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楠伸手一指:“往里走。”她冲原雪芳耸了耸肩,压低声音说:“得,又来病人了。我得回去了,中午吃饭时再和你聊。”
说罢,转身要走,忽然觉得原雪芳神色不对劲,回过身来问:“哎,你没事吧?”原雪芳冷笑了一声,象是对张楠又象是对自己:“这世界真小啊。”
“怎么了?有话直说!你知道我是急性子!”张楠一跺脚,催促道。
“你不是老问我他外遇的那个女人是谁吗?”原雪芳朝已经走远的卓尔背影一呶嘴:“呶,就是她,你的病人。”
张楠回头看看,半张着嘴,半晌才合上。
“呵,这可是天意。我得好好关照关照她。”
张楠转身就走。原雪芳冲她背影喊:“张楠,你别乱来!”
“我知道。”
张楠头也不回,蹬蹬蹬已经走出了十几步远。
方晓扶着卓尔走到急诊室,门半开着,里面只有一位医生,病人却排了好几个。方晓把挂号单夹在病历本里递给门口的护士,护士往桌上一放:“坐那等着吧。”
方晓扶卓尔在门口的一把椅子上坐下,心里滴咕道:怎么就一个医生?一抬头,见刚才在走廊上问路的那位女医生走进来,赶紧过去。
“医生,她脚扎破了,您给看看吧!”
张楠在办公桌前坐下,带上口罩,说:“挂号单。”
“在这儿。”方晓回身拿起桌上的病历本递过去。
张楠把挂号单抽出来,撕去一角,放在桌子一边,往身后一指:“到里面处置室,我检查一下。”
方晓扶卓尔往里走,张楠喊住他:“哎,家属别进去。”
方晓在门前停住,卓尔自己扶着墙边走进去,坐到病床上。稍顷,张楠起身进去,随手把门关上。
张楠打开卓尔脚上的药布,看了看,问:“怎么弄的?”
“玻璃片扎的。”卓尔轻声说。
张楠用镊子夹了一块酒精棉,先把伤口周围擦了擦,又换了一块敷在伤口上,卓尔疼的“哎呀”了一声。
“疼忍着点儿,给你消消毒。”张楠瞟了她一眼,夹住酒精棉来回擦了几下,卓尔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使劲咬着嘴唇,不出声。
张楠把酒精棉扔掉,说了句:“伤口太长,得缝合一下。”转身出去。
方晓一直等在门口,见张楠出来,小心翼翼地问:“医生,要不要紧?”
“要紧倒不要紧,不过伤口太长,得缝合一下。”张楠漫不经心地说,走到办公桌前,开处方单。
“家里有没有消炎药?”张楠问。
方晓一愣,道:“唔,可能没有了,你开点儿吧,要进口的。”
张楠开好处方递给方晓:“去交款。”
方晓拿着单子出去了。
张楠又对护士道:“小孟,有位病人需要缝合,帮我准备一下。”
护士答应了一声,走进处置室。张楠坐在办公桌旁,用手指敲着桌子,等了一会儿才进去。她带上手套,拿起针管,往卓尔脚掌伤口上部肌肉处注射麻药。稍顷,用镊子敲了敲卓尔脚掌,问:“麻了吧。”不等卓尔开口,她用夹子把伤口撑开,把酒精棉探进去来回擦洗,卓尔痛得忍不住叫了起来:“哎呀!”
“怎么,还没麻吗?”张楠抬起头看看卓尔,问:“你常喝酒吗?”
“不。怎么了?”卓尔不解地问。
“酒精有缓解麻药的作用,再等一会儿吧。”
张楠用镊子又夹了一块酒精棉,故作小心地擦着伤口四周,一边擦一边问:“陪你来的是你男朋友吧?”
卓尔迟缓了一下,点头道:“嗯。”
张楠声音柔和地:“他对你挺好的。”
卓尔抱以一笑,没言语。
张楠俯下身,眼睛盯着卓尔,声音厉色道:“那你为什么还抢别人的丈夫?”
卓尔一怔,抬起头,看着张楠口罩上面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睛,不由得浑身一颤。
张楠把酒精棉往托盘上一扔,冷笑道:“怎么,害怕了?”
卓尔咬紧嘴唇,默不作声。张楠拿起针,朝卓尔晃了晃,用略带嘲讽的口气说:“不用怕,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这点儿职业道德我还有。”
张楠用针刺了一下卓尔脚上伤口,问:“麻没麻?”
卓尔感到有一种麻酥的感觉,点点头。
“那好,我开始缝了。”
张楠开始动手缝合。她手中的针每穿过一次,卓尔的心就象弹簧似地,跟着弹跳一下。卓尔两手用力握在一起,额头渗出汗珠。
张楠缝完最后一针,把线剪断,对护士道:“好了,包上吧。”摘下手套,往托盘上一扔,看也不看卓尔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卓尔注视着她的背影,目光中混合着愤恨、悲痛和委屈。
“好了。可以走了。”护士说,转身收拾托盘上的杂物。
卓尔走出病房。方晓过来扶她:“好了吗?”
卓尔轻轻点了下头,脸色阴沉着。方晓又问:“还疼不疼了?”
卓尔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埋头写着什么的张楠,赌气地说:“不疼。”
张楠并不理会,把写好的病历递给方晓,“记住,7天拆钱。这期间别吃刺激性食物,别做剧烈运动。”
“知道了,谢谢您,医生。”方晓欠了欠身子,满是谢意地说道。
出了急诊室,方晓要背卓尔,卓尔说什么也不让,方晓见她不高兴的样子,没再坚持。扶着她,慢慢走出医院。
回去的路上,卓尔望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说。
方晓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了?”方晓问。
卓尔摇摇头。
“饿了吧?”
卓尔又摇摇头。
方晓把车开到中山路,停在国际酒店门前。
“走,我们去吃饭。”
卓尔坐着不动。
“我不想吃。送我回家好吗?”
“我饿了,就算陪我吃吧。”
方晓说着,推门下车,绕过来扶卓尔。
两个人走进酒店,乘电梯到顶层,方晓带卓尔去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方晓帮卓尔脱去外衣,把她扶到床上,抽出枕头立在后面让她靠着,抬起那只受伤的脚,放到床上。
“想吃什么?我叫他们送到房间来。”
“什么都行,我不饿。”卓尔靠在床头,声音无力地说。
方晓拿起电话,订了两份咖喱饭,两个素炒青菜和一个乌鸡汤,约莫十几分钟的功夫,侍者把饭送到房间里来。
方晓把茶机搬到床边,把饭菜摆在上面,去洗手间拿了条湿毛巾给卓尔。
“擦擦手,吃饭吧。”
折腾了一上午,方晓确实饿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卓尔却一点食欲也没有。她木然地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饭,半晌才吃一口。
“快吃呀!要不一会儿我都抢了了!”方晓开玩笑道。
卓尔抬头看看他,心里一阵酸楚,低下头。神色黯淡下来。
方晓看着她。“怎么了?脚又疼了?”
卓尔摇了一下头,夹了口饭放到嘴里,机械地嚼着。卓尔勉强吃了几口,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吧。”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方晓问。
“我不饿。”卓尔摇了下头。
方晓放下筷子,“那好,你累了,先休息吧。晚上我们下去好好吃一顿。”
方晓把茶机搬回原处,从柜里拿出一套蓝条睡衣。
“换上睡衣,好好睡一觉。这几天你先住在这儿,等脚好了再回去。来,把钥匙给我,我去给你取东西,都需要什么?”
方晓边说边从卓尔外衣兜儿里掏出钥匙。卓尔注视着他,内心剧烈地斗争着,最后,她下决心似地叫道:“方晓!”
“嗯?”方晓转过身来。
卓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刚刚下定的决心刹那间又退了回去。方晓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知道,你是要对我说一句话吧!其实你不必说,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脚坏了住在这儿方便,如果你不愿意我现在就走。”方晓往外走,卓尔叫住他:“方晓!”
方晓停下来,背对着她。
“难道你一定要说出来吗?”
“我想是的。”
“那你说吧。”方晓叹然道。
卓尔两眼盯着他的背影,轻声但有力地说:“我爱你!”
方晓怔住了,转过身来,看着卓尔,眼中射出挚热的光。卓尔迎着他的目光,微微启动嘴唇,“我爱你!”
方晓心头一热,奔过去,张开双臂,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
第24章
走过长长的过道,就是挪亚方舟,里面灯光暗淡,照着星星点点的人群。
苏醒迟缓了一下,抬头环视了一眼周围。这是一家音乐酒吧,进门是一个小小的门厅,左手一拐就是一层大厅,右手朝里便是楼梯,整个酒吧是木质结构,保持着一种古色古香的宁静与淡雅。苏醒沿着右侧楼梯上楼,走到里面最深处靠墙的位置,方晓早已等候在那里。看见他客气地站起身,苏醒走到对面,拉过椅子坐下。
“喝点什么?”方晓问。
“随便。”
方晓拿起桌上的酒瓶,给苏醒倒了杯酒。端起杯,冲苏醒一举。“对不起!”
话一出口,方晓有几分不自在,他本想说“谢谢你”,不知怎么话到嘴边却变成“对不起”。他一仰头把杯里的酒都喝了,以掩饰自己的窘态。
苏醒一反往常,也把一杯酒都干了。方晓看了他一眼,拿起酒瓶,给他倒酒。这一次,两人各喝了一小口。
方晓低着头,不时转动一下手中的杯子。乐队演奏《夏日里的最后一朵玫瑰》。方晓看了一眼桌上花瓶里插的玫瑰花,想起那天在花市买花的情景。脱口而道:“你还欠我10元钱呢!”
苏醒瞅了他一眼,摇摇头:“不,不欠了。玫瑰本来就是你的。”
方晓怔住了,尴尬地道:“你-都知道了?”
苏醒点一下头。
方晓正愁如何开口,没想到苏醒已经知道了。他见苏醒平静地坐在那儿,既不悲伤,也不愤恨,心中十分不安,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对不起!”
良久,方晓开口道:“我知道这么说太轻了,可现在除了说对不起,别的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醒盯着方晓看了一会儿,用温和而有力的声音说。“你什么也不用说。最美丽的语言也抵不上一个最细微的行动。我记得这话还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方晓机械地点了一下头。
“那就照你说的去做。”
苏醒端起杯,喝了口酒。
“你—”方晓小心翼翼地看看他,“不想问我什么?”
苏醒摇摇头。
“你心里怎么想,我希望能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这样我会好受一点。”
见苏醒默不作声。方晓又说道:“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做,我不想毁了我们十年的友谊。也许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你别这么坐着不说话,你到底怎么想都说出来!”
方晓说着说着有些激动,声音有些变调,他拿出烟来,想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
“给我一支。”苏醒突然说。
方晓抽出一支烟给苏醒,用火机为他点着。
苏醒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不无凄凉地道:“也许一厢情愿的是我。我不想说什么。现在再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爱她,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还要假装帮我?”
“我没有假装。那天本来是想去学校接她然后一起去机场接你,后来你来电话说飞机不能飞,我就想送她回家。当时雪很大,她说这样开车危险,我们就在学校散步。我-”说到这,方晓顿住了,一摊双手,喟然长叹,“唉,我没想到会这样。真的,请你相信我,我是诚心诚意帮你!”
苏醒目光越过方晓,望着他身后的墙壁。
“可惜,感情的事,谁也帮不了。你现在把我们俩都帮到了深渊!”
方晓见苏醒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他拿起酒瓶,把两个人的杯子倒满,端起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乐队又换了一支曲子,《田纳西华尔兹》,旋律婉转,优美,舒畅,悠扬。方晓身子往后一仰,斜靠在椅子上,静静地聆听着,心情比来时轻松了许多。
突然想起的电话铃声,吓了方晓一跳。
“喂,你好。”方晓说道。
“是我,小艾。”电话里传来久远的熟悉的声音,伴着一声痛苦的呻吟。
方晓脸色陡地一变,“小艾,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现在在哪?你怎么了?生病了?”
“我在-国际酒店-1018房间,刚才-腹痛,现在越来-越厉害,你快点儿来……”
“好,我马上就去。你躺着别动。”方晓挂断电话,掏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冲苏醒道:“快走!小艾病了!在国际酒店。”
两个人快步走出酒吧,开车向国际酒店驰去。到了酒店,方晓把车停在紧靠门前的地方,匆匆下车,对保安说了声“上去接病人,马上就走”,冲进酒店。乘电梯到10楼,一溜小跑到1018房间,推门进去,只见方小艾半跪在床上,用手捂住腹部。
“小艾!”方晓过去扶起她。
方小艾抬起头,看着方晓,额前的头发都被汗浸透了。分别6年,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重逢。
“哪儿疼?这儿吗?”方晓指指她手捂着的地方。
方小艾点点头。
“我送你去医院。”
方晓弯身背起方小艾。
方小艾趴在方晓背上,冲苏醒露出艰难的一笑:“帮我把包拿着。”
苏醒拿起床头柜上一个棕色背包,紧走几步,跑到前面为方晓开门。等方晓出去,苏醒关上门,又跑到前面去叫电梯。
下了电梯,方晓背着方小艾疾步往外走,大堂一位保安看见过来帮忙。三个人一起把方小艾放到后车座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