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上杨坚毕竟是六十开外的人了,怎经得同陈美娘、蔡玉珠两个年轻女子朝朝暮暮寻欢作乐,一年多的时间就一病不起了。仁寿四年,杨坚病倒在仁寿宫,在宫内的大宝殿养病,传旨册封陈美娘为宣华夫人,蔡玉珠为容华夫人,命她们在仁寿宫侍疾,又命越王杨素,兵部尚书、附马柳述,黄门侍郎元严三个近臣也住在仁寿宫内服侍左右。太子杨广在朝廷上总揽一切,也不时地到仁寿宫来探病问安。
没有多少天,老王杨坚的病更重了。太子杨广心急火燎,巴不得他爸爸早点儿死,自己好当皇上。他耽心好事多磨,夜长梦多,天天都要往仁寿宫跑几趟,观察动静。这样一来,他同宣华夫人陈美娘见面的机会就多了。他越看越觉着陈美娘是天生丽质,美貌绝伦。如说秀色可餐,他恨不得上前先餐上一口,只是不得良机。那一日也是凑巧,陈夫人要更衣出宫,独自一人进入内室。杨广一看机会来了,尾随在陈夫人后面,心里砰砰乱跳。陈夫人一看,杨广也跟着进了内室,不禁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太子到此做甚?”杨广回答道:“我是特意来给你道谢的。”“你给我道的什么谢?”“你在父王面前,时常为我美言,成就我为东宫太子,如此恩德,我焉有不谢之理!”陈夫人一看杨广神色不对,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长幼有序,男女有别,望太子自爱,还是从速转去吧!”杨广不但不走,反而逼近前来说:“夫人,你乃是天姿国色,我早有爱慕之心。我父王病体垂危,现在由我代理朝政,不久父王晏驾,我就是一国之尊。你要是依从于我,到那时你我共享荣华!”陈夫人正色说道:“太子,我已然托体圣上,这万万使不得。”杨广兽性大发,哪里管得许多,挨近前去,便要强行无理。陈夫人吓得大叫一声,拼命推拒。正在不可解脱之时,忽听门外一个太监高喊:“圣上宣陈夫人上殿哪!”杨广无法,也只好暂时作罢了。
陈夫人脱身后,神色惊慌地赶到大宝殿内,在屏风外边定了定神,整了整衣服,才转过屏风走到御榻前。杨坚半躺在御榻上,正等着陈夫人来给他喂药。他睁眼一看,陈夫人鬓松发乱,神色惊慌,就问她说:“你为何这样惊慌?”陈夫人支支吾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杨坚更加疑惑,生气地说:“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不实说,立即赐死!”陈夫人急忙跪倒,哆哆嗦嗦地说:“太、太、太子无礼!”杨坚一听这话,啊呀了一声,靠在那里半晌说不出活来。他想起独孤皇后当初夸杨广这么好那么好,劝他废长立幼,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上了大当,不禁仰天长叹道:“独孤误我!独孤误我!”陈夫人上前劝道:“圣上龙体欠安,不要再动怒了。”“这个畜牲做出这等事,我能不生气吗!来人哪,宣柳述和元严火速到这里来。”
柳尚书和元侍郎正在宫内议事,忽听内监传出圣旨,赶忙来到大宝殿内面君。杨坚见了他俩,就叫他俩写诏,说道:“速召我儿!”柳、元二人回禀说:“刚才见太子就在宫内,待我等传谕太子进见。”说罢转身就要走。“回来!”杨坚喊住了他们:“是召我儿杨勇,不是杨广。”柳述和元严一听,你看我,我看你,都寻思老皇上已然有几年不见杨勇了,今天这是怎么啦?知道准是出了大事,也不敢再问,赶快到外边写诏书去了。
再说杨广生怕欺娘的丑事被父亲知道,降下罪来,急忙派自己的亲信侍从张衡到大宝殿外探听虚实。张衡从传旨的太监口中得知天子宣柳述、元严火速进见,赶快回来把这消息报与杨广知道。杨广心想:我父王不宣杨素,却宣柳述、元严,看来这事要糟,幸好丞相宇文化及昨日来仁寿宫探问天子之疾,还没有回转长安,就派人召他到密室议事。宇文化及来了,一听事情经过,对杨广说道:“柳述娶了兰陵公主,既是当朝咐马,又是兵部尚书,他兵权在握,在朝中成望很高,与太子您不是一心,断不肯为您出力,一旦圣上向他密授机宜,大局有变,恐怕不可收拾。”这时候,就见越王杨素慌慌张张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太子,太子,大事不好了。适才柳述、元严奉圣上旨意写诏书召杨勇进见,被我撞见,现在柳述已然出仁寿宫大门奔长安去了。”宇文化及说:“事在紧急,现在不是太子,就是圣上,请太子当机立断吧!”杨广闻听,拍案而起:“一不做,二不休,咱们来个先下手为强吧!”他把张衡叫来附耳说了几句,张衡面有难色。杨广说:“事成定有厚报,我派几个得力之人跟你前往,事不宜迟,快走吧!”张衡等人领命去了,杨素说道:“就请太子传一道旨意,派人飞马追赶柳述,追上他,就说他乘圣上病危,妄图假传圣旨拥立废太子杨勇,以这条罪名,立即将他捉拿入狱,送交大理寺问罪。仁寿宫这里同时下手,先派太子的亲兵把守宫卫士全部替换下来,把住各处宫门路口,不准出入,谨访走漏消息。”宇文化及说:“现在杨勇还在长安,就难绝众望。如果不除掉他,我们在仁寿宫下手,朝中一些老臣就许把他抬出来同我们较量。我看就由我带人追捕柳述,他身上不是带着老王召见杨勇的诏书吗?抓住柳述,搜出诏书,然后我携带诏书返回京师召杨勇,就说圣上想念,召他到仁寿宫相见,有诏书在,他岂敢不来?把他诓到这里,就请太子发落。”杨广说:“二卿之计甚好,但愿上天助我成功,咱们就照计行事吧!”几个人计议已定,杨广、杨素就去更换宫卫,宇文化及去追捕柳述不提。
单说张衡带领二十多名太子的近待闯入大宝殿来,把殿内伺侯皇上的太监、宫女都叫到一起,说道:“东宫有旨,念你们大家服侍皇爷终日辛劳,特派我们来接替你们,你们都去歇息吧!”因为张衡常随杨广前来,大伙都认识他,听他这么一说,巴不得去歇息一会儿,就都散去了。只剩下陈、蔡二位夫人站在屏风前面,恐生不测,不肯离去。张衡上前说道:“有我在此,也请二位夫人回避一时。”陈夫人一看这势头,就知道事情不妙,只好说:“恐怕圣上宣唤我等。”张衡也不搭理她,把眼一瞪,对随从们说:“送二位夫人出殿!”陈、蔡二夫人都是懦弱女子,见张衡相逼,又怕惊动圣上,只好哭哭啼啼地离开了皇上的寝殿。当时杨坚正在屏风后面昏睡,刚才柳驸马持诏书走后,他躺在御榻上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心里又急又气,慢慢地就睡着了。一会儿醒来,就听他用手敲着御榻说:“勇儿,我不该废了你,我对不起你呀!”一会儿又昏昏地睡了。再说张衡把原来伺侯皇上的太监、宫女都打发走以后,殿内只留下自己带来的太子近侍,接着独自转到屏风之内。开始,还听得皇上喃喃自语,突然,就听一声撕裂人心的惨叫,噗,璞!一大块一大块的血渍溅落在屏风的帷幕之上。这时候,只见张衡从屏风内走了出来,这些太子的近侍知道大事已毕,留下几个人封锁殿门,其余人都跟着他出离了大宝殿。原来方才陈、蔡二位夫人和一些宫女离开之后,放心不下,还留在大殿之外守候。张衡出了殿门,看见她们,就说:“你们还傻守着什么?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老皇爷早已归天了!”可叹开皇天子杨坚在位二十四年,为治国安邦开创了偌大基业,到了晚年,竟然惨死在这帮祸国殃民的国贼之手!
杨坚驾崩之后,张衡赶来向杨广、杨素报喜,东宫卫士早已把仁寿宫苑严密封锁,长安城内还不知道这个凶信。这时候,宇文化及已经抓捕了柳述,带着他快马飞驰京城,送往大理寺拘押;然后又拿着他身上带着的召见杨勇的诏书去见杨勇。杨勇信以为真,立刻跟着宇文化及等人骑马赶到仁寿官。在仁寿宫的一间偏殿里,杨广早己预备好了一桌丰富的酒宴,等待杨勇的到来。杨勇一到,杨广是远远地迎接,陪他走进殿来,让到上座。杨勇一看这阵势,心里就嘀咕:我这兄弟欺瞒父王、母后,谋夺了我的东宫之位,是个心狠手黑之人,从没有对我这么亲热过呀!谁知道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八成儿是事情有变吧?想到这里,就试探地问道:“听说父主病危,召我进见,兄弟你摆宴招待于我,这又是何意呢?”杨广笑着说:“大哥,我这是给您道喜呀!”杨勇说:“父王病重,我身为长子不能在床前守候,真是不胜悲痛,我是何喜之有?”“兄长有所不知,父王在病危之中梦见神灵相告,废立之事有亏于兄长,以至遭到上天的谴责。现在父王幡然省悟,想要恢复兄长的东宫之位,这才急召兄长来相见。”杨勇半信半疑,问道:“兄弟,你说的这是真话吗?”杨广说:“我若有半点儿虚言,天诛地灭。”杨勇一听杨广起这么重的誓,也有点儿相信了,就说:“你过于言重了。”杨广又说:“父王龙体危在旦夕,兄长要做好登极继位的准备。到那时还望兄长原谅小弟以往的过失,我要弃旧图新,忠心扶保于您。”“兄弟说哪里话来,你我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我继位之后,还要仰仗你的辅佐。”“好,请兄长饮下这杯酒,我的忠心赤诚尽在此杯中!”杨勇端起酒杯说道:“望你我二人同心同德为大隋,上对苍天,下对攀民,我杨勇如负先宗,如负万民,如负兄弟,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完一饮而尽。可是他万没有想到,他喝的酒里下了毒药,乃是一杯鸩酒。不大工夫,毒性发作,他腹痛难忍,汗流满面,喊叫一声:“杨广,你给我喝的是什么酒?”“哼哼,我给你喝的是归天酒!”“好狠毒的贼子!”杨勇直疼得在地上乱滚,口中骂声不绝,可是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躺在地上眼中含泪,强挣着喊了一句:“父王呀,救救孩儿!”就七窍冒血,气绝身亡了。杨广见杨勇已死,命人赶紧收尸,就近在宫苑之内理葬。
这时候,又见张衡来报,说诸事已毕。已命近待将先王用过的御榻、屏风焚毁,大宝殿内洒扫干净,一切俱都遮掩停当,杨广闻报,马上穿戴孝衣孝帽,带领亲随人等遘奔大宝殿痛哭先王。他是走一路,哭一路,到殿内跪在父王的梓宫前面更是痛哭失声。众人将杨广搀扶出殿,到侧殿之内休息。他急忙命人把宇文化及、杨素找来。商量如何登极之事。宇文化及说:“先君未发丧,杨勇又暴亡,恐怕朝中老臣不服。我看登极之时要让王公大臣书草诏。”杨素说:“丞相所言极是。朝中不可一日无群。登极之事不宜迟,明日正是吉日,可定于午时在长安举行登极大典,请传旨,即刻在梓宫前举哀发丧,并命仁寿宫内的朝臣返回京师。”杨广说:“二卿想得很周到,就依你们说的去办吧!”当下,传旨下去举哀发丧、准备登极大典不提。
再说宣华、容华二位夫人适才见张衡进殿少时,开皇天子就不明不白地暴亡,准知道这是太子杨广策动的事变,都吓得是浑身颤抖,惶惶不安。宣华夫人陈美娘更因为自己将太子无礼之事禀报老王,太子焉能不报复!看看大祸临头,她是忧心如焚。晚饭过后,陈夫人正在寝宫之内痛哭先王,只见一个太监捧着一个金盒子走进宫来,对夫人说道:“东宫爷赐娘娘一物,藏在盒内,请娘娘开启。”陈夫人接过金盒一看,外面贴着黄纸封条,在封条合口处有太子杨广署名亲笔写的“封”字,不禁心惊胆战,就问太监:“莫非太子赐死,内藏鸩毒。”太监说。“这奴才如何知道,娘娘开盒。便知分晓。”陈夫人更加怀疑,两手哆哆嗦嗦,就是不敢开盒,两旁宫女见这情景,都不觉落下泪来。太监上前催促:“请娘娘开盒,奴才也好复命。”陈夫人一狠心:老王晏驾,太子记恨在心,我是晚死不如早死,不如就此跟先王去了吧,擦了擦眼泪,扯去黄封条,把盒子轻轻打开。嗯?里面并不是什么鸩毒,却是个五色彩绸扎成的同心结子。众宫女一看,都笑了起来,上前说道:“恭喜娘娘,您这是转祸为福啦!”陈夫人想到这准是太子不忘前情,才赠送这个同心结子,心中又闷闷不乐,也不接结子谢恩,却转身坐到床上,半晌不说话。太监过来催促,宫女们也都相劝:“娘娘快收下吧!不然龙颜震怒,降下罪来,不但娘娘难逃杀身之祸,我等也吃罪不起!”陈夫人无法,只得忍泪含羞接过盒子放在案上,拜了几拜,然后取出同心结子。太监捧着空盒子回去向太子复命。当天夜里,太子杨广果然来到陈夫人寝宫,陈夫人含泪接驾,杨广就在宫内歇宿。杨广到底把陈夫人算计到手,是如愿以偿;那位蔡夫人后来自然也逃不出他的魔掌。陈夫人陪着昏君杨广过了一年多屈辱的生活,就花憔柳悴,玉殒香消,含恨死去,这些后事一笔带过。
这一段隋宫的事变叙过,返回头来再说昌平王邱瑞。他一大清早来到朝房见空无一人,就一再叮问老太监究竟出了什么事?这个老太监名叫张苍,在周朝就是内廷总管,杨坚登极以后,见他忠实、能干,仍然照用。张苍就把老王遇刺、杨勇暴死等等之事低声对昌平王说了一遍。这些事张苍怎么知道了呢?书中暗表,尽管杨素严密封锁消息,可是没有不透风的篱笆墙,这些坏事还是透过东宫的近侍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许多王公大臣、内侍近卫都知道了。张苍是宫内四司八处都总管,当然知道得更多了。邱瑞听完了张苍的话,难过得捶胸顿足,定了定神,才流着眼泪说:“没想到我主万岁落得这样的下场啊!”张苍说:“老爷子,咱们爷儿俩感情不错,这我才告诉您。您就当作还不知道这回事,先回府听听再说。今日午时杨广就要登极,这个昏君您看可保您就保,不可保,您这么大年纪了,把王府的大门一关,静养您的老精神,别跟他怄气啦!”邱瑞说:“听你的,我先回府了,咱们后会有期。”昌平王邱瑞出了朝房,上轿回府去了。
再说杨广今日午时登极,命九卿、四相、八大朝臣、文武百官人等提前进宫恭候。命令传出去,满朝文武纷纷来到朝房。到了午时,金鼓齐鸣,今天打的是九九八十一连环金钟。龙凤鼓响,景阳钟撞。杨广在沐浴殿沐浴更衣,他头戴朝天冠,身穿赭黄袍,腰横八宝镶珠带,足踏无忧履。准备完毕,头前静鞭开路,二十四对金锁提炉,里面烧着檀香,香烟缭绕,瑞气千条。二十四个太监用龙棍挑着提炉分为左右在前引路,杨广身后左右簇拥着太监、宫娥。全副的銮驾:金瓜、钺、斧、朝天镫、指、掌、拳、横。武士们前呼后拥,保着杨广走上八宝金銮殿。上殿以后,杨广来到丹墀,三跪九叩拜殿。拜殿完毕,上龙台正居中宝座上落座。文武百官跪倒,朝拜口称:“某某某见驾,吾皇万岁,愿我主万岁,万寿无疆!”杨广说道:“众爱卿平身。”众文武站起来,文东武西排班站立。杨广这才宣谕道:“众爱卿,我父王病已甚久,经太医调治无效,不幸于昨日卯时三刻龙归沧海,御驾崩析。先王遗诏遣我继承父志,因此我今日登坐大宝,掌管我父王的江山社稷。追称父王庙号为隋文帝,从明年起改年号为大业,朕便是大业天子。先颁喜诏,后颁优诏,喜忧两诏遍行天下。皇兄杨勇不幸病逝,追封为房陵王。所有我朝百宫,原职不动,进爵一级!”文武百官叩头谢恩。接着,杨广又对帮助他谋宫篡位的杨素、宇文化及、张衡等一伙乱臣贼子加倍封赏。还以谋逆罪诬陷兵部尚书、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