银子?”“回侯爷,药钱是二两四钱银子!”伍云召一听,不由得气往上撞,一拍惊堂木:“大胆的沈掌柜,二两四钱银子的药钱,你为何收十五两的钱?”沈掌柜连忙磕头:“侯爷,小人有罪,小人有罪。”伍云召说:“你既知有罪,你是认打,还是认罚?”“认打怎么说?”“要认打,你戴一面枷,在三合堂药铺门前连跪三个月,门口张贴告示,述说你贪便宜的过恶。”沈掌柜又急忙磕头:“侯爷,那么一来我还有脸见人吗?您开恩吧,我要认罚怎么说?”“认罚好说,朱灿他娘有病,从今天起再吃你的药不许你收他药钱!”沈掌柜又连忙磕头:“侯爷,行了,行了,我认罚!”朱灿也听得高兴起来:“沈掌柜,我娘再吃药我可还找你去!”沈掌柜说:“朱爷,您去您去,不管人参、鹿茸、马宝、麝香,用什么有什么,我祝愿您老娘四季平安!”伍云召说:“来人,带沈掌柜下去,具结画押!”有人把沈掌柜带下堂去。伍云召又叫工二:“王二,你要是买八棵松树苗,连种带养需用银多少?”“得二十两银子。”伍云召吩咐:“取白银五十两。”有人把银子取来,交给王二。伍云召说:“你拿这五十两银子买树去吧!”王二说:“侯爷,用不了这么多银子!”伍云召说:“剩下的赏给你啦!”王二称谢,高兴而去。伍云召又叫朱灿:“朱灿,我想从今往后你不要进山打柴了,你做个小买卖赚几个钱,你们母子二人好好度日,省得你娘为你操劳成病,你看如何?”朱灿俊笑了两声说道:“侯爷,您这话就跟没说一样,我要是有钱,干嘛我进山受那个罪呀。”伍云召说:“要是我为你出本钱,你说说你在村里能做个什么买卖好呀?”朱灿拍着脑袋说:“这个得容我想想。”他低头想了一会儿,一拍巴掌,说道:“有了,村子里缺个杂货铺,卖个针头线脑,油盐酱醋,嘿,有个杂货铺,村子里的人可就方便多了,省得跑出六里地以外集上去买了。”“那需要多少本钱?”“有十两八两的就够了。”“来人,给他拿五十两银子。”有人到后面拿来五十两银子交给了朱灿。伍云召说:“朱灿,你把钱拿回去开个小杂货铺,好好做生意,不许你吃酒赌钱。如果你不好好做生意赔了本儿,我知道了要重重地办你。我只帮你一回,下不为例。”朱灿一拍胸脯,说道:“谢谢侯爷,我听您的,一定好好干,从今以后我再也不砍人家坟地的松树了。”伍云召说:“如果照我说的话去办,生意做好了,你给我送个信,让我也欢喜欢喜。”“行了,侯爷,我不混好了,我没脸见您!”说完他拿着五十两银子,又向伍云召施了礼,两旁的衙役都冲着他笑。朱灿说:“哥儿几个,我朱灿回去了,有工夫到我家坐坐,回见了。”
朱灿出了南阳府衙门,一溜小跑出了东门赶忙回家去了。朱灿娘吃了药,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后晌,出了一身透汗,觉得浑身舒服多了。刚要坐起来,听见门一响:“娘,我回来了。”“你到南阳府官司打得怎么样了?”朱灿就把公堂上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说完把银子往桌上一放,说:“娘,您看这五十两银子是侯爷赏给我的,让我在村里开个杂货铺,我不再进山打柴让您着急了。”老太太一听这话,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加上这付药的效力,又加上这一觉睡得好,穿鞋下地,这场病好了。朱灿娘让朱灿拿钱先买点儿粮食,娘儿俩生火做饭,饱饱地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娘儿俩商量开杂货铺的事。他们说干就干,把房山掏个窟窿,安上了窗户,又把屋子收拾收拾,朱灿上集买东西,没两天朱记小杂货铺开张了。朱灿每天上集或是到城里趸货,老太太在家卖货,娘儿两个为人诚实,买卖公道,所以朱记小杂货铺生意越来越好。娘儿俩的日子也越过越富裕。
本村有个地方叫张德禄,从小就和朱灿是好朋友,长大以后交情越来越厚。过去朱灿不务正业的时候,张德禄老劝他,朱灿就是不听。以后张德禄就不常和朱灿走动了;今天他看见朱灿走了正道,心里很高兴,俩人又恢复了交情。张德禄做事有心计,有胆有识,他帮助朱灿料理买卖.没三年朱灿又置下几亩地。
这一天晚上,朱灿娘坐在炕上暗自流泪。朱灿一见,急忙跪在老娘面前:“娘,您哭什么?是不是我又惹您生气了?”他娘说:“儿呀,没有侯爷对咱们的周济,咱娘儿俩不会有今天的好日月,一晃快三年了,儿呀,你应该去看望看望侯爷。”朱灿说:“对,对,您不提我倒忘了,我明天就去。”“你不能空着手去呀,明天我蒸点儿黏豆包给侯爷送去,表表咱们娘儿俩的心意。”第二天,朱灿娘早旱就起来了,用上好的黄米面、白糖、桂花,精心蒸了一锅黏豆包,上边洒上了豆面,盛进盆,放在竹篮里,上面盖好了,才让未灿送去。
朱灿来到南阳府衙,守门的听这个黑大个自称是侯爷的朋友,都不相信。不让他进去。他就和守门的吵起来了。正逢伍云召出门,看见此人一时想不起是谁。朱灿看到伍云召,高声叫道:“侯爷,您好!”这一声如同打了个霹雳,伍云召这才看出他是两、三年前打官司的那个打柴的小伙子,他跟从前可是大不一样了,满面红光,穿戴也整齐多了。朱灿跪下磕头,说道:“侯爷,朱灿给您磕头!”伍云召高兴地说:“起来,起来,里边坐下。”“谢侯爷。”伍云召把朱灿带到后堂,让他坐下谈话。“朱灿,看你这样子混得不错吧!你娘可好?”“我娘好。托您的福,靠着您的周济,我们娘儿俩开了个小杂货铺,日子过得挺好,今天我娘让我来看看候爷。”接着从竹篮子里拿出盆来,捧到伍云召面前,说道:“这是我娘给您做的黄米面黏豆包,表表我们娘儿俩的心意。”伍云召刚睡完午觉,肚子正觉着有点儿饿,一看满盆黄登登的豆包,豆面和桂花放着香味,真招人想吃。伍云召拿起一个豆包一吃,嘿,味道真好,三口两口就吃完一个,还没吃够,又拿起一个,吃了还想吃,一连气吃了六个。一看还剩六个,吩咐家人把豆包拿到后宅请夫人尝尝。家人把豆包拿到后堂,向夫人说明了豆包的来历,夫人也一连吃了四个,真是吃一口夸一句。夫人身边的四个小丫环看夫人吃得这么香,也都馋了,央求夫人说:“夫人,您把剩下的两个豆包赏给我们吧,让我们也尝尝。”夫人便把剩下的两个豆包给四个丫环分着吃了,又拿出二十两银子对家人说:“你说我说的,谢谢朱家母子的心意,这二十两银子是我的谢礼。”说完把银子放在盆里了。家人捧着盆来到前面,把夫人和丫环们如何爱吃豆包和赏银子的事说了一遍,伍云召听了挺高兴,说:“夫人赏银二十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