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即日便领郡兵至襄陵镇守。”郡守王邑坐镇安邑,那么上前线去督战的自然是要卢常了。
襄陵是临近永安的一个较大的县城,也就等于是就在白波军的兵锋之下,卢常此举也就等于是亲临一线了。
“孟恒……如此便拜托了,当以谨慎为上!”王邑站起身,向卢常郑重的拱手施礼。
“唯!”卢常一笑,真到了这个时刻,反倒是放松下来了,“当年黄巾凌掠豫颍之间,吾家亦毁于战火。今日之事,生死而已,但凡常一息尚存,定不让贼军南下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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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永安县城被白波军攻陷了。”斐潜将手中贾衢的书信,递给众人传阅,“另外陕津浮桥被烧,我们与司隶之间的商贸线路断了。河东郡的粮草现在也收不上来了,毕竟现在河东自己也遭遇了黄巾,大大小小的乡绅都在存粮了……”
贾衢的书信当中,没有一个好消息,全是坏消息。
驻守陕津营地的黄贤良表现的不错,没有让弘农对面的敌军毁掉了屯在营地之内的货物,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现在崔厚和黄贤良正在将物资全数督运到北屈这里来。
斐潜原先就没有打算和司隶进行长期的交易,只不过没想到却结束得如此的突然,虽然这一个月左右时间里面,通过两地差价确实是捞到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如果能够按照斐潜原先的设想,支持三个月左右的时间,那么斐潜这里也就可以积累起一笔相当可观的财富……
但是目前可以说只进行了三分之一,就被迫夭折了,这对于斐潜来说,确实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别看现在斐潜这个阶段膨胀的速度非常的快,从最开是进入河东时候的步卒不满千人,骑兵不满百人,如今下辖三个营地——嗯,剩下两个了,陕津的营地已经撤回来了,步卒已经扩充到了五千余人,骑兵也增加到了近千,若是加上招募而来的胡人骑兵,总骑兵数量也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但是这些还是无本之兵,没有根基。
北屈这里只能算是一个营地,并不是一个城池,也就自然不可能有大量的人口汇集,开垦农田,也就谈不上什么今年的收成……
断了司隶的贸易,断了河东的粮草,虽然现在这个阶段存粮还有不少,还有一些跟胡人交易而来的牛羊,但是这些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而且在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摆在了斐潜面前——
斐潜缓缓的环视了一下众人,说道:“河东如今向我等求援,我们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三八零章 有所思有所择()
这一段时间,众人都被北屈的骤然繁华蒙上了双眼,就像是身处于上元节那绽放在夜色中五彩缤纷的灯笼,闪烁着,旋转着,幻光四射如同白昼,浑然有些忘了实际上还是身处于夜色当中。
现在忽然之间,司隶雒阳的路断了,河东采买的粮草也没了,突然之间就觉得自己这一个方面像是寒冬压在山头上的雪,看起来声势浩大,气势磅礴,但是若是再等上两三个月,气温渐渐升高,也就逐渐的消融了……
有势可借是一件很好的事情,但是只有势而没有实地却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当得到贾衢的书信的时候,斐潜就意识到自己又一次的面临了险境,只不过之前是带着几十名的兵士,而现在这时带着更多的人。
之前为了迅速的摄取壮大的养分,斐潜虽然是有考虑到可能会被截断了输血的管道,但是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的快,如果能够再拖上一个月的时间,斐潜有信心可以将现在的兵力扩充到一万人左右,这样一来,就算是新兵,任何人想要动手,都需要衡量再三,自己也就有了比较大的辗转腾挪的空间。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再去懊恼或是惋惜,已经是于事无补,唯有着眼当下,才更有积极的意义。
“可是就算是我们前去营救永安县城,可能为时已晚,而且永安县城就算救下来,估计价值也不大了……”杜远皱着眉,说道。
春耕啊!
白波军真心让人恶心到家了,在这个时间点劫掠了永安县城,先不说在永安县城杀害了多少的官兵,抢劫了多少的财物,光是白波军在永安劫掠的这段时间,肯定是没有农夫敢出来耕作的,也就是等于是永安一年的农作物基本上就等于是招了灾,可以预见永安今年的粮食肯定减产。
那么就算是斐潜带军顺利的将永安拿到了手中,而且永安县城的人口也还没有被白波军破坏殆尽,也并不能增加收益,反倒是在今年甚至到明年都要倒贴进去一些钱粮;而如果是光去救援,并不将永安收到自己的管辖之下,那么就等于是无偿的援助了,对于斐潜这样本身就没有实地根基的人来说,不亚于是一种异常愚蠢的行为。
这才是杜远所考虑而担忧的问题,他到是根本就没有想过永安县城并不是属于上郡的管辖之地,反正现在北地因为胡人叛乱影响严重,现在各个地方的归属还存在相当的一些混乱……
黄成和马延也都点了点头。这两个了都偏向于武职,考虑问题都很现实,所以对于出兵永安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不怎么看好。
斐潜沉吟良久,他心里清楚杜远三个人的建议是为整个的团体,也是想得出来去援救永安县可能会背负着更大的风险。
不仅仅是前线的风险,也有北屈营地的风险,当在崔厚带着陕津的囤货抵达这里的时候,可以说北屈就成为了一块喷香喷香的大肥肉,散发出致命的诱惑力……
但是……
斐潜挺直了身躯,目光缓缓的从三个人身上扫过,说道:“有一句话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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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安邑。
卫府内室。
卫觊仍然是一袭的白衣,白得有些耀眼,端端正正的跪坐在一张卧榻之前的席上,背挺得很直,神色也很平静,根本不像是刚刚讲过了一个可能会涉及千万人性命的计划的模样。
卧榻之上是卫家的家主,也是卫觊的父亲,年龄大了,身体机能就差了,前些日子受了寒,然后就一直没有好利索,从这个方面来说,卫觊称病也不完全是托词。
卫老家主缓缓的坐将起来,目光闪烁,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一直都在做一些事情,但是没想到现在居然要做的这么的大,没错,这件事情如果做成功了,确实会有很大的收获,但是……
“过于行险矣。”卫老家主坐在卧榻之上,沉思良久,叹息了一声。整体来说,计划还算是不错,但是其中的环节相互勾连,相互影响,执行起来风险性太高了。
卫觊没有什么富贵险中求之类的话语,只是平静的说道:“茂陵草深深,五侯今安在?今董贼迁都,必大乱汉室,乃天赐之机,失之必悔矣。”
“然此举无异于……”卫老家主皱着眉头,将后半句话吞了进去,毕竟这个事情不方便讲。
卫觊微微的一笑,温文尔雅的笑容底下却仿佛是藏着九幽的寒冰,“父亲大人莫非忘了巫蛊之祸?七战七捷,开疆拓土,一十有五繁华似锦,三千人头无辜落地。卫家之血,尚不抵乎?”
“慎言!”卫老家主皱着眉头,眉头间的皱纹深如渊,就连日中明媚的阳光,都仿佛照耀不到底。
卫觊再次微微的一笑,淡淡的说道:“唯。”
一老一少,对视无言。
阳光从屋子之外投射进来,照在了卫觊身上,却照不到坐在卧榻之上卫老家主,仿佛是将整个的房间切割成为了两半,一半是白衣胜雪年轻神采轩昂的卫觊,一半却是一身玄色年老气衰的卫老家主。
“咳咳……”卫老家主咳嗽了两声,闭上了双眼,许久之后重新睁开,一丝决然在眼底闪过,“……何时动身?”
“今日。”
卫老家主的眉毛抖了抖,嘴角扯动了几下,最终只是说了一声:“善,且去。”
卫觊伏地,缓缓的给父亲叩了一个头,良久才抬起头来,站起身,退后两步,离开了内室……
卫老家主缓缓的站起身,望着儿子一身白衣,长袖飘飘,衣角轻扬,走过了庭院,穿过了长廊,在桃花李花之下渐行渐远,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起来,只有那一片白依旧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艳丽。
卫老家主嘴唇哆嗦了两下,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第三八一章 出征前()
斐潜最终是说服了黄成马延杜远三人,虽然说如果直接进行命令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样却会少了一些在具体执行的时候的灵活度。
在后世有一句话,叫做要绩效先开会,并不是一句完完全全的调侃,而是在一定程度上却是公司运作的需要。
斐潜自己当然想,就像演义当中一样,怀揣了十几个锦囊,见到一个将领就招手过来,如此这般这般一番,然后找到着一个将领的锦囊编号,塞上一个,说若有危机时刻可拆开一看……
这样的逼格没有一百也能有九十,但是真的好么?
斐潜并不清楚,但是至少他自己不习惯这样做。斐潜更喜欢用后世的方法,按照他自己的习惯来经营这一个团队。
开会,就是议事,让每一个人知道下阶段的目标是什么,至于保密工作,呵呵,就这几个人,这一点点的摊子,就算保密工作做得再好,又有何用?
不过有些事情不需要保密,有些东西还是要保密的。
比如现在站在斐潜面前的黄成,就已经是满头满身都是大汗,活脱脱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的一样,衣衫全部都被汗水湿透了,气息还不是很平稳,显然是累的够呛,但是神情却极其亢奋,就像是新得到了什么珍宝一样,咧着嘴,开心得就像是要跳起来一般。
“感觉如何?”斐潜看黄成的表情,就知道效果不错,但是还是问了一下。
黄成呼呼的喘着气,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连连点头:“真是……太好了,太棒了……那个……”黄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办法找到什么合适的词语进行形容。
斐潜笑笑,从一旁拿了个水罐,递给了黄成,说道:“叔业全力施展的话,可以维持多长时间的战力?”
“两个时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主要是不能停,必须要会借力,否则半个时辰手臂就会脱力了。”黄成接过水罐,显然是渴极了,咕嘟嘟一口气灌下去大半罐,才哈的一声吐出一口长气,吧咂两下嘴,惊奇的说道,“咦,斐郎君,这水……”
斐潜哈哈一笑,说道:“不错吧,好喝么?前些日子有人在山上发现了一窝野蜂,我让人取了蜂窝来。蜜水加青盐,可以迅速补充水分,恢复体力。”
黄成当然不懂什么叫做补充大量流汗之后的电解质的问题,但是确实是感觉自己在喝下这些水之后,似乎原本消失的气力又恢复了一些,不觉明历的点着头,可是又说道:“不过这个蜜水,太过贵重了……”
汉代没有什么糖,主要是没有大规模引进种植甘蔗。
极少量的糖都是进口的,称之为“煞割令”,然后有人嫌弃不好听不好叫,就称这些进口的块状糖为“西极石蜜”,意思就是从很远很远的西方而来的像石头一样的蜜。
而在汉地本土,能够获取甜味的最好的东西,就是蜂蜜。因此蜂蜜一般都是只有达官贵人们才可以享受的东西。
斐潜闻言想了想,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有些,这样吧,先存起来,等到上阵的时候再用……对了,叔业,从今天开始,你和你挑选出来的那些人,改成一日三餐……”
“啊?!一日三餐?!”、
汉代人习惯都吃两餐的,要吃三餐的人就跟在汉代中午要午睡的人一样,是好吃懒做的典型代表,是要被人所嫌弃的。
“嗯,再加一只羊。”斐潜肯定的点点头,很严肃的说道,“要打熬气力,没有血食终究是不行,吃三餐也是一样,跟什么好食贪吃之意无关……好了,将这水喝完,然后去换身衣裳,不要管他人的什么言语,重要的是,这些兵要练好,等到展露锋芒的时候,那些闲言自然就没有了。”
黄成肃然应下,然后看了看水罐,想了想,还是放到了斐潜桌案边上,憨憨的一笑:“我喝饱了,这水……还是留给斐郎君吧……”说完便拱了拱手,告辞出了大帐。
呵呵,这个家伙。
斐潜摇头笑笑,这个水罐又不是很大,黄成明显是觉得这个蜜水有些珍贵,不太舍得,才说什么喝饱了之类的……
“马都尉求见!”大帐之外的亲兵禀报道。
“进!”
只见马延带了一个年轻人一同走进了大帐,见过礼之后马延指着年轻人说道:“此乃马越马子度,是我新收的嗣子,兵马还算可以,这一次就让他为使君鞍前执镫吧。”
马越上前一步,向斐潜大礼参拜。
“哦?如此要恭喜诚远了!”斐潜离席一边扶起了马越,一边和马延说道。
斐潜上下打量了一下马越,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神清澄,虎背熊腰,身形壮硕,看得出是一条好汉。
“不错!不错!取吾刀来!”斐潜叫亲卫去取了一把新的环首刀来,就当是给马越的见面礼。
马越看了一眼马延,在其首肯下,方收了斐潜赠送的环首刀,又再施了一个礼,退了出去。
“使君,这一次真的不要某随行?”马延多少还是有些担心,毕竟战场之上,稍有不慎便会惨遭失败,虽然说是去对付黄巾贼,但是这个人数上的差距还是挺大的……
“此行援助永安固然重要,但是北屈营地也同样重要,而且这里又是胡人居多,若是没有‘马度辽’三个字在这里镇着,说不定那些家伙又会起什么心思,有诚远在此,我才能放心啊!”
马延闻言一愣,思索了一下,说道:“使君之意是可能有人会趁机来攻?”
“有这个可能,不能不防。”斐潜说道,“之前招募而来的胡骑,我带走一部分,剩下的还请诚远亲自统领,将并州懂胡语的老卒分插下去,如此才能指挥自如。”
马延点了点头。
“於扶罗那边,虽说是初步有了些许承诺,但是也别完全相信。营地山上的弩车现如今也有了二十余架,只要注意别让人沿着山体袭来破坏,只要不是大军来攻,多半问题也不是太大,只不过这在外圈养的牛羊……”斐潜敲了敲桌案,显得有些犹豫。
“不如尽数宰杀了,制成干肉。”马延说道。
说实在话,现在在北屈因为贸易,斐潜手中的牛羊数量也是有了一些,如果能够留下来,形成一定的规模饲养之后,自然这些牛羊就能够繁衍生息,对于将来也是一个粮食的来源,现在若是宰杀了,做成干肉,再怎样说都是一种损失。
不过,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因为牛羊需要占地空间太大,真若有事了,顾得了大营,可能就顾不上在外的牛羊了……
第三八二章 卢常之死()
西风萧萧,兵甲飞驰,吕梁郁郁,山水激荡。
襄陵县城是在汾水和吕梁山之间的一块平地上修建起来的城市,在整个的黄土平原之上还算是地形相对比较理想的一个城市。
吕梁山脉,是在黄土高原与冀州平原之间过渡的山脉,与太行山脉共同成为与冀州与并州之间天然的阻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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