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定后背中箭,大叫一声,跌于马下。
见主帅身死,原本就动荡慌乱的地方兵卒,哗然而散,开始四处乱逃,反倒是冯定的残余的几名亲卫,见主帅身死,反倒是回马不顾生死的向吕布杀来。
吕布念这几个残余的亲卫多少还可以算是忠勇,便收了弓箭,而拍马上前,亲手了结这仅存的几名亲卫,以示敬重……
原先绕到了外围,正准备对并州狼骑进行冲击的敌方骑兵,结果攻击还未展开,自己这一方的将领就已经是身亡,顿时失去了再继续攻击的意义,仗着有马见势头不妙,也纷纷拨马回旋,逃之夭夭。
吕布立马横戟,浑身上下,沾染上的敌人鲜血,顺着甲胄往下流淌,赤兔马浑身血红,喷薄着白气,打着响鼻,还在不停的刨着前蹄,像是还有一些意犹未尽。
看着手下的并州狼骑开始打扫残局,追赶敌军,吕布却拉住了赤兔马的缰绳,皱了皱眉头,“这上党的兵卒,不去防备黑山贼,却为何前来此地?”
第四零八章 人在汉代飘()
汉代是封建社会的形成时期,又因为一开始推翻秦朝的名义就是说秦朝刑罚过于苛刻,自刘邦才用黄老之术开始,一直对于国家法律这一块并没有特别的进行强调,有很多事情都流于了人治,到了汉文帝、汉武帝之后,才渐渐的严格起来,不仅出现了大逆罪,不敬罪,还出现了莫须有罪。
当然作为士卿,还是有一些特别待遇的,比如可以八议免罪。“八议”最早源于西周的八辟,即议亲,议故,议贤,议能,议功,议贵,议勤,议宾,这八类人,可以上报给皇帝,由皇帝根据其身份及具体情况减免刑罚。
至于普通的百姓,是连这八议的边沾都沾不上的。
另外,有两种罪责是不在八议范围之内的,就是大逆罪和不敬罪。
因此白波军这些被斐潜所俘虏的兵卒,第一不是什么八议范围内的人,第二又是犯下的大逆之罪,因此罪无可恕,最终的结果就是,尽数坑杀。
斐潜站在平阳城墙之上,当日一场大战,双方流淌出来的血液完全浸渍此处的黄土,呈现出一种黑褐的颜色,摸在手中似乎都已经失去了黄土本身的松软,反倒是有点像在阴暗之地的淤泥。
平阳县城的城西,有一片黄土的丘陵山,这近两千名俘虏,就被坑杀于此。
斐潜不知道在未来的历史记载上,会不会有那么一句是属于自己的。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什么都没有留下,因为仅仅是二千贼子而已。
若是现在自己可以上什么论坛,登录什么围脖,然后将自己这种复杂的心情写下来,估计多半都会有人在其后跟贴狂喷——
“贱人就是矫情……”
哈。
哈……
做喷子谁都能做,毕竟隔着一个屏幕,完全可以不负一点责任的肆意挥洒口水,写下完全不用承担任何结果的文字,斐潜自己在后世也会做这样的事情。
下结论,做定义,扣帽子,说预言,喷一个人一件事,往往谁都能站得高高在上的狂喷一气,鸡蛋里面都能找出骨头来,但是若是反过来要真实的弯下腰去做一件事,却未必谁都能去做,都肯去做,这是人的天性,无关好坏,只是有关于城府。
所谓言论自由我爱怎么喷就怎么喷,所谓难道你做的我就说不得等等的言论,其实都是城府不够深沉。
而现在身处汉代,没有一个深沉的秉性,就算是天下名士有声望护体的弥衡,还是家族鼎盛冠绝一时的杨修,在不是照样人头落地?
归根结底还是现在自己手中的力量不足。
但是要下这个坑杀的命令着实不易。
斐潜后世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来到汉代也就是两年左右的时间,哪里来的杀伐决断,哪里会有心如铁石,这些东西是说来就可以来的,说准备好就能够随时待命的?
伴随着一锹一锹的黄土泼下,在坑底那些双手被捆绑着的白波军,有惨叫的,有求饶的,有怒骂的,有诅咒的,也有麻木到漠然不声的,但是这最终的一切,都在一蓬蓬的黄土之下,最后销声匿迹,成为了一片平地……
斐潜他原本可以不用去现场,但是他自己决定要去,至少他要亲眼看到,并且记住这些人,因为他的一个决定而死。
虽然不忍,但是,这些白波军,不得不死。
现在还是汉朝,汉天子仍然是整个士族,整个华夏汉人认可的最神圣,而包括斐潜自己在内,包括贾衢、黄成、马越,甚至是招募而来的胡人,都是在这样一个默认的规则之下。既然成为了既定规则的受益者,然后又转身就去给这些破坏规则的白波军施舍同情,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没有足够的背景之下,这种行为就非常容易成为取死之道。
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况且白波军还未消亡,几个渠帅仍然在外,就算是要进行招安,首先也是招的是头领,安的是渠帅,并非针对这些兵卒,况且自己目前兵力有限,纵然有心将这些兵力容纳,但是原有兵力和降兵高达1:1的比例,这种风险,不是斐潜现在这个小身板所能够承担的。
这是真实无奈的理由。
有道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而斐潜则是人在汉代,同样也身不由己。
虽然斐潜有考虑过将这些人留在此地亦或是押送至北屈,但是都不太现实。若是一些挟裹而来的百姓,斐潜则无论怎样也要保留下来,可是这俘虏全是战兵,这个……
没有时间来收拢人心,没有人手来看管已经沾染了鲜血的白波军战兵,人是先天具备惰性的,就像胡人习惯了没有东西就南下,这些已经抛弃了田地,拿起了刀枪的人还会有多少勤奋耕作的念头?
现在斐潜自己都在走钢丝,不仅关系到自己,还有蔡邕一家,黄氏一族,甚至包括黄成崔厚等等这些跟着自己一起来到北地的人,还有哪些普通士兵,斐潜有什么资格拿这些人的风险来展示自己的善良和仁德?
拿着期望对方的善良和感恩去对赌自己因此而承担的风险?
赌不起啊!
至少在这个节点上,完全赌不起。自己一没有名望,二没有土地,三没有兵力,就算是最简单的一个煽动,都有极大的可能引起这些人重新作乱和反叛。
很抱歉,对不起。
所以,请你们上路吧……
如果我现在能够有更多的力量,能够有更大的实力,你们就能活下来……
但是,我现在所能做的也只是在你们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的那一碗薄粥……
我现在更需要的是对已经将身家性命都交在了我的手中的人负责,然后才能考虑其他,否则就是对这些信赖我的人最大的伤害。
虽然理性告诉自己是对的,但是这毕竟还是违背了自己的感情坑杀了。
这种自身力量薄弱无力控制的感觉让斐潜异常的难受。
斐潜搓掉手上沾染上的已经变成了黑褐色的黄土,但是却似乎永远也搓不掉沾染在手中那种油腻粘稠的感觉。
函谷关上,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平阳城下,自己下令坑杀二千白波。
或许今后,自己还会去杀更多的人……
贾衢慢慢的走了过来,拱手向斐潜见礼,说道:“使君可是有所感怀?”
“土敝则草木不长,水烦则鱼鳖不大,气衰则生物不遂,世乱则礼慝乐淫。孰之过也?土乎,草乎,水乎,鱼乎?”斐潜当然不可能将自己的小心情说给贾衢听,因此就往大方向上去扯,而这种哲学性的问题,自然是最佳的话题。
这一类的问题,当然是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主观因素和客观因素永远都是哲学上争论不休的矛盾体。
斐潜所说的这个话,当然可以引申到当下朝政的这个局面,草长歪了,鱼生瘸了,能全部怪罪到草和鱼身上么?但是所谓土和水,是客观存在,又怎能有错?
贾衢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无教逸欲,兢兢业业。天叙有典,勅用五敦。天秩有礼,五礼有庸。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天讨有罪,五刑五用。使君以为然否?”
斐潜闻言回头看了看贾衢,忽然笑道:“梁道治尚有得矣!”
贾衢拱手表示谢过斐潜的称赞。
贾衢说的没有错,现在自己作为一个大汉王朝的臣子,自然是需要尽作为臣子的本分,替大汉王朝分忧,至于其他的事情,应该不是当下最主要的问题。
当然,贾衢多少也有一些借此表示自己支持斐潜的意思,因此斐潜也衷心夸赞一句,表示谢意。
斐潜收拾一下心境,回到当下的局面当中,虽然说自己打败了白波军一次袭击,但是整体的情况仍然不容乐观……
第四零九章 愿立军令()
当下斐潜虽然是在这一场战斗当中获胜了,但是只是略微的扳回了一些的局势,使得在汾水河西岸的状况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仅仅依靠目前斐潜的力量还是显得有些薄弱。
并且在汾水东岸的襄陵,战局依然严峻,虽然现在暂时还没有收到襄陵陷落的消息,但是可以肯定的说,若是不能解决汾水西岸的白波军,那么襄陵沦陷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按照汉朝的惯例,边郡的郡县的兵力一般情况下,是按照大郡五千,小县三千的进行设置的,换一句话说,就是襄陵这里的兵力正常来说应该有三千,先不考虑襄陵的兵卒能不能满员,就单单说这三千兵力内,往往只有三分之一是常驻的正卒,而另外的两千则是辅兵。
而结合斐潜这边遇到的情况来看,白波军的力量比原来斐潜预料的还要庞大。
一个渠帅就能带领三四千的战兵,若是按照以往惯例进行推算,那么携裹的百姓应该至少在一万到一五之间,那么也就意味着白波军整体的人数并不是原先斐潜所说的三到五万,而是六万到八万。
那么就等于是斐潜这里还需要面对至少四千人的战兵,两万至三万左右的携裹的百姓;而在襄陵那边,所要面对的就是近一万的战兵和两万至三万的百姓。
对于黄巾贼来说,有一个非常让人痛恨的战斗方式,就是以携裹的百姓进行攻城。当初中平年间黄巾爆发的时候,许多县城就是在这样的方式之下陷落。
这里是汉代,这里是现实,不是游戏中那种只要建造了一个弓箭兵,就携带了无穷无尽的箭矢,只要还剩一个血皮,都可以射出威力十足的箭矢;只要有一个城墙,不管耐久还剩多少只要不为零,就永远矗立可以有用不完的擂石滚木。
战斗激烈的状态之下,一个弓箭手连续开弓二十次,就必须退下来调整和休息,否则就算是强行射击,也取得不了效果。同样,一个装备了长枪又或是战刀的兵卒,在连续突刺或者劈砍超过一刻钟,气力就衰减的厉害,如果不进行调整,战损的比率就会大增。
当初打造出陌刀一型的时候,斐潜自己就让黄成试验过,就算是黄成那样有练过武艺,懂得控制呼吸和合理使用全身肌肉群的武者,在连续全力劈砍一个时辰之后也受不了,所以才最终换成了人不转刀转的模式,最大的节省体力以延长战斗的时间,否则再精壮的战士穿上一身重达四五十斤的铠甲,拿着重达十五斤左右的陌刀,还像关二爷那样大开大合的劈砍耍大刀?
单论劈砍,最强的不是陌刀,也不是关二的那柄青龙偃月刀,而是长柄铁斧,重心全部都在斧头之上……
但是小斧头木有太大的效果,而若是做成大斧头……
先不说长斧头不利于近战,但说要打造一个大铁斧头,那真心废铁啊!
虽然有大工匠黄斗将在雒阳这一路贸易而来的各种铁器回炉重炼,以炒钢法提升强度,但是毕竟还是产量极小,无法供应这么大的铁量消耗。
要有大量的装备,斐潜现在在技术方面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在人力,作坊,原料这三个方面,还是非常的欠缺。
北屈营地虽然地势不错,但是毕竟地方太小,空间不足,因此斐潜才将目光放在了整个的昕水河流域。
这一块区域北依吕梁山,以永安蒲子县城作为北面防线,东临汾水,西北有北屈,东南面有平阳,将整个的昕水河流域掌握其中,有充沛的水源,可以在其间平地上开展农业耕作,同时也可以利用吕梁山上的木材和水力,建设作坊。
如果还能够在附近寻得一两块小规模的铁矿产地的话……
当然,作为斐潜的后世记忆,再往西北还有当年津津乐道的鄂尔多斯的土豪诞生之地。
这一块地方都是宝地啊!
不过在此之前,这些白波军所携裹的百姓,是斐潜绝对想一口吞下的肥肉。战兵可以坑杀,但是那些百姓则是一定要保下来的。
毕竟没有人口基数,一切休谈。
“如今白波新败,短日内料想未有胆气再来攻伐平阳。然以吾等现有兵卒,败之尚可,吞之甚难,故而……”斐潜望向了北方,悠悠的说道,“梁道,吾欲留汝于此,镇守平阳……”
“使君可是欲取永安?”贾衢的眼睛烁烁放光。
和聪明人沟通起来就是方便,斐潜甚至没有说出自己的打算,贾衢就似乎已经意识到了。
没错,要获取人口,就必须先将永安控制到自己的手中。若是攻下了永安县城,一方面切断了白波军的退路,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同时也就等同于将这写白波军携裹而来的百姓留在了这汾水的两岸。
斐潜笑道:“知我者,梁道也。如何?可愿守于此?”
衢现在也才十六岁啊,虽然表现出来的才智已经算是不错,但是这样的一件事情让贾衢来办,斐潜心中略微还是没有什么底。
平阳旧城虽然是有城墙,但是却不是完整的,许多地方还是有很多就像现在脚底下这一块城墙一样,依旧没有修补完毕。
守城异常的艰难。
但是出城迎战却更加的不可行。
除了白波谷可以提供支持之外,没有任何的点可以提供侧面掩护,一旦在汾水平地被围,就是一场灾难。
南面虽然是有临汾,但是就连河东郡守王邑都不敢从那边经过,所以同样也是具有极高的风险。
西面的北屈虽然目前暂时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但是那边本身留下的兵力也不多,而且又是处在都是胡人的境内,只能是凭借着弩车防守好营地,无法再抽调兵力,否则也是危险。
因此,虽然打退了白波军的一次进攻,但是下一波的攻击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会不会比这一次更加的凶残……
这些所有的一切,一旦那一个环节出现错误,整场布局就会出现漏洞,斐潜不得不慎重对待,特意在平阳城的城墙之上,单独和贾衢进行沟通,也是出于这个方面的考虑。
这不是像后世的什么年初工作会议,各个大小领导上台领取任务,拍胸脯喊口号,到了年中或是年尾,再来拍大腿,最后拍屁股了事的闹剧,这可是关系到千人万人,关系到斐潜整个北地的布局!
如果现在斐潜手下能有几个,在记忆里面,隶属于第一层面的那些谋士将领,或者就算是准一流的也成,都不会让斐潜如此的为难。
贾衢,贾梁道,要知道,这个担子很重……
你愿意挑起来么?
你可以防守好么?
你能让我信任么?
贾衢从斐潜的目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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