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潜拦了一个人下来一问,却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黄巾贼竟然出现在了城西,即将兵临城下!
这!
这怎么可能?
最让斐潜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难道黄巾贼真的信心膨胀到如此的地步,竟然连函谷关这样的雄关都想攻打下来?
这太不可思议了!
更何况函谷关又不是什么巨大的粮仓,虽然的确是存储了一些从洛阳要往西运的粮草,但是这明显是得不偿失!
尤其是,黄巾贼就算占据了函谷关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还真的往东去攻打洛阳城不成?
如果不是这些原因,那么黄巾贼兵陈函谷关究竟目的是为了什么?
第二七三章 火炎焱燚()
此时已经是接近戌时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虽然黄巾贼已经临近,但是也没有连夜赶来攻城打算,而是扎下了营地不再往前。
斐潜真的没有想到黄巾贼居然如此的大胆,竟然悍然兵锋直指函谷关……
虽然接到了黄巾贼来的消息,但是毕竟还没到攻的时刻,百姓也就慢慢的平复了下来,虽然明天的依旧还是有被攻击的危险,但是至少现在没有。
斐潜也没有登上城墙,就是在函谷关内沿着东西方向的大街走走。函谷关原本主要就是为了防卫从东往西攻击的,所以东面的城墙修建的本身就是较为雄伟敦厚,但是西面的城墙也不差,并不是缺少攻城器械的黄巾贼所能攻克的。
况且如今的黄巾贼已经失去了最初在张角三兄弟领导下的锐气,那种被宗教信仰所催眠的狂热信徒,不畏生死的蚁附,的确会相当大的打击守城方的士气。
但是现在张角三兄弟已经被砍下了头颅,所谓的黄巾力士刀枪不入的神话也早就宣告破灭,所有的人都知道了黄金贼也是一个普通的人,会流血会疼痛会死亡……
所以现在如果城下的黄巾贼没有攻城器械,还想用人力蚁附攻城,在对付函谷关这样的雄关面前,纵然是西面的城墙略微低矮了一些,也必然会碰的头破血流。
不过现在唯一不安全的因素就是如今函谷关上,郑揂存留的兵力并不是很多,如果是有三千左右的正卒,像如今兵粮充足的情况下,守住十天半个月一点问题都没有。
而现在只有这一些人手,要守住两面的城墙,确实有些不足……
斐潜仰头看了看东城墙上的严阵以待驻守的兵士,摇了摇头,就往回走了。天色已经晚了,就算是要离开函谷关,也要明天,连夜走山路,在汉代这种人口密度还不是非常大的地区,无疑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斐潜刚刚回到驿馆,却碰见驿馆的驿长正在指挥着驿卒将各个院落中的水缸的水倒掉……
“这是做何?”斐潜问道。
驿长慌忙上前说道:“启禀斐侍郎,这些水存储久了,滋生虫蚁,故而倒掉,待刷洗之后重新蓄水。”
“哦!”斐潜点点头,没说什么反对的话语。
驿长见状,便要叫几个人先去将斐潜和黄成等人居住的院子中的蓄水缸倒刷清洗,顿时就有几个驿卒放下了旁边倒了一半的蓄水缸,就直奔斐潜的院子而去。
斐潜忽然心中一动,叫住了那几个就要动手推缸的驿卒,“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倒也是不迟,况且倒得满地都是水,如何能够住人了?”
“啊?这个……”一旁的驿长陪着笑,说道,“这地都是干的,水一会就没了,不碍事的,况且水臭,对贵人身体也是不好……”
斐潜走到了水缸前,伸手捞了一些水出来闻了一下,是有一点点的味道,但是远远没有达到水已经臭了的地步,便甩了甩手,说道:“明日再倒。”
驿长本来还想将些什么,但是看见斐潜旁边站着的黄成目光不善的盯了过来,便点头哈腰的说道:“好,好,明日再倒,明日再倒……”
说完便陪着笑,带着几个驿卒出了斐潜等人居住的院子。
函谷关的驿馆还是挺大的,除了最前面的两进房屋之外,再往里面还分出了四个用来住人的小院子,在其后还有一个大的后院,专门停放往来的马车等车辆,马厩和厨房等等功能性的房屋也都是在后院。
斐潜凭借着左署侍郎的身份,便专门要了一个院子来居住,反正气温还不算高,人挤一挤也不会觉得有多么闷热。
待驿站这些驿长和驿卒走出了院子,黄成说道:“斐郎君,这些人感觉……似乎有些蹊跷……”
清洗水缸是没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不对。
因为汉代人一般都是两餐制,所以干活的时间大都是在这两餐中间,也就是早脯和晚脯前后,极少有到了天色渐晚的时候才突然来干活的。
虽然此时的劳动人民没有什么晚上加班要加班费的说法,但是的确除非紧急情况,很少要人到了晚上才来劳作的……
另外一个是现在黄巾贼兵临城下,一个驿馆的驿长忽然来关心驿馆之内的蓄水缸的水臭不臭?
这个是要怎样的人才会有的思路?
斐潜点点头,方才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才阻止了驿长让人倒院中的水,虽然暂时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预防万一,斐潜让黄旭悄悄的带一些人去后院那些车马之处值守,也是分作两班,轮流休息,黄成则是带着剩余的兵士在院内。
夜已经深沉,斐潜却没有什么睡意。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多,一时之间纷至沓来,竟有一种措手不及之感。
尤其是黄巾贼兵临城下这个事情,的确太过古怪。
就好像是明明有大块的肥肉就在旁边轻而易举的可以拿到,却选择了硬要从坚硬的骨头里面去吸取不多的骨髓一般。
除非是渑池的大军已经扑向了新安,导致这些黄巾军无路可去,只能是往这里走,否则真的无法解释。
但是,这样还是有一些无法解释的问题……
黑夜就像是厚厚的一层黑纱,笼罩在四周。
院子外忽然响起了一些细微零碎的声音,零零散散的,起初没有让人太注意,到后来却越来越多。
斐潜手下的一个护卫打开了院门,想要出去查看一下,才刚刚开了半扇门,就被门外飞进来的箭矢射倒,临死前的惨叫声惊动了小院子内的所有人……
几只火把被扔了出来,落在了院子门口,轰的一声,大火腾空而起!
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门口竟然被堆了许多的干草,似乎还倒了火油,火焰蔓延开来得异常的迅速,转眼之间就仿佛将整个的院子包围起来,焱焰燚然,空气似乎都被灼烤得发烫……
等到斐潜从房间内冲出来的时候,大火已经蔓延到了院子的四周,将整个小院团团包围,并迅速吞噬了四周的一切,让一切生机都在熊熊烈焰中化为虚无,滚滚的热浪扑面而来!
斐潜透过跳跃的火焰,看见了门外的那些兵士的脸似乎也都扭曲了起来,为首的一人居然像是函谷关令郑揂!
郑揂在火光中拱了拱手,朗声说道:“斐侍郎,好走不送!”
第二七四章 命悬一线()
火焰滔天,加了火油的草禾燃烧得分外的快,甚至还有院外还有一些兵士在拿着茅草往院内扔……
院子的围墙虽然是泥石所制,但是院子内的房屋上却很多都是木制结构,所以当郑揂手下的兵士将点燃的茅草往里扔的之后,也很快的引燃了院内的房屋,顿时上下左右,全部都是火……
郑揂站在小院门口,身边除了站着一些刀盾手之外,后面还有二三十名的弓手,都半张着弓,对准着门口,随时可以开弓射箭。
驿馆的小院只有一个门出入,郑揂守住了这里,无疑就是掐断了斐潜最后的逃生的道路……
郑揂原本可以不用来的,但是还是亲自来了。
对于斐潜,郑揂原本没有什么太大的恨意,只不过是斐潜恰逢其会的遇到了郑揂安排袭击从洛阳而来的运输车队的兵士,破坏了郑揂计划,导致原本在谷城一代拦截车队的计划就此而断。
谷城离洛阳太近,很多事情开展不开,最多也就只能动动这种小手脚,真要派兵士的数量一多,必然会引起洛阳驻军的警觉,而且又因为折损了一些兵士,主要是带队的军候折损了,所以只能是偷偷的让残余的兵士潜了回了关内。
原本还担心少了一个军候被郭浦发现,但是没想到郭浦居然擅自带兵出关!
简直就是天赐良机!
原本郑揂还打算看在蔡邕的面子上,给斐潜一条生路,让他离开函谷关,但是没想到斐潜居然不愿意……
既然不肯走,那就死在这里吧。
跟整个大汉国祚来说,一个区区的河洛斐氏能算得上什么?
现在只要斐潜一死,明日再联系确认一下,便可打开函谷关西门,然后让关外的人进来了……
最后再派一个死士,上报一份郭浦擅自出兵,导致无人驻守而导致函谷关失陷的军情……
或许还可以说是斐潜勾结关外黄巾,在关内放火导致内乱……
嗯,这样或许可以将水搅得更混一些,争取到更多的时间。反正自己只要在函谷关拖出董卓步伐只要一个月,关东联军抵达洛阳之时,就是西凉匹夫授首之日。
透过腾腾的火焰,郑揂似乎看见了不久的将来,自己在洛阳北宫大殿上,接受封赏的情形,嘴角不由得微微翘起了一些。
此时,小院门口忽然黑影一闪,似乎有人冒着火冲了出来,郑揂身后的弓手连忙放箭,只听到笃笃笃的声响,待黑影摔倒在地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只是一个长凳裹上了衣袍,被扔出来了而已……
旋即不久又是一个黑影从门口飞出来,又吸引了一批的箭雨……
在前面的陈军候见状喊道:“弓手轮射!不要齐射!”
此时斐潜等人都聚集在小院子的空地上,房屋里已经完全待不得了,黄成正指挥着几个兵士,将院子内的一些木头座椅之类的东西扔出院门,一来是企图消耗弓手的箭矢,另外一个也是减少一些院子内的可燃物。
黄成观察了一下,对着斐潜说道:“斐郎君,前面弓手太多,硬冲不得!怎么办?!”
可是冲不出去就意味着要被活活地烧死!
斐潜似乎都感觉到了死神的触摸!
仓促之下,斐潜脑海中一片混沌,竟不知道应该做点什么。
虽然房屋顶是铺得汉瓦,但是檐子大梁什么的都是木头的,现在有的房檐已经被点燃了,而且本来就是干燥的木头,烧起来贼快!
这个速度,再有个十几分钟就会烧到横梁!
大梁烧断后,就算没被烧死,也会被活埋!
四周的气温越来越高!
空气似乎也稀薄了很多!
烟雾开始蔓延!
正在斐潜等人被烟雾呛得纷纷咳嗽,难受之极的时候,就听见后院传来一阵喊杀之声,原来之前临时安排在后院的黄旭带着护卫发现不对,赶了过来,将在小院后面围墙周边的几个往里扔茅草的兵士尽数砍杀了,正准备往前杀去……
黄旭的喊杀声就像刺激到了斐潜一般,让其见到了一丝的希望!斐潜心念电转之下,抓住黄成就喊道:“不能打前门,撞院墙!”
虽然斐潜说的没头没尾,但是黄成立刻明白了斐潜的意思,尖啸一声,然后扯着脖子用荆襄土话大吼了几声。
院墙之外的黄旭立刻也用荆襄土话回答一声。
有了援军,斐潜的脑子就像终于是发动了起来,指着院内的水缸,大喊道:“跳水缸里!浸湿全身!”
院门外的郑揂大怒的抓着驿长的领口,喝道:“不是全部都在院子内的么?!怎么院子外还有人?!”
“属下也不知道!我离开的时候他们都还在院子里!”
郑揂愤愤的将驿长掼到了地上,大声吼道:“陈军候,去拦住他们!”
陈军候领命,招呼了一声,带着一些兵卒就往后院跑,迎着黄旭他们而去……
此时后院的传来了碌碌的车轮声,旋即黄旭高声喊了几声,黄成闻言立刻说道:“散开,离开后墙!”
就听见轰然一声,随后又是一声,院子后屋连接院墙的地方,顿时撞出了一个裂痕,院墙上的瓦片哗啦啦往下掉,露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豁口,!
就在黄旭叫人准备将车子拉开,再撞一次的时候,陈军候带着人赶到了,见状立刻二话不说,大喝一声便舞刀杀来。
黄旭连忙带着几个人死死挡住……
“糟了!”黄成助跑几步,奋力往院子围墙豁口扒拉过去,可惜就差了两三个手掌的距离没能攀住,又滑了下来!
斐潜见状,转头看见那个水已经差不多见底的水缸,连忙叫人抬了过来,反着放到了后院豁口的下面。
黄成后退了几步,纵身而起,一脚踏在水缸底部,终于是挂在了院墙的豁口之上,借力翻上了围墙!
顿时院墙内外,包括斐潜在内,都不由自主的大声欢呼!
陈军候见状怒吼一声,奋不顾身的挥刀直砍,竟然是采取了以命换命的招式!黄旭措手不及之下,被砍得狼狈的左右躲闪,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陈军候见将黄旭逼退了一点点距离,虚晃一刀,一扭身,带着几个兵士便往后院院墙豁口冲,举刀便向豁口下面的几个崔家的护卫砍去,企图抢占这个豁口,将斐潜等人再堵回院子里去!
第二七五章 雀盲()
黄成看了看脚下的歪倒的两辆几乎近似于散架的车辆,一个纵身,就从院墙上的豁口上跳了下来,加入了战斗。
黄成没理会气势汹汹奔来的陈军候,反倒是往侧边一溜,绕到了陈军候的侧翼,对上了那几个跟着陈军候过来的小兵……
因为黄成知道,陈军候就算再厉害,也就是一个人,他控制不住院墙上的豁口,但是如果自己被陈军候缠住,那么他那些小兵只要有两三个人站在豁口之下,就足以让围墙上的人没地方落脚。
黄成兔起鹰落,刀法凌厉,那三四个普通兵士几乎没有什么还手之力,转眼间就被黄成砍到。
旋即黄成这才转身找上了陈军候……
陈军候就难以对付了一些,黄成用环首刀劈砍着,十余个回合之后,才找到了一个破绽,一刀先是割伤了陈军候的左腿,趁其吃痛身形不稳的时候,骤然划过了其脖颈……
在喷洒的血雾当中,黄成看到前院那边又有人跑了过来,而且有的还像是弓手,连忙叫了黄旭,招呼了几个人,赶快去将斐潜等人从豁口处接应出来。
郑揂看这边陈军候久久没有回报什么消息,便只是留了小部分人员和驿馆的驿卒一起看住小院的大门,然后带着二十几名刀盾兵、弓手赶了过来……
刀盾手对于黄成、黄旭等人来说,虽然重甲和盾牌对付起来有些棘手,但是还不算是太难,而那些站在黑影之中,抽冷子射箭的弓手就太难以对付了,有好几个崔家的护卫当即被射到。
斐潜在黄旭的掩护之下,灰头土脸的从豁口处爬了出来,躲在了车辆旁,左右观察了,招呼一声,且战其退,往驿馆的后院而去。
郑揂不甘心到嘴的鸭子居然飞了,怒声连吼,一边死死的咬住,一边派人去调更多的兵士前来堵截。
原本郑揂认为对付一个困在小院当中的文职人员斐潜,根本就不太需要小题大做调用重兵,若不是因为斐潜是蔡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