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尺,小的只有指尖大小。
“以各样受造物的智慧而论,若说我是这个,你就是这个。”梅菲斯特指一指最大的光球,又弹一弹另一个小了好几倍的光球,说道:“龙和翼龙的水准和你差不多,独角、土獾和鸟雀什么的是这个,瓴蛾就是这个。”——最后拈在指尖的光球只比代表鸟雀的略微大一小圈。
亚当惊讶地瞪着光球们随着大天使的话音跳来跳去,“瓴蛾有那么差吗?还有,你真的比我聪明那么多?”说到第二句,不免透出强烈的好奇和不服气来。
梅菲斯特眼角微斜,似笑非笑道:“你怀疑吗?”
亚当这时已把最初不快的原因放在一边,理所当然道:“当然啦!照这个比例,我的智慧和你比起来,简直就跟蚂蚁和我的差别一样大了!这要是哪时你生起气来,乱扔玄灵闪把我劈掉,岂不也和我烧熟蚂蚁一样,根本可以不当一回事?还有,如果你是最大的这个光球,那你把父神放在哪里?这明显不对嘛!”
梅菲斯特正色道:“你别要胡搅蛮缠!我都说了是‘受造物’了。父神可不是受造物,而是创造者。整个清蓝之境,连同其他无数的世界,无不是父神的创造。父神的智慧岂是我可以用光球表现出来的!至于前面一点——”
美好的嘴唇微微翘起成弧度,大天使笑吟吟地续道,“以能力而论,我用玄灵闪劈掉你本就和你用火球烧蚂蚁同样轻易。只不过我们天使是很有理性的,不象你和龙这样的‘感情’生物,会仅仅由于情绪的原因胡乱出手,我自也不会没事乱扔玄灵闪了。”
亚当噘起嘴,捏着拳头抗议道:“不要把我和那些残暴冷酷的龙相提并论!还有,梅菲斯特你敢看不起我,把我比做蚂蚁,我生气了喔!”
梅菲斯特笑道:“哎呀!对不起。你劈我几个玄灵闪出气好了。”
亚当大为不满地瞪着他,呢喃道:“什么嘛,一点儿道歉的诚意都没有。”——以梅菲斯特的能力,即使站着不动任他打杀,也根本不可能伤到一丝一毫。
大天使微微而笑,不再多言。亚当瞪了他半晌,气哼哼道:“我要去跟父神说,让他帮我教训你——在父神面前,你也只算是蚂蚁吧。”其实亚当虽然于杀死蚂蚁并无心理障碍,却也不觉得被比做蚂蚁是多么大的侮辱和贬低。龙才认为智力、能力低就是低等生物,亚当可不赞同。只是看梅菲斯特那么笑嘻嘻不当回事的样子,心有不甘,只好虚言恫吓一番。
梅菲斯特耸耸肩,好脾气地说:“好,回去伊甸后我带你去见父神,请他老人家教训我这只‘蚂蚁’。现在也不早了,你中饭还没吃,雨又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出来时都没顾得与雪叶岩阁下打个招呼,可是不大礼貌。”
听到雪叶岩的名字,亚当本已有所缓和的脸色重又阴沉下来,嘟着嘴道:“我不要!啊,这见鬼的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
因为下雨天气阴沉的缘故,感觉仿佛很晚了,其实还只是申时不到。把雅伦送到大门,看着他在侍役撑持的大伞护翼下进入车厢,雪叶岩返身回府,慢慢走入后宅去。
雅伦是被王上派来向传旨的。
夏维雅王派雪叶岩去米兰、卢茵塔、彩虹郡诸国出使,“联络感情、促进邦交”。这几国(郡)一圈儿走下来,再加上停留的时间,至少半年回不来,因此还要他将特战军的一些事务,与雅伦商量做下安排——据说他在不期间,特战军职责范围内,有关政务的事,诸如按时开关城、入城税、王都治安之类,会由雅伦负责;另外特战军的整备训练,则将移交给申邑琛代管。
若不是看过青舆图候托霭京夹带在禁书里送来的条子,听到这样的旨意,雪叶岩不免会大大紧张——这旨意表面看来,根本毫无道理。
想那米兰、卢茵塔国小民弱,对夏维雅这等强邻,哪有可能不亲善友好?彩虹郡地位特殊,超然于各国之上,更不会与任何一国有什么恩怨亲疏。派遣专使“促进邦交”根本就是毫无必要。而且,雪叶岩自独立就担任特战军副统领,主管军务,政事外交上,即使有那份能力,经验总也差些。便是真有必要遣使向这几国示好,政务府职事清闲、身份适当的官员正多,哪里就派到他了?
此外,雪叶岩出征色丝归来未久,特战军积下的事务不少,这个时候立即又派他出去更是有违常理。再加上特战军副统领职位的特殊意义、申邑琛与雪叶岩的矛盾、雅伦也是摆明了支持申邑琛……几方面综合起来,实在无法不让龙猜疑,夏维雅王是否已将雪叶岩从王位继承者中淘汰出局。
想必雅伦对此也是很有疑问。
他到时,天就阴得可以。宣旨之后,又逐一交待过相关事项——雪叶岩不免写几封命令文书,双方各自签字授受一些公文档案——雨已经下起来。雪叶岩礼貌地挽留雅伦多坐一会儿,雨小些再走。雅伦竟也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若非心怀疑问,想要探探口风,就凭双方向来的关系,雅伦才不会在雪叶岩府里多留。
雪叶岩原不是青舆图候那样八面玲珑、言词便给的龙,实在是想不出什么话题可以和雅伦说。出言挽留是礼仪所迫,既然留下了,两个龙对坐着干瞪眼当然也不行。更何况言多必失,雪叶岩也不想和雅伦多说,被他套出口风就不好了。干脆令仆役准备茶具,洗手烹茶。
雪叶岩地位高贵,性情又冷僻,向来很少参加贵族间的茶聚,更没有为别龙煮过茶(请亚当那次是唯一的一次,还大受打击),他的茶艺并没有龙领教过。不过,象他这等声名在外的美龙,茶余闲语中总是话题,便是没龙有机会了解实情,众口流传之下,竟也与青舆图候并称为当代茶艺名家。雪叶岩自己听说时,都不免怀疑那其实还是龙的好色本性作祟。
不过,他本就喜茶,自己闲来煮茶品茶多了,倒也很有些自信的。而无论这“茶道高手”的名头是怎么安到他头上的,既有那么个名声,则他亲自烹茶待客,雅伦是怎也挑不出理了。最妙的是,品茶这回事,讲究得一个“雅”字,总要安安稳稳、平心静气地才是,那东拉西扯、高谈阔论的行径,就为龙所不齿了。正好可以省下没话找话说的精神。
于是,雪叶岩将雅伦让至茶室,在蒲团上分宾主落座。雪叶岩默不出声地洗壶盛水、点火分茶,中规中矩地煮起茶来。雪叶岩自己很快就沉浸在那平静恬和的一举一动,明知雅伦在旁,也当他不存在。雅伦也一直安静地看他烹茶,至于是暗下里转心思,还是真的看得心旷神怡,忘记了说话,那就谁都不知道了。
雨越下越大,毫无小下来的迹象。茶水换过两遍,耗去个把时辰,雅伦虽已尽量找话题套话,到底也没探出什么口风。他又不是闲龙,最终只得怏怏而去。
雪叶岩看着雅伦的车远去,慢悠悠地回去内宅——雨虽下得不小,自有护卫亦步亦趋地撑着伞跟着,他尽可以闲庭信步——前脚迈入自己住处的房门时,忽有所觉,止步回头,目光投向远方天际。同一时间,纤细的身影自屋内急冲而出,直撞入雪叶岩怀里。
※※※
“真的!”申邑琛惊问,眼里露出不加掩饰的兴奋。终于等到一这天了!特战军……他终有机会成为那王国精锐的长官!
雅伦暗暗叹息。真是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呢!雅伦可没有那么幼稚。雪叶岩的魅力不是假的,王若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这个继承者,早三百年就放弃了。没道理拖到这冰山已经开始出现融化迹象的现在。这中间肯定有古怪。
得知夏维雅王派雪叶岩出使的旨意之后,雅伦就开始怀疑。籍着自己辅政大臣的身份,也曾谨慎地向王上询问。夏维雅王的回答却只令雅伦更增疑虑。
王居然说什么——“雪叶岩独立了快三百年,一直忙特战军的事,都不曾休过假。趁现在申邑琛卿在,军务上可以帮把手,让他走开一阵也没什么。何况那家伙新收了小美龙,正是热心的时候,又接连恋上伊甸园那两个龙,反正也没什么心思做正事。”
这话听起来既象是王体贴怜惜雪叶岩管理特战军的辛苦;又象是责他贪恋美色,无心工作——伎团营地一案雪叶岩都是没怎么理会,任凭申邑琛大出风头。奈何这位殿下对雪叶岩的忌恨非止一日,并不因此就感激承情,反而在事后上奏的本章中含沙射影,着实指摘了几句。对申邑琛这种作法,雅伦本就相当不以为然。
而雪叶岩那家伙,接到那样怪异、各方面看来又都于自己十分不利的旨意,居然仍旧丝毫异状也无,一惯地淡然平静,还有心思烹茶——政务大臣乃是文职。雅伦在这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参加过的茶聚可不少,对茶的赏鉴能力毋庸置疑。下午在雪叶岩府喝的那杯茶,茶叶用水均是极品不说,煮水的火候掌握、冲泡的方式手法,亦都不负“茶艺名家”的衔头。雅伦当然明白,没有宁和的心境,根本不可能泡出那样的茶,雪叶岩绝对不是故做平静。
雪叶岩不会想不到此时离开雅达克的不利之处——否则色丝战后也不会急着回来;更不会不知申邑琛插手特战军事务——即使是暂时的——的后果,可他居然丝毫不当回事地接了旨,各样交接也没有任何推托迟疑……
这中间肯定有问题!雅伦再次肯定自己的想法,眉头拧成一线。
他又想起与雪叶岩对坐品茶的那一个多时辰。那么长的时间,他可不会一声不出。沏好的茶送到手里,适当地称许客套之后,就开始旁敲侧击打探口风。孰料个把时辰下来,竟没套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雅伦惦着将消息通知申邑琛,不能再耗下去,只得告辞出来,心中暗自决定若申邑琛真有坐上王座的一日,定要让他把雪叶岩调去做外务大臣——那么紧的嘴巴和深沉城府,绝不可能泄露一丝一毫不该泄露的东西;而且他的美貌和风度,也很易使龙忘掉他偶尔的礼仪疏失。说雪叶岩不善交际的,都是些蠢材!雪叶岩这样的龙,不用怎么殷勤有礼,就可以把任何龙应付得妥妥贴贴。
待得见了申邑琛,把事情一说,申邑琛立即露出欢喜兴奋的样子,显然根本没动脑子往深处想,只看见眼前的好处。看他这样,雅伦少不得出言提醒。说了两句,申邑琛只是哼哈做答,不很重视。雅伦不免奇怪,这孩子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年纪越大,越变得幼稚起来了呢?不觉有些心淡。申邑琛正在兴头儿上,也没理会。
气氛正尴尬时,随侍雅伦的一个龙在申邑琛的侍卫带领下走进来。向主位的申邑琛行了个礼,那龙走到主君身边,凑近了低语数声。有申邑琛及其属下在,出于对主龙的尊重,那侍卫并没有用传心术那类功夫,只是放轻了声音。申邑琛的侍卫站在远处,又不便运功倾听,自听不见他说些什么。申邑琛功力比侍卫高,坐得又近,倒是听个一字不漏。
“宫里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事发生。硬要说的话,只有青舆图候君今天居然挺早就起身,回府不到两个时辰又再进宫,陪王上午膳后才再离开。另外可能有关系的,是伊甸分园那个前邪教掌柜曾去拜访青舆图候君,请教什么宗教问题。只是那位君上没跟他谈太久就又进宫,午膳后回府也很快就把那他打发出来了。”那龙轻声禀道。
雅伦眉头微皱,默默思忖。难道说,是青舆图候和雪叶岩互通消息?那两方难道……青舆图候这么一时进宫一时回府,又是怎么一回事?与王上下这道旨意有什么关联吗?
“那个前邪教徒,霭……什么来着?去找青舆图候,当真是为了宗教疑问吗?”雅伦问道。
“霭京。他拜访青舆图候君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这龙受邪教影响久了,多少有点儿死脑筋,应该不太懂得作伪的。他前几天才决正皈依净心宗。君上在雅达克净心宗徒中的地位大人是知道的。据说今天那霭京与君上一见面,就拿出一大张写得密密麻麻的问题纸,那位君上只看了一眼,就把他赶去书房啃书了。霭京先生离开时,还从青舆图候府带了一匣书出来——书匣上没有标记,想是那位君上私藏的违禁书籍。回到雪叶岩府后,亦只打个转身功夫,就回去伊甸分园。”
“回雪叶岩府?什么意思?”旁边申邑琛突然插口,目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龙看一眼主君。雅伦声色不动,却已于眼神中有所示意。那龙于是说道:“昨天亚当突然生病,雪叶岩阁下将他接去府中照料,霭京也一起。他皈依净心宗一事,还是雪叶岩阁下亲自向由钦宗主和青舆图候君提出的。殿下难道不知道吗?”
申邑琛面色微变。他确实不知道。但这话的言外之意,却明白得很。若没有亲密关系,雪叶岩又不是净心宗徒,怎么会管别龙信不信智如?则前邪教徒偶尔在雪叶岩府过夜,也是理所当然之事。申邑琛虽然向来对雪叶岩不屑一顾,听到这消息,也不免胸中一闷。之后雅伦再和手下谈些什么,就没有听清。直到急如迅雷的步履声夹杂着清脆的金属撞击声自外传来,这才猛然惊醒。
他也算得高手,心智一清后,很快了解到情势——外面不知何龙未经通报就闯入来,和府中侍卫起了冲突。不过听声音只有一龙,也并无杀机敌意的感应,应该只是误会。再看自己的侍卫和那来向雅伦报事的龙,分别挡在自己和雅伦身前,也没有太多紧张之意。雅伦更是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仍自在那里低头想心思。当下也定下神来,镇定地看着门口。
外面闯进来的龙叫嚷着什么,然后是申邑琛信任的侍卫的声音。雅伦的手下稍微靠近主君,轻声道:“是少君阁下。”
雅伦从鼻子里“唔”了一声。申邑琛向侍卫打个眼色,那骑士连忙大步走到门口,冲外面大声喝斥道:“不得无理!这位阁下请进来,雅伦大人正在这边与我家殿下说话。”
进来的龙一身亮丽的紫色华服,仪容俊美,迈进门的同时收剑入鞘,眉宇间那一股骄矜,也相当能吸引视线——却是曾在青舆图候府酒会上向亚当挑衅的席波。他再有十来年才满三百岁,乃是雅伦最年幼的继承者,独立后一直跟在雅伦身边,在政务府任职。
进得门来,席波也不理会旁龙,目光一扫,径自走到雅伦身前,略略欠身做个行礼的样子,口里说道:“大人,不久前有两个怪怪的翼龙从南方飞进城来,分往东西去了。他们让我来禀报大人一声。”
“翼龙飞进城来?”雅伦微微扬眉,看着面前的年轻龙。夏维雅的翼龙常驻雅达克,数量也就是那几百个。他这政务大臣虽然管不到翼龙的调动,若真有翼龙离开王都,也绝不会丝毫风声都不知道——据他知道目前夏维雅并没有翼龙派在外面,这大雨天从外面飞来雅达克的翼龙,不知是何来历。还怪怪的?不仅他的政务府,只怕王都各个部门,知道消息的,都不会予以轻忽。至少雅伦可以肯定,负责城防的特战军,此时也定有龙赶去报告雪叶岩了。
雅伦俯首忖思,席波紧接着的一句话,却令他直跳起来。席波道:“那两个翼龙,都生着灰白色的羽毛翅膀呢。”
※※※
因为天气的关系,大多数平民都没注意到空中飞过的来路不明的翼龙。不过,肩负着护卫王都安全重责的夏维雅精锐,可不会那么没有警惕性。而且,军方的效率也比政务府这类文事单位来得迅捷。
两个翼龙刚才在雅达克城南天际的无边雨幕中出现,就已被城上轮值的特战军斥候发现。十数息后,两个翼龙在大约百公尺的高度飞越城墙,进入雅达克。
没有龙