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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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三国- 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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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不仅如此,在斐潜临时起意做出这样的举动之后,甚至是变成了一个特定的仪式要求,当其他的烤羊熟了的时候,那些胡人也纷纷请了汉军的军候或者屯长来进行操刀。

    出乎意料的是,斐潜看到,汉人和胡人似乎都对于这样的一种方式很容易就接受了,并没有谁觉得不可思议或是难以理解。

    斐潜方才做完的时候还有一些担心,毕竟他按照后世印象当中蒙古的习惯的做法,会不会引起汉人的反感,结果现在看来,胡人应该是还没有形成这样的习俗……

    黄成在一旁带着钦佩的语气说道:“斐郎君,你是怎么想到的,看看现在那些胡人的神情,明显比起最初的时候更放松了,而且这样一来,他们也愿意听军候屯长的吩咐,这样指使起来,肯定会更加的顺畅,啧啧……”

    或许是有了喷香的羊肉,或许是一起做了这样的仪式,汉人和胡人的确没有像最开始那样泾渭分明,各自做各自的事情谁也不搭理谁,到现在坐在一起,试图着相互在用蹩脚的言语和手势在进行沟通……

    黄成以为斐潜是有意为之,但是斐潜自己清楚,只是一个无意的举动。

    但是眼前的情形确实是有些让斐潜隐隐觉得好像是触摸到了一些什么,想想他之前和蔡邕所说过的同化之策,似乎有一些相通之处。

    人是最混乱的生物,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思想和认知。

    所以以人类为主构成的整个世界其实是无序的,混乱的,无规则的,就算是智慧近妖的诸葛亮可能将事情考虑的面面俱到,但是或许敌我双方的一个将领忽然一餐吃得太少,或是吃得太多,甚至吃坏了肚子,都有可能会影响到两军交战的状态,这是永远没有办法完全估算出来的……

    可以去猜测,可以去推算,但是谁也不敢保证别的人会百分百的按照自己的设想来行进,就像是走在一条漫长又黑暗的道路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踩到一个暗坑,跌入深渊……

    但是,却可以用一些举动来影响别人,进而让别人更多的倾向于按照我们之前的设想来进行行事,就像华容道大路之上燃起的那一簇簇的烟火……

    一种举动,一种仪式,一种暗示。

    斐潜虽然嘴里啃着羊肉,但是心思却完全没有在体会羊肉的香甜之上,而是在不断着思索着。

    就像方才他做的举动,虽然对于后世的人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是对于现在整个汉代的人而言,不管是胡人还是汉人,都有一种典型的仪式感。

    仪式感,或许带来的就是另外一个词——敬畏。

    斐潜回想起他方才敬献的三个方面,天空、大地和祖先……

    人是经验感的生物,如果是熟悉的事情,那么自然而然就会调用之前在相类似环境中所积累的经验,来指导自己的行为,要做什么、怎么做、做完有什么后果都会在经验当中预先有一个判定。

    但是如果完全找不到任何的经验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会显得无所适从。这也就是为什么有些非常自信的人,但到了另外一个场合,却像换了个人一样的原因了。

    要制造仪式感首先要有相应的概念,这种概念应该是来源于生活,但是又是高于生活的,就像是方才的天空大地和祖先。

    如今汉代的人,要能说清楚的了解,天上是什么,地下有什么,祖先去了何处,恐怕没有几个……

    或者说,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斐潜自己。

    因此,在面对同样的未知,同样的神秘的时候,胡人和汉人都是一样的毫无经验,因此很容易就形成共同的一种暗示,神秘感和敬畏感就这样产生了……

    或许我应该多利用一下这种类似的仪式,斐潜想道,毕竟仪式比较容易培养出群体意识,也会让人置身在群体的压力下,不知不觉中就范。

    当大多数人都认同的时候,新加入的普通人也会多半下意识的进行认同。

    斐潜斜眼看了看营地上空飘扬的三色旗子,下一步,在这一场战斗之后,应该立即进行那个整个军队的整体意识的梳理和建立了。

    斐潜忽然非常的迫切想要先将手头上的这一战打完,打好,然后就可以先行推展一些实验性的动作,甚至可能的话,就邀请蔡邕师傅前来……

    毕竟玩这种仪式,这种群体的暗示,有或是没有一个首脑性的宗教领袖模样的人物,差别还是非常的大的,更何况,在儒家的文化当中,有专门的一个用来消除个人杂乱无序的意识,进行理念灌注的经典著作……

第三九零章 卫有君子,其国无故()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楣映进了屋内,

    房屋虽然不大,但是房屋之内却是异常的干净整齐,家具也摆放的不多,一桌一席一熏香,仅此而已。

    只不过桌案是上等的红漆涂就,漆面光滑平整,如镜面一般可鉴人影;席子是极细的竹篾编织而成,细致柔密,是只有大户人家才会采用之物;香薰则更是精致,由上下两部分构成,上半部由三层含苞欲放的莲花瓣图案构成,每排莲花有十一瓣,每个花瓣上刻有大小不等的花茎,十分清晰。盖顶饰有一精美的小鸟,亭亭玉立,眺望远方,下半部为圆柱形空心支柱,造型生动,质朴自然,此时正升起了袅袅的青烟,将整个的房间之内都充满了郁郁芬芳。

    在红漆的桌案之上,摊铺着一些蓍草,不多不少,刚好五十根,正合大衍之数。

    古人喜用蓍草,多半因相信此草经岁不枯,可通神灵。

    曾有言:“蓍生地,于殷凋殒一千岁。一百岁方生四十九茎,足承天地数,五百岁形渐干实,七百岁无枝叶也,九百岁色紫如铁色,一千岁上有紫气,下有灵龙神龟伏于下。”

    因此汉代之人都用蓍草以干实色深为贵,若是真的能有紫气萦绕,那简直就是上等的神器,用之占卜无有不准……

    桌案之上的这些蓍草,虽然没有什么所谓的紫气萦绕,但是色泽都很深沉,而且大概是经常摩挲使用,每一根都很光泽温润。

    卫觊依旧是一袭的白衣,闭目跪坐在桌案之后,安稳泰然,面上表情不悲不喜,气息悠长。

    忽然之间,卫觊伸出了双手,先将桌上的蓍草当中取出了一根,然后放到了一边,随后用手背轻轻一拂,顿时就将蓍草一分为二,左右手各持一份,然后从右手之上取了一根蓍草夹在左手小指间,余下的便四四分之,很快的就进行了第一变……

    接下来便是第二变……

    三变而成爻,六爻而成卦。

    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丝毫不见滞阻,显然卫觊是经常做这个六爻大课,纯熟无比。

    六爻已成,卦象已出。

    艮上兑下。

    有孚,元吉,无咎,可贞。

    这是卫觊这几天的时间之内,第二次占卜出此卦……

    正在此时,屋外的光线闪动了一下,一个老者缓缓走了进来。

    卫觊连忙放下手中的蓍草,垂手而立。

    老者年龄虽大,发鬓之间已有花白之色,但是却身形壮硕,面色红润,虽然身着长衣,行动之间却有一股威武之气。

    “侄儿未曾远迎,还望叔父恕罪。”卫觊拱手拜了一下。

    “免了,吾晨起静坐,心绪难宁,故而前来。”卫觊叔父示意卫觊就坐,缓缓的说道。

    心绪难宁啊……

    卫觊默然。老叔父会这样,卫觊自然也是能够理解,换成任何人,遇到这种大事,就算是再稳重的性格,这心里也难免会衡量再三,更何况牵扯到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族之人。

    可是现在的机会确实是太过于诱人了。

    卫觊知道老叔父过来究竟想问一些什么,毕竟叔父和自己的父亲并不太一样,至少在自己做一些准备的时候并不了解,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做这个事情,所以当知道情况之后,虽然不至于会反对自己兄长,也就是卫家家主的决定,但是难免会在内心中有一些沟沟坎坎过不去。

    毕竟也就卫觊昨日刚到临汾之时,在晚上短暂的面谈了一次而已,表达的意思可能尚未完整到位,所以老头儿也因此才特意一大早,不惜亲自前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和卫觊说一句“早上心情不好”这种话而已。

    “天下诸侯,卫家为末。”卫觊沉默了半响,一边将蓍草一根根的收回盒中,一边缓缓的说道,既然叔父不惜亲自前来,而不是召唤他过去,也是一种重视的表示,自然卫觊自己也就干脆讲得更直接清楚一些。

    卫觊叔父闻言微微的侧过头,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这一个侄儿:“汝意何为?”

    这句话一出,就非常的清楚了,老叔父的问题,并不是不懂得卫觊在说什么,而是这个事情……

    自己的这个侄儿的心竟然这么大!

    卫国,周朝时期的诸侯国,周武王弟康叔所立,是根正苗红的正儿八经的纯种周王的后裔。

    最初的时候卫国还是周王朝的重要支柱,甚至还帮助周王朝平定了戎胡,一度强盛,成为了诸侯的强大的首领之一。

    但是任何强大的国家,似乎都是由内部开始衰败的,荒淫奢侈的卫懿公因内乱频繁而衰弱,被狄人所破,卫也失国,后在楚丘重新建国,方才得以续存,从此沦为小国。

    进入战国之后,卫已衰败,夹在赵、魏、齐、楚之间茍延残喘。

    但是这样的一个小国,却一直没有被废,就算是当时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依然没有攻陷卫国,一直到秦二世,才彻底被灭。

    因此,卫国是春秋战国时期,最后一个被灭国的诸侯。

    而卫姓,在卫国被秦所灭后,卫国贵族子孙便以国名“卫”或以“康”为氏。季子曾有言曰:“卫有君子,其国无故。”

    “此时非彼时也。”卫觊叔父说道。

    卫觊将最后一根蓍草放入盒子中,盖上了盒盖,淡淡的说道:“何有不同?”

    卫觊叔父愕然,颤动了一下胡须,却没有说什么,而是若有所思。

    卫觊将盒子轻轻推到桌案一侧,笑道:“昔失其鼎,今失其柄;昔有韩赵魏三分晋;今有二袁杨踞南北;何异有之?”

    老头儿先是惊讶,但是这个惊讶的表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到最后就变得镇定平和下来,说道:“脂美膏肥,然而有骨,轻易安可食得?若心急而取,反失其皿也。”

    说到底,卫氏一族的人对于“卫”这个姓氏,在内心的那种荣耀感,那种认同度,不会比当下什么袁氏和杨氏这样的天下望族差上多少。老头儿的语气不像是在反对,而是像是在提醒——

    现在这里的骨头太多啦,要吃下去,别把自己的锅搭进去……

    卫觊点头,表示谢过叔父的好意提醒:“先行乱军之计,方可混水摸鱼,今已去一骨也,再剔其二即可……”

    老头儿轻轻吸了口气,说道:“仅余二骨?”

    “另实为刀刃,并非残骨也。”卫觊轻轻的拂了一下身上的白衣,就像是做这件事情好比是拂去衣裳上的灰尘一般轻而易举。

    “……刃为何人所持?”

    “小侄正欲向叔父辞别。”

    卫觊叔父沉默良久,最后摇头道:“不妥!汝且留于此地,持刃之事……还是老夫走上一趟吧!许久未曾驰骋,髀肉多横生矣。”

    “叔父大人!”卫觊眨了眨眼,说道,“侄儿怎敢劳动叔父大驾?”

    未见叔父嗤之以鼻,说道:“非如此,汝至临汾何干?”

    被老头儿拆穿了,卫觊也不以为意,便起身到了叔父面前,结结实实的行了一个叩拜大礼,“如此,便托付叔父了!”

    “哈哈哈……”老头儿仰天而笑,也没有扶卫觊,就那样点点头,起身向外走去,“习武一生,未曾想临老方有施展之处,快哉,不亦快哉!”

    就在老头儿准备出门的时候忽然脚步顿了一下,问道:“……所卜何卦?”

    “……艮上兑下。”

    “可有变爻?”卫觊叔父问道。

    “本卦无变。”

    “……利有攸往……善也……善也……”卫觊叔父再次哈哈一笑,大步离去了。

第三九一章 乔装而来() 
斐潜看着那些跟着汉人一起忙碌的在情理着平阳县城的胡人们,心中多少有些想法……

    人活天地间,上嘴唇吃天,下嘴唇吃地,但凡在此之间的,无不想尽办法去塞到口中,吃了。

    后来发现,狩猎这件事情,运气成分太多了,实在不能保证每一趟都能够大获丰收,所以便慢慢的开始驯化动物、植物。

    只不过,定居在黄河中下游这一块区域的人,在一开始选择的是驯化植物为主,而在黄河以北土地不怎么肥沃的地区,选择的是驯化动物……

    一开始并没有谁对谁错,但是在后期,就有了差别,因为植物生长周期稳定,收获产出稳定,种植场所稳定,所以在选择了驯化植物的这一群人,开始有了稳定的生活,闲暇的时间,也就慢慢的开始琢磨起一些其他的东西来了。

    因此,才有了文字音乐,才有了书简礼数,才有了一代代相传的这些东西。

    当然,稳定的生活也就造成了整个的农耕民族对外的侵略性太差,绝大多数的时间内,都是防守反击型的……

    而胡人则是相反,游牧状态的社会结构使他们对于土地的概念远远没有汉人的那么强烈,在他们的心中,或许是走到哪里,帐篷一搭,便是家了。

    胡人具备汉人所没有的先天上的开拓侵略性,或许对胡人而言,并没有所谓的“侵略”这两个字,都是在同样的一个天空之下,拿了便是拿了,谁的拳头大,谁就有道理。

    所以现在的胡人也不会觉得给斐潜卖命有什么过意不去,会有什么别样的心思,换句话说,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出现了一个比斐潜更加强大的汉人,或是什么其他的集团,那么这些胡人一样也会反戈一击,毫不犹豫。

    这就是胡人的性格。

    所以,斐潜要在驯化,嗯,同化这些胡人之前,必须保持住自己强大的一面,让这些胡人不至于有动什么心思,然后再慢慢的将这种强大的印象烙印在这些胡人之上,那么这个过程自然是需要一些充裕的人手的,否则光靠他自己一个人,基本上是不肯能完成的任务。

    正在此时,哨卡的兵卒来报,说是第二批的粮草已经押运到了,负责押运的人是贾衢贾梁道……

    贾衢贾梁道?

    这贾衢不是在安邑么,怎么会跑到了这里了?

    不多时,贾衢便带着一个护卫模样的人到了近前。

    斐潜看了看贾衢,又看了看贾衢带来的护卫,皱了皱眉头,说道:“此为何人?”正常来说,贾衢来见自己,又不是见什么敌方的将领,况且还是在相对安全一些的营地之中,何必带什么护卫?

    因此,这个护卫多半是什么人,借贾衢之行隐藏行踪,特意来见自己的。

    贾衢见斐潜察觉了,便拱了拱手,微微撤到了一边,露出身后的护卫出来,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意思也很明显,让这个护卫亲自和斐潜叙说。

    只见那个护卫脱去了兜鍪,露出了脸庞,微微笑着说道:“斐使君,别来无恙?”

    斐潜定睛一看,忽然想了起来,此人竟然是河东郡郡守王邑!

    “啊呀,竟是王使君!”斐潜连忙站起身相迎,“怎得如此模样?快请上座!”说完就要请王邑坐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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