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透。俩舅男还是真疼外甥,罗春七、八岁上,就教他弯腰折腿,打拳练枪。到了十岁开外,罗春就把俩舅舅从外祖父那儿得来的本事都学到了。每天白天到学堂念书,晚上妈妈给补课,一早一晚还要练练武艺。这孩子从小爱打个抱不平,在街上看见大孩子打小孩子,他就要说:“你多大了?他多大了?你比他大,为什么欺侮他呀?”大孩子说:“你管得着吗?”“你以大欺小我就要管!”“你管不着!”罗春过去头一拳,底下-脚,把那孩子打得哇哇直哭。这些孩子打不过罗春,就故意气他:“别看你胳膊顶,我打不过你。我到家有爸爸,爸爸疼我,你倒是横,你没爸爸。”罗春一听,心里磨不开了:我长这么大,怎么没有爸爸呀?我爸爸哪儿去了?那天他回到家里,见妈妈正在收拾屋子,就问道:“妈妈,我跟您说点事。”“儿呀,你说吧!”“究竟我有爸爸没爸爸呀?”一说这话不要紧,姜佩芝噗通就坐到炕上了,差点没背过气去。怎么?把她合甩的烦事勾起来了。
罗春瞧他妈两眼发直,急着问:“妈妈,您怎么啦?”“儿阿!”姜佩艺缓过这口气来,可就哭开了。罗春见奶妈哭,自己心里也难过:“妈呀,您别难过,我长大了,我到底有没有爸爸,您跟我说说吧!”姜佩芝止住悲声:“傻孩子,你没有爸爸,你打哪儿来呀!”“那我爸爸到哪儿去了?”“春儿,你不要嚷,听我漫漫跟你说说咱家的家务事。”姜佩芝这才把当年罗艺四岁丧父、八岁丧母,入府为仆、偷艺招亲所有经过对儿子一五一十、掰开揉碎讲了个明白。一直讲到姜文、姜武跟罗艺不和,天天骂街,罗艺愤然出走。罗春说:“妈,我明白了,不知我爸爸走了多少年啦?”姜佩芝说:“你爹走的时候我正怀着你,他留下有话,按四时给孩子取名。你是打春那天生的,所以取了个春字。”“噢,妈妈,敢情我这俩舅舅这么不地道呀!”“不许胡说,你留个心眼就是了。当初你老爷就为你俩舅舅不正经学艺,临终时把五分枪、枪母子和祖子留下的兵书战策背着他们都传给我了。现在你已经跟舅舅学会了五钩枪,晚上关上门,咱们娘儿俩再对着枪谱琢磨这五分枪、枪母子,你安心下意练好这两种枪就比你舅舅强了。这事可不能让你俩舅舅知道。懂吗?”“妈,我懂,我太懂了。”
打这儿以后,这娘儿俩天天晚上看枪谱。罗春抓早抢晚在院里练枪,有五钩枪的底子,这五分枪、枪母子受慢也就熟悉了。到了这年,他整整十四岁,忽然有一天娘儿俩闲说话。罗春说:“妈,我跟您商量点事。”姜佩芝问:“你有什么事呀?”“我想把所有老亲老友都请来,象当初老爷给您和舅舅分家时一样,这回把咱分的家产交出去,我跟您走。”“儿呀,把家产交出去,咱白娘儿俩靠什么活呀?”“这我自有办祛。要走,我可不跟我爸爸似的,偷偷摸摸,要当着众亲友的面说明白,然后用一辆小车推着您,带上刀枪家当我要万里寻父。”“你爸爸居无定所,又无音信,就这样去找,不是海里摸锅吗?”“妈,甭管多难,我也得找我爸爸。这事要不依着我,我非死在您头里不可。”姜佩芝见他人小志大,又知道他生就的驺脾气,要不依着他,他再有个一差二错,自己还怎么活呀!她含着眼泪说:“儿呀,妈就指着你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跟我爸爸学,打把式卖艺养活您,您就放心吧!”
定规好日子,罗春指着他俩舅舅的名儿,把村里的老亲老友、当家世户都请到家来了。姜文、姜武也被他请来。姜文一进门就愣住了:“呦,爷爷,大爷,叔叔,大哥,老弟,你们怎么全来啦?”有位老者说:“姜文啊,你不是让我们过午到这儿来吗?”“我没请诸位呀!这是谁说的?”“是你那外甥罗春说的”姜文问罗春:“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罗春说:“舅舅,您沉住气,先坐下。”两位舅爷落了坐。罗春冲大伙说:“诸位老人家,我请您到我家来,是要说点事。”大伙说:“有什么事你自管说吧!”“哎,村里的孩子都说我没有爸爸,我问过我妈才明白,敢情当初我俩舅舅跟我爸爸不和美,天天骂街,说我爸爸没志气,头顶着脚跐着都是岳父家的。我爸爸是个奇男子大丈夫,这才离家出走。这个事兴许都知道,我提个头,就不必细说了。”“罗春啊,这过去的事你就甭提它啦!”“当初我老爷生前给我妈和俩舅舅分家的时候,也是当着众家亲友,把家产一劈三份,立了字据。”说着他取出个包袱,打开,把分家单、房契、地契都摊在桌上,转脸对姜文姜武说:“二位舅舅,这是姜姓的财产,我爸爸姓罗,我是罗家之子,受这姜姓的财产,好比是趴着位屎——没多大劲头。现在归本还原,交给您。说实话.我就没把祖上的财产看在眼里。就是趁千间房子万顷地,也备不住出点逆事吧,也许来把天火,也许家宅不和出两条人命,结果还得家破人亡。”姜文、姜武一听,心说好小子,真会骂街,骂了你,还叫你说不出什么来。众亲友听罗春讲出这样一番话,小声嘀咕开了。这个说:“好,这话说的有点意思。当初罗艺就横啊!有其父必有其子。”那个说:“这孩子五、六岁的时候,我就瞧他有骨气。”有位老者出面说:“罗春呀,听你说这话,我心里高兴。可是你把家产、文书都交出来,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罗春说:“我明天就挂上一辆小车,推着我娘走。我爸爸让人家驾跑了,离家十几年,至今无有音信。我今年十四了,要子承父志,接茬儿打把式卖艺,养活我娘,找我爸爸,哪怕千里万里,非把我爸爸找到不可。”这俩舅舅一听,连忙说:“春儿啊,你可走不得呀!姐姐,人海茫茫,你们可到哪儿找我姐夫去呀!”那位老者也说:“常言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你个十几岁的孩子未必能伐到你父亲。罗春呀,听我们大家伙的,还是别去吧!”大伙又你句,我一句,对着姜佩芝,有叫姑娘的,有叫姑奶奶的,都劝她不要走。姜佩芝眼泪在眼圈里转,说道:“诸位老人家,这孩子是我生养的,他的脾气秉性我知道。这事要是不由着他,他再有个一差二惜,我就没法活了。既是他下了横心,也就这么着吧!!我们娘儿俩为难受罪,就是死在外头,落个外乡鬼也是命该如此。”罗春寻父之志已定,大伙左拦右拦拦不住。姜文、姜武又去央告姐姐,也无法留住他们。事已至此,大伙只好告辞了。
众人走后,罗春把家中金银珠宝细软之物收拾收拾,刀枪把子、铺盖卷、祖传兵书战策捆把捆把,都放在一辆独轮小车上。第二天清早,他把小车推出大门,横梁上垫得软软和和请妈妈坐在上面,绳绊往肩上一挂,吱扭吱扭,把小车推上了大道。这时候,忽听前边人声嘈杂,就见合村男女老少,直顶七、八岁懂点事的孩子全都来了。有的说:“罗春呀你别走哇!”有的说:“你们娘儿俩留下吧,出门有罪受啊!”姜佩芝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说道:“诸位乡亲们,你们也甭拦了,咱们有缘再会吧!我们娘儿俩找到他爹,还有回村那天。”合村的人都哭了。罗春说:“爷爷、奶奶、叔叔、大爷,老少乡亲们,大伙这份心,我们娘儿俩领情了。请借个光让我们走吧!”大伙只好闪开一条路,罗春推起小车,吱扭吱扭出了村。乡亲们远远望着这娘儿俩,都为他们心疼,简直哭乱营了。
从此以后母子俩浪迹天涯寻访罗艺。前文书罗艺卖艺叫做大卖艺;下文书罗春卖艺,叫做小卖艺。简短说吧,罗春走乡串镇打把式卖艺,跟他爸爸当年一样,练真功夫,不会卖口,到哪儿也嫌不了多少钱。好在娘儿俩有点积蓄,慢慢花着吧!花了半年来的,这钱可就花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姜佐成留给佩芝的那一小包珠宝还没有动。想不到住到一座店里,遇到贼人,丢了包裹。这个贼看到里面这一小包是珍宝,其他东西都不值钱,就只把小包偷走,大包仍旧包好,放在原处。过了些日子,姜佩芝见银钱花没了,就对罗者说:“儿呀,你把小包打开,拿件珠宝去卖吧!”打开包袱一看,里面小包没了,姜佩芝登时就急背过气去了。罗春把他妈撅醒过来,劝说道:“不知哪个店里闹贼,咱这东西不定丢多少日子了。丢了也就丢了,就当我老爷当初没给您留下这包东西,您不要着急啦!”“儿呀,你打把式卖艺挣不了多少钱,往后咱娘儿俩日子怎么过呀!”“妈,我想办法,您甭管了。”罗春为生活所逼也跟他爸爸似的,偷偷向别人学生意经。这小子机灵,一学就会,慢慢也就能挣俩钱,够娘儿俩糊口了。娘儿俩遍走各地,大江南北,黄河上下,长城内外,到处打听罗艺的下落。日月穿梭,转眼就过了十六、七年。
单说这一天,娘儿俩来到燕山脚下。罗春卖艺时听人说北平王姓罗名艺字表彦超,心里就琢磨这会不会是我爸爸呀?回到店里,问他妈:“妈,当初我爸爸起过号吗?”姜佩芝说:“没有啊!”他们哪儿知道,罗艺的号是当了北平王以后才起的呢!“妈,我可听说北平土姓罗名艺。”“儿呀,世上同名同姓的很多,你爸爸是打把式卖艺的,怎么能当上北平王呀!”“咱们还是奔北平府走一趟,万一要是呢!”这样,娘儿俩就进了北平府,到城里打个店住下。罗春逢人便问北平王的老根,普通老百姓哪能知道王爷的根底呀!那一日他见鼓楼前贴着官府的告示,走近了一看,上边写着:“北平王罗义……”心说不对呀!我爸爸的名讳是技艺的艺,不是义的义呀!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罗艺当上了王爷,王府里一些狗苟蝇营之辈觉得王爷名字用技艺之“艺”降低了身份,应当改用仁义之“义”,方显出高贵孺雅。他们有时写告示就给改了。罗艺对这类事本来不计较,看过告示,也就默许了。没想到“艺”字一改,可害苦这娘儿俩了。母子二人见告示写明北平王叫罗义,而不叫罗艺,不敢冒认官亲,进北平没几天,又出了北平。
娘儿俩找了二十年,还没找到罗艺。姜佩芝心里难过,可就中了病。她一犯这心疼病,罗春得在店里伺候着,就不能出门卖艺了。罗春闯荡江湖这么多年,要论打把式卖艺,够上头牌了。可是母亲一病,不能出买卖,手里的攒项漫慢也就花光了。等他妈病好了,还得再去苦奔苦拽。这一日,罗存架车子推着妈妈来到东岭关,到了一座客店,名叫“全义店”,想给他妈找个单间。管事的说,这里单间没有了,可以到南门外总店去。他又推着他妈来到全义店的总店。这里后院北房有个单间,娘儿俩住下了。第二天,姜佩芝又犯病了,罗春请医熬药,在旁边伺候着。没有几天光景,手头的余钱就花完了。他说:“娘啊,您吃完这剂药,我给您盖好被子,先忍一忍,我得到城里出趟买卖,要不然咱们没花的了。”姜佩芝说:“不用惦记我,你就去吧!”罗春扛着刀枪把子来到城里,打开场子。这地方人还真买他这门子,一会儿工夫就阔了好几层,风雨不透。罗春技艺精熟,江湖口又满清楚,还真是赚钱。大伙说:“你还得练,我们爱瞧。”罗春说:“各位,不怕您笑话,我母亲有病,就住在南门外全义店里,孤儿寡母,放心不下。大伙这么瞧得起我,我准让您瞧够了,才离开此地呢!眼下我得赶紧看看我妈去!”看热闹的一听这话,都很赞成他。他把钱敛起,收拾家伙,回到店里,给他妈做了点爱吃的。有了钱,吃饭、住店、看病又接济上了。
简短说吧,姜佩芝的病好两天坏两天,罗春的买卖作两天歇两天,手头的钱也是松两天,紧两天。有一天,店里头老掌柜的对罗春说:“罗春呀,为给你妈看病,钱不够就到我柜上去拿,算我借给你。你是万里寻父,跟你妈走遍天下二十余载,很不容易。你妈忧虑成疾,得这病也不是一天了,想吃点什么又不敢说,怕儿子手里没钱。你甭为难,先从柜上拿钱,让老太太吃口喝口赚口,也算你孝心尽到了。”罗春说:“老掌柜的我叫您声大爷吧,您这个情我领了。可是钱我不能拿,真要是欠下多少钱,我还不起您呀!”“啥!这有什么。各诉你说我这店是总号,由东岭关往南到余杭,往北到洛阳,沿途七十二座分店,都是我的。常言说,忠臣孝子人人可敬。因为你是个大孝子,这钱你能还就还,不能还我也不找你要。千万让你母亲临危别受罪,我有个朋友是名医,过两大我把他请来给你母亲看看,要真能把病治好了,也算积下份德。”罗春一听,赶紧给老掌柜跪下磕头:“大爷我这儿谢谢您了。”
罗春回到住房,把掌柜的意思跟他妈一说。姜佩芝说:“仁人君子处处皆有,咱们真是遇见好人了。”过了两天,老掌拒的把大夫请来了。这位大夫姓李,听说他们母子的事,内心也很赞佩。他先向罗春问了问老太太的病清,跟他来到后院。罗春喊:“妈,掌柜的给本地名医李大夫请来了。”他妈已经有二十多天不下炕,李大夫进屋瞧,五官都塌陷了,知道病得可以。姜佩芝说:“让先生受累,我起不来了,这儿谢谢您了。”李大夫说“您不要客气。”上前摸了摸脉,“行了您这病不要紧,敢说我开个方子,药到病除,您可千万别着急。”“先生,谢谢,我想我这病瞧不瞧也那么回事了。”“您不要说别的,好好歇着吧!”罗春给妈妈盖好被子,同先生来到前院柜房。李大夫说:“罗春啊,你母亲的病已然不行了,打今儿起你就别出去卖艺了,好好伺候,别让老人家临危时缺嘴。老掌柜的关照过,没有钱就到扼上去拿。”罗春说:“我谢谢您了。不管我母亲好与不好,您和老拿柜的这份恩情,我将来必要答报。”“哎,不要说那些了,伺候你妈要紧。”李大夫给开了方子,罗春抓药煎药,喂他妈吃。他问妈妈想吃点什么?人病成这样,什么也吃不下去,想吃口什么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姜佩芝在炕上躺了三个多月,心里满明白,这口气就是舍不得咽。临死的人都爱胡想,冬天想吃夏天的瓜果,吃口不是味儿就搁下了。老这么折腾儿女,儿女能不烦吗?要怎么说久在床前无孝子呢!这罗春伺候他妈却从不嫌烦,妈想吃什么都变着法儿给找去。姜佩芝病势一天天加重,有几天人事不知,一点东西都不吃了。罗春把眼睛都哭肿了,跪在炕头里拍着他妈:“奶妈,我这儿跟您说话呢!”姜佩芝好容易的开眼睛瞧了瞧,又闭上了。忽然这一天,老太太精神多了,点手把罗春叫到跟前。罗春问:“妈,您两、三天没吃东两了,我给您冲点藕粉吧?”老太太说:“我今天想喝口酒。”“好,您想就点什么呢!”“给我买支藕来,煮得烂烂的.拌上糖,再来个金糕拌梨丝,做个肉末鸡蛋羹。”“妈,您等着,我给您买去。”一会儿工夫,罗春把一壶酒和这几样菜都预备齐了,在炕前放了一张桌,一样一样摆好。“妈呀,都齐了。”“你给我扶起来。”“唉。”罗春好容易给他妈扶起来,一手戗住腰,一手架住左胳搏:“妈,您喝酒吧!”老太太伸出手,哆里哆嗦,就是端不起酒盅来。罗春赶紧托起妈妈的手,把酒盅送到奶妈嘴边,让她抿一口。“妈,您吃菜,我喂您。”他拿小勺挟菜,一点点往妈嘴里送。老太太吃了两口秘糖拌藕,又喝了一匙肉末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