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虽说都有护卫,但是未必不是一种监视。不管是李傕还是郭汜,都对于贾诩很不放心,又不敢公然得罪,只能是借着护卫的名义,各自派了一小队的人,天天跟在贾诩身边。
贾诩的小院,原先也不知道是谁居住的,反正现在贾诩来的时候就已经一片狼藉,空无一人了
院内地面之上还有之前的主人逃跑的时候带不走的各种杂物,零零碎碎到处都是,贾诩就像是看不见一般,连看都没有看一眼,抬脚就从这些杂物当中穿行而过。
收拾东西么,太麻烦啦
脏就脏呗,乱就乱呗,反正不是自己的房子。
就像眼下的这个大汉。
反正不是自己的大汉。
贾诩对于宝座之上的那个皇帝,谈不上什么好感或者是恶感,自然更谈不上什么归属感了,对于刘协,其实贾诩还略有一点点的可怜他,因为这个皇帝实在是当得太憋屈了
不过呢,嘿嘿嘿,活该啊
贾诩背着手,轻轻一脚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来,挡在厅门之前的一个小空藤筐踢开,然后便绕过了厅堂,进了后院。
谁叫它挡住自己的路呢?
这个院子有一个后院,后院的厨房之内一些炊具什么的都还在。
贾诩挽了挽袖子,然后从井内提上了水,随意的将灶上的釜冲了几下,多少将昨日的残渣冲掉了一些之后,便取了火镰生了火,将水倒了一些在釜内,又倒进去了一些像是黍菽混杂在一起的粮食,开始了烹煮。
炉灶的火光映在贾诩的脸上,忽闪忽闪。
贾诩的眼神也在炉火映照当中忽明忽暗,“嘿嘿嘿欠下的帐终归是要算的一天,在长安开始便在长安结束吧”
第九一一章 乱长安(六)()
而在雕阴之处,斐潜也在思索着。
一个事情是呼厨泉那边,借出,或者是受雇于杨彪,大概是一千左右的族人,这个倒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时日,於夫罗倒是得风得雨,风光一是无限,在阴山那边如鱼得水,一边抓捕残留在那边的鲜卑群落,一边给斐潜送来了不少人力和牲畜的同时,也扩大了不少的自己的实力……
只不过这个呼厨泉的行为,究竟是他自己个人的意思,还是於夫罗的意思,这一点,倒是后续要看看再说。
而另外一个事情……
崔钧和崔厚。
就跟河东王邑一样,这个崔钧和杨彪多少有一些态度上面的暧昧,不过这个也能理解,毕竟杨彪顶着一个光鲜亮丽的头衔,贴着一个四世三公的标签,在士族当中具备强大的影响力,不过么,这样的一次事件,倒是让斐潜觉得单独依靠崔厚一条商业线路,难免有些问题,但是现在一时之间又找不到什么比较好的人选……
或许令狐琮是一个后备人选?
真是人到用时方狠少啊……
斐潜转了转眼珠,看了看在一侧的赵云。这次跟着斐潜前来雕阴的,除了荀谌之外,还有赵云。
既然上党和太原都归附了自己,那么上党那边就暂时不需要屯扎重兵,留一个贾衢在那边也就够了,黄成则是留在了平阳和枣祗搭档。作为斐潜后方的重要基地,防人之心仍不可或缺,作为黄氏的一员,黄成对于自己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这样也就可以保证了斐潜在前线作战的时候,可以不用担心后方。
赵云么,说实在的就有些闷葫芦类型的,让他和自己的部众奋力,在平阳练兵,赵云一声不吭就待在校场,天天和大头兵风出雨打,也听不到有什么怨言。
现在跟着自己一路到了雕阴,在路途上人马整合,琐碎事务也是赵云他默默的做了下来,几乎也没有让斐潜操什么心。
若是没有徐晃在阴山战役当中的表现,斐潜说不定会因为手下多了一个赵云,就兴高采烈不已,不过当下赵云依旧是一个年轻小将,整日闷闷的,谁也不知道赵云心中到底再想这一些什么,这就让斐潜多少有一些斟酌了。
斐潜安排赵云在练兵之余,去了几次的学宮,也让他列席听过蔡邕的授课。从蔡邕的反馈来说,赵云虽然底子薄弱了些,但倒是一个愿意求学的苗子,因此斐潜这一次就从学宮的藏书阁当中,找了一卷《鲁经》,几卷《汉书》,送给了赵云。虽然都是再抄攥的版本,但是对于现在汉代的人来说,依旧是价值不菲。
赵云几乎每天事情一了之后,便是捧着书卷细细研读,越看却越是沉默寡言。
如今斐潜虽然已经被册封为了关内侯,但是这个爵位只是侯爵当中最低的一等。其实在汉代也并非爵位只能上不能下,但凡是遇到什么事情,用爵位和钱财赎罪倒也是汉代的一大特色。
只不过有了关内侯这个身份,若是举办宴席,倒是可以用的上十二豆的菜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当然,在亲兵卫队以及仪仗人数上也有所区别,只不过斐潜毕竟还是以军职为主,也没有太过意在意这些。
在雕阴府衙大堂当中,就斐潜和赵云静静对坐。
赵云坐在一张细席之上,腰背笔直。
现在平阳胡人交易较多,皮毛制品相对也比较便宜,因此不管是将领还是基层的军侯,都喜欢在冰冷的札甲外面罩上一层硝制过的皮毛,用来御寒,毕竟保不准就要在野外行军住宿,并北这边昼夜温差又大,多一件皮衣也可以挡下不少寒风。可赵云依旧在甲胄之外套着是一件有点破旧的葛布战袍,只是浆洗得干干净净的……
斐潜指了指赵云的衣袍,说道:“子龙,怎么不用皮袍?难道是子龙不惧风寒?”
赵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孟子云,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某方读经书,便身行之……”
斐潜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这个赵云啊……
“子龙,若是兵卒忽然遭遇严寒,风雪交加,现在军中可以给葛布,也有足够的皮裘,”斐潜看着赵云问道,“……你是军中主将,你准备给兵卒葛布还是皮裘?”
“这个……”赵云略微皱了皱眉,然后说道,“若风寒严酷,便下拨皮裘为宜。”
斐潜一笑,然后打趣道:“此时可否和兵卒言之,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便省了几车的皮裘?”
赵云默然,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斐潜,却一句话也不说。
在这个时代,斐潜绝对没想过要像后世那样有那么一支爱岗敬业,钢铁意志的军队,因为这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斐潜只想着能够将农兵分离,朝着职业兵种往前走一小步就好了。
当兵,无疑就是随时都会掉脑袋的职业,如果连补给都没有,没有给与军队足够的利益,又怎么能激发起兵卒的战斗欲望?
在历史上,任何一个强大的封建王朝的开拓之路,都是要有一批愿意去拼搏,甚至是表现得有些贪婪的将领和兵卒,这样才能去征服周边,去掠夺资源,如果是都一堆清教徒的军队,又怎么能完成这样的使命?
至于如何在军队利益和军队掌控取得一个平衡,这种矛盾之间的把握,则是另外的一个问题了……
不过斐潜找来赵云,并非是为了纯粹讨论赵云的衣着,而是因为这段时间斐潜发现赵云表现出了一点不怎么好的征兆。
“子龙可是不欲与腥膻为伍?”斐潜忽然直言问道。
斐潜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让赵云微微有点动容,沉默了片刻,赵云忽然叹息一声,低垂着头说道:“……斐侯明察秋毫……某……家族覆于胡人马蹄之下……家严亦役于逃难途中,至今仍魂落他乡……属下实在是……”
这个就是斐潜察觉到的赵云的问题了。
在北地,胡汉之间的矛盾是一个尖锐的问题,但问题是斐潜手下也有不少的胡骑,总不能永远都让赵云只统领汉人,永远都不和胡人进行协调合作吧?
斐潜没想到到了汉朝,居然要给赵云做心理辅导,心态建设,这个真是……
第九一二章 乱长安(七)()
雕阴大堂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堂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只鸟雀,站在树梢之上叽叽喳喳,宛如争论着哪里的虫子会更多更好一般。
斐潜知道赵云曾经经历过鲜卑南下时的苦难,但是没有想到这样的苦难对于赵云有这么大的影响,或许这就是赵云最终离开了公孙瓒的根本原因,因为公孙瓒作为纵横幽辽的人物,旗下肯定也是少不了胡骑……
所以如果自己放任不理,说不定赵云就会像是历史上他离开公孙瓒一样,也在某个时刻离开自己。
斐潜挥挥手,让在一旁侍奉的侍者退下,然后说道:“子龙有何忧虑,可直言矣……”
赵云迎着斐潜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狄胡强悍,历来为患。汉初民少,西北诸郡皆为胡人所据,累及京兆、河东、弘农诸地。后武帝征讨漠北,冠军侯封狼居胥,虽暂服从,然百年之后,又重有风尘之警,匈奴虽弱,鲜卑又起,胡骑纵横大漠,若再有檀石槐之辈,纵横联合之下,必然危及平阳、上党,不三日而至孟津,北地、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尽于胡马之下矣。且胡人贪婪成性,多有反复,纵然一日顺意,略有波折,便骤然而叛,杨公至平阳,呼厨泉竟任其募骑千余,足见其心性也……”
斐潜认真的听着,点着头。赵云一向都是比较沉默寡言的,如今肯长篇大论,一个是真的有这方面的考虑,另外一个恐怕这些话也是憋了很久了……
“等等,等等……”斐潜忽然从桌案的一侧,拿过了纸笔,“……子龙你说得太快了,再说一遍,我记一下……”
赵云:“……”
斐潜真的是赵云说得快,所以记不住?
并不是,只不过这个是后世的一种小套路。一方面表示自己的重视,另外一方面则是通过对方再次陈述的过程当中,获得更多的时间来思索和组织自己的思路和语言而已。
但是显然赵云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套路,便老老实实的又重新说了一遍。
斐潜放下了笔,然后招呼着赵云一起看,说道:“子龙所言极是……不过么……我也有几个问题,想向子龙请教一下……”
赵云拱手称不敢。
斐潜也没有理会赵云的客套,在记录着赵云言语上的纸张上指点着,径直说道:“其一,子龙言自古历来狄胡强悍,可是为何狄胡会强悍?为何我等华夏之人不强悍?莫不说其他,子龙一人可胜多少胡骑?若有千人,又可胜多少胡人?”
“这……”赵云皱起了眉头。
“第二,汉初民少,北地等方为胡人所占据。这个是事实,不过如果这些地方华夏人众,还会不会被胡人所占据?另外,汉初为何民少?再看看如今被鲜卑人占据的五原、雁门、云中当中的华夏之民,究竟又是怎样减少的?”
赵云:“……”
“其三,胡人若是占据了平阳上党,确实如子龙所言,三五日内,便可直接威胁到京兆河东弘农之地,但是从另外一个角度……呃,反过来想一下,从京兆河东弘农之地,不管是救援或是攻伐平阳上党,纵然全数换成步卒,十日之内是不是亦可到达?朝廷无兵无粮?为何胡人却能有兵有粮?”
斐潜一字一顿慢慢的说着,紧紧的看着赵云:“胡人贪婪成性,汉人就无人贪婪?平阳之事,子龙也亲身经历了,有人招摇反复,前倨后恭,又是为何?”
“……”赵云沉默着,思索着。
斐潜问完了,静静的看着赵云,让赵云自己去思索。
五胡乱华,说的是胡蛮纵横北地,将汉人屠戮孽杀,在后世也有不少的砖家叫兽分别为这一段历史涂脂抹粉,道听途说的多了,但是终归是很少人真正去故纸堆当中一条条的探寻当时究竟为何发生,又怎么发生?
历史并非一个单独的片段,也并不是一幕幕的话剧,三国如今也并非到什么点就上演什么,好比像游戏一样,“铛”的一声敲响了让徐州的剧目,还在平原的刘备就“唰”的一下全家老小飞到了徐州,一个兵都不带少的……
三国归晋。
就像是魏代汉一样,有人推动有人反对,所以石勒为什么要杀司马越一伙人?只是因为石勒王弥饿了,司马越等人太遭恨?
所以之前的那些问题不仅仅是斐潜给赵云的,同样也是给自己的。
作为后世的人,斐潜也很难评价一百多年的华夏动荡,去换取唐朝三百年的富贵堂皇究竟是好是坏,因为这个东西就像是哲学问题一样,肯定是各持一词,争论不休。
不过汉代到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已经积重难返。
黄巾之乱就已经是展现出了大汉王朝如今最为深刻的社会矛盾,接下来的各地诸侯的割据再次加深了这样的一个局面,这也是从光武帝算起,承平百余年之后人口大幅度增长之后的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后世有一句话,叫做旧帝国的死亡,必定孕育着新帝国的诞生。
而在大汉,如今的政权体系,又是怎样的一个体系?
新孕育的帝国,又可以用什么样的政治结构?
政治这种东西,虽然多数人厌恶,但是肯定的是,伴随着它的出生和死亡,都是一片血与火的风暴,也同样伴随着前仆后继的先行者的思想、忧虑和苦苦探索。
赵云沉默良久之后,郑重的拱拱手,向着斐潜拜了一拜,说道:“……某愚钝,不知如何解答,望君侯释疑……”
斐潜嘿嘿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没有答案……这个答案或许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你我一起去做出来的……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与君共勉,不知子龙愿不愿意听?”
赵云正容道:“请君侯赐教。”
斐潜指了指赵云,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了指桌案上的写的这些文字,说道:“……我可以肯定的是,有你,有我,只要还有人愿意去思索这些,去探寻这些,那么华夏就不会死去!华夏也从未死去!”
赵云肃然良久,点头重复道:“君侯之言,某当铭记!华夏,当不死!”
第九一三章 乱长安(八)()
潼关,最早的时候只是作为函谷关的备胎,在秦朝的时候略作修缮而已,对于秦朝的御体系,更重要的是函谷关,但是在光武帝时期,潼关作为防御西羌叛变影响到关中的重要性就逐渐的体现了出来,因此也渐渐的得到了修缮。
不过毕竟三辅之地还是属于汉朝的领地,这种处于汉帝国内部的关隘,也并没有得到物资上面多少的倾斜,所以也并不像后世潼关那么的雄伟和险要。
古代战争,关隘这种地形简直就是进攻方的噩梦。
就算是如今潼关并没有完善的城防,也宛如不可逾越的天堑一般,将皇甫嵩组织的攻势一波波的抵挡了下来。
只不过,胡轸防御得也并不容易。
皇甫嵩毕竟是久经战阵的将领,统帅起临时拼凑出来的军队,也丝毫不见到有一点点的混乱和障碍,河东的兵卒加上从弘农拉扯来出来的百姓和民壮,一波波的往上涌,似乎无穷无尽,不会断绝一样,给与了潼关的守军极大的压力。
有了皇甫嵩率领河东这些经过训练的兵卒作为骨干,有了杨彪这个弘农的头面人物进行鼓动,藏在弘农深处的潜力很快得就被挖掘出来,从宜阳,从陆浑,从卢县,从新城,从泉坞等等地方,一队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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