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刘范不能选,这是质子,这是朝廷规矩,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为何不是他,而是三弟?
现在又不是他,而是四弟?
凭什么?
所以征西将军斐潜的意思,刘诞也想明白了,他脱下了孝服,在第八天的时候,就前来拜见斐潜……
毕竟刘诞如果不选择斐潜,就什么都没得选,纵然是鸩酒,也只能是先饮了再说。
只不过刘诞的这个选择,没让斐潜有多开心,只不过意料当中而已。
“将军……”
当斐潜回到厅堂的时候,李儒从偏厅当中转了出来,拱手见礼。
斐潜点了点头,还了半礼,然后请李儒就坐,说道:“文优,还是你看人准……刘仲景果然于十日之内,前来拜见……”
李儒沉默了片刻,说道:“某宁愿其十日之后方来……”
斐潜也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人啊,不聪明不行,
但是太聪明了,也不好……
就是他娘的很矛盾。
聪明人好用,但是同样有危险……
“刘仲景任益州刺史,张元修任长史……”李儒停顿了一下,说道,“不知汉中太守,将军意属何人?”
此时侍从重新送上了茶汤,斐潜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边思索着,一边向李儒请茶。
川蜀之地,确实是个好地方,几乎什么都有,柴米油盐酱醋茶,没有什么缺的,周边又都是山地,将一个富饶无比的成都平原抱在怀中,和四通八达的冀州兖州相比,益州一向是置身事外逍遥自在。
这也同样铸就了川蜀之地士族的特性,他们更倾向于保守,守着川蜀就好了,对于外面的世界并没有太多的。
这一点,恰恰是斐潜最不能接受的。
如果汉代的士族子弟都像川蜀一样,只会缩在一起窝里斗,不懂得将视线转向更加广阔的天地,那么三国的未来依旧不能改变……
当下的川蜀,就是一个小三国。
也就是斐潜的一个试验田。
而刘诞,就是斐潜放进川蜀这一块试验田当中的那条鲶鱼……
让刘诞出任刺史,总不能什么权利都不给,全数架空,那么几乎就等于是将刘诞推到对面去,必须要给予一定的空间,让他多少有一些爪牙,因此斐潜只取一个长史职位来平衡,就刚刚好。
主簿掌管文书往来,非心腹不可,别驾这是相当于副手,出行可独乘一车,而长史相对来说威胁性就较小了一些,相当于就是隐晦的向刘诞表示,斐潜这里主要还是给建议,拿主意做主的依旧是刘诞,因此刘诞也才答应得如此痛快。
李儒方才提及的汉中太守,则是拴在刘诞脖子上面的绳索,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因为汉中太守,就是刘诞发展的透明天花板。
刘诞头衔是益州刺史,但是人却在南郑,这个在汉代,叫做遥领。而汉中太守则是实领,在这一块地皮上,汉中太守才算是真正的地方官。
作为汉中太守,或是任何一个太守,肯定都不希望在自己地盘上有个家伙居然客大欺主……
不是么?
原本斐潜是打算让李儒兼任的,毕竟李儒现在领了征西将军府长史的印绶,很多时候可便宜行事,但既然李儒特意将这个事情提出来,就说明李儒没有这个兴趣兼任汉中太守,又或是有更好的想法和人选。
于是斐潜放下了茶碗,看着李儒说道:“不知文优有何高见,某愿闻其详……”
“取巴西阆中之人任之……”李儒也没有卖什么关子,伸出骨瘦如柴的手,往南一指,缓缓的说道,“汉中之南便是巴西,若取巴西阆中之人出任,一则可缓川中士人之心,二则么……”李儒微微笑了笑,只不过这个笑容在皮袍阴影之下,略显得有些阴森。
用巴西阆中之人?
斐潜愣了一下。
这……
这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斐潜不由得都想击掌赞叹,李儒不愧是李儒,这一招确实是漂亮无比!
现在川中,刘焉死后,东州士和川蜀土著正在争权夺利,闹得不可开交,此时斐潜聘用一个巴西阆中人,也就基本上等于是表明斐潜是支持川蜀土著的立场了,这个行为和斐潜的战略大方向是相同的。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没有问题。
第二个方面,就像是张则想着要扩大自己在汉中的势力一样,巴西的这些士族难道不想扩大他们在巴西阆中的权势和地位么?一旦出任汉中太守,身边又有刘诞这样一个最佳的幌子,这一位巴西阆中的汉中太守,难道会熟视无睹,放着不用?
当下的巴西,是庞羲任太守,也是保卫刘璋登上益州牧的左膀右臂,因此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在一定程度上,这一位汉中太守的利益,必然和刘诞的利益有一部分是重叠的,因此在一定程度上联合,谋划着进军川中,至少推翻在巴西的东州士,也就成为了共同最佳的选择。
然而,这样的行为,无形当中,便彻底的隔绝了刘诞转变立场,投奔东州士的可能性,而不再需要斐潜或是李儒时时刻刻的进行关注了……
第三个方面,如果要进兵,兵粮钱饷从哪里来?
斐潜肯定是一毛钱都不会给的,同时不仅要掉粮草到关中,甚至还要抽掉一部分人员去修通褒斜道,这个是一开始就已经讲好的,也是这些人上任的前提。
不先保证斐潜这个集团的利益,斐潜这个集团势力,又怎么会支持他们上台?
因此李儒带着一部分兵力在沔阳,除了控制阳平关之外,还兼顾傥骆道和褒斜道,而黄成带着一部分兵力驻守上庸县城,主要便是开通东去荆襄的路线……
这两部分的兵力,除非汉中遇到川中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袭击,否则是不会轻易调动的,因此刘诞和汉中太守想要南下,便只能和汉中当地的士族进行苟合。
刘诞这个皮包公司,仗着项目好,进入融资圈么,获取第一轮的投资,基本上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然而川蜀并不是那么好打的,不管是走金牛道的剑阁,还是走米仓道的巴山,都是属于易守难攻的路线,因此一旦战争进入消耗期,损失增大的时候,作为汉中利益的代表张则肯定撤资没商量……
从这个角度来说,刘诞、张则和汉中太守之间的利益,短期内有共同的目标,但是长期来看却是不可调和的,最后肯定会爆发矛盾冲突。
最关键的是,这些事情就是明摆在台面上的计谋,属于阳谋,就算是有人看明白这是饵料,也同样不得不吃下去……
因为斐潜和李儒,针对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一族人。
损失个人的利益,换取全族的利益,或者是损失他族的利益,换取本族的利益,这在汉代,是最正常不过的士族之间的行为模式。斐潜一旦将大部分的兵卒撤离汉中,然后又伸出了一根橄榄枝给川蜀土著,这些川蜀土著自然是忙不迭的靠上来……
同样的,刘璋也没得选,他必须依靠东州士。
历史上的刘璋,最后是大幅度退让,不仅是向东州士让出了大部分的权利,也向川蜀土著让出了相当多的利益,最终才获得了段时间的缓和平衡,但是随着东州士和川蜀土著利益的在一次爆发冲突,刘璋便再也没有更多的筹码来满足身边的两头恶狼。
最终导致了东州士勾引刘备的事件。
刘璋当时估计还想着将他老爹刘焉的牙慧再搞一边,先让刘备收拾了川蜀土著,然后刘璋在后面再收拾刘备……
结果自然是没有成功。
因此,从短期看,或许东州士和川蜀土著有合作的关系,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两个方面的势力必然是相互冲突且不可调和的。
最重要的是,一旦东州士和川蜀土著正面开战,斐潜就有大把的理由慢慢的收拾关中的这些士族,谁让刘璋身边的这些东州士,有相当的一部分是从关中出去的呢?
不将实验田里的水彻底搅混,如何才能在其中摸鱼?
一个汉中太守,便可以换得整体战略上面的优势,着实绝妙!
“善。”
斐潜斟酌了片刻,确实觉得此计绝佳,便不由得赞叹道,“文优之策,果然高明……不知文优意属何人?”
巴西阆中的大姓有很多,有谯氏,有三狐、五马,也有蒲、赵、任、黄、严,比如那个白发老将严颜,就是巴郡人。
李儒笑着,也没有说话,只是目光转向了斐潜身后……
身后?
我身后有什么?
斐潜也不由得往身后看去。
身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物,除了护卫的黄旭之外,便是兰锜了。兰锜之上,横放着斐潜的一刀一剑,刀是吕布的那把狼牙刀,剑自然是中兴剑……
李儒的意思是这个?
不对,哦,明白了,斐潜眼珠转了转,恍然大悟……
第1173章 上风口()
不是东方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不是一句玩笑话。所有曾经把这句话当成是玩笑的,在那个时间点的时候,最终都变成了玩笑。
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很多事情是身处于东风或者西风的人,能够自由进行选择的么?在上风口的风力加大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可以稳如定海神针,岿然不动?
刘备也不例外。
大风来了,而当下的刘备,刚好位于风口之上。
“哈哈哈,大哥!俺来了!!”
远在徐州下邳城外大营中军帐内,只听到前营之地骤然传来大笑之声,直入中军大帐,厚厚的牛皮帐篷毡毯就形同摆设一般,根本起不到任何隔音的效果。
只听到一阵马蹄声来到了中军帐前,然后护卫将帐篷门帘掀开,一名大汉阔步走了进来,只见他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掉梢眉……嗯,错了,走错片场了,应该是身长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
大帐之内的光线略有些昏暗,张飞一进大帐,便朝着刘备和关羽拱了拱手,然后便蹬蹬几步跑到一旁,抓起水罐,也不用木勺,抬手便咕嘟咕嘟灌下去大半罐,抹了抹胡子,嘿嘿嘿的冲着刘备和关羽笑了笑,打了一个大大的水嗝,“哈,舒坦……渴死某了……”
关羽眯着眼,扫了一眼张飞,然后默默的指了指桌案。
这个时候,随着视线逐渐习惯了帐内的昏暗,张飞这才看见在桌案之上,已经摆好了三个碗,又摆了四个豆盘,装了些肉干和干果之类的东西,最关键的是桌案边上,有一个密封的酒坛子……
好大一坛酒!
“哎呀呀……”张飞盯着酒坛子,然后低下头盯着手里的水罐,随后又抬头盯着酒坛,摸着肚皮,终于是发出了一声惋惜且后悔的叹息。
“三弟,多少也应沉稳些……”关羽略有些不满的说道,“都说了几次了?如今到了徐州之地,不比在平原县城,更应该如此……”
“嗯,沉稳些也好……”刘备摆着手,笑着说道,“不过今日,都是自家兄弟,也就不用拘礼,来,三弟,坐……”
“诶!”张飞闻言,连忙答应一声,随手将水罐一放,然后便蹬蹬两步坐到了桌案之前,眼巴巴的看着酒坛子。
“嗯,开了吧……”刘备冲着张飞指了指酒坛子,然后缓缓的说道,“这一次让二位贤弟前来,除了庆贺曹军退却,吾等此行圆满之外,还有一个事情……某也想和二位贤弟商讨一下……嗯,先倒酒吧……”
“你我兄弟三人,”刘备端起了酒碗,对着关羽和张飞说道,“从桃园至酸枣,再至高唐,平原,如今到了徐州,这一路以来,多亏二位贤弟不离不弃,相互扶持……来,胜饮之!”
关羽将酒水喝完,捋了捋长髯,说道:“兄长,可有难事,不妨直言。”
“二位贤弟……”刘备沉吟了片刻,也放下了酒碗,说道,“……麋子仲昨日前来拜会,言及陶徐州欲表某为豫州刺史……屯小沛……”
“真的!太好了!哈哈哈……呵呵……呃……”张飞顿时眉飞色舞,大笑了几声之后,看见刘备和关羽都没有笑,便将大笑转成了小笑,最后尴尬的收了笑声。
刘备见关羽皱眉,便知道关羽大概已经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便转向了张飞,耐心的解释道:“三弟……还记得在平原的那名刺客么……在徐州,则是更胜一筹啊……”
“那个家伙敢动大哥?”张飞下意识的瞪着眼珠子就说,说到一半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啊”了一声,迟疑的继续问道,“啊……大哥你的意思是……徐州这边的士族豪右……”
刘备点了点头,叹息着说道:“平原才多大,徐州多大?豫州刺史也罢,徐州牧也罢,都不是那么好当的啊……二位贤弟,你们想想,若不是徐州局面已经糜烂不堪,又何苦前来寻某这个局外之人为援?”
关羽点点头,说道:“此事正为某所虑也……麋子仲虽为别驾,然出身商贾……若不是陶徐州无人可用,又怎会聘其为别驾?陶徐州不得人心,可见一斑……更何况,若屯小沛,则为徐州守户之犬矣……”
刘备点头说道:“陶徐州多用丹阳人,与徐州之人略有不和,也是情理之中……不过,徐州之地,人杰众多,广陵有二张,另有琅琊诸葛,亦有鲁氏、吕氏等等,皆为经书世家,皆不仕陶徐州,这个就难免有些……另外,丹阳也有些乱相……表某为豫州刺史……此番是要架某于炉火之上矣……”
关羽沉默了片刻之后,忽然说道:“兄长……曹平东之父,亡于途中,此事,多有蹊跷……”
刘备闻言,也是点了点头。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越是在社会上混的时间长了,便越是知晓一见钟情那种由荷尔蒙推动的感情,是如此的脆弱,就像是徐州这一片的区域,陶谦宝座之下的基础,也是在现实面前,摇摇欲坠。
虽然说陶谦是徐州牧,但是如果刨掉那些只是名义上归属,但没有实际操控权的郡县之外,那么陶谦能控制的地盘也不过就是两三个郡而已,其余的大多数都是游离在外的。
陶谦打不赢曹操,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能够完全控制住徐州的局面,这个事实几乎就是摆在桌案之上一样,大家都看得很清楚……
虽然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但是刘备觉得,陶谦领地之前出现的那一起恶劣的凶杀案,绝对是陶谦被坑了。
这个事情刘备问过陶谦,结果得知是陶谦准备派人将曹嵩送往曹操之处的途中,出事了,陶谦便是裤裆里面抹黄泥……
陶谦为何要送曹嵩到曹操那边,无疑就是想要缓和一下和曹操之间的关系,释放出一些善意,但是很显然,有人不愿意看到这个善意。
至于是谁干的,陶谦也有猜想,但是没有证据。
而这个豫州刺史,便是陶谦给出的答案,同样也是陶谦递到刘备面前的问句……
或是东风,或是西风,反正豫州刺史这个职位,便在这个大风口之上。
只不过陶谦自己统治的徐州都乱糟糟的,由他来上表保荐的豫州刺史又能有什么力度?除了一个名号之外,刘备其实并不能获得多少好处,陶谦也知道这一点,因此就派了麋竺前来试探。
刘备愿意自然是皆大欢喜,刘备不愿意,那么就当作麋竺说服不成功,两厢人再见面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尴尬……
问题是,明知道如此这一条路水深,还要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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